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近日,邯鄲友人來電談寫作,順便談及“黃粱夢”,不由得引發我的遐思。1990年春天,我曾到“黃粱夢”一游,迄今印象頗深。
“黃粱夢”和“黃粱一夢”,都是典故成語。語出唐代沈既濟的傳奇小說《枕中記》,寫盧生在邯鄲客店中借道士呂翁的青瓷枕入睡,夢如歷盡榮華富貴,夢醒時,店主做的黃粱還未熟。后來形成的成語比喻虛幻不實的事和欲望的破滅猶如一夢。后有元雜劇劇本《邯鄲道省悟黃粱夢》,元雜劇作家馬致遠、李時中與藝人合作。劇情脫胎于《枕中記》,改為鐘離權度呂巖成仙的故事,抨擊了當時不公的社會現實,但出世思想極濃厚。
由于我對小說和戲文有這些粗淺的認知,所以那年春天到了“黃粱夢”,我興致極高,要看個仔細。
記得驅車從邯鄲市區北去,不大工夫就到了蜚聲中外的文旅景點“黃粱夢”。“黃粱夢”位于邯鄲縣黃粱夢鎮(2016年邯鄲縣撤銷建制,黃粱夢鎮隸屬邯鄲市叢臺區),當年就已修飾一新,是游覽觀光的好去處,中外游人絡繹不絕,躋身游人中觀賞,十分愜意。
西大門外是一條不寬的街巷,坐落著一排排農舍,但“黃粱夢”西大門口那高大的“二龍戲珠”玻璃照壁和兩側蹲立的雄獅,卻非常引人矚目。雄獅昂首怒目,栩栩如生,像是顯示他們的威嚴,又像是訴說“黃粱夢”滄桑的歷程……抬頭再望,門額上“邯鄲古觀”4個醒目大字,又那樣氣勢非凡。所有這些,吸引我趕緊快步進院。
步入外院,正東是“八仙閣”,北面是硬山頂式丹房,明代皇帝嘉靖所題“風雷隆—仙宮”匾額猶存,而丹房對面照壁上鐫嵌的“蓬萊仙境”4個大字,以雄渾有力、飛舞蒼勁的筆勢,筆者就在這里留影(見上圖)。接著,來到丹房北面的中院,只見一方蓮池,環繞著漢白玉欄桿,精巧而雅致。可惜是初春至此,未睹荷花滿池,只見波光粼粼。蓮池小橋上尚有一尖頂八角亭,小巧玲瓏,挺拔而有生氣。穿過亭子,來到琉璃瓦頂的“鐘離殿”,兩旁是精巧的鐘樓和鼓樓,前后左右,布局相當和諧。再往北,便到了“呂祖殿”。這是主殿,只見檐柱頭斗拱飾鑲,光彩奪目。
后殿“盧生殿”,是“黃粱夢”的核心。傳奇小說《枕中記》的故事及其衍生的成語“黃粱夢”“黃粱一夢”,即是緣于此!
走進“盧生殿”,只見一尊用大青石雕刻的盧生睡像,活靈活現,形象逼真。盧生頭西腳東,頭枕青石枕,雙腿微曲,側身而臥,睡意正酣。坊間有個傳說,游人若感到身體不適或患有小恙,摸摸盧生相應部位,小恙即除。此話雖為戲言,但有些游人至此,總是摸這摸那兒,致使盧生睡像處處光亮滑潤。我想,盧生若有知,亦當感榮幸吧!
盧生之夢,影響深遠,古今有眾多文人墨客甚至革命領袖都發出感慨。醒目的店內楹聯“睡至兩三更時,凡功名都成幻影;想到一百年后,無少長俱是古人”,便是其一。宋代趙以夫《沁園春·次方時父》云:“膾炙功名,膏肓富貴,舉世黃粱夢正酣。”《醒世恒言》卷三四言:“(呂洞賓)游長安酒肆,遇正陽子鐘離先生,點破了黃粱夢,知宦途不足戀,遂求度世之術。”元代范子安《竹中舟》一折道:“(呂洞賓)因應舉不第,道經邯鄲,得遇正陽子師父點化,黃粱一夢遂成仙道。”明代無名氏《鳴鳳記·林公避兵》說:“只見他一似宰予晝寢,孟軻隱幾,夢熟黃粱,莊周蝴蝶正癲狂,周公事業成何望!”“黃粱一夢”也作“夢覺黃粱”,《群音類選·沈蓮池〈駐云飛·出家〉》謂:“童顏白首,夢覺黃粱,一笑無何有。”
尤其是毛澤東寫于1929年秋的《清平樂·蔣桂戰爭》一詞中,將“一枕黃粱再現”名句活化典故用于革命戰爭,更令人叫絕!這首詞的上闋是:“風云突變,軍閥重開戰。灑向人間都是怨,一枕黃粱再現。”當年,蔣介石發動新的軍閥戰爭,這場“風云”變出的暴雨,只能引起深受痛苦的人民的怨恨;他的武力統一中國的野心,不過是又一場黃粱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