朝聞道（節選）

美文 03

科幻未來

前情提要

人類建了一個超大粒子加速器“愛因斯坦赤道”，即將啟動它去探尋宇宙大統一模型。宇宙的排險者出現了，毀掉了粒子加速器，他告訴科學家們大統一模型的證明會帶來宇宙的毀滅，但他因為“知識密封準則”不能道出真相。科學家們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用生命換取想知道的真理，于是排險者答應并修建“真理祭壇”。這群科學家認為“對宇宙終極真理的追求，是文明的最終目標和歸宿”，為此獻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一批又一批的科學家走上真理祭壇，完成了生命和真理的交換，在強光中化為美麗的火球飄逝而去。

一切都在莊嚴與寧靜中進行。全世界的人們靜靜地看著這壯麗的景象。人類正在經歷一場有史以來最大的靈魂洗禮。

一個白天的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太陽已在西方地平線落下了一半，夕陽給真理祭壇灑上了一層金輝。①

物理學家們開始走向祭壇，他們是人數最多的一批，有86人。就在這群人剛剛走上坡道時，從日出時一直持續到現在的寂靜被一個童聲打破了。②

“爸爸！”文文哭喊著從草坪上的人群中沖出來，沖進那群物理學家中間，抱住了丁儀的腿，“爸爸，我不讓你變成火球飛走！”

丁儀輕輕抱起了女兒問她：“文文，告訴爸爸，你能記起來的最讓自己難受的事情是什么？”

文文抽泣著想了幾秒鐘，說：“我一直在沙漠里長大，最想去動物園。上次爸爸去南方開會，帶我去了那邊的一個大大的動物園，可剛進去你的電話就響了，說工作上有急事。那是個野生動物園，小孩兒一定要大人帶著才能進去，我就只好跟你回去了，后來你再也沒時間帶我去。爸爸，這是最讓我難受的事兒，在回來的飛機上我一直哭?！?/p>

丁儀說：“但是，好孩子，那個動物園你以后肯定有機會去，媽媽會帶文文去的。爸爸現在也在一個大動物園的門口，那里面也有爸爸做夢都想看到的神奇的東西，而爸爸如果這次不去，以后就真的再也沒機會了。③”

文文用淚汪汪的大眼睛呆呆地看了爸爸一會兒，點點頭說：“那……那爸爸就去吧?！?/p>

方琳走過來，從丁儀懷中抱走了女兒，看著前面矗立的真理祭壇說：“文文，你爸爸是世界上最壞的爸爸，但他真的很想去那個動物園?！?/p>

丁儀兩眼看著地面，用近乎祈求的聲調說：“是的，文文，爸爸真的很想去。④”

方琳用冷冷的目光看著丁儀說：“冷血的基本粒子去完成

你最后的碰撞吧。記住，我絕不會讓你女兒成為物理學家的！”

物理學家們走上了真理祭壇那圓形的頂面。在圓心，排險者微笑著向他們致意。突然間，映著晚霞的天空消失了，地平線的夕陽消失了，沙漠和草地都消失了。真理祭壇懸浮于無際的黑色太空中，這是創世前的黑夜，沒有一顆星星……

宇宙大統一模型緩慢而莊嚴地從物理學家們的上空移過。

……

當86個火球從真理祭壇上升起時，方琳眼前一黑，倒在草地上。⑤她隱約聽到文文的聲音：“媽媽，那些哪個是爸爸？”

閱讀筆記

①通過描寫環境變化，凸顯時空的逼仄?！罢胬砑缐系慕疠x”融情于景，暗示了科學家們為真理犧牲的高尚品格。

②以動襯靜，孩子的哭聲打破寧靜，增加情節的起伏性，為后文訣別場面作鋪墊。

③面對女兒的不舍哭訴，丁儀通過類比手法，為孩子編織出一個與其共情的“夢”，表現出科學家無私奉獻的科研精神和慈父心腸。

④反復手法。方琳說“他真的很想去”，丁儀自己也說“真的很想去”，正側面描寫結合，強調此舉并非感情用事的魯莽與沖動，而是為科學審慎選擇的堅守與追求。

⑤與文章開頭呼應，點出文章主題：科學家們是真理的求道者與殉道者，“火球的燃燒”亦是人性光輝的綻放。

（來源：四川科學技術出版社《流浪地球：劉慈欣短篇小說精選》，有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