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
每一年,父親都要買多一枝新塑料花
插在舊的瓷瓶里面
墻上的年畫也要小心揭下
換上新的
《八仙過海》最好看
但名字記了好久,才記得牢固
那時我們不知道自己年紀小
也不去看樹下
花落了多少
不知道年原來是怪獸
要吃掉許多不乖的小孩
但知道也不怕
街上的鞭炮又響了
我們穿著新鞋子
高高興興地跑到了外面
萬花筒
我喜歡和我的小孩坐在一起
聊天,看電影,開玩笑
在漫長夏季度過的這些時光
必定在日后,被我常常提起
還記得嗎?你們還記得嗎?
那些電影臺詞和汽水的泡泡
桌上那些薯片的碎塊
和溫?zé)岬奶撬?/p>
他們也許和我一樣微笑地回憶起
也許會快速地搖搖頭
忙別的事情去了
沒有什么關(guān)系啊我的小孩
這些彼此陪伴的時光
對于一個愛著你們的母親
就像是夾在書中的書簽
停留在值得回憶的那一段
就像是童年的萬花筒
有著永不相同的歡快的美麗
中秋的邕江邊
中秋之夜,有人航拍了邕江邊
看起來,就像是月亮在俯視人間
大地之上,坐著互相熱愛的人
快樂的小孩們在跑來跑去
月亮在高處微笑著,微笑著
這是她最熱愛的人間啊
為了能看得更清楚一點
她隨著無人機,緩慢地降低
給你一朵小紅花
認識很久,初次見面
是在什么時候,都要抬頭想一陣子了
這就難怪,我們的顏色
緩慢地洇染了彼此,昨天是誰
笑著說,你近的都是朱
令我想起,那時我在藍色的水底
緩慢地搖晃和沉沒,許久才浮上來
吐出一個碩大的水泡
而你走過草原,穿著帶洞的牛仔褲
戴著藍色的貝雷帽
走過來擁抱著我,我有些不習(xí)慣
但那時我是微笑的
我想起,有些淚水也會浮到水面上
在陽光下折射,再輕微地破裂
歲月是雙螺旋結(jié)構(gòu)
有時約等于藍,有時深如藏青
站在懸崖上歌唱,必同時也仰望天空吧
近朱得朱,我也笑了起來
每一個人身上,都有著不同的色彩
我身上的朱紅色,可能是蝴蝶花
紫羅蘭,風(fēng)信子,郁金香
又可能是桔梗或苜蓿
是那年夏天,有一個笑著的姑娘
穿過開滿花朵的草原,輕盈地擁抱了我
三角龍與甲殼蟲
看朋友的詩,竟然看到他的近況
得知他仍憤怒,喝酒和罵娘
仍在大地四處奔跑
然后懷念女人和故鄉(xiāng)
還對這個世界有著信仰和幻想
然而信仰是什么?
可能是一根脊柱
也可能是一根長矛
曾說過黃昏時在長江邊喝酒
對著落日彈吉他
看東逝水滾滾而去
看夜黑下來了時
眼睛是不是就亮了起來
這樣的抒情,你應(yīng)不習(xí)慣
那么我收回就好了
把酒潑一杯給長江吧
為什么醉的竟是落日?
天黑下來時,借唐·吉訶德的銹矛一用
想到這里,我把桌上的熱茶
一飲而盡,脫下蒙著熱氣的眼鏡
在辦公室里來來回回地走
如同一只被卸去頸盾的憤怒的三角龍
如同一只被世俗磨得發(fā)亮的
乏力的甲殼蟲
【作者簡介】羽微微,女,本名余春紅,出生于廣東茂名,現(xiàn)居廣西梧州。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詩歌散見于《詩刊》《人民文學(xué)》《揚子江》《星星》《鐘山》《作品》等刊物。作品入選多種詩歌選本,并被譯成外文。曾獲《人民文學(xué)》年度詩歌獎、《詩選刊》年度“先鋒詩歌獎”獎等獎項。出版詩集《約等于藍》《深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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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邀編輯" " 張" "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