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南的早晨,一切都是如此靜謐。風雨如煙,推開那扇斑駁的木門,走進熟悉的小院,撲面而來的,便是那時與曾祖母品茶的一幕幕畫面,駐足凝眸,是寧靜淡雅,悠然閑適。只是,我再也尋不見。
恍惚間憶起從前,與曾祖母品茶的那段悠然時光。
兒時的我常常與曾祖母一同坐在小院里槐樹下的那張石板凳上,絲絲縷縷的金光將我們祖孫二人的影子映在了樹蔭里。
鐘愛飲茶的曾祖母輕輕提起茶壺,將其微微傾斜,茶便緩緩落入杯中,在沸水與陽光一同傾入杯中的那一刻,茶葉翻轉而舞,舒展著蜷縮許久的身軀,錯落有致。此時濃厚的茶香味撲鼻而來,四周繚繞著的白霧模糊了視線,我伸出手胡亂揮舞著,只覺得是熱氣騰騰的一片。曾祖母瘦弱的身影若隱若現,她端起茶盞,輕提壺蓋,嫻熟的動作與金燦燦的陽光融為一體,滿目享受,邊會心地點點頭,邊細嗅這薔薇般茶香的美好,抿了一口,又一口。那便是悠然。
我也學著曾祖母的模樣細細品茶。輕閉上雙眼,小心翼翼地抿上一口,唇齒間立刻充盈著清新淡雅的茶香,那是自然的清香,如同“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般恬淡。曾祖母見我如此悠然自在,不禁笑出了聲,溫柔地將我擁入懷中。透過細碎的陽光,我抬頭瞥見曾祖母嘴角淺淺的微笑,盈滿慈祥的眼睛,滿滿的愛意在眼角的皺紋中綻放。光影迷離間,我看看她,她看看我,那便是靜謐而美好的時光。
在茶香氤氳的小院里,我和曾祖母感受著自然與茶香帶來的氣息,相互依偎著。這便是悠然。在這悠然里,好似能看得那自然隨和,擁入漫天繁星;看得那曉風殘月,河海也駐足停留;還有那被雕刻的月亮,裁剪出的云彩就如那碧玉吻遍天空赧顏……與曾祖母一同品茶,我感受到的是一顆心慢慢沉靜下來,心中再無招搖的枝柯,只有那靜默的根系。
記憶中的曾祖母總是那么慈祥,平靜,仿佛面對一切都能如品茶時那般悠然。只有那深深的皺紋,粗糙的雙手仿佛訴說著曾經的滄桑。后來,我才聽說曾祖母是如何在異地靠一己之力帶大三個孩子;在艱苦的日子里如何省吃儉用心靈手巧地張羅著一大家子;甚至在帶著我悠閑品茶時她早已遭受了病痛的折磨。
我想到了品茶時,曾祖母只是晃晃茶杯,嘴唇沿著邊緣輕吹著,熱氣便慢慢散去。我恍然大悟:那吹去的熱氣更是生活安排給她的悲欣交集,留下的茶香是她靜觀人生云卷云舒的淡然與寧靜。曾祖母生命的華衣,大概便是由這份悠然來穿針引線吧……
“啪嗒”一滴雨水落下,將我拉回了現實,接著落下的,是淅淅瀝瀝的小雨。我意識到,再也沒有人與我品茶,也再也沒有與曾祖母品茶的那份悠然了。
我緩緩回過神來,關上了斑駁的木門。我對自己說:“再也沒有與曾祖母品茶的那份悠然了啊。”可是,心底有靜默的根系,正在蔓延……
教師點評:
“再也沒有那份悠然”,“悠然”二字的內涵不流于表面,才能更加突出它的可貴。而這篇文章,小作者做到了這點,從曾祖母品茶時自在和享受的悠然,自然地上升到了她淡然面對人生悲欣的悠然,引人回味和深思。
整篇文章語言表達詩意而清新,就如一股流淌的純凈的小溪,沁潤讀者的心田。同時,文章細節豐富,對曾祖母喝茶時的場景描寫細膩,將人物的神態、動作和溫煦的環境融為一體,呈現出一種“慢節奏”的悠然之美。
在文章的后半部分,由曾祖母粗糙的手轉入她坎坷的人生經歷的介紹,使得這份“悠然”有了更加豐富的思想美。文章最后,“啪嗒”的雨聲讓回憶戛然,回到了冷冰冰的現實。結尾再次點題,表達失去祖母和那份悠然的痛苦,但“心底有靜默的根系,正在蔓延……”又留下了希望。我想,這“根系”是祖母的悠然帶給小作者不會終止的影響。(王丹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