雛鳳老鳳俱清聲

我們做文學評論時常用的一種方法叫“代際研究”，能大概分析出同時期或不同時期出生的作家們的創作傾向，也可以用來佐證“一時代皆有一時代之文學”的說法。在二〇二二年《紅豆》所刊載的文章里，風格是多樣的，作家是多元的，但不變的是不同代際作家對文學始終如一的虔誠之心。以散文作家為例，既有大家熟悉的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出生的蔣藍，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出生的楊獻平，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出生的胡竹峰，還不乏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出生的新面孔。尤其是楊獻平的《絲綢之路》系列，雖是游記散文，但作家對孤獨的體悟、對小城金塔的剖析，無一不透露出作家對人的生存處境的真誠關懷，從而獲得了一種文化散文的品格。楊獻平是寫景高手，那充滿地域風情的胡楊木的金黃、沙漠夜色的黑、成熟瓜果的甜蜜氣息，被精心調制成視覺上和味覺上的雙重審美體驗。

其實“代際”這個詞本身，就蘊含了新陳代謝的意味。你看，從文壇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出生的作家、二十世紀四十年代出生的作家，到目前已零星地初露頭角的二〇〇〇年后出生的作家，不正是文壇新鮮血液的不斷涌現嗎？我們非常驚喜地在《發軔》欄目聽到了雛鳳們的嫩聲初啼。時瀟含的《異見三題》發表在第三期，她的敘述洋溢著年輕人的動感靚麗，無拘無束地向讀者傾訴她在異域的所見所聞所思，與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出生的女作家白琳的自由解放之姿態如出一轍。與此同時，我們也在《主編薦讀》《小說長廊》等欄目看到了老鳳們的老驥伏櫪。夏立君的《兔子快跑》是一篇寓言小說，作家以趣味之筆講述了一只母野兔眼中的世界，這只兔子有生活智慧、有人性，是一只哲思之兔。劉醒龍的散文《一座山，一杯茶》出入虛實之間，既有對青年時期的往事的挖掘，又有對當下事件的娓娓道來，老道的運筆下隱然可見一種人文主義的關懷意識。

當然，不僅僅限于我上文提到的幾位作家，田耳、劉瓊、海男、賈京京、劉巧等新老作家都發表了精彩紛呈的佳作。這些作家的作品不流于對原本生活的簡單復述，所以不像有些啰里啰唆的“生活復讀機作品”讀來令人生厭，他們運用高超的文學技巧對生活進行了高度的濃縮，提煉出了高于生活而具有文學性的一面，能給人思考及啟迪。其次是創作內容的廣闊性，寫人記事、狀物抒情等各種體裁應有盡有。不管是鄉村世界生活經驗的還原，還是都市生活的展現，作家們都有所涉及；有的作品漫筆穿梭在現實和自由聯想之間，表現出極強的靈動性。

我還從作家的履歷中發現了另外一個有趣的現象，二〇二二年的《紅豆》雜志即體現了這一點。二十一世紀以來，隨著時代的發展，作家隊伍發生了很復雜的變化。其一，自二〇〇三年一月十九日魯迅文學院首屆中青年作家高級研討班結業以來，到目前已成功舉辦了四十余屆作家班，給作家們上課的老師們或有斐然的創作成績或有扎實的理論功底，不少知名作家都有在魯迅文學院深造的經歷。不少地市的文學院效仿此法開設了作家培訓班，吸引了作家前往學習，作家們理論水平和創作水平都得到了顯著的提升。《紅豆》的作家們往往能在寫文之余暢談創作理念，正是創作意識自覺的體現。其二，作家們往往“跨行”寫作，如夏立君憑借散文集《時間的壓力》榮獲第七屆魯迅文學獎散文雜文獎，但他卻寫了一篇小說；劉醒龍以小說獲第一屆魯迅文學獎和第八屆茅盾文學獎，他卻寫了一篇功底爐火純青的散文。其三，很多作家的本職工作和文學行業相關，或來自各地作協，或為期刊編輯。雖然這和當下社會的精細化分工有一定關系，但是這種“過度專業”的現象也應引起我們的注意——這時候就顯示出設置《發軔》欄目對發現和培養文學創作新人的良苦用心了。

最后，我還想從編輯的角度談一談對《紅豆》的直覺印象。《紅豆》的編輯有很強的選題策劃意識，像第二期的《清廉微篇小說輯》、第五期的中長篇小說專號和第十一期/十二期合刊的“本土作家專號”以及“本土作家專號”中的《柳州小輯》、第八期的創刊五十周年特刊等，我們看得出主編有非常可貴的歷史意識，編輯們具有十分開闊的文學視野，既“尊陳”又“推新”……孔子說：“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后君子。”孔子在強調內容和形式需要和諧的統一。在版式上我有不同的看法：前幾期同一頁碼的左右欄雖顯得錯落有致，乍一看有點新鮮感，但不利于讀者的閱讀，同時還造成了紙張的浪費，降低了刊物的容量；又如全年刊物除第五期的排版有新意、視覺沖擊力極強外，其他期的排版樣式真的有點和作品不大合拍。如果《紅豆》能在排版上巧借插圖、行距等技術手段讓版面顯得整飭，相信比現在的設計更美觀大方。

“雛鳳清于老鳳聲”本是李商隱的一句詩，我發揮了“拿來主義”的精神作了化用，描述當下老中青相差幾十歲的作家共聚一堂的文學盛況，是再合適不過的了，但用來描述《紅豆》的辦刊，又何嘗不可呢？《紅豆》創刊已五十年，無疑是成績豐碩的“老鳳”，但她仍散發著正值青春的活力和生機，無疑又是一只“雛鳳”，因此說“雛鳳老鳳俱清聲”！

【作者簡介】任玉翀，河南省滑縣人，中國現當代文學專業研究生畢業。現為《散文選刊》編輯。

責任編輯 符支宏

特邀編輯 張 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