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元豐八年(1085年),已被流放黃州苦悶煎熬六年之久的蘇軾,在新一輪政權交替后,終于得以啟用。他被安排到登州(今山東蓬萊)任知府,卻在五日后接到朝廷提拔詔命,令其赴京,調為禮部郎中。在他離開登州之后,當地百姓修建蘇公祠,立起眾多蘇公碑,還刻有《乞罷登萊榷鹽狀》,至今還流傳著“五日登州府,千年蘇公祠”的佳話。蘇軾在登州為官的時間僅有短短五天,為何能讓當地百姓如此懷念,讓蘇軾在登州的足跡成為永恒?
政績不分任內任外,而在真心為民。登州沿海歷來是重要的產鹽之地。當時,登州府灶戶(鹽民)煮鹽為生,老百姓的食鹽本來可以從灶戶那里買。而榷鹽制度規定,所有百姓必須食用官鹽,灶戶所產的鹽只能賣給官方,由官方再高價轉賣給百姓。蘇軾看到的是灶戶失業,百姓吃不起鹽,以致身體因長期缺鹽缺碘而虛弱患病。官府里的鹽卻堆積如山,而商賈不至。當官僅五日的蘇軾,完全可以一走了之,不再過問。然而,他卸任后又駐留了十余日去調查研究體察民情,即使是離任登州,還繼續為登州老百姓辦實事。史載,元豐八年十二月,蘇軾剛剛離開登州回到京城,奮筆疾書上奏朝廷《乞罷登萊榷鹽狀》為民請命,請求廢除登州榷鹽制度,準予蓬萊沿海一帶“灶戶以煮鹽為生,百姓賴灶戶食鹽”,為蓬萊百姓爭得了不食官鹽的優惠政策。《蓬萊縣志》亦記道:“蓬邑不食官鹽,自宋代蘇長公已條奏得免其累,洵所謂仁人之言,其利薄哉!”充分體現了蘇軾憂國憂民的赤誠之心,更展現出他勤于政事、關注民生、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政績觀。
政績不論任職長短,而在惜時盡責。在短短的五天登州太守任上,蘇軾沒有臨時觀念,沒有只顧安家聯絡,而是在抵達的同時就開始了公務處理。在這五天里,蘇軾沒有因為時間短暫認為難有作為,而是惜時如金,竭盡自己所能體察海防和民情,掌握了一些關系國計民生的緊要事務。而他為登州所上的奏狀之所以能被朝廷采納,也在于他細實精準、卓有成效的調查研究工作。在《乞罷登萊榷鹽狀》中,蘇軾陳述了“登州、萊州百姓食官鹽,官無一毫之利而民受三害”的調查結論,提出了由沿海灶戶直接賣鹽給地方百姓,官府只收鹽稅的辦法。同時,蘇軾發現作為兵家必爭之地的海防要塞登州,對北宋強敵東北少數民族嚴防戍守不足。他通過現地查訪,掌握了百余年間登州屯兵戍守的具體情況,在《登州召還議水軍狀》中指出,當時登州武備松弛,屯兵多有外調的嚴重問題,于是向朝廷表達了他深恐“兵勢分弱,以啟戎心”“便風一帆,奄至城下”的憂心,提出了加強蓬萊沿海防務,固定駐軍,教習水軍的建議。這種“功成不必在我”的情懷和“功成必定有我”的境界,無疑是打在蘇軾從政為官政績觀中的內心烙印。
政績不在四處周全,而在廢私立公。在蘇軾結束短暫任期即將進京赴任之際,按理他可以多琢磨一下如何履新,適應新環境。面對食鹽官營專賣制度這個棘手問題,沒必要費盡周折去觸及一些權貴既得利益,給自己招惹是非增添禍端。尤其是他剛剛從貶謫之處重新起用,更應該吸取官場險惡叵測的教訓,不要惹是生非殃及來之不易的仕途機遇。然而蘇軾并沒有選擇“明哲保身”,而是心系“國之大者”,站在克己奉公、報國為民的立場上,不畏權貴、不懼丟官、不怕麻煩,將政治失意、生活困頓全部拋諸腦后,把個人得失、官場進退置于一邊。正是蘇軾這種一心為公、公而忘私的政績取向,革新了榷鹽制度,極大改善了登州百姓民生,也促成蓬萊閣下建成刀魚寨,明代更是大興土木,將其擴建為備倭城,使登州邊海防得到了進一步鞏固。
“政聲人去后,民意閑談中。”清代鹽政碑記中有這樣一句話:“蘇文忠公蒞任五日即上榷鹽書,為民圖休息,土人至今祀之,蓋非以文章祀,實以治績也。”這也揭示了蘇軾能留下“五日登州府,千年蘇公祠”政績的歷史密碼。政績事關民心向背,事關事業興衰。蘇軾“五日登州府”的政績觀,也印證了“為民造福是最大政績”的古今共同信條,激勵為官從政者根植于心、踐之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