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民族動畫電影《天書奇譚》的傳承創新

［摘 要］ 《天書奇譚》是1983年由上海電影制片廠出品的經典彩色動畫長片，時隔38年，2021年該片以超高聲畫質量的4K紀念版正式登陸全國銀幕。此部動畫電影以明代神魔小說《平妖傳》部分章節為改編藍本，同時充分融合了水墨畫、工筆畫、戲曲臉譜、民族音樂、皮影戲、年畫等大量民間藝術元素，將動畫電影與民族文化有機串聯，將現代科技與傳統文化完美結合，為傳統故事與神話傳說賦予現代內涵和嶄新的表現形式，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該片在人物造型、故事情節、畫面風格等方面均有不同程度的創新和突破，是中國動畫藝術發展進程中的又一新突破。作為民族動畫的代表作品，該片具有底蘊深厚的文化內涵，其鮮明的民族性、超前的社會性、獨特的表達性給予當下民族動畫創作深刻的啟示。

［關" 鍵" 詞］ 民族動畫；傳統文化；民間藝術；《天書奇譚》

一、民族元素根基：視聽效果中傳統文化與現實氣息深度交融

《天書奇譚》充分融會貫通了傳統文化符號與民族元素，在角色造型設計、場景畫面設計、配樂音響設計等方面涉及水墨畫、工筆畫、戲曲臉譜、民族音樂等獨特的中國民族元素，小到角色臉部刻畫，大到滿幅寫意山水，以高度的民族自信與文化自信提升了影片的感染力。

（一）角色形象的生動刻畫與人性冷暖的逐個剖析

《天書奇譚》在喜劇外殼下包裹著封建腐朽的悲劇內核，通過鮮明的角色形象設計來隱性表達現實中人性的美好與不堪，賦予動畫人物人格化、人性化，在造型塑造上運用傳統藝術降低距離化、扁平化。

“《天書奇譚》依托典型人物演繹蕓蕓眾生的千姿百態，在藝術的世界營構出了現實社會的縮影，向觀眾傳遞著對真與善的贊頌，對假惡丑的批判。”［1］

1. 蛋生

蛋生的造型設計主動把握主要受眾為兒童的影片定位，刻畫出了一個天真無邪、善良勇敢的小小英雄少年的福娃形象。

蛋生的造型設計主要借鑒了傳統年畫。蛋生臉部輪廓和身形圓潤，雙眸炯炯有神，緋紅的臉頰掛著一抹腮紅，額頭一牙赤色彎月，身穿一件翹肩角的黃色馬甲衣及喇叭褲，腰上圍著荷葉裙，腳上穿著黑色的紅頭布鞋，整體色調為暖色調，給人以可愛爛漫、活潑開朗的直觀感受，寓意著新生、向上、善良、吉祥。

2. 袁公

袁公作為片中的正義使者推動著劇情的發展，“天道無私，流傳后世”是袁公針對天庭私心強烈、不察民情發出的感嘆，他為造福百姓私自攜帶天書下凡，被天庭玉帝發現后嚴加懲處，罰其在云夢山白云洞靜思己過，之后用法術幻化天鵝蛋造出蛋生，引導蛋生一步步為民造福。

袁公身著一襲象征純潔高尚的白袍，一雙丹鳳眼，額頭一牙赤色彎月隱喻著他似傳統戲曲中包拯的正氣凜然，一把淺紅色長須與紅色調的面部和戲曲中的“武凈”關公如出一轍，象征著忠勇正義。

3.狐母、狐女與狐子阿拐

狐母、狐女、狐子阿拐作為整部影片中的反派角色，在造型設計上分別依托了戲曲的丑、旦、生三種行當，角色風格的基調降低，更加平民化。他們偷吃仙丹幻化人形后招搖撞騙，同時這三個角色的腳步也串聯起了整段故事的脈絡。

狐母作為頭號反派，她的造型保留著具有狐貍特征的弧形下巴、尖形嘴，呈現出不值得信任的直觀感受。她所對應的是戲曲臉譜中的丑角，身形佝僂、夸張下垂的眼角、消失的眉毛加上眼尾上挑的黑色眼影，完美地塑造了一個陰險狡詐、老謀深算的反派角色。

狐女在造型設計上極具媚態，她對應的是戲曲中的旦角，身形婀娜多姿，瓜子臉上的狐貍眼、柳葉細眉給人極具媚態和嬌柔嬌艷的感受。

狐子阿拐對應的是戲曲中的小生。他一身書生打扮，配著一張白臉，嘴部到鼻部大面積的紅暈暗示著他的口欲強烈，這也正對應了他因為貪吃而斷掉一條腿。他只能一蹦一跳地往前走，加上滑稽可笑的眉毛，以一種極其笨拙憨厚又略帶丑角韻味的角色形象與書生打扮形成了鮮明對比。

4.縣令、知府與小皇帝

縣令的創意來自京劇中的丑角，長相酷似老鼠，八字眉，三縷稀疏鼠須，一對星星眼掛在涂著白粉的矩形臉上神似一對銅錢，官帽的帽翎末端也掛著兩枚銅錢，這些元素共同塑造了一個貪財滑稽的丑角形象。

矮矮胖胖的知府形象來自民間年畫中的神仙，笨重的身形讓他在移動時左右來回擺動，增添了喜劇效果，看似嚴肅莊重，但兩顆不斷轉動的眼珠子則體現出他的精明狡猾、道貌岸然。

小皇帝的圓臉小眼、小八字眉、朝天鼻、嘟小嘴，是傳統戲劇中典型的丑角的特征。小皇帝在身形設計上更像一個“玩具”，他以滑稽的轉著圈的方式挪動，甚至要靠旁人幫忙搬動，暗諷著是一個“傀儡皇帝”。

（二）畫面設計的巧思妙用與文化傳承的價值導向

《天書奇譚》在畫面設計上融入中國傳統繪畫藝術與中國傳統圖案、建筑和物品，該片以強烈的使命感和責任感靈活運用傳統文化與民族文化元素，從山水樓臺、宮殿廟宇到家具陳設、民間活動，無一不體現著中國傳統文化的“東方韻味”。

該片在瞄準文化傳承的價值導向時又不缺乏人間煙火氣，觀眾可以情不自禁地把片中的自然與人文景物的意境聯想到現實生活中相似的實際景觀。

1.中國傳統繪畫藝術

中國傳統繪畫具有寓情于景、引人入勝的寫意之美，《天書奇譚》充分吸收了工筆畫與水墨畫這兩大中國傳統繪畫流派的風格，烘托出獨具意境的東方美學魅力。

影片里主要使用水墨繪制自然景觀，例如在影片開始的時候，云霧繚繞，一行仙鶴高飛于彩云之間，藏于其中的云蒙山白云洞若隱若現，巧妙地留白和運用散點透視法，這就是水墨畫講究的重在寫意、追求意境。工筆畫主要體現在人文景觀繪制，影片中的殿堂廟宇、園林樓閣的繪制嚴整細膩，生動展現了動畫影片故事中的人物生活場景。“工筆重彩繪畫主要是指工整細密并且敷設重色的中國畫。在中國繪國的早期發展中，工筆重彩繪畫占據重要地位并且有著一定的影響力。”［2］

2.中國傳統圖案、建筑與物品

中華傳統文化為動畫電影創作提供了取之不盡的寶貴財富。《天書奇譚》把中國傳統圖案、建筑、物品展現得淋漓盡致，讓觀眾直觀體驗了傳統藝術的美感，創造出了極具民族特色的視聽風格，增強了代入感。

影片中，狐母使用法術為縣令搜刮了一大批民脂民膏，蛋生使用聚寶盆在別處與狐母斗法，通過聚寶盆將百姓的財物悉數追回，聚寶盆就是中國民間文化中具有“招財進寶”“滋生財富”寓意的傳說寶物，寓意家族風生水起、財源滾滾。縣令出行時乘坐的官轎、縣衙大堂、狐妖哄騙百姓時的小廟、府尹在迎娶狐女時房內的四折花鳥畫屏風、桌案上鋪著的繡滿花開并蒂蓮的桌布、蛋生為老伯治療傷腿時使用的腰鼓、宮殿內華麗富貴的藻井、天庭查看凡間用的青銅香爐等，種種皆為中國民間傳統物品和建筑風格。

（三）配音設計的極大張力與音樂音響的大膽創新

《天書奇譚》的配樂音響設計在當時可以說是非常大膽創新。雖然定位是民族動畫影片，但其在植根民族風格的基礎上靈活調整，將中國民族樂與西方管弦樂、現代電子樂巧妙融合，主要體現在“栩栩如生的配音表演”“中外結合的配樂演奏”“趣味十足的音效設計”。

1.栩栩如生的配音表演

《天書奇譚》在角色塑造上囊括了各不相同的眾生相貌，有正反派之分、貪官污吏與勞苦大眾之分、老年與少年之分，因此在配音表演上也是緊抓角色特點，以設計精妙的臺詞為依托，讓角色紛紛“活起來”。

蛋生雖然是承接袁公的正派形象，但在根本上他還是一個稚氣未脫、活潑精怪的孩童，因此配音演員丁建華以聲音稚嫩卻充滿自信的表達特點進行人物塑造。

袁公身著一襲白袍，一臉大氣凜然的紅臉“關公”相，配音演員畢克以穩重慈祥、毫不慌亂的表達方式向觀眾傳遞出胸懷百姓的老神仙形象。

狐母作為片中的最大反派，狡猾奸詐的形象為傳遞的第一要素，配音演員蘇秀用老奸巨猾的聲線展現出老狐妖的反派形象。

狐女嬌媚，狐子阿拐呆頭呆腦，配音演員程曉樺和施融分別以拿腔拿調和憨傻呆傻的狀態表現。

縣令和知府雖然都貪財無德，但是一個尖聲細嗓，一個老實中透露著狡詐，聲線截然不同。小皇帝和蛋生同樣都是孩童，但不同的是小皇帝的聲音帶來了一種任性無知、驕縱無比的感受。

2.中外結合的配樂演奏

作曲家吳應炬在《天書奇譚》的配樂設計上大膽前衛，在彰顯中國動畫電影常用的民族音樂外，更是與西方管弦樂、現代電子樂巧妙結合。

在蛋生飛渡云夢山這一片段中，以竹笛作為主要演奏樂器，配以架子鼓作為打擊樂，輕快活潑的風格塑造了蛋生稚氣未脫的可愛形象，等到蛋生再渡云夢山時，竹笛從愉悅變得平緩，節奏較慢，體現了蛋生的成長。

蛋生進入云夢山白云洞拓印天書時，配樂以架子鼓、電子琴為主，佐以琵琶、竹笛兩種演奏樂器，增強了蛋生的動作感，正對應了袁公先前提到要在七彩祥云消失前離開云夢洞，因此快節奏的配樂完全符合場景。

在狐妖興風作亂時，吳應炬大膽地將電子音樂融入管弦樂中，塑造出邪惡的妖魔形象。蛋生幫村民用聚寶盆施法追回丟失的財物時，鮮亮的嗩吶絕妙搭配村民歡樂喜悅的場景，符合中國嗩吶在喜慶時刻出現的傳統認知。在城中百姓舞龍舞獅、放炮舞蹈的歡樂場景中，嗩吶同樣占據了主要演奏樂器的地位，配以鑼、笙等傳統民族樂器，營造出了熱鬧的景象。

3.趣味十足的音效設計

為了使影片在喜劇部分更具趣味性，趣味十足的音效拉近了影片與觀眾之間的距離，吸引觀眾視聽雙重感官，從一些小點上可以看出十分用心的設計。

例如云夢山的香爐冒出彩煙時，電子音樂適時響起，增添了神仙法地的神秘感；知府眼珠在轉動時，配上了骰子搖動的聲音，增添了知府眼珠一動就是懷心思的奸詐感；老和尚在走路時配上了緩慢穩重的重低音木魚聲，而小和尚在走路時使用了急促的高音木魚聲，頗具對比感；小鈴鐺不時響起，靈動地烘托出不同情節的場景。

二、美學趣味表達：現代審美的認知思維與技術創新的傳承突破

如何使角色活起來、讓故事真起來、將文化用起來，最根本的途徑就是將影片與現實結合起來，在影片的主題思想確立上要給觀眾留有想象空間，設置一條線讓觀眾切身去感受而不是圈起一個面將觀眾束縛在其中。影片建構起了一套亦真亦假的敘述邏輯，樹立起符合神話故事的價值觀和價值導向，讓觀眾可以由影片中的角色形象直接聯想到現實生活中的人物形象，真正走出一條富有傳承氣息的傳統文化與感悟人生的現實氣息的交融之路。

（一）故事主線打破以主角為導向的固有范式

《天書奇譚》在敘事結構上一舉打破以正面人物為主的固有范式，反之以三只狐妖的作惡多端作為敘事主線。蛋生并不具備“絕對英雄化”的主角光環，他作為一名涉世未深的孩童，無可厚非地會犯錯，會被老謀深算的狐妖戲弄，“去英雄化”使得影片角色更具色彩感，影片形成了以反派角色反襯正面人物成長的敘事模式。

《天書奇譚》將這一點把握得恰如其分，蛋生的稚嫩無知與狐妖的老謀深算、百姓的勤懇樸素與皇帝貪官的虛偽貪婪、獨具匠心的場景繪制與韻味獨到的適當留白，這些看似對比感十足的設置實際上點到為止，沒有突破協調的最低界限，因此觀眾在觀看時不會感到情節尷尬或視覺體驗感差。

情節設置上既出乎意料之外又合乎情理之中。“在影片結構設計上，《天書奇譚》嚴格遵循中國故事發展的經典模式：開始—發展—高潮—結尾。”［3］

（二）現代技術提升實際性多重觀感體驗

4K技術是當下數字電影與超高清分辨率的標準，在還原度上可以大幅提高觀眾的體驗感，配上立體環繞聲音效，讓觀眾可以從視覺和聽覺雙重層面身臨其境，增強代入感。4K技術具有分別率高、超真實音效、編碼能力強、視頻接入方式多樣等特點。

為滿足當今觀眾對影片高質量的觀感要求，上海電影制片廠經歷物理修復、洗片、數字化掃描、電腦精修、調色五大步驟修復影片，并修復聲音與補充重錄，正式推出了隆重升級的《天書奇譚》4K紀念版。“隨著科技的進步，修復技術將會越來越成熟，相信這些有著中國文化特色且極具‘中國精神與氣質’的動畫影片將會回歸大眾視野。”［4］

三、結語：中國民族動畫電影應在回歸呼喚與傳承創新中前行

民族動畫電影不只是對傳統文化和社會現實的簡單再現，而是對民族精神、審美理想等進行的再創造。電影《天書奇譚》不僅在藝術創作層面上是成功的，其在文化層面上同樣也是成功的，該片生動體現了對經典的尊重、對中國動畫學派的傳承，給當今中國動畫影片的發展留下了一定的思考空間和參考維度。

從《天書奇譚》中可以看出，民族動畫創作不僅要注重傳統文化與現代科技的融合統一，更要充分考慮到社會發展的實際需求和受眾群體的審美傾向，不斷推陳出新，更不能忘記傳統文化的根與魂。

身處于“亂花漸欲迷人眼”的融媒體時代，觀眾的審美導向與審美期待更加多元化，藝術創作要重視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民族元素和現代科技元素的融合應用，國產動畫應在保證傳統文化精髓傳承的基礎上賦予其時代特征和時代感。

當今的中國動畫電影應秉持“民族元素”“社會價值”與“美學趣味”高度統一的原則，植根于深厚的文化底蘊，深挖傳統文化的內涵，堅持高度的文化自信與民族自信，積極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與動畫藝術相結合。

參考文獻：

［1］王一丁.從電影《天書奇譚》談民族動畫的社會性表達［J］.藝術評鑒，2022（15）：156-159.

［2］張衡.工筆重彩繪畫傳播中新媒體影響力分析［J］.中國報業，2020（12）：104-105.

［3］張旻.論中國動畫的美學魅力：以《天書奇譚》為例［J］.新聞研究導刊，2021（22）：230-232.

［4］馬茜.4K動畫電影《天書奇譚》：技術賦能之美與經典再現之思［J］.電影評介，2022（9）：80-83.

［5］劉洋.《天書奇譚4K紀念版》的多重內容詮

釋［J］.戲劇之家，2022（20）：154-156.

［6］趙嫻.民族傳統與現代幽默的藝術創新：試論中國動畫電影《天書奇譚》的聲音設計［J］.電影評介，2017（9）：18-21.

作者簡介：

晁宣琦（2002—），男，漢族，陜西咸陽人，本科在讀，研究方向：播音與主持藝術。

作者單位：陜西科技大學設計與藝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