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級嗅覺者”之謎：聞出潛藏的“第三殺手”

特異功能往往都存在于科幻電影中，然而，最近英國BBC報道的一位超級嗅覺者卻打破了這個觀念。鼻子能聞到飯香、花香很正常，但報道中的喬伊·米恩爾（Joy"Milne）卻能聞出疾病，實在令人驚嘆！

喬伊是一位超級嗅覺者，可以輕松聞出帕金森病患者的特殊氣味，提前預測，防患于未然。并且，她的這項“超能力”已經獲得了科學家們的證實。不但如此，她還和研究人員聯合開發出了數字鼻（Digital"Nose），能準確及時做出帕金森病的早期診斷。

帕金森病是繼阿爾茲海默癥以后第二大常見疾病，是一種無法根治的慢性疾病，被稱為世界疾病的“第三殺手”。這種病困擾了醫學界多年，但喬伊卻能在患者發病前就嗅出其味道，提前預判，實在讓人不可思議。那么，帕金森病究竟會釋放出一種什么氣味，喬伊又為何會有如此神奇的超級嗅覺呢？

平平淡淡，為何嗅覺在作怪

24歲的喬伊出生在英格蘭的一個普通家庭，她的父親是醫生，母親是教師。大學畢業后，她聽從父親的安排進醫院當了一名護士。

上班不久，喬伊遇見了陽光帥氣的同事萊斯。萊斯是一名麻醉師，比她大6歲。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醫院的聯誼會上。當時，萊斯穿著白襯衫、白褲子、白皮鞋，唱了一曲《白馬王子》。他干凈清新，陽光帥氣的模樣深深吸引了喬伊。

四目相對，他們很快就擦出了愛的火花。半年后，他們攜手步入婚姻的殿堂。婚后的生活，甜蜜而溫馨，兩年后，他們還生育了一雙兒女，一家人幸福極了。

隨著時光的流逝，生活讓一切變得平淡而疲憊。讓喬伊有些煩躁的是，不知怎么的，萊斯變得有些大大咧咧，不修邊幅。

喬伊是一個愛干凈的人，家里總是保持整潔與清新。萊斯很喜歡打籃球，可喬伊發現他常常偷懶不洗澡，她總能聞到萊斯身上的汗臭味。一天，喬伊終于忍不住抱怨：“親愛的，你現在怎么變得愛偷懶，還撒謊騙我說你洗了澡。”

萊斯的忍耐也到了極限：“我說過無數次了，我真的洗澡了。我知道你的鼻子靈，可你也不能太敏感了！”

那一晚，他們不歡而散。第二天，喬伊覺得不應該為這件事再爭執。喬伊匍匐在萊斯的肩膀上，她又嗅到了萊斯身上那絲奇怪的味道，她閉著眼睛聞了聞說：“也許我錯怪你了。仔細一聞，好像也不是汗臭味，而是另一種味道?！?/p>

萊斯把鼻子湊在自己胳膊上、身上聞了聞：“我怎么什么也聞不到呢？”喬伊不想再爭辯，能和丈夫和好如初才是最重要的事。

但從那時候起，喬伊一直能在萊斯的身上聞到這股氣味，這不是狐臭，也不是頭皮的氣味，而是一種有點類似麝香的氣味，但又帶一點某種菌子的潮濕的味道……總之，這股氣味似乎一直沒有消散，而且在萊斯的后頸和肩膀處，氣味會更明顯。

為了證明自己，喬伊特意把父母請到了家里，可他們沒有聞到任何特殊氣味。喬伊覺得，其實每個人身上都會有屬于自己的體味，也許這就是萊斯的“男人味”吧！隨后的日子，喬伊竟然慢慢習慣了丈夫身上的這種氣味。

時光荏苒，轉眼12年過去了，在萊斯過完44歲生日后，平靜的生活被打破了。喬伊發現萊斯出現了一些奇怪的狀況。

平時下班后，萊斯喜歡去遛遛狗，可那陣子他老感覺走路邁不開腿，行動也慢了很多，而且開始失眠。更嚴重的是，萊斯在吃飯時，他拿不穩叉子，手會不停地抖動。

喬伊把他送去醫院檢查。結果很快出來，萊斯居然得了帕金森病。這是一種退行性神經疾病，非常兇險，就目前的醫療技術來說，根本無法治愈，只能進行早期的醫療干預緩解癥狀。

喬伊呆在當場，思緒一團混亂。

影影綽綽，病痛與氣味同在

萊斯住進了帕金森病專科病房，喬伊小心照顧著。一天，病房里住進來一位叫羅伯斯的帕金森病患者，他長得挺壯實，穿著一件肥大的T恤衫，住在萊斯的鄰床。

喬伊客氣地和羅伯斯打招呼，他們攀談起來，很快喬伊就捕捉到羅伯斯身上散發著一種特殊的氣味，雖然很淡，但她聞得出這股氣味居然和丈夫萊斯身上的味道差不多。喬伊以為是丈夫萊斯身上的氣味，也沒太在意。

但當她湊近羅伯斯，幫行動遲緩的他墊了一下枕頭，接著在幫他按下床頭呼叫器的那一刻，喬伊很確定，羅伯斯的身上散發出的氣味和萊斯身上的氣味一模一樣！沒錯！就是那股類似麝香，又帶有某種菌子潮濕的氣味?？闪顔桃涟偎疾坏闷浣獾氖?，怎么羅伯斯的身上會有和丈夫一樣的氣味呢？

奇怪的是，自從那天后，喬伊每次一走進帕金森的?？撇》?，即使去了別的病房，也能聞到這股味道。喬伊感到很疑惑，她猜測該不是自己的鼻子的氣味吧？于是，她一連幾天都在家里用洗鼻機清洗鼻子，可只要她去帕金森專科病房，這種氣味一定會如約而至！

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喬伊把這件事告訴了萊斯。在一起生活了這么多年，他相信喬伊的判斷，因為他知道喬伊的鼻子非常靈。

其實，喬伊天生嗅覺就超出常人！她之所以在家里竭力保持整潔，就是因為她總能聞到一般人聞不到的氣味。萊斯常常為此跟她開玩笑，說她總是“疑神疑鬼”，但事實證明，喬伊的判斷，每一次都是準確的！

比如，她很輕易就能聞出變質咖喱湯的氣味，萊斯不信，堅持認為什么氣味都沒有，結果他吃完后真的拉肚子。

喬伊的鼻子甚至能聞到微乎其微的農藥殘留的氣味！一次，他們的女兒過生日，萊斯特意買了很多食材?？僧攩桃了洪_一個生菜包裝袋的時候，頓時皺起了眉頭。

原來，包裝上注明“0農藥殘留”字樣，可喬伊分明聞到了生菜葉上農藥的氣味。由于超市堅持認為該商品的確是“0農藥殘留”，喬伊無奈之下只好訴諸法律。經過專業檢測，超市售賣的生菜葉上的確有微乎其微的農藥殘留！

最讓萊斯佩服并無話可說的事是，在一次手術前，喬伊正好到麻醉科找他。喬伊居然說她聞到了七氟烷輕微泄漏的味道。七氟烷是一種用于全身麻醉誘導和維持的吸入麻醉藥，微量泄漏基本難以被人察覺，但她卻一下子聞到，并判斷出七氟烷有泄漏，需要被重新密封，以避免術中因患者使用麻醉劑劑量不足而導致的風險。

經過緊急測試，事實證明喬伊是對的，七氟烷正在以極微量緩慢地泄漏！幸虧有喬伊的及時糾正，避免了萊斯在職業上的重大失誤！

由此，萊斯對于妻子的嗅覺，深信不疑！可她怎么在別人身上也聞到了和自己身上一樣的異味呢？一時間，萊斯和喬伊對此雖然疑惑，卻也別無他法。

半個月后，萊斯出院了。為了及時了解這種病的最新信息，他們夫妻一起參加一個帕金森病患者互助小組。這天，喬伊應邀和丈夫一起參加小組討論，到會的大都是帕金森病患者。

踏進會議室的那一瞬間，喬伊驚呆了，她聞到了一種熟悉的特殊氣味，和丈夫身上的氣味一樣，并且濃得多。直到這時，喬伊基本能確信，萊斯并不是唯一散發著麝香氣息的人，其他帕金森病患者似乎也有這種氣味。

她借為病友們端茶倒水的機會，仔細聞了聞，進一步證實了她的猜測，在場的很多人身上都有這種氣味，而這些人，全都是帕金森病患者。“難道，只要是帕金森病患者，就都有這種氣味嗎？”萊斯也非常好奇。

隨后，喬伊將這種情況告訴了英國愛丁堡大學研究帕金森病的神經生物學家蒂洛·庫納特（Tilo"Kunath），但庫納特說，并沒有關于帕金森病特殊氣味的文獻記載。

無奈之下，喬伊只好作罷。2015年，飽受帕金森病折磨的萊斯去世了。臨終前，萊斯認為喬伊應該像她自己相信的那樣，發揮她超級嗅覺的長處，幫助那些帕金森患者，在沒有被傳統確診方式確診前，就能提前知道自己患有帕金森病。

喬伊既傷心，又愧疚，如果事實真的如此，那她卻錯過了為丈夫診療的最佳時間。她把萊斯的話牢記在心里！

喬伊又一次找到了庫納特，他的同事奧斯伯特說，這一現象可能很值得觀察。畢竟，癌癥有一種特殊氣味，經過特殊訓練的狗可以聞到，為什么其他疾病就沒有相應的氣味呢？

原來，在荷蘭阿姆斯特丹有一條名叫“克利夫”的比格犬，嗅覺特別靈敏。它經過訓練后，能夠通過嗅探醫院病床，判斷病人是否感染超級病菌——難辨梭狀芽孢桿菌，準確率相當高，堪稱合格的“狗醫生”，它甚至可以嗅出腸癌的氣味。

“動物尚且如此，人的超級嗅覺肯定也存在，說不定，喬伊就是。”奧斯伯特說。

庫納特終于被說服，同意對喬伊進行測試。他招募了12名被試者，6人患有帕金森病，6人未患病。庫納特給他們每人發了一件衣服，讓他們穿上一天，然后回收這些衣服，將它們進行編碼。喬伊的任務就是通過聞這些衣服上的味道，分辨哪些人患有帕金森病，哪些人沒有。

結果，喬伊準確分辨出了11個人，聞出了全部6位帕金森患者，唯一的不足，是將一位正常人誤認成了帕金森患者。

然而，誰也沒想到，8個月之后，這位被“誤認”的人，居然也被診斷為帕金森病。這意味著，喬伊當時的準確率是100%，并且在發病之前就可以聞到，這對帕金森病的早期診斷有著不可估量的重大意義，喬伊判斷已經得到了科學的證實！

其實，喬伊從小就發現自己在嗅覺上的“靈敏度”異于常人。6歲時她就曾在學校的班級里聞到有男同學“尿褲子”的尷尬。其實，她奶奶也是一位“嗅覺過敏”的患者，對氣味十分敏感，而且這個有很高的遺傳傾向。

喬伊告訴庫納特：“在一次醫院輪班時，我被一個病人身上的氣味震住了。后來我才知道，那個病人得了糖尿病，我聞到的是酮體的氣味（一般形容成“水果味”）——當身體不能產生足夠的胰島素時，身體無法分解利用葡萄糖來供能，脂肪就會開始在肝臟里被分解，產生酮體。從病人身上聞疾病的氣味，成了我的習慣。但我知道醫生不會接受我的‘主觀診斷’，所以我一般都保持沉默?！?/p>

真真假假，謎團將層層剝出

喬伊的超級嗅覺讓庫納特深深著迷，然而，讓喬伊周游世界去嗅可能患有帕金森氏癥的病人，并不是一個切實可行的選擇，所以他決定深入研究，尋找氣味的來源，以期用其他方式來探測氣味。

帕金森病是中樞神經系統一種緩慢進展的進行性退行性疾病，患者自主行動緩慢、維持平衡困難，很多人最終出現癡呆癥狀，它是威脅人類的“第三殺手”。

目前，帕金森病仍然沒有治愈的方法，而確診也只能是通過患者在行為上出現癥狀來判斷。比如，患者出現了遲鈍，行動緩慢，顫抖等癥狀以后才能被診斷出來。

確診后，可以使用非藥物的干涉手段，包括運動和營養學，會對疾病有很大幫助，所以早期診斷尤為重要，如果喬伊在帕金森病患者發病十多年前就通過他們早期散發出來的氣味將他們嗅出來，這無疑是提前預知了病情，是患者的福音。

為了弄清導致帕金森病氣味的主要物質，庫納特與喬伊一起又做了一次試驗。他們從英國25個研究地點招募了60名志愿者，其中包括43名被診斷患有帕金森病的患者，以及21名對照受試者。

首先，喬伊一一進行嗅聞，通過對比，她發現患者身上氣味最濃烈的地方都在上背部區域。于是，研究人員從這個區域提取了樣本，他們使用質譜檢測技術，將香味化合物的數量從數千種減少到只有4種，分別為二十烷、馬尿酸、十八烷醛和紫蘇醛。

喬伊確認，這4種化合物組成的混合物與帕金森患者身上的味道一致，它們就是導致帕金森特殊氣味的最重要的化合物。也就是說，帕金森病患者會分泌這4種物質，這些物質會促使身體中酵母、某些酶和激素的增加，最后就會產生出一種特定氣味。而這4種化合物組成的混合物，竟然能夠被喬伊的鼻子捕捉到。

緊接著，庫納特又對超過1000名帕金森病患者和數百名健康人的皮脂進行分析，以確定測試的可靠性，庫納特希望通過研究氣味的變化，能夠判斷出不同類型的帕金森病。

在喬伊的幫助下，庫納特帶領著團隊終于取得了重大突破，他們只需使用棉簽在患者脖子后面擦一下，3分鐘內就能診斷出帕金森病。

此前，對于帕金森病的基礎性研究已經發現，人的身體里的“α-突觸核蛋白”是一種與帕金森癥發生密切相關的蛋白質。當這種蛋白功能紊亂后，會構成寡聚體，最終殺死腦細胞。而像喬伊這樣“超級嗅覺”的出現，有助于提前找到它們，并阻止這些有毒蛋白質進入健康腦細胞的方法。

其實鼻子的奇妙，遠遠超出想象。通常，人類的感官信息要經過丘腦—前額葉皮層—海馬體這條“翻山越嶺”的路徑才能形成長期記憶。然而，嗅覺信號卻可以“抄近道”，直達海馬體以及杏仁核，從而讓保存下來的記憶更完整、更持久、更能牽動情緒。

根據諾貝爾生理學、醫學獎獲得者理查德·阿克塞爾和琳達·巴克的研究，人的嗅覺系統中有一個由將近1000種不同基因編碼的嗅覺受體基因群，它們的交叉組合使人類可分辨并記憶1萬多種不同的氣味，而經過檢驗，喬伊鼻腔中的嗅黏膜絨毛面積大，嗅神經密集，嗅區廣闊。

據科學家測定，喬伊大腦中負責嗅覺的部分與負責聽覺、視覺的兩個部分大小相當，她的嗅覺發達程度高于普通人7～8倍。

她的敏感嗅覺源于一種名為“嗅覺過敏（hyperosmia）”的罕見疾病，也就是說，像喬伊這樣的“超級嗅覺”者，他們的特質是由基因造就的。世界上還誕生了許多“靠鼻子吃飯”的職業，如葡萄酒釀酒師、香水調香師、香煙調香師，等等。

對于喬伊來說，她認為自己有著超級嗅覺的價值在于，利用自己的長處去幫助更多的人。為了保護嗅覺“超能力”，她不得不避開噴香水的人，也從不去超市的化學制品區，只要是購物的高峰時段，她都會錯開。

聞帕金森病的氣味只是開始。喬伊說：“幾乎所有的疾病都有特殊的氣味。”她曾經拜訪了坦桑尼亞的一個慈善組織APOPO，這個組織正在訓練非洲巨頰囊鼠來檢測肺結核。

肺結核同樣是一種難以診斷的疾病，但在喬伊眼中，這種疾病也有一種特殊的刺鼻氣味。她只需要一天就可以分辨結核，而大鼠訓練幾個月后才能嗅出結核。APOPO的首席執行官（CEO）克里斯多夫·考克斯（Christophe"Cox）興奮地說：“有了她，真的可以幫助我們大大提高工作效率?！?/p>

2020年，在喬伊的幫助下，庫納特研制出了能聞出帕金森病的電子鼻，它能通過微小的脈沖來增強人們的嗅覺感知力，能更及時、更準確地診斷出這種病。但讓人意想不到的是，經過測試，電子鼻竟然還沒有喬伊的嗅覺厲害。

于是，庫納特繼續改進。2022年，他聯合芝加哥大學生物工程系，和喬伊一起繼續研究出了能聞出帕金森病更早期診斷的“數字鼻”，根據帕金森疾病的氣味數值等相關數據，將其用在數字鼻的軟件上。

如今，帕金森病的早期診斷已不再是一個空想，喬伊已經73歲了，但她依然奔赴在超級嗅覺之路上?？粗β档纳碛埃瑤旒{特感觸地說：“如果不是有喬伊，我認為我們不可能有任何發現——不僅是因為她的嗅覺，更因為她堅持認為她的能力可以幫助更多的人?！?/p>

編"輯/征"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