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歡的詩

錦瑟

又夢見你

這次是考試

我忘了帶橡皮

所有人都在低頭作答

我像一個焦灼的啞巴

你坐在我的側后方

深紅T恤像春風里的旗

你抬頭看著我，然后伸出手

你總是向我伸出手

你背著帳篷，掛著相機，腰系睡袋，手里拎著

我們兩天要喝的水，走在前面

我看不見被陽光罩住的你和

滴在臺階上的汗

刺痛的眼睛再睜開，它們就消逝了

外面快要下雨或下雪了吧

像生生忍住的泣不成聲

運輸

太陽滾滾

天地全是它潑出的熱油

雙手提著被油炸的生活

我只是看中了顏色

砸在手里的重量

在市場里是錢，出來就是虛脫

前面阿姨推著嬰兒車

我不自覺加快腳步

直到確認里面的是小孫子

猜想阿姨此刻或如映日紅花

我方才看了一眼

她推著的是肉嘟嘟的生活

公交站邊的小孩

操場，街道，公園，游樂場

孩子們奔跑呼嘯后浪推后浪，附和著

大人們的金色童年。童年

從來都是一個場面

而何處是允許一個孩子

哭泣的地點

不需要很多人，如同生命

一個人可以有幾次放心的淋漓？

在告別了嬰兒后成為大人前

湖畔

上馬，下雪

月亮扮成云朵

燈籠亮著

高樓，窗格

腳步一旦敲門

路人脫靴

馬回南山

雪吹不散眉彎

汪著一家的殷切

必由之路

家是你們的

也是叔叔阿姨們的

但小區是叔叔阿姨們的

粉白黃藍的衣衫

吹拂著長椅上空的夏天

寂寞而善良的人們呀

宛如菊次郎遇到的暑假

孤單而寂寞，熱鬧而寂寞的

人們呀，近在眼前

故鄉書房里拉琴的父親呀

身影凄清，曲韻歡快

他是不是另一個

長椅上的叔叔阿姨

他們目光如織，疏而不漏

故鄉是父親的，也是他父親的

家傳的沉默，回避對視

而我上樓的必由之路

是歸根結底的

【作者簡介】張歡，女，清華大學文學博士。曾獲第三屆朱自清文學獎、第七屆唐弢青年文學研究獎等獎項。出版詩集《不進則退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