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年1月底,美國民間組織“真相工程”放出猛料,一位被指工作于輝瑞研發部門的男子,在視頻中親口承認,輝瑞正在“引導進化”新冠病毒的變種。
國內外輿論隨之嘩然,美國福克斯新聞主持人塔克·卡爾森將輝瑞的行為,比作科學怪人弗蘭肯斯坦。輝瑞隨后回應稱,公司在對新冠疫苗的開發中,沒有進行功能增益和定向進化研究。
從目前的信息來看,這次對于輝瑞的爆料尚存在相當多的漏洞,不足以支撐對其的實際指控,視頻中所說的“提前研究和判斷病毒的變異方向”,也與公眾認知中的“制造病毒”有著天壤之別。但這并不妨礙該視頻在美國社交媒體上收獲超4000萬的播放量,美國民眾對輝瑞的不信任由此可見一斑。
寶塔糖、可樂與偉哥
作為頂尖藥企,輝瑞在新冠疫情中出盡風頭。數據分析專家預計,從2021年到2028年,單是新冠特效藥Paxlovid這一項,就將為公司帶來超800億美元的收入。
從一家化學品廠,成長為如今全球處方藥銷售規模最大的藥企,輝瑞發展中抹不去的印記是血腥與傲慢。把兒童當作試藥工具,依仗疫苗實施霸權……受害者的哭喊聲,被輝瑞頂級藥企的光環遮蔽;遭到輝瑞迫害的群體,幾乎不可能有精力和財力與這樣一個龐然大物抗衡。
回顧輝瑞的發家史,或許正應了馬克思所說的,當資本來到人間,每一個毛孔都滴著骯臟的血。
1849年,紐約布魯克林,一座雙層紅磚房拔地而起。與工廠煙囪里陣陣黑煙一并升騰的,還有德裔移民青年輝瑞和厄哈特追逐財富的美國夢。這對年僅20多歲的表兄弟,哥哥厄哈特是糖果商,弟弟輝瑞是藥劑師學徒。他們拿著借來的2500美元,創立了一家以弟弟姓氏命名的公司。
草創之初,輝瑞主打化學品生產,但讓兄弟倆賺到第一桶金的,卻是糖果。難以消滅的腸道寄生蟲,是19世紀美國人最痛苦的記憶之一,輝瑞生產的驅蟲藥“山道年”效果甚佳,卻因口感太苦而賣不動。
為此,糖果商出身的厄哈特,將杏仁太妃糖與山道年混合,并制成寶塔形狀。好入口且有療效的山道年糖一炮而紅,陸續被各國仿制。如今國內“80后”和“90后”兒時記憶中的寶塔糖,本質上就是山道年糖。
1880年代,可口可樂等新式碳酸飲料相繼問世并風靡美國。作為全美領先的檸檬酸制造商,輝瑞成為了這些公司重要的合作伙伴;1920年代,輝瑞研究出了用發酵工藝生產檸檬酸的技法,極大降低成本的同時提升了產量,這也使得其幾乎壟斷了檸檬酸市場,成為可口可樂征服世界背后,最重要的技術支持者之一。
1942年,輝瑞利用深罐發酵技術實現了青霉素的量產,在拯救無數盟軍士兵生命的同時,也獲得了豐厚回報。1944年,盟軍諾曼底登陸中,所攜帶的青霉素有90%是輝瑞公司生產的;1945年,輝瑞生產的青霉素占全球青霉素產量的一半以上;次年,輝瑞的銷售額更是達到了4300萬美元,嘗到甜頭的輝瑞開始將更多精力放在醫藥領域。
此后的數十年里,輝瑞先后研制出了治療男性功能障礙的西地那非(俗名“偉哥”)、知名降壓藥“絡活喜”、全球最暢銷的處方消炎藥吡羅普康等“爆款”藥物。以1998年上市的西地那非為例,當年共有來自40個國家的20萬名醫生,為300萬患者開具了700萬張處方,成功售出5000萬片藥。
人體試藥慘案
如果輝瑞的故事僅止于此,那不過是個普通的企業接連踩中時代風口,最終造就商業王國的俗套傳奇故事。
但現實往往比戲劇更有張力,對于熱愛可樂和需要西地那非的人們來說,輝瑞或許意味著歡愉,但對于尼日利亞的一些孩子而言,輝瑞二字代表著無盡的苦難。
2000年12月,《華盛頓郵報》刊發了系列調查報道,揭露了輝瑞在尼日利亞利用兒童“試藥”的惡行。時間回到1990年代,一種名為“特洛芬”的廣譜抗菌藥被擺到了輝瑞公司高層面前——與同類型產品相比,特洛芬殺菌效果極佳,如果成功上市,年銷售額將高達10億美元。
一份實驗報告驚醒了輝瑞的美夢:研究人員在動物試驗中,發現了諸如嚴重肝損傷、軟骨異常等副作用,這也就意味著,特洛芬很難通過美國食品和藥物管理局(FDA)的審批。
為了展現新藥療效,促使其更快過審,輝瑞將目光瞄準了疫病橫行的尼日利亞。1996年2月,一支輝瑞醫療隊來到了尼日利亞北部的卡諾傳染病醫院。瘧疾、麻疹、霍亂是卡諾地區的常見疾病,當時還暴發了流行性腦膜炎,許多死去的患者甚至無處安葬。
在當地民眾看來,器械精良、藥物充足的輝瑞團隊簡直如“救世主”一般,后者也對當地的“無國界醫生”宣稱,自己是來幫助抗疫的。單純的尼日利亞百姓此刻尚未明白,這世界從來就沒有什么救世主,眼前這群身披白大褂的人,并非白衣天使,而是為自己孩子帶來終生苦難的惡魔。
據《華盛頓郵報》報道,輝瑞找來了約200個感染了腦膜炎的孩子,A組服用輝瑞尚未通過審批的新藥特洛芬,B組服用國際上常用的抗生素頭孢曲松。
在用藥前,輝瑞并未告知孩子父母實情。一位名為貝洛的幸存者表示,從來沒有人向他的媽媽解釋過藥物的用途與風險。“服藥后沒一會兒我就癱瘓了,那時我們甚至都沒離開醫院。”不久后,貝洛的母親才從他人口中得知,自己兒子服用的是實驗中的藥物。
更為殘忍的是,為了凸顯特洛芬的效果,輝瑞將B組患者只在第一天服用了100mg/kg劑量的藥物,此后用藥劑量被大幅降低至33mg/kg,遠低于常規臨床標準。在長達三周的“治療”中,不斷有兒童死亡。即使在A組患兒病危時,輝瑞團隊也并未更換藥物,眼睜睜看著死神從他們手里帶走一條又一條年幼的生命。
據統計,輝瑞此次非洲之行共造成11人死亡、181人出現不同程度的殘疾。害怕丑聞敗露的輝瑞團隊,在銷毀了大量記錄后遠遁而去,徒留受害者掙扎與哭嚎。
諷刺的是,盡管早已知悉特洛芬的危害,但輝瑞依然讓這款藥物在1997年和1998年先后通過了FDA和歐盟的審批,賣了2年多后才被勒令下架。
直到2007年,尼日利亞才正式向輝瑞提起訴訟,索賠20億美元。庭審過程中,輝瑞否認了大部分指控,聲稱用藥取得了家長“口頭許可”。至于減少藥量,輝瑞一位發言人詭辯道:“頭孢曲松注射液很痛,注射完整過程需要幾秒鐘,而孩子并不喜歡針頭。”
經過近2年的漫長訴訟,輝瑞最終以7500萬美元的價格,與尼日利亞卡諾州政府達成和解。這與后者當初主張的數額相去甚遠。
2010年,維基解密曝出的證據顯示,輝瑞在與美國官員開會時自曝,其聘請了私家偵探,用于搜羅尼日利亞司法部長的貪污證據,藉以向他施加壓力,迫使他放棄控告。時至今日,依然不斷有媒體懷疑,大幅縮減的賠償金,或許真與輝瑞的“盤外招”有關。
制造對疫苗的深遠恐懼
盡管賠償已經交付,但輝瑞在尼日利亞試藥的惡劣影響卻延續至今。輝瑞在國外進行人體試藥卻未受到應有處罰,該事件一經報道,仿佛打開了潘多拉魔盒,引來制藥行業的大量效仿。
《福布斯》在2008年的一篇文章中指出,在降低研究成本和獲得快速批準的壓力下,制藥公司43%的臨床試驗都在國外進行,高于10年前的14%;而這一數字將在3年內上升到65%。
同時,輝瑞在尼日利亞的試藥行為,使得醫藥巨頭乃至歐美衛生機構與大眾間產生了深深的裂痕。前文所述歐美網民自發傳播“揭露”輝瑞“引導進化”新冠病毒變種的視頻,就是例證。
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巴納德學院的經濟學助理教授貝琳達·阿齊邦撰文稱,輝瑞1996年在尼日利亞的實驗,是如今不少民眾質疑疫苗的重要原因。而一則刊登在費城醫師學院網站的文章稱,非洲只有23%的人口完整接種了新冠疫苗,非洲人對接種疫苗的猶豫和恐懼,根源就是輝瑞1996年造成的那場災難。
新冠疫情大流行期間,輝瑞依然沒有收起貪婪的本性。2021年10月,《華盛頓郵報》發文稱,輝瑞與拉美多國政府簽訂了秘密疫苗合同,內容中有大量霸王條款,輝瑞無需對疫苗副作用負責,且在獨家專利權、交貨日期和定價方面,都占據相當大的回旋余地。
另外,政府必須承諾,合同內容、疫苗投放接種流程和后續功效檢測等信息都不會被公開。該文直斥輝瑞“將公司的利益置于公共衛生之上”,但迫于疫情的壓力,這些國家不得不接受輝瑞的霸凌。
資本合理地追逐利潤無可厚非,但輝瑞在自我標榜“為世界帶來積極改變,造福無數患者”的同時,卻屢屢因為對財富的過度渴求而被曝出丑聞,不禁讓人嘆息。
“但愿世間人無病,何妨架上藥生塵。”在金錢永不眠的社會里,如輝瑞般利用疫情賺得盆滿缽滿的企業,或許永遠不會明白這句中國古話的深刻含義。
(文穎薦自《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