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又至七月,時光機好像按下了快捷鍵,城市又揭開下半年的帷幕。
剛過去的六月,隆重地為中考高考畫下句號,在此之前,城市的空氣里始終彌漫著緊張的氣息,直到“考試結束”的提示音響徹城市上空,才消散開來。這聲音成為六月動人的尾音,緊接著引出七月放縱的歌符。
每次在路上途經學校,總是忍不住往里望一望,幾年前,當我在六月邁出校園大門的那一刻,沒有想到那些規整嚴肅的教學樓、操場,會在某個瞬間,成為令我望眼欲穿的故地。很多人說,故鄉是精神的原鄉,那么坐落于故鄉某個角落、承載著育人使命的母校,又是人類精神的何處?
小學與初中就讀的學校相鄰,九年時間里,我都行走在同一路線——經過一條馬路,路過菜市場、花園,緊接著就是一條通往學校的“核心賽道”。那是一條狹窄又較長的小巷,曲曲折折,沒有刻意的精致規劃,沒有平整的地磚鋪地,下雨天,地上滿是水坑,稍不留神鞋襪都會打濕。如果不是沿路有許多居民住宅和商鋪,我總以為這是一條無人涉入的荒野山路。不過,相較跟著公路繞了一大圈的大道,它的確是一條可以快速抵達學校的捷徑。大約半小時,我就能順利步行至學校。
從家到學校的這段路,不知不覺間奠定我對重慶的總體認知——坡多、道多、梯坎多。“坡多”的印象,來源于上下學體會到的“起伏感”。上學的上坡路,總是需要忍著肌肉的酸軟感行走,但眼看著遠方的建筑在視線里漸漸完整,心中又會生出一股成就感;放學的下坡路,總是令人痛快,加速度往下沖,逆風奔跑的刺激感會加速體內多巴胺的分泌;當然,行走的路途中更多是上下坡相連,你可以清晰地在這種起伏中感受到重力對身體的影響。
“道多”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本地人在重慶迷路也是常事。學校有前門后門,也有前道和后道,一條道會有很多岔道,彎彎繞繞,總有一條道,通往自己的那個小家。所有道路都有一個共同點:無論你走哪條道,沿途一定設置著各種小攤,有賣各種副食小吃的,一兩元人民幣就能解決嘴饞;也有賣各種學習用具和玩具的,專門俘獲低年級小孩的芳心。忍住誘惑,從各種美食的陣陣噴香里坦然走出,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至于“梯坎多”,則是山城專有的特色。無論小學、初中,學校的鐵門背后,定是幾十級階梯“翹首以待”,校門前的階梯爬完后,到教室還有幾層樓待爬。每一次上學,都是一次對心性的打磨。仔細想想,這或許也是學校的一種良苦用心,因為打從一開始,他們就悄悄利用了城市的地理優勢,培養起下一代吃苦耐勞的品性。
中學畢業那天,我和陪伴了自己九年的小巷做了鄭重告別。那天正是雨過天晴,陽光剛剛好,并未讓人察覺盛夏的火熱。參天的老樹依然懶洋洋地立在巷口,陽光從樹葉縫隙漏下,在地上投影出一塊塊光斑,沿路不知哪里的花香,混著一陣零食香飄來。周圍的小攤前一如既往站著很多小孩,他們直勾勾地盯著那些被家長稱作不健康的美味,最后選擇從冰柜里抽出一支支冒著冷氣的雪糕。老板娘無暇與我打招呼,只剩那一只曾投喂過的小橘貓,親切地與我進行眼神交流。種種細節,曾被14 歲的我寫進日記本里,以至于回憶起來,一切都如此清晰。
高中的校園,設在區中心的另一條道路,附近仍舊是無數岔路,校門前仍是令人腿軟的數級臺階,下大雨時,這里甚至會化作“瀑布”。不同于義務教育制的校園,擁有相對可親的建筑風格,高中的校園建設更顯緊迫感,尤其是偌大的操場外,鑲著高高的鐵網,從里往外看,那鐵網似與天相連,從外往里看,學校就變成了同學們調侃的“監獄”。
晚自習放學后,我時常在途經操場時抬頭望外面的天空,黑不溜秋的夜空上,總是高高懸掛著一輪明月,它看起來就在鐵網外,實際又那么觸不可及。待拖著沉重的書包乘上公交車,望向車窗外,城市的點點星光襯得月亮愈發明亮,霓虹燈勾勒著校園和城市各種建筑的線條,刷刷地往眼后倒去,彼時車廂里嘈雜的聲音漸漸淡出意識之外,腦中只剩一句:重慶啊,真是燈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