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帶一路”設計學體系論綱：概念、形態和價值

摘要：2023 年是“一帶一路”倡議發表10 周年。站在新的歷史起點上，本文以人類命運共同體設計問題為導向，立足中國文化，構建中國體系，解決中國問題，探索中國自主的當代設計學理論體系建構。首先，提出“一帶一路”設計戰略是“一帶一路”設計學體系的頂層設計。其次，國家發展戰略是設計學研究的風向標，圍繞“一帶一路”倡議下的“五通”問題展開“五通”設計理論形態的思考。最后，從經濟、文化以及學術價值的層面，分析“一帶一路”設計學體系建構中的人性設計問題，提出“本天利人”、自然人性和活的人性是“一帶一路”設計學體系建構的重要思想。

關鍵詞：“一帶一路”設計學體系；人類命運共同體；“五通”設計；人性設計；文明互鑒；中國設計學派

中圖分類號：J5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3180（2023）06-0024-13

引 言

一年一度的中國設計理論暨“中國工匠”培育高端論壇旨在立足中國，探索中國理論，建構中國體系，解決中國問題。自2004 年提出“構建中國當代設計理論體系問題”以來，為了全局性、整體性、多維性、長期性地探索中國自主的當代設計理論體系，該論壇堅持以問題為導向，尤其以國家戰略問題、重大社會問題和理論創新問題等為目標。其中，國家發展戰略是設計學科建設與發展的風向標，也是對當代中國設計學理論體系建構的現實召喚。2023 年第七屆中國設計理論暨第七屆“中國工匠”培育高端論壇圍繞中國設計理論與“一帶一路”倡議，立足當代設計學理論體系建構與設計實踐的推進，以“一帶一路”設計問題為核心和抓手，展開對“一帶一路”設計學的系統理論探索與研究。

2013 年9 月，習近平主席在哈薩克斯坦納扎爾巴耶夫大學發表題為《弘揚人民友誼 共創美好未來》的演講，提出共同建設“絲綢之路經濟帶”倡議。同年10 月，習近平主席在印度尼西亞國會發表重要演講 《攜手建設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提出共同建設“21 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倡議。兩次合作倡議共同構成了“一帶一路”的指導原則、基本內涵和目標路徑等。10 年來，“一帶一路”倡議得到了國際社會的積極響應，在經濟、政治、文化、交通、科技、教育等領域不斷取得新的進展。

站在新的歷史起點上，為了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賦能人民美好生活，理論界需要創建有根的中國自主的當代設計學理論體系。該體系思維既要傳承本民族深厚的文化資源，也要傳承人類一切優秀文化資源，更要探索創建體現世界的中國或中國的世界內在一體性價值的中國當代設計理論體系，亦即設計學領域的人類命運共同體問題。應該說，人類命運共同體價值追求是設計產生與發展的最高目標或境界。

本文擬就“一帶一路”設計學體系的基本理論做出嘗試性探索與研究，主要涉及人類命運共同體、“一帶一路”建設、“一帶一路”設計戰略、“一帶一路”設計學體系建構、“一帶一路”設計理論形態、“一帶一路”設計學體系建構價值等問題。“一帶一路”設計學體系（人類命運共同體設計學體系/ 世界設計學體系/ 人類設計學體系等）屬于當代設計學體系中的社會設計學體系范疇，也是當代設計學體系特別是中國自主的當代設計學理論體系建構的重要組成部分，涉及“一帶一路”設計學體系的系統研究、建構與深度展開等重大問題。作為服務國家發展戰略或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一帶一路”設計學體系建構是一項跨國界、跨民族、跨文化、跨地域、跨學科的，具有多維度、交叉性特點的多元互動的重大設計文化工程，意義十分重大。

一、概念篇：“ 一帶一路”倡議中的“ 一帶一路”設計學體系

理論的生命力在于對問題本質的認識與不斷創新的意識。黨的十八大提出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理論創新與實踐創新。當下，人類社會正在經歷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在政治多極化、文化多樣化、經濟全球化等背景下，面對國際減貧、生存發展、疾病傳染、氣候變化、資源短缺等層出不窮的問題，需要共同應對復雜性和不確定性問題。

所謂復雜性和不確定性問題是人類在面對自然、社會、技術等系統之間不穩定、無規則的隨機聯系時所產生的困惑。物理學家斯蒂芬·霍金曾說：“21 世紀將是一個復雜性（complexity）的世紀。”a自笛卡爾、牛頓等現代科學奠基者出現以來，直到20 世紀初，科學的主要目標都是用基礎物理學來對一切現象進行還原論式的解釋。但科學家們發現，在接近人類尺度的復雜現象的解釋上，還原論的研究變得止步不前，此外還包括氣候、生物、社會、經濟、計算機等領域的問題。

直到20 世紀中葉，科學家們從跨學科的角度提出了控制論、信息論、協同學、系統科學等理論，才逐漸推動對復雜性問題的解釋。因此，出現了一批反還原論的呼聲——提出了“整體大于部分之和”［1］的口號。而這種整體思維或體系思維，是一種“多者異也”（more is different）［2］的體現。體系思維具有整體性、目的性、秩序性、反饋性、動態性等特點，強調整體與內部各系統間的互動關系，系統離開整體便沒有意義，系統內部具有結構性，外部呈現出功能性，各系統間根據目的或問題而產生秩序化的關聯，并且根據輸出結果的反饋機制優化系統間關系。同時，在各系統的動態變化過程中，整體也在發生著改變，正如深度學習技術對人工神經網絡的模擬所帶來的“黑箱”問題。人類大腦由百億個神經元互相聯系而構成神經系統，非線性的組織讓人類意識與行為難以被預測，這也體現了體系思維的重要性。

隨著現代技術的快速發展，人類命運共同體所面對的不僅是復雜性問題，更是動態復雜性問題。而這種動態復雜性存在于有序和無序之間，需通過全流程、多要素、多層次的體系思維進行研究。

（一）從“ 一帶一路”倡議到“ 一帶一路”建設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中國經濟結構性體制性矛盾突出，發展不平衡、不協調、不可持續，傳統發展模式難以為繼，一些深層次體制機制問題和利益固化藩籬日益顯現。”通過“一帶一路”倡議將過剩的產能、資本以及先進技術運用到中西部經濟發展中去，以高質量發展為主題，可增強國內大循環內生動力和可靠性，也可提升國際循環質量和水平，協同促進中西部與東北等地區的經濟復蘇和發展。

自古以來，中國就是一個農業與手工業大國，從先秦到兩漢奠定了中華農耕文明的傳統，男耕女織的定居生活基本定型。耕讀文化與工商文化的發展推動著人們跨區域地進行行業生產與社會生活，尤其以行幫和商隊為代表，人員流動帶來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繁榮發展的同時，形成了中華傳統社會的秩序模式與文化特性。

然而，近代西方列強殖民主義活動“海盜式”掠奪的方式讓落后的國家喪失主權，成為半殖民地或成為其依附國。當殖民主義發展到帝國主義階段，各殖民國家又展開了新一輪的瓜分戰爭。20 世紀以來，殖民主義概念形態發生著變化，從野蠻掠奪到地緣學說，從奴役壓迫、不平等條約到生存空間理論a，世界秩序與格局在不斷被重塑。隨著從地緣政治到幣緣政治的轉變，理性認識當下金融全球化趨勢背景，才能更積極地參與全球治理。［3］在布雷頓森林會議之后，美元成為國際貨幣體系的中心。隨著美國經濟危機的頻發，世界各國都呼喚著以和平、發展、合作、共贏為主題的全球化經濟戰略。“一帶一路”作為新時代各國經濟、政治、文化交流的平臺，一方面有利于區域共同體共同消解全球化經濟危機問題，另一方面也推動了人民幣國際化，促進了世界的多極化發展，為全球經濟貿易帶來便利。

2013 年9 月和10 月，習近平主席分別提出建設“絲綢之路經濟帶”與“21 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倡議。2015 年，國家發展改革委、外交部、商務部正式發布《推動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 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愿景與行動》的倡議書，對時代背景、共建原則、框架思路、合作重點與合作機制等進行了體系化闡釋。回溯近10 年的建設發展，“一帶一路”倡議成為21 世紀最重要的世界性戰略，由不同國家主體間共商、共建該戰略的內涵、目標與合作內容，共享建設成果，構建了一條合作共贏之路，促進了人類命運共同體從愿景轉為現實。

隨著“一帶一路”建設的大力實施，中國正在打造一個范圍更廣、影響力更大的世界舞臺。在交通運輸、文藝創作、農業科技、品牌產品、中醫中藥、傳統工藝等方面，從中國出發，惠及“一帶一路”沿線各國。交通運輸領域的中歐班列是絲綢之路上的“鋼鐵駝隊”，中歐班列長安號2022 年全年開行4639 列，同比增長20.8%，開行量、貨運量、重箱率三項核心指標均居全國前列。［4］交通鐵路聯通建設作為“一帶一路”建設的基礎，有助于中國出口貿易的發展。在六大經濟走廊中，交通鐵路建設對中蒙俄、中巴、中伊土、中新經濟走廊中提升中國出口有顯著作用。［5］鐵路作為重要的交通工具，不僅是技術的產物，更是設計的產物。在“一帶一路”互聯互通的過程中，中國設計標準也成了世界標準，體現了中國設計師的智慧與力量。

“一帶一路”從倡議到實踐建設，是沿線各國人民的成果。在全球化的發展背景下，習近平主席提出“文明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鑒而豐富”，提出文明是多彩的、平等的、包容的。［6］人類創造的各種文明都是勞動和智慧的結晶，設計作為人類文明產生的基本方式，是推動人類社會物質文化和精神文化發展的重要力量。因此，“一帶一路”設計是“一帶一路”倡議的核心問題，涉及全局性、長遠性和根本性的全球化問題。概言之，提出“一帶一路”設計學體系建構是為了對“一帶一路”設計的存在、生成、結構和價值進行體系化思考，也是重點探討設計學中的人類命運共同體問題。

（二）“ 一帶一路”設計學體系建構問題

“一帶一路”倡議的提出旨在共同打造政治互信、經濟融合、文化包容的利益共同體、命運共同體和責任共同體。自該倡議提出以來，政、產、學、研等各領域都進行了相關研究與行動。本文從學理性出發，提出“一帶一路”設計學體系建構問題，旨在立足中國當代設計學理論體系，促進應對人類命運共同體構建過程中整體性、多元性、長期性、互動性、抗解性、包容性、復雜性、不確定性的挑戰。“一帶一路”設計戰略是“一帶一路”設計學體系的頂層設計，亦即社會設計學體系的核心部分，旨在全方位、多層次、復合型地驅動技術、資本、產品、人才、商業、文化等來推動“一帶一路”合作伙伴多元、自主、和平、創新發展。在共商、共建、共享的“三共”原則背景下，傳承千年絲路文化與精神，實現政策溝通、設施聯通、貿易暢通、民心相通、資金融通的“五通”美好未來與人類命運共同體。

“一帶一路”設計學體系建構與人類命運共同體所應對的動態復雜性問題具有一定的內在聯系。“一帶一路”設計學體系的核心問題是人類命運共同體設計，是一種充滿生機、回歸自然人性的生命設計，也是當下所謂“社會設計、服務設計”的根本。人類命運共同體設計的核心要素必然指向自然人性的存在，亦即一種能夠向義、向利的存在方式。

“一帶一路”設計學體系是中國當代設計學體系三大板塊結構（元本設計學體系、實踐設計學體系、社會設計學體系）中社會設計學體系的核心部分。社會設計學體系（產業設計學體系）在元本設計學體系和實踐設計學體系基礎上進行整合，全面推進人類生活世界的設計行為系統結構，是設計學理論體系（話語體系、學術體系、學科體系、技術體系、管理體系、行為體系等）與人類社會實踐的充分融合與創新建構。

從“一帶一路”設計學體系的基本結構來看，有三大組成部分，分別是“一帶一路”設計的主體要素、對象要素和流程。

首先，“一帶一路”設計的主體要素是和合共生的體現。“一帶一路”是一個開放包容的平臺，“一帶一路”設計不僅是亞洲、歐洲、非洲各區域之間的合作平臺，更是開放的全球性合作平臺。中國自古以來就是一個多民族、多信仰的國家，地域性和民族性的差異造就了中國的和合共生文化，正如費孝通先生對中國社會文化所總結的：“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一帶一路”設計的主體是多元結構，是由合作國家的政府、企業、學校及其他社會組織機構或個人構成的利益共同體。其主體之間具有不確定性，會隨著時間、空間、社會問題等而發生改變或轉化，但歸根到底是一種共同參與設計行為的方式。

其次，“一帶一路”設計的對象要素是義利合一的體現。“一帶一路”是合作共贏之路，因此，其設計對象要素往往也是多元化的。從自然人性出發，“天下利”是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基本目標。面對“一帶一路”互聯互通的發展問題，應將政策溝通、設施聯通、貿易暢通、民心相通、資金融通的“五通”問題作為設計對象。中國自古以來就倡導正確的、辯證統一的義利觀，把“義利合一”作為推動發展的價值準繩。［7］“一帶一路”設計往往涉及兩個或兩個以上國家的共同利益，更應該考慮包括生態價值、經濟價值、社會價值、文化價值在內的整體性和長期性的利益問題。

最后，“一帶一路”設計的流程是建構性和開放性的。因為“一帶一路”設計所面對的是跨國家、跨文化、跨民族的問題與背景，隨著工業化、數字化、智能化技術的快速發展，這些問題與背景時刻都會發生改變。因此，“一帶一路”設計的流程是過程性的（processing），不是一次性的，需要根據具體的情境而動態調整，需要社會設計學體系中的兩大范疇——設計治理與設計資本共同推動“一帶一路”設計的發展，將人類社會的福祉最大化，實現設計價值的內生性增長。

“一帶一路”設計學體系建構的提出是立足中國優秀文化基因的，是有根的理論體系。隨著越來越多的國際公共性設施、工程、產品的落地和文化交流，該體系的現實意義也日漸增強。

二、形態篇：“ 一帶一路”設計學體系中的人類命運共同體問題

東西方文明交流自古有之，《史記》《漢書》《后漢書》《新唐書》等均有記載。例如，《漢書·張騫傳》就記錄了張騫作為漢朝郎官為了聯絡大月氏共同抵御匈奴而出使西域的經歷：“時匈奴降者言，匈奴破月氏王，以其頭為飲器，月氏遁而怨匈奴，無與共擊之。漢方欲事滅胡，聞此言，欲通使，道必更匈奴中，乃募能使者。騫以郎應募，使月氏，與堂邑氏奴甘父俱出隴西。”［8］1466 雖然早在張騫通西域之前，東西方就已經存在經濟與文化的交往，但學界普遍將該事件性質歸為國家層面的正式外交。雖然張騫并未完成與大月氏聯合抵抗匈奴的任務，但他將自己沿途看到的大宛、大月氏、大夏、康居等地的地形、物產與文化一一稟告天子。“天子既聞大宛及大夏、安息之屬皆大國，多奇物，土著，頗與中國同俗，而兵弱，貴漢財物；其北則大月氏、康居之屬，兵強，可以賂遺設利朝也。誠得而以義屬之，則廣地萬里，重九譯，致殊俗，威德遍于四海。天子欣欣以騫言為然。”［8］1468 天子聽完張騫對各地的描述，認為各地與漢朝習俗互通，又喜歡漢朝的財物，因此從“義”“利”出發來擴展領土和廣布威德。自此以后，張騫通西域之路事件真正成為東西方政治、經濟、文化交流之路的開端。

“絲綢之路”（德語：Seidenstrasse）一詞的首創者是近代德國地質學家、地理學家費爾迪南·馮·李希霍芬（Ferdinand von Richthofen）。［9］受到英國東方學家、地理學家亨利·裕爾（HenryYule）的《馬可·波羅游記》校注本、《中國和通往中國之路》等著作的影響，他開啟了東方學視角下對中國地質基礎與自然地理特征的系統研究，并將自己的旅行記錄與觀察結果寫成五卷本的《中國——親身旅行和研究成果》。20 世紀以來，該書中“絲綢之路”的概念逐漸被學術界接受，并逐漸擴延，具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的“絲綢之路”是古代東西方政治、經濟、文化友好交往的代名詞。“狹義的‘絲綢之路’是指起始于古代中國長安或洛陽，通過甘肅河西走廊和今天的新疆地區，越過帕米爾高原，進入中亞、伊朗等地，連接亞洲、歐洲的交通和商業貿易路線。”［10］作為東西方文明交往的絲綢之路，不僅包括陸上絲綢之路，也包括海上絲綢之路。從外交的基本目的出發，通過以絲綢為代表的手工藝品貿易，促進了不同區域之間的文化交流，在亞歐各國近千年的貿易往來中積淀了深厚的絲路文化與精神。

1936 年至1946 年，法國赴阿富汗考古團在貝格拉姆遺址考古中發現，有兩個房間內藏滿了價值連城的器物，如中國漆盒、希臘- 羅馬的青銅雕像、羅馬琉璃制品、印度牙雕等，表明公元1 世紀到3世紀在中亞地區的貴霜帝國是中西方文化與經濟交流的樞紐。［11］281-284 漢朝開啟的絲綢之路溝通了亞歐大陸，漢王朝與中亞和西方諸國的貿易往來奠定了各國文化與政治交往的基礎。中國不僅從中亞獲得了葡萄、苜蓿、蠶豆、石榴、番紅花與核桃等物，而且從費爾干納獲得了良種戰馬，供騎兵使用，具有重要的意義。［11］222 絲路文化不僅是以絲綢、茶葉、陶器、漆器等為代表的貿易之路，也蘊藏了和平合作、開放包容、互學互鑒、互利共贏的絲路精神。［12］例如1998 年在印度尼西亞打撈出來的“黑石號”，沉船中的文物以陶瓷器具居多，其中多為中國湖南長沙銅管窯所燒造的外銷瓷（見表1）。通過“黑石號”里的文物，可以看到“南青北白長沙彩”三足鼎立的中國唐代陶瓷文化。長沙彩一方面以絢麗的釉下彩和特色的文字裝飾為主要特點，另一方面結合西域、阿拉伯、埃及、波斯等地的文化，以材美、工巧和文化融合的品牌意識來打通東亞、東南亞、南亞、西亞和北非的國際市場，通過多元文明的交融互動實現了中華文化的世界性和世界文化的中華性，對當下“一帶一路”設計發展具有重要借鑒意義。

國家發展戰略是設計學科的風向標。“一帶一路”設計學體系建構旨在運用跨學科的方法，構筑“一帶一路”設計理論基礎，以“一帶一路”國家發展戰略中重點的“五通”問題為設計對象，以設計促進政策溝通、設施聯通、貿易暢通、民心相通、資金融通，實現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美好愿景。

（一）為政策溝通而設計：“ 一帶一路”國家形象設計

國家形象是一個國家綜合實力（包括硬實力和軟實力）與核心價值觀的體現，是一個國家在國際社會中展示的整體面貌，通常包括其本身的客觀存在和外界對于它的主觀認知。［13］新自由主義學派政治學家約瑟夫·奈（Joseph Nye）1990 年在《注定領導世界：美國權力性質的變遷》一書中首次提出“軟實力”（Soft Power）概念，2004 年在《軟實力》一書中進一步明確：“在行為術語中，軟實力是一種吸引人的力量。從資源的角度來看，軟實力來自能產生吸引力的資產。”［14］硬實力的內容則包括經濟、科技、軍事等要素，在行為上體現為一種制裁和脅迫的特征。而軟實力的內容則包括文化、制度、政策等要素，在行為上體現為一種吸引和同化，以促進共識和共同體的構建（見圖1）。軟實力作為國家形象設計的核心范疇，需要通過體系思維來對目的、要素和關系進行具體化和秩序化表達。

政策溝通是加入“一帶一路”倡議的基本前提。“一帶一路”是開放的合作平臺，提出“一帶一路”國家形象設計旨在促進國家之間的政策溝通，以達到和合共生的目的。“國家形象設計作為一種戰略規劃，旨在確立一個國家最值得向國際社會推介、最希望國際社會看到和最具戰略價值的形象。”［15］國家形象設計專家陳漢民認為，國家形象設計不僅要體現時代審美和中國氣派，也要繼承和弘揚優秀的民族文化，即真、善、美的民族精神，要把人們喜聞樂見和向往的東西設計出來。［16］“一帶一路”國家形象設計的基本范疇主要體現為物質層面和非物質層面，并且兩個層面相互聯系、滲透和作用。物質層面包括人民、企業、政府、人工環境和自然環境等諸要素，非物質層面包括文化、制度、政策和核心價值觀等諸要素。“一帶一路”國家形象設計在內核上要把中國當代的核心價值觀體現出來，在形式上要符合當代審美文化和體現中國氣派。需要對具體的顏色、圖形、字體、材料和技術等進行有意味地提煉與轉化，以達到“一帶一路”國家形象設計的內外統一，促進對外傳播和構筑共識的效果。

“一帶一路”國家形象設計是促進世界各國認識和理解中國推動構建利益共同體、命運共同體和責任共同體的重要媒介，不僅有助于架起政策溝通的橋梁，也能夠通過展現中國軟實力來向世界各國展示美好未來的藍圖。

（二）為設施聯通而設計：“ 一帶一路”空間聯通設計

傳統意義上，“空間”一詞容易讓人聯想到幾何學及其定理。而亨利·列斐伏爾（Henri Lefebvre）將空間與全球化、都市化和日常生活問題結合到一起，開創了人文社會科學領域的“空間轉向”研究，將空間從建筑學、地理學等純粹的科學研究轉入政治學、經濟學等領域的社會科學研究，擺脫傳統空間的概念，將空間作為整合經濟、政治、文化和生態等多重體系的存在。［17］列斐伏爾在《空間的生產》一書中指出，（社會性的）空間“是一種特殊意義上的產品”，具有“一定的整體性特征”。［18］XXI 空間不僅是一種歷史的容器或社會的載體，還是社會生活發生的場所與社會運作的過程，并且介入了生產活動本身，“成為生產關系與生產力之間關系的一個組成部分”，還“發揮著再生產的作用”。［18］XXⅡ -XXIII空間既是一種產物，又扮演著生產者的角色，既抽象，又具體。

空間聯通是“一帶一路”發展的基礎條件。“一帶一路”互聯互通不僅涉及中歐班列、中老鐵路等物質性空間設施，還需要聯通信息網絡、社會文化等非物質空間。“一帶一路”空間聯通設計的目的是為“一帶一路”倡議提供現實基礎和保障，促進人們在不同的空間中互聯互通，以推動不同區域國家之間的交流和協同發展。

“一帶一路”空間聯通設計的基本范疇包括數字空間、物理空間和社會空間三大要素系統，并且三元空間相互聯系，相互作用。

“一帶一路”數字空間設計旨在以“數字絲路”服務“一帶一路”世紀工程建設。［19］面對環境、資源、災害、發展等方面的挑戰，以數字技術構建的數字空間來提供沿線各國共享、分析、監測、保護和交流等服務，用數字經濟的方式緩解資源消耗等問題，同時智能監測與敏捷共享能更高效地解決安全問題和發展問題。“一帶一路”物理空間設計以交通工具為主要對象，包括飛機、鐵路、汽車以及船體等，旨在促進區域溝通、貿易交往和高質量發展，爭取使中國標準成為世界標準，進一步推動世界各國在國際性分工合作中發揮資源、研發、設計、制造、運輸等優勢。“一帶一路”社會空間設計是在數字空間設計和物理空間設計的基礎上的整合與推進，為各國人民交往提供服務系統和社會空間，增進彼此文明的了解和友誼。

“一帶一路”空間聯通設計是世界各國人民緊密聯系的重要基礎，是將理想轉化成現實的勞動方式。在空間生產理論的指導下，才能創造出符合新理念、新格局的區域性空間發展模式。

（三）為貿易暢通而設計：“ 一帶一路”品牌產品設計

在一個產品泛濫和產能過剩的時代，中國品牌產品的打造是實現高質量發展的必經之路。隨著我國科技和文化的振興發展，國內涌現了一批高端企業，如華為、騰訊、阿里、京東、格力、小米、大疆、傳音和比亞迪等。以傳音為例，通過用戶與技術雙驅動的研發能力，在手機業務領域以人工智能語音識別和視覺感知、深膚色拍照算法、智能充電和超級省電等技術創新來提升非洲用戶的手機體驗感受，得到了國際市場的認可與信任。2022 年，傳音手機整體出貨量約1.56 億部，在全球手機市場的占有率為11.7%。［20］傳音旗下三大手機品牌TECNO、itel 及Infinix 都入選了African Business 發布的“2022 年度最受非洲消費者喜愛的品牌”百強榜前列，體現了中國企業自主創新能力與共創共享的形象。中國企業的“走出去”，一方面提高了我國社會層面的文化自信，另一方面擴大了我國在國際市場上的貿易出口份額。但是與全球強勢品牌蘋果、谷歌、亞馬遜相比較，在全球品牌心智占領這塊，國產品牌仍然存在很大差距。這也體現了過去的中國企業重視產品經營而忽視品牌管理的問題。品牌是一種設計者賦予公司或產品的獨有的、可視的、情感的、理智的和文化的形象。［21］現代品牌營銷之父戴維·A. 阿克（David A. Aaker）曾提出品牌資產、強勢品牌、品牌管理等理論，進一步將品牌定位為溝通顧客與企業的橋梁。

貿易暢通是“一帶一路”發展的基本目標。戴維·阿克在其“品牌三部曲”之一《管理品牌資產》中，將“品牌資產”定義為：“與品牌（名稱和標志）相聯系的，可為公司或顧客增加或削弱產品價值或服務價值的資產和負債，可以分為品牌忠誠度、知名度、感知質量、品牌聯想、品牌專屬資產（專利、商標、渠道、關系等）。”［22］品牌資產不僅可以為企業創造價值，也可以為顧客創造價值。創造價值是“一帶一路”品牌產品設計的基本目的。在全球化競爭激烈的當下，品牌的力量不僅可以吸引新顧客，也可以留住老顧客。中國品牌的構建是推動中國產品在國際市場從陌生到熟悉和信任的重要動力。

“一帶一路”品牌產品設計的基本范疇包括企業系統（產品文化、品牌資產等）、用戶系統（心智、需求、體驗等）兩大要素系統，以突出品牌理念和價值來聯結消費者與企業之間深層次的關系，促進產品在國內與國際市場受到消費者的認可和信任。通過品牌價值賦予超出產品價值的精神文化，將科技與文化通過設計賦能產品功能，在滿足市場需求的同時創造新需求，以構建具有中國特色的自主價值鏈系統。

“一帶一路”品牌產品設計旨在推動國際市場了解和信任中國品牌和產品，一方面促進中國產品設計的高質量發展，另一方面讓中國先進技術與文化“走出去”，走進沿線各國人民的美好生活。

（四）為民心相通而設計：“ 一帶一路”人文藝術設計

梁漱溟云：“文化，就是吾人生活所依靠之一切。如吾人生活，必依靠于農工生產……必依靠于社會之治安……靠后天學習而后能之。”［23］文化具有廣義和狹義的概念，廣義的概念涵蓋一切、無所不包，狹義則指教育、文學、藝術、思想等。面對全球化發展，費孝通提出“文化自覺”有三點目的，其一是針對整個的人類社會；其二是針對不同文明之間的相互尊重和相互理解；其三是為了從“各美其美”走向“美人之美”和“美美與共”，避免人與人的爭斗（國家之間、民族之間的戰爭）、人與自然的惡性競爭，其最終目的是讓人類社會得到和平安寧的可持續發展。［24］正如亨廷頓在《文明的沖突》一書中所說：“我所期望的是，我喚起人們對文明沖突的危險性的注意，將有助于促進整個世界上‘文明的對話’。”［25］

民心相通是“一帶一路”發展的持續動力。“梁費學派”a 對外為“一帶一路”人文藝術設計提供了理論基礎，對內為設計者了解中國文化要義提供了思路。“一帶一路”是全球性、長遠性的國家發展戰略，民心相通是“一帶一路”人文藝術設計的核心問題，如何通過人文藝術作品促進各國人民的文化交流，讓中國優秀文化與文藝作品“走出去”是重要議題。

“一帶一路”人文藝術設計的基本范疇包括非物質和物質兩個層面。非物質層面包括非遺文化、民俗文化、制度文化、社會文化等在內的體現中華民族精神和氣派的內容。物質層面包括手工藝品、當代藝術品、文學作品、戲劇與影視作品等在內的體現美好社會生活的內容。眾所周知，古絲綢之路中，中國的絲綢、陶瓷、茶葉、漆器等受到不同地區人民的喜愛。隨著審美文化與物質文化的發展，“一帶一路”人文藝術設計將進一步推動中華文明探源和文明互鑒交流。

文化作為國家軟實力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各國民心相通的黏合劑。中華優秀文化不僅是自然的人化，也是中國品牌的故事文本，講好中國文化故事是我國產品“走出去”的驅動力。

（五）為資金融通而設計：“ 一帶一路”社會創新設計

“人的本質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26］135 馬克思不僅從現實性的角度對人的類本質進行解蔽，更強調“哲學家們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問題在于改變世界”［26］136。社會創新是當代社會發展的驅動力，社會創新涉及人類社會各領域、學科、知識要素的再組織，旨在為了美好生活而改變世界。從設計學的角度看，社會創新是設計主體要素、對象要素和流程的綜合考量。

資金融通是“一帶一路”的根本保障。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中，占統治地位的社會的財富表現為“龐大的商品堆積”［27］。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深入地剖析了資本主義社會發展中商品與貨幣的本質存在，這也導致了商品拜物教、拜金主義和社會層面忽視人等一系列問題。而“一帶一路”社會創新設計的根本目的就在于推動人類命運共同體構建，在“三共”原則下，以“五通”為對象，通過實踐創造出更美好的生活世界。

“一帶一路”社會創新設計的核心范疇包括設計治理與設計資本兩大范疇。一般而言，社會設計學體系建構基本范疇的確立都是基于設計產業——設計市場而展開的。其設計資本范疇的內涵在于設計驅動社會創新、改造社會、實現設計價值的內生性增長（endogenous growth）。設計治理范疇的基本內涵則在于設計完善社會創新，改善社會，實現人類福祉的最大化。也就是說，設計治理是社會設計學體系的核心概念，主要探討設計行為的動機與結果及其相關問題。［28］

社會問題是“一帶一路”社會創新設計的出發點，因此，設計治理對于“一帶一路”社會創新設計具有重要意義。自然本身是美的、和諧的、完善的，不存在所謂治理問題。作為人類人工性世界的創造，設計、藝術等一切人類行為及其作品（人造物），都具有不完善性、不完美性、不自然性等，需要設計治理來對設計秩序與社會秩序進行統一。設計治理的本質就是實現人類世界的秩序性價值，也就是“天下治”“善治”的價值追求。基于人類社會所面對問題的復雜性，對于設計的認知應跳出當下的局限，回歸設計的本體來重新思考。設計即問題，設計是人類生存與發展的方式，是人本身所特有的創造性活動，是其他動物所不具備的，是不斷解決人類社會發展過程中各種動態復雜性問題的基本生存方式。設計即人類，人類的本質就是設計，人類史亦即設計史，第二自然（人工世界）的構建就是設計世界。很自然，設計治理逐漸成為人類設計行為理論和設計學體系建構的關鍵問題，在促進人類設計向善向美的未來之路上，時刻需要“設計治理”的推進與展開。以全面認識自然、學習模仿自然、創造新的“自然”的啟蒙時代，開啟人類“一帶一路”設計治理的偉大運動。

概言之，“一帶一路”設計戰略是國家發展戰略的一部分，面對“一帶一路”倡議的重點對象，“一帶一路”設計理論形態才能更好地展開。但是限于目前相關研究資料無法全面呈現，只得做一些思考。以“一帶一路”倡議中的“五通”為設計對象，堅持以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為導向，繼承中外優秀理論思想，創新中國當代設計理論體系，以“一帶一路”設計學體系建構的思路來構建中國設計理論，在開放的、創新的設計思維下，推動“一帶一路”設計實現更具活力的發展。

三、價值篇：“ 一帶一路”設計學體系的建構價值

筆者自2004 年提出中國當代設計理論體系建構問題以來，進行了長時間的系統研究。中國當代設計理論體系可稱為中國式現代化的自主的、有根的、具有特色的設計理論體系，亦即中國自主的當代設計學體系，是中國當代設計話語體系、學術體系和學科體系的統一體，是一種有別于世界其他現代化設計理論體系的，另起爐灶的，具有中國特色的現代化設計理論體系——“第三種體系”。中國當代設計理論體系建構是國家發展戰略內在本質需求，也是中華考工學設計理論體系的傳承與創新發展，更是中國未來設計學體系發展的基石。

“一帶一路”設計學體系建構問題的提出，是依據中國當代設計理論體系建構的理論邏輯與社會實踐，積極探索更好地服務國家發展戰略和創造美好生活世界的未來設計學體系，包括“一帶一路”未來設計與人類命運共同體問題。“一帶一路”設計學體系建構問題也就是未來（新型）設計學體系建設與發展問題，尤其是面對中華文化傳承創新和高科技新型設計教育理念建構與發展問題等。

在價值問題展開之前，首先應對“自然人性”一詞進行一般性探討。中國傳統設計理論體系的性質是以《易》《禮》體系為思想源頭的中華考工學設計理論體系。《周易·序卦》曰：“有天地，然后萬物生焉。”［29］天地孕育萬物，人亦生于自然。自然人性所體現的是一種“人性本于自然”的哲學觀念，強調的是一種人性自然觀，是人的自然和自然的人的辯證統一，是自然與人性內在聯系性的體現，這種自然人性的存續狀態是物質性與精神性、現實性與抽象性、靜止性與運動性等范疇的辯證統一，如中國傳統社會中的人性自然觀就具有陰陽、五行等形式特征。

（一）“ 本天利人”：“ 一帶一路”設計學體系建構的經濟價值問題

“一帶一路”設計學體系的建構不僅在于提出為自然人性而設計的基本理念、“五通”設計理論形態和人類命運共同體設計的價值問題等，還在于真正將中國當代設計學理論體系建構作為一種方法論來分析具體問題，通過認識問題的本質來創造性地改變世界，切實以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共同利益為目標，通過人性設計實現義與利的統一。

新馬克思主義學者沃勒斯坦（Wallerstein）在20 世紀70 年代提出了“世界體系理論”，認為從歐洲中世紀開始的世界體系是由經濟性活動產生的，并且這種結合的形式在政治性和文化性的聯系下得以加強。［30］在一個多元化的世界中，經濟統一體會率先成為聯系世界各國的紐帶。當下，在經濟全球化發展下，雖然新自由主義者在保守主義者和激進主義者之間找到了一種新的發展理念，但是欠發達國家和發達國家貧富地位的差距并未改變。欠發達國家從殖民化特征到依附化特征的改變是世界文明的進步，20 世紀是欠發達國家“去殖化”的時代，而“去依附”是眼下各國謀求發展和美好未來的基本趨勢。新發展必然有更適合的新理念，習近平總書記在多個場合多次強調中國式現代化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是不同于西方化的現代化。

在全球化進程中，各國的主體性重建、組織創新與生態資源價值化［31］，是“一帶一路”設計學體系建構的經濟價值。隨著具有中國擔當的國際性工程、設施和產品越來越多地進入國際市場與世界人民的生活，“五通”設計在“本天利人”a 的中國當代設計理論指導下，將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中國式現代化發展經驗分享和惠及世界。“本天利人”是從人性設計出發的理論，這里的“天”是自然的代名詞，是一種本于自然而利于人的設計思想，具體涉及“一帶一路”沿線的自然環境、地域特色等生態資源。“一帶一路”設計是以自然為本的人性設計，在認識自然、利用自然、改造自然的過程中實現人類命運共同體設計。

（二）自然人性：“ 一帶一路”設計學體系建構的文化價值問題

“一帶一路”設計學體系建構不僅是以經濟共同體為基礎的設計活動，也是促進各國文化互聯互通的人性設計。就理論形式而言，“一帶一路”設計學體系建構與其他任何一種新的理論學說一樣，從已有的思想材料出發，扎根在物質和經濟的事實之中。習近平總書記在文化傳承座談會上指出，中華文明有五個突出特性，分別為連續性、創新性、統一性、包容性和和平性。b“一帶一路”設計學體系建構作為中國當代設計學理論體系的核心部分，立足于通過“一帶一路”設計實現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與高質量發展，以人性設計文化推動人類命運共同體構建。

從中世紀、文藝復興到啟蒙運動，人性設計文化體現為從理性思想到理性社會的轉化。眾所周知，在自由主義市場經濟下，貨幣作為一般等價物促進著各國經濟與文化的貿易和交流。根據物理學極限理論，貨幣只是信息與資源交換的媒介，其本身并無意義。過去人們對于資本的理解大多停留在物（包括商品、貨幣等）的層面，而筆者所討論的資本本質是人的發展問題，亦即自然人性問題。依據馬克斯·韋伯（Max Weber）在《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中所討論的：“在工商界領袖、資本所有者、現代企業中的高級熟練工人乃至更多受過高等技術培訓和商業培訓的職員中，都是新教徒占據了優勢。”［32］新教倫理是資本主義精神發展的重要原因之一，因為宗教改革所帶來的新教倫理是更為人性的，讓人回歸到自然人性狀態，才是人類社會真正實現內生性增長的原因。正如《上帝與黃金：英國、美國與現代世界的形成》所傳達的精神一樣，從封閉社會到開放社會的轉變并不違反人性，而是人性的實現。人性既是人類發展和進步的原因，也是追求一致性和保守主義力量的根源。［33］在亨利·柏格森（Henri Bergson）的觀點中，兩者都是正當且正常的表現。動態宗教理念下的新教并不反對人們實現財富夢，反而呼吁人們向更加開放的社會發展。用發展的眼光看問題，對全面認識自然人性及促進社會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一帶一路”設計文化所體現的是為自然人性而設計，自然人性在人類歷史發展過程中是活的人性（lived humanity）的外化，活的人性亦即生活中的人性，存在于抽象性與現實性的辯證統一的生活世界。

（三）活的人性：“ 一帶一路”設計學體系建構的學術價值問題

從學術價值來看，“一帶一路”設計學體系建構是中國當代設計學理論體系的核心部分，即頂層設計部分。學界在討論設計學研究價值時，常用到“設計驅動創新”“設計引領創新”“設計賦能美好生活”“設計幸福”等話語體系。然而，設計的目的是人/ 人性（或者說人類命運共同體），人性設計是相對于人性化設計的一種提法，其關注的始終是人的體系而非物的體系。“一帶一路”設計學體系建構的基本目標是推動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構建，其本質是“人性設計學”（designology of humanity / designologyof human nature），只有實現自然人性和活的人性辯證統一，才能真正做到設計為人人。人性設計是一種將自然人性與活的人性、經驗世界與理性世界、心靈世界與現實世界、藝術世界與日常世界、人工世界與自然世界、內部世界與外部世界辯證統一的生活世界。

在很長的時間里，設計史研究以物為對象，而在真實的世界中，人的存在是設計產生和發展的根本原因，如果看不到人的生存性（自然人性）和生命性（活的人性），那么也很難設計出具有人間煙火氣的美好生活世界。例如，2023 年“五一”小長假期間，“淄博燒烤”引起了廣泛的社會關注。在3年疫情結束之后的第一個小長假，人們重新找回了人間煙火，回歸久違的充滿人情味的城市生活世界。

從設計學的視角看，“淄博燒烤”是一種真正意義上的設計產物，一種充滿生機、回歸人本身的人性設計——真正的美好生活設計，是人性先于物性的社會設計。

不僅如此，當用人性設計學的視角重新觀察設計史或人類史時，會發現一個更加多元化的設計世界存在的合理性。例如學界經常討論的“工藝美術運動”（Arts and Crafts Movement），從人性設計學的角度來看，在這一場運動中可以看到拉斯金、莫里斯和韋伯等人面對的不僅僅是設計和技術發展的問題，還是走向物性統治世界的問題，亦即人性的不自由問題。因此，在莫里斯的設計實踐中不僅可以看到一種東西方文化的互動，更可以理解他全面向自然學習的人性設計理念。在多元主義哲學的世界中，手藝設計、機械設計和數字設計有各自存在的價值，消除形而上的對立，從自然人性和活的人性出發的人性設計才是根本。

從自然人性出發，是建構“一帶一路”設計學體系的本質存在。作為社會設計學體系中的頂層設計部分，“一帶一路”設計需要通過設計治理來對設計秩序與社會秩序進行統一。只有在一個常受到無秩序威脅的世界中，秩序才能受到贊賞。在生活世界中，每一個獲得感受性的“活的生物”（livecreature），都會帶著和諧的情感對其周圍存在的合適的秩序作出反應。內在的和諧只有通過某種手段將達到與環境之間的某種妥協時才能實現。隨著這種和諧的實現，反思的材料才結合進作為其意義的對象。［34］人類文明的發展，促進人性從自然狀態走向社會狀態。杜威提出“活的生物”一詞，試圖將有機體由內而外的運動與有機體對環境的適應變成一個統一體，將人和動物等有機生命體帶回和諧的生活世界。

真正推動人類命運共同體構建的本質力量往往是從活的人性出發的。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是一種“結合的形式”。正如盧梭在《社會契約論》中指出：“要實現社會平等和自由，要尋找出一種結合的形式，使它能以全部共同的力量來衛護和保障每個結合者的人身和財富，并且由于這一結合而使每一個與全體相聯合的個人又只不過是在服從自己本人，并且仍然像以往一樣的自由。”［35］概言之，人類命運共同體價值追求是人性設計產生和發展的最高目標，也是社會契約所要解決的根本問題。因此，立足回歸自然人性的精神，從活的人性出發，才能真正地推動“五通”設計發展。正如馬克思所言，“人是按照美的規律創造的”，理論與實踐創新的生命力在于實現人（活的人性）在人類社會向義、向利、向善、向美的和諧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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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馮靜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