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處于西藏高原東部、四川西部的甘孜州高山林立,地形崎嶇。這里既有綿延冰山,也有綠茵草地,然而在冰雪與沃土覆蓋之下,紅色情感卻深沉又蓬勃。
從1935年5月至1936年7月,中國工農紅軍第一、二、四方面軍先后在甘孜的瀘定、康定、丹巴、道孚、爐霍、甘孜、白玉、巴塘、得榮、雅江、理塘等地有過不同時間的停留。1936年,紅二、六軍團為北上抗日,也從云南進入甘孜涉藏地區與紅四方面軍勝利會師。
之后,在中國共產黨的帶領下,無論是1950年到1954年甘孜解放、西藏和平解放時期,還是1956年到1959年民改平叛、“四反”運動時期,抑或是1960年至今和平穩定發展時期,甘孜這片土地都閃耀著紅色光輝。
經歷了動蕩與變革,在黑暗與光明的碰撞之中,革命先輩們在這里傾灑熱血、不畏犧牲,只為了紅色革命之火能融化高原的堅冰,為這里的人民帶來光明和希望。
如今,甘孜州紅色文化與本地文化融為一體,紅色故事延續著團結、友愛、奮斗與奉獻的民族之魂。今年5月,廉政瞭望·官察室記者踏上這片紅色土地,重溫吹遍雪域的紅色贊歌……
盡管地處險要之地,但甘孜州留下的紅色記憶卻豐富而生動,特別是長征精神,隨著紅軍的步伐閃耀在這片土地,如今仍熠熠生輝。
“奪取瀘定橋當日中午,紅2師4團在瀘定縣瀘橋鎮沙壩村天主教堂召開會議,研究奪取瀘定橋。”在飛奪瀘定橋紀念館,講解員楊凡回顧起這場長征中的重要戰役,對資料中紅軍戰士們展示出的奉獻精神與革命激情難以忘懷,“會上決定選出22名戰士組成突擊隊,在定人選時,要求獨生子女不參加,但當時很多將士還是舉手,都說自己不是獨生子女。最后選定的22人都是共產黨員或者入黨積極分子。”
1935年5月至1936年7月,中國工農紅軍第一、二、四方面軍在長征途中先后進入甘孜州,活動時間長,所涉地域廣,所處環境最艱險,行軍總里程達到了5787公里,在整個紅軍長征史上實屬罕見。其間紅一方面軍飛奪瀘定橋,驚天地、泣鬼神,中外聞名。
在中革軍委作出奪取和控制瀘定橋的部署后,劉伯承、聶榮臻率領的右縱隊和林彪率領的左縱隊夾河北上。左縱隊紅4團接到5月29日必須奪取瀘定橋的電令,翻山越嶺,擊潰阻敵,晝夜冒雨急馳240里,于29日早晨趕在國民黨大軍之前到達瀘定橋。
最終,紅4團發起奪橋戰斗,用全團強大的火力為22名勇士打掩護。冒著對面敵人的槍林彈雨,盡管鐵索被燒得滾燙,有的戰士手被燙傷,失去掌紋;盡管鐵索搖擺,有的戰士難以支撐,掉下洶涌江水,但勇士們仍舊攀爬著鐵鏈勇往直前,最終擊潰守敵,打通了北上抗日的通道。毛澤東同志也為此寫下了“大渡橋橫鐵索寒”的千古絕唱。
就在離瀘定橋不遠的地方,嵐安鄉坐落于群山之中。1935年11月,紅四方面軍一部經過此地,對國民黨敵軍進行圍殲,建立了區鄉蘇維埃政府。紅軍在嵐安帶著本地群眾打土豪分田地,與群眾建立了緊密的聯系。但敵軍窮兇極惡,在12月26日這天對留下駐守的紅軍戰士以及家屬實施迫害……
當時村上的鐵匠賀吉明曾與嵐安鄉文化站站長黃倫貴回憶這段往事,感覺一切還歷歷在目。12月26日早晨,下了一層厚厚的雪,在紅軍干部審問背叛組織、迫害區蘇維埃政府政治委員羅基明的龔萬學時,警戒人員來報,國民黨16集團軍315團已到。為了引開敵軍,23名紅軍將315團引上烏坭崗。因為退路被切斷,紅軍們只能往山上爬,最后爬上草坡到石筍上已無路可走,大雪把一切封死,腳下是萬丈深淵。絕路下,排長率先走向巖邊說:“我是共產黨員,決不當俘虜!”,說完縱身跳下懸崖,身后班長與戰士們也相繼跳下。這一幕被賀吉明目睹,深深記下。
飛奪瀘定橋是勇是猛,是智是堅;23名紅軍跳崖就義,是勇是節。無論行至哪里,紅軍都帶給人民希望的種子,在這片土地上播撒,成為了紅軍精神在甘孜長征中永遠的精神縮影。
在丹巴聶呷鄉甲居藏寨,\"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嘉絨藏族民居點綴山間。向高處望去,石木結構的丹巴藏民獨立師師部舊址映入眼簾。曾經,丹巴藏民獨立師師長馬駿就在這里和山下的紅軍遙遙相望。
馬駿的藏文名字為麻孜阿布,據馬駿外孫土登回憶:“紅軍到達小金縣后,丹巴群眾及土司對共產黨缺乏了解,阿爺被派去打探紅軍的情況。他看到紅軍為了不打擾百姓睡在街道上,即便樹上結滿了果子也不隨意采摘,又聽到共產黨為窮人打天下,很受觸動,便決定給紅軍帶路、當翻譯。”
“后來,為適應丹巴地區革命發展的需要,丹巴藏民獨立團成立,馬駿被任命為團長,這是第一個以藏族同胞為主體的民族武裝。”中共丹巴縣委黨史研究室主任周曉蓉介紹道,1936年初,丹巴藏民獨立團擴編為丹巴藏民獨立師,紅軍又派出100多人到該師任職,派去的漢族同志一律著藏族服裝。全師規模最大時,發展到2000人左右,大部分為藏族同胞。


隨著不斷深入甘孜,一路雪山連綿,頭痛、眩暈、呼吸困難的感覺越來越明顯,大自然在這里顯示出它的無比威嚴,紅軍在甘孜州的前進道路也愈發艱難。據開國十大元帥之一的徐向前回憶:“從丹巴至道孚......海拔五千多米。站在山腳,當地最低氣溫在零下30攝氏度左右,最高溫度也在零度之下,但很多紅軍卻穿著單衣,有的人甚至光著腳……”在本地向導的指點下,紅軍用刺刀或鐵鍬在陡峭堅硬的雪地上挖出一些踏腳孔,后面的戰士們咬牙堅持,緊緊跟隨著前進。
一路走來,紅軍與涉藏地區群眾之間互幫、互敬的故事不絕于耳。
據巴塘縣委原副書記李應泉介紹,紅軍進入巴塘縣境以后,沿途張貼廣告,彰明藏人,曉示沿途僧俗民眾安居樂道,協助紅軍通行。用藏漢文書寫“我們是紅軍,是窮苦人民的隊伍”和“興盛番族”之類的宣傳標語。在白松休整時,派出醫生給留在村里的老人治病;把群眾丟在地里的生產工具拾回來,擺放整齊;見群眾的稻田干了,又派出戰士給稻田灌滿水。群眾回來看見,感動得流下熱淚。
在如今的甘孜縣城老街,修葺過的藏族民居嶄新而漂亮,但在幾十年前紅軍到達甘孜縣時,腳下還是泥濘的鄉路。朱德總司令到達甘孜縣后就曾借住在路盡頭的一間兩層藏居。如今,這里屬于當時房主人騫大的外孫女向巴澤瑪與丈夫宋長生老人。夫婦倆如今還住在這間承載著紅軍記憶的民居中,精心保護,異常珍惜朱德總司令曾經住過的房間。
向巴澤瑪說,自己的母親曾跟她回憶,朱德總司令和紅軍到時不打擾、不進門,很多將士就睡在街上。“沒傷害我們,不像國民黨傳的那樣。”后來朱德總司令住進來,隨行的警衛員只有十來歲,還給家里人做飯。臨行前,朱德留下欠條,寫著“以后共產黨忘不了你們,借了200斤大米”。
今年84歲的老戰士多加跟記者談到過去的日子時每每難以自持,眼淚不住地流。“我爺爺被地主迫害,眼睛被挖,在解放軍到來前我沒穿過褲子鞋子。”在離甘孜縣城不遠的斯俄鄉布絨朗山上,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十八軍(以下簡稱“十八軍”)在此建設搶修甘孜飛機場時留下的一排排窯洞依山而建,層次分明,雖然有不同程度的損毀,但這里仿佛仍舊回蕩著軍民一心建設機場的號子。1951年,十八軍對涉藏地區群眾的幫助讓許多本地群眾自發加入機場的建設,多加也成為一名幫工,“那時我的母親告訴我,共產黨到我們這里來解放我們,對我們很尊重,去工作還給我們銅洋,不吃人民的一分錢。后來我當了兵,漢族指導員和班長教導我們學知識,解放之后我在生產隊,更覺得國家培養我,我要去給人民辦事。”
在得榮,當年賀龍、任弼時率紅二軍團出滇入川,過崗曲河經得榮縣向甘孜縣進發,“牛圈邊上的支委會”“下擁村民給紅軍架橋”等紅色故事廣為流傳;在鄉城,蕭克、王震率紅六軍團從云南中甸出發,翻越大小雪山,在此休整一周,漢藏軍民情的故事傳頌至今。
閃閃紅星照耀甘孜州,為涉藏地區群眾帶來了解放的希望,而共產黨人一路走來也少不了涉藏地區群眾們的幫助,軍民魚水之情如今仍沿著山間潺潺流水浸潤民心。
在爐霍有一個名叫蝦拉沱的小村莊,全村123戶人家有80%都是紅軍的后代,因此這里也被稱為“紅軍村”。今天,蝦拉沱村機械化農業生產、旅游開發、民族特色庭院經濟鏈等多元化產業結構已經初步構建,在紅軍文化、藏漢文化的共孕和交融中,蝦拉沱村正努力打造成獨具特色的康巴第一村。
5月的爐霍,高原草場還未全綠,山谷間頗有些呼嘯盲風,吹得人睜不開眼。而就在勞動節期間,爐霍縣重新舉辦了一場意義非常的運動會。紅軍村的紅軍后代們專門組成一個方隊,紀念、回憶紅軍先輩。
爐霍縣人大常委會原主任魏雨良今年69歲,在觀眾席觀看紅軍后代方陣走過時他不由得淚水盈眶。“我的女兒就在方陣里,我們紅軍后代在這里長大,看到運動會重新舉辦,我們深深感受到黨對我們紅軍后代的記掛。”
紅軍長征期間運用體育手段和方法與軍事實務相結合,是紅軍長征體育運動顯著的特點。切實把體育的強身功能和競技拼搏精神與長征吃苦耐勞精神緊密結合,培育了紅軍無堅不摧的革命意志。
時間倒回87年前,1936年4月16日,在朱德的領導下,爐霍壽靈寺成立工作組,紅軍趕在5月1日之前修建了運動場,他們決定用運動會的形式為過草地“誓師”。5月1日,紅軍在這里舉行了長征史上的一次獨一無二的運動會,朱德總司令親自擔任運動會的總指揮。當時的競賽項目有籃球、賽跑、跳高、跳遠、跨越障礙、刺殺、擲手榴彈、識圖、測距、識別地形地物等,還特設過草地實用項目燒牛糞比賽。
在茫茫無人區草地上,紅軍戰士沒有什么補給點可以獲取物資。不僅食物匱乏、衣不遮體,就連燒水做飯的燃料都只能用牛馬糞。根據這一實際情況,朱德提議將燒牛糞作為比賽的“壓軸項目”。比賽獲勝的條件很簡單,就是看誰先把牛糞點著并生起火苗。紅軍長征期間運用體育手段和方法與軍事實務相結合,是紅軍長征體育運動顯著的特點。切實把體育的強身功能和競技拼搏精神與長征吃苦耐勞精神緊密結合,培育了紅軍無堅不摧的革命意志。
魏雨良的父親魏任才曾是三十軍八十八師的一名紅軍。“我的父親很小就投身革命事業,來到甘孜,在爐霍負傷后留了下來,后來有了我。當時這里的涉藏地區群眾對留下來的紅軍很好,幾乎每家每戶都供養著一兩個受傷的紅軍,條件好點的人家,還自發供養更多。”魏雨良說,父親所在的部隊到達爐霍時有許多傷員,一開始涉藏地區群眾們還因為之前國民黨傳的謠言害怕紅軍,后來村民們看到紅軍守規矩、不傷害涉藏地區群眾,漸漸開始溝通。“之后涉藏地區群眾還教紅軍如何辨認野菜、草藥。在當時的運動會上,也有辨野菜、認草藥的比賽。”
魏雨良回憶起父親時說,盡管父親沒讀過書,但是他一直牢牢記得自己是一名共產黨員。“在我參加工作之后,他一直告誡我要堂堂正正做人,為群眾服務。一開始我去民族貿易公司,父親還擔心我算不對給國家帶來損失,不讓我去。后來漸漸年長,調動到工商局、財政局,父親一直叮囑我要‘干干凈凈’。清正廉潔就是他對我一生的要求。”如今魏雨良仍舊將自己父親的話轉述給女兒。
宿營在村莊院壩和樹下,不進百姓家;騾馬不亂放,看管并喂好藏族同胞家的牛羊;尊重當地的風俗習慣;愛護涉藏地區的一草一木。紀律嚴明的紅軍依靠作風與真心感動了藏族同胞。
沿著317、318國道一路翻山越嶺,連綿的雪山靜臥在藍天之下時不時映入眼簾,當年紅軍行軍路在現代化公路的映襯下顯得格外不易。崇山峻嶺間蜿蜒的公路在山舞銀蛇、原馳蠟象之景中顯得格外渺小。如今在色達、甘孜、瀘定等地的烈士陵園,長眠的共產黨人用生命訴說著理想與信念。先輩的鮮血與汗水澆鑄出今日幸福生活的藍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