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對不起

自從“樹洞熱線”開通以來，每周四的下午我都有點坐立不安。

想寫點稿子吧，腦子里好像一團漿糊，仿佛靈感女神正在嫌棄我；想讀點書吧，視線似乎很難聚焦于一處，好像密密麻麻的文字都在生我的氣。

鐵絲人拿起電話又放下，模仿機械聲播報：“知性優雅的柳眉兒姐姐，三分鐘之內，你瞄電話18次，嘆氣8次，無所事事180秒——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電話沒有壞，但嘆氣聲會影響我思考。最重要的是，你浪費了0.05個小時的寶貴生命！”

我有點兒惱羞成怒：“我這不是期待讀者來電嗎？難道你一點都不緊張？一點都不忐忑？一點都不激動？”

“你要知道，”鐵絲人慢條斯理地喝了口水，“人生的最高境界就是淡定。不管你緊張還是激動，電話就在那里，有人撥它就響，沒人撥它就不出聲……”

“丁零零——”就在此時，鈴音乍起！

我清清嗓子，正要走過去接電話，就見鐵絲人發出一陣“乒乒乓乓”的嘈雜之聲——筆掉了，水灑了，椅子倒了。他卻啥都不管，一陣風似的從我面前刮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接起了電話：“喂？您好！找柳眉兒姐姐呀，請稍等。”這聲音格外有磁性，與方才判若兩人。

我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拿過聽筒，開始了新的樹洞旅程。

媽媽，對不起。

每次在心里反復默念這幾個字時，我總是會流淚，陷入自我厭棄的泥潭。我不知道房門外，一邊咳嗽一邊做事的媽媽是不是又因為生氣而頭暈眼花。我沒臉去安慰她，因為造成這結果的罪魁禍首正是我自己。

媽媽很辛苦，爸爸在外地工作，她不僅要照顧我和妹妹，還要孝順兩家老人，家里家外全靠媽媽的一雙手。媽媽又是做事十分細致的人，所以她常比別的媽媽更勞累。可明知媽媽的不容易，明明能感受到媽媽的愛，我卻總和她針鋒相對，惹她生氣，讓她難過。

以前，為了讓粥在入口時是剛剛好的溫度，媽媽天不亮就會起床給我做早餐。但她的這番苦心經常白費，因為我總在快遲到時起床，根本來不及吃早飯。次數多了后，我就對媽媽說：“您別那么早做飯了，我買點早飯路上吃。”媽媽不太高興，但還是定期給我零錢。

然而昨天，媽媽卻突然對我發起了脾氣：“明天開始，你不準出去買早飯了，就在家里吃，外面賣的都沒營養！”

我一聽就急了：“您以前還說巷口那家店的雞蛋餅做得好呢，現在怎么又改說法了？反正我早上起不來，您做飯我也不吃！”

“你就不能起早點？每天晚上磨磨蹭蹭不睡，早上起不來怪誰？你是不是又在上網跟同學聊天？一天到晚不好好學習，就知道玩！”

看著媽媽質疑的眼神，聽著連串的指責，一股怒氣直沖腦袋，我忍不住吼起來：“我沒跟同學聊天，也沒人愿意跟我說話！您自己不愿意跟別人交流，也不讓我加同學QQ好友，我現在一個朋友都沒有！您滿意了吧？您不讓我買飯我就不吃！餓死算了！”

其實這些話從嘴里蹦出來時，我就知道自己口不擇言了。可是我拉不下臉認錯，更不敢看媽媽的臉色。我沖回房間，摔上房門，一頭撲到枕頭上，同時捂住了耳朵。

幾分鐘過去，外面沒有傳來聲響。但我知道，媽媽肯定傷心了。

我一時后悔不該亂說話，一時又覺得委屈，埋怨媽媽說話永遠都是命令和指責，從來不考慮我的感受。

她覺得學習時保持專注力最重要，反對我與同學交換聯系方式，反對我和同學走太近。結果，我現在完全無法加入同學的話題，他們都嘲笑我是“2G網”。

她好像有強迫癥，非要把家里收拾得整整齊齊，一個靠枕都要擺放到位，當然看不慣我有些凌亂的房間和書桌。我要是沒按照她指示的方式整理，她就會趁我上學時進房間收拾，結果我經常找不到東西。

她還特別容易賭氣，每次我和她吵架之后，一連幾天她都一句話也不跟我說，一個眼神都不給我，卻故意對妹妹特別好。我覺得這種行為特別幼稚，特別討厭。

但在特別討厭她時，我又總想起她的好來。想起我生病時她無微不至地照顧我，想起她堅持早起給我做飯是為我的身體著想，想起她總在家里這一畝三分地打轉。做不完的家事，沒有一刻閑的時候，還有個糟心的女兒，學習不好，只會跟她吵架……

我覺得自己好像分裂成了兩個人：一個人想努力改變現狀，另一個人卻怎么也振作不起來；一個人知道應該好好學習，另一個人卻懶散、不自律；一個人心疼媽媽，另一個人卻在討厭她。

其實，最沒用、最應該被討厭的是我自己吧。

媽媽，對不起。

每周四下午3點-5點，柳眉兒姐姐都會準時守候在電話邊。歡迎你撥打“樹洞熱線”（0551）65350897，將心中的煩惱向柳眉兒姐姐盡情傾訴！

雨桐在電話里講了很長時間，長到柳眉兒手里的聽筒都有些微微發燙了。

她說了許多瑣碎的事，想到哪里說到哪里。柳眉兒仿佛看見了一個沒有勇氣和信心改變自己的女生，一個想要被尊重卻又因任性而充滿愧疚的孩子。

鐵絲人說，也許是父親的不在場，讓母親承受太多壓力而失去耐心，讓孩子沒有安全感而少了自信。我很贊同。

我對雨桐說，生活中總有一些不得已的事，總有一些困難需要我們去克服。你可以嘗試調整自己的心態，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但也要明白成材的前提是努力。所以你要從早睡早起開始，每天都做得比前一天好一點；也可以和媽媽好好談一談，告訴媽媽自己懂得她的辛苦，但也想有自己的隱私空間和交友的權利；又或者打電話給爸爸，說說家中近況；有空的時候，也陪媽媽散散步，幫助她減輕生活的壓力……你如果再消沉下去，最對不起的不是媽媽，而是你自己。勇敢邁出改變的第一步吧，這一切沒有你想象的那么難！

（傾訴 / 雨 桐 記錄 / 冰 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