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入夜后的上海漢口路靠廣西北路路口,一棟白日里不甚起眼、甚至顯得有些老舊過時的21層寫字樓熱鬧了起來。巴洛克式仿古風格的石色磚墻旁排起了長龍,90后白領小召擠在大批二三十歲左右的青年男女中間。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來此,有時她和朋友結伴而來,有時則是獨自一人,但每一次,她都充滿了興奮和期待,因為在這棟名為“亞洲大廈”的建筑里,正上演著這座城市里最當紅的音樂劇《阿波羅尼亞》。
白天,亞洲大廈迎來送往的依然是朝九晚六的白領,但到了夜晚和周末,匯集了約20家小劇場的它就搖身一變,成為中國音樂劇愛好者口中的“中國百老匯”。在這里,我們可以看到,過去兩三年中,曾經“小眾”的音樂劇是如何成為都市青年競相追逐的新潮流的。
雖然稱得上是亞洲大廈的常客,但小召2021年才喜歡上音樂劇,在上海只能算是音樂劇粉絲中的“萌新”。開始追音樂劇的契機是她喜歡的影視IP改編成了音樂劇,首演在上海。近水樓臺先得月,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小召踏入了演出劇場。盡管早已熟知劇情,但演員的表演和動人的歌聲讓她立刻愛上了這一藝術表現形式。
現在,小召平均每個月大概會看五六次音樂劇,門票花銷在5000元左右,只要有感興趣的演員和劇情內容,她都會買票體驗。原本以為音樂劇相對來說較為小眾,看到新的劇目宣傳她也不著急,直到遇到了幾次“秒售罄”后才發覺,熱門的劇目還是要靠搶的。
“如果是喜歡阿云嘎、鄭云龍和劉令飛這樣的演員,或者是追《阿波羅尼亞》這樣的熱門劇,門票基本是搶不到,只能去收高價票或者黃牛票,會比原價高好幾倍甚至幾十倍。”小召表示。

沉浸式音樂劇《阿波羅尼亞》引進自韓國,它和亞洲大廈的火爆始于2020年。當時這座標準層單層面積為860平方米的老牌辦公大廈因設施老舊,已出現不少辦公空間閑置,在租賃信息網站上的租金比附近的寫字樓更低。但到了8月,其4樓的美容院被改造為一家1920年代紐約小酒館裝潢風格的小劇場。這個小劇場掛名為“星空間1號”,面積在一百平米左右,能夠容納一百多名觀眾。
作為首部入駐亞洲大廈的戲劇作品,《阿波羅尼亞》的故事發生在美國經濟大蕭條時代的紐約,一家名為阿波羅尼亞的酒吧落入黑手黨之手,酒吧中的歌舞演員理查德與奧斯卡無奈準備告別演出,黑手黨成員史蒂夫卻突然闖入,脅迫他們表演黑手黨教父的自傳劇目《我的家族》,史蒂夫也加入表演。于是,這三個人開始了啼笑皆非的故事。
全劇的舞臺場景只有一個,就在小酒館中,布景幾乎沒有換過,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觀感非常明顯,因此一炮走紅,成為一票難求的現象級小劇場演出作品,上演五百余場依然是“黃牛”手里的搶手貨,甚至還有一位95后女性觀眾看過一百多次這部劇,足見復購率之高。
在這部“爆款”音樂劇的帶動下,截至2023年上半年,亞洲大廈在不到兩年的時間里迅速聚集了約20個這樣被稱作“演藝新/星空間”的小劇場,演出六千余場次,涵蓋音樂劇、爆笑喜劇、都市脫口秀、驚悚懸疑劇等多種形式,觀眾累計超43萬人次,是上海乃至全國演出密度最高、人氣最火爆的觀劇目的地。因為幾乎每個樓層都分布著一家小劇場,所以這里也被不少觀眾稱為“垂直的中國百老匯”。
武漢90后女觀眾小婉是自由職業者,她從2018年開始看音樂劇,“至少每年來上海兩次,每次都會留大半個月。就是看音樂劇,每天至少看一場。用現在流行的話來說,我就是個音樂劇‘特種兵’”。
幾乎每次演出結束后,小婉都會去SD,向演員表達喜愛之情。“我們還會短暫交流一下,跟演員反饋今晚看劇的感受,有時我們的意見會體現在演員下一次表演中,你真的可以看到演員和觀眾之間的雙向奔赴。我想,這也是SD文化很重要的意義。”
SD,是Stage Door(演職人員通道)的縮寫,“蹲SD”的意思就是俗稱的“堵門”。演出結束后,演員和觀眾在SD交流、簽名、合影,這在音樂劇界是一種歷史悠久的演員和觀眾的互動文化。以音樂劇文化最活躍的上海為例,2004年《劇院魅影》首次在上海大劇院演出,演出結束后國外的演員都很“郁悶”,向工作人員反映為什么這里沒有人蹲SD? 但如今,演出后蹲SD已經是上海音樂劇演出后的標配。

小召和小婉都告訴筆者,在上海能看音樂劇的地方不止亞洲大廈。“大世界、上海大劇院、文化廣場這些人民廣場附近的演出場館,都是我們會去看劇的地方。”在他們眼里,以亞洲大廈為核心的環人民廣場劇場群已經初具“中國百老匯”的雛形。有劇迷開玩笑說,人民廣場邊上的好劇多得來不及看,為了趕場子,恨不得晚上在人民廣場打地鋪。劇場附近的飯店也受到追捧,在音樂劇粉絲群體中流傳著一份“劇后宵夜清單”,其中比較知名的有亞洲大廈對面的重慶小面館和上海文化廣場附近的深夜流動炒飯攤,“生意好得很,吃宵夜也要排隊”。
音樂劇(Musical theater)是由歌劇(Opera)中的喜歌劇及輕歌劇(或稱“小歌劇”)演變而來的,早期稱作“音樂喜劇”,后來簡稱為“音樂劇”,是19世紀末起源于英國的一種戲劇體裁,是由對白和歌唱相結合而演出的戲劇形式。
音樂劇熔戲劇、音樂、歌舞等于一爐,富于幽默情趣和喜劇色彩。音樂劇普遍比歌劇有更多舞蹈的成分,早期的音樂劇甚至是沒有劇本的歌舞表演。
音樂劇的文本由以下幾個部分組成:音樂的部份稱為樂譜(score)、歌唱的字句稱為歌詞(lyrics)、對白的字句稱為劇本(book/script)。有時音樂劇也會沿用歌劇里面的稱謂,將歌詞和劇本統稱為曲本(libretto)。
音樂劇的長度并沒有固定標準,但大多數音樂劇的長度都介于兩小時至三小時之間。通常分為兩幕,間以中場休息。如果將歌曲的重復和背景音樂計算在內,一出完整的音樂劇通常包含二十至三十首曲。很多音樂劇后來又被移植為歌舞片,而劇場版本和電影版本并不一定完全相同,因為劇場擅長于場面調度和較為抽象的表達形式,利用觀眾的想象去幻想故事發生的環境,而電影則擇長于實景的拍攝和鏡頭剪接的運用。
音樂劇誕生后由于其音樂通俗易懂,因此很受大眾的歡迎,在世界各地都有上演,但演出最頻密的地方是美國紐約市的百老匯和英國的倫敦西區,許多優秀的劇目在這些地方誕生,并在全世界范圍內俘獲了不少觀眾的心。
最近因電影《封神》再度活躍在人們視野中的“初代男神”費翔于1991年加入百老匯。到1996年,費翔已是百老匯明星劇目的主要演員。1990年代末,他將百老匯經典唱段引入中國,推出中文音樂專輯,對音樂劇在國內的推廣起到開拓作用。
《阿波羅尼亞》的火爆不僅是在上海,在過去的一年里,除了上海的駐演外,它還開設了成都和長沙的“分館”。長沙《阿波羅尼亞》負責人、長沙“一臺好戲”總經理孟硙表示:“這部劇在長沙首演后,每場都是滿座,并且絕大多數觀眾都是20到30歲的年輕人。”
確實,年輕人哪里抵擋得住沉浸式體驗的魅力?
比起正襟危坐在能容納五百、甚至上千人的劇院中默默觀劇,可能穿著隨性的服裝,走進有年代感或異域風情的一百人左右的小空間中,和演員時不時聊聊天,還能為劇情“添磚加瓦”的小劇場更有趣。
與很多大劇場項目不同,《阿波羅尼亞》的演出場地是一個僅一百多平方米的空間,被裝修成酒吧的樣子,舞臺是中間長條形的吧臺,演員在吧臺上演出,而觀眾則圍坐在吧臺的周圍,環繞著整個舞臺,所有表演在觀眾的包圍下進行。
演出總共只有一百多個座位,比起很多傳統小劇場,這樣的觀眾數也是算很少的。對一個較大觀眾體量的市場來說,每天一百多張票是很快就會被消化的,即便是連演一個月,也就是普通大劇場三四場的觀眾體量,加上有不少復購的觀眾,自然就一票難求。
全劇只有三位男演員,但是由于有著戲中戲的劇情,所以他們總共要扮演十多個角色,一下子讓劇中的表演豐富了很多。而且演員們在表演的時候,一些特定的橋段也會和吧臺位的觀眾有互動,可能是相互對上眼神,也可能是在動作上有些交流。由于本劇大部分受眾是女性觀眾,帥氣的男演員能和她們這樣近距離地互動,加上一邊看戲一邊喝酒的催化,自然也會讓她們心花怒放,這樣的體驗在傳統劇場里是很難獲得的。
小召興奮地分享她的《阿波羅尼亞》觀后感:“感覺就像坐在小酒吧里,圍在旁邊的觀眾可以喝果酒,演員甚至就坐在你旁邊跟你互動。《阿波羅尼亞》的前傳《桑塔露琪亞》則把現場布置成了一個‘小賭場’,劇情允許的時候觀眾甚至可以上去玩兩把游戲。”

“音樂帶來身臨其境的感動,很難抵御音樂劇的魅力”,她感慨說,這是她走出工作和格子間,找回個人生活的一種方式。
她還提到,通過音樂劇認識的小伙伴中,基本全是女性,“一起排隊多了‘眼熟’了,在劇場中偶爾會坐在鄰座,很快熟悉起來了”。
音樂劇觀眾“女多男少”的感覺并非小召的錯覺。維也納聯合劇院CEO弗蘭茲·帕泰在上海參加音樂劇論壇時說,在維也納,75%的觀眾是女性,超過60%的觀眾在40歲以下。堀制作株式會社現場娛樂板塊戲劇制作部總制作人梶山裕三介紹,“日本音樂劇觀眾中,90%是女性,而且長期以來沒有變過”。
以阿云嘎出演的音樂劇《在遠方》為例,在上海文化廣場首演時約售出1400多張票,戲劇類自媒體“好戲”創始人魏嘉毅說自己在正式開演前花十分鐘數了一下,算上他自己在內,觀眾席里的男性只有8個。再看上海文化廣場的官方數據,劇場的30萬會員中,女性占比71%。

小召是上海人,雖然上海已經匯聚了大量的音樂劇演出,但是愛上音樂劇之后,她和大多粉絲一樣,已經不再滿足于在上海看劇,“北京天橋藝術中心、廣州保利劇院,都是我們去得比較多的地方,其他城市目前還沒有那么多好的音樂劇演出”。
她的話恰恰反映了音樂劇粉絲圈里曾流傳的這樣一句話,“音樂劇只在北上廣”。小召也覺得自己正是因為在大城市,所以才能這么便利地追劇:“算好下班到劇場的時間買票就可以了,雙休日也可以隨時調整時間選擇自己喜歡的劇目和場次看。我很多外地的小伙伴只能在周末坐高鐵甚至坐飛機來看。”
小召在四川的劇迷朋友也表示,之前在北上廣一票難求的某法語原版音樂劇,“在我們那兒上座率就不太好,觀眾席一半是空著的”。可見,音樂劇的票倉依然局限在北上廣。
作為精神消費品,音樂劇在北上廣這樣的經濟發達地區有著較好的觀眾基礎。據了解,目前大部分的引進和翻譯音樂劇首演城市都選在了上海。2002年6月22日《悲慘世界》在滬首演,是國內上演的第一部引進音樂劇,從最低票價80元到普通票的最高票價800元,分為17個檔次,全部3.8萬張演出票被搶購一空。在那個年代,這筆支出并不是一個小數字。
經典音樂劇《長靴皇后》引進方華人夢想總經理田元認為,作為中國最成熟、規范的演出市場,上海在音樂劇領域的發展可謂首屈一指,眾多演出商、出品方都非常樂意把這里作為巡回音樂劇的首演城市,以上海站口碑為依據,推動后續其他城市的票房。而且,“上海的市場發展情況,也代表了國內音樂劇整體市場未來的發展趨勢”。上海市政協委員、上海大劇院總經理張笑丁也表示,上海是“音樂劇重鎮”,“很多作品如果在上海沒有打響,那么后續推廣會很難;反之,如果在上海反響熱烈,那么被其他城市的劇院關注和引進的機會便會大大提高,推動其打開全國市場”。
2003年,《貓》在上海上演后,次年就登上了北京人民大會堂的舞臺,大受歡迎。2004年,《劇院魅影》首度來華,選擇上海作為第一站;2013年至2015年就又再度來華,為上海之外的北京和廣州的觀眾帶來難忘的劇場體驗。
不過,隨著2018年湖南衛視制作的綜藝節目《聲入人心》的爆火,音樂劇也逐漸被大眾所熟悉,并有了向北上廣之外“開枝散葉”的跡象,尤其在擁有較強消費能力的年輕群體的深圳,還有一些新一線城市。2022年6月,《劇院魅影》中文版選擇了深圳作為它的全國巡演首站。連續24場演出刷新了當地音樂劇市場場次記錄,也創下了所在場館深圳濱海藝術中心的最高票房。根據計劃,《劇院魅影》還將赴南京、杭州、長沙等地演出。
如果能夠延續這種“擴張”的勢頭,音樂劇在中國的市場前景值得看好。在國外發達市場,音樂劇票房占演藝業票房比例超過80%,遠高于中國目前的個位數占比,“參考產業較為成熟的近鄰韓國,中國音樂劇市場的未來是值得期待的”。
2001年12月,《劇院魅影》韓國版初次亮相,在首爾LG藝術中心連演七個月,觀演人次24萬,銷售額190億韓元(約1.03億人民幣),大幅突破了當時100億至140億韓元的音樂劇市場規模,讓從業者看到了音樂劇市場的巨大潛力與可能,成為韓國音樂劇產業化騰飛的起點。此后的二十年間,韓國總人口增長了400萬,人均國民生產總值增長了兩倍,音樂劇市場規模卻暴增三四十倍。到了疫情前,韓國音樂劇市場年票房已超30億元人民幣,占韓國現場演藝總票房比重約45%。
“內地流行樂教父”小柯這樣評價中國音樂劇走過的三個階段:“1.0時代音樂劇的形式、演唱、表演、舞美,依然屬于外來的古典音樂劇;當我們用更直接的方式去唱歌,更貼近于生活,拋棄古典手法,這是2.0時代音樂劇的特征。”但現在,中國音樂劇產業逐漸迎來了3.0時代,無論是演唱方法、人物表演還是故事,都已經進入到本土化的“寫中國人的故事,用中國人的表演方法去表演,所以說,3.0時代也就是全產業鏈時代”。
普遍認為,音樂劇進入中國已經四十年。1980年,被稱為中國音樂劇“播火者”的沈承笛在第四期《音樂通訊》上發表文章《從\"do-re-mi\"談起——美國音樂劇淺介》,“音樂劇”這一名詞在國內首次被正式提出。而后,國外優質音樂劇的引進培養了眾多觀眾的音樂劇需求。
21世紀初,《劇院魅影》《貓》《芝加哥》《長靴皇后》等多部優質海外音樂劇的引入讓受眾群體不斷增長,知名歌手張學友出演的首部香港本土原創音樂劇《雪狼湖》也帶動了中文音樂劇觀眾數量規模的擴大。然而,彼時國內的音樂劇依然以引進的國外音樂劇為主。
2018年對音樂劇行業而言是一個分水嶺——曾經的“小眾文化產業”在湖南衛視綜藝《聲入人心》播出后走入了大眾的視野中。該綜藝首播一周的播放量就突破了7500萬次,迅速成為現象級的熱門節目。

北京天橋藝術中心演出經營中心總監姜瓊認為,《聲入人心》不僅令鄭云龍、阿云嘎等音樂劇演員為更多人所熟知,也吸引了不少粉絲和年輕觀眾因此走進劇場,觀看音樂劇演出。
例如,因鄭云龍演唱了經典劇目《我,堂吉訶德》的主題曲,使這部劇在2018年12月開啟的最后一輪演出時,票房十分亮眼,甚至臨時加開池座,創下了該劇當時在國內巡回7年以來最好的成績;2019年,《搖滾莫扎特》《巴黎圣母院》《搖滾學校》《瑪蒂爾達》等多部海外熱門音樂劇的引進,則進一步鞏固了這批新觀眾。
據《2021中國音樂劇指南》統計,2019年中國音樂劇演出市場票房收入突破6億元,同比增長37.1%;觀眾數量達到213萬人次,同比增長29.5%。這股“音樂劇熱”甚至刮到了教育行業:2019年,上海音樂學院音樂戲劇系報考人數由2018年的232人增加至339人,同比增長46.12%,為所有專業之最。


在幾乎所有演出均報復性增長的2023年暑期(7月1日~8月31日),全國演出市場票房收入102.77億元,其中劇場票房收入39.56億元,音樂劇是專業劇場演出中的熱門品類之一,票房占比也上升到兩位數,達10.58%。
顯然,曾經小眾的音樂劇和演唱會等現場演出形式一樣,正成為人們精神文化消費的重要組成部分。音樂劇行業也吸引著更多投資者和創作者涌入,國內的音樂劇產業也開始摸到了產業化的門檻。
在國外讀音樂劇專業的制作人小灰(化名)就是其中之一,2020年剛畢業的她選擇回國做屬于自己的音樂劇,“一切都開始于對音樂劇的喜愛,和對作品本身選題的喜愛,還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腦子一熱”。
回國后,她身兼主創和制作人開始籌備音樂劇,但她發現工作量與壓力遠超想象:“因為我是在海外接受的相關教育,自己也是對海外的音樂劇行業更熟悉。國內的音樂劇行業,在專業化的程度方面,感覺還是剛剛起步的階段。”

比起海外更為工業化的音樂劇制作,國內一部能夠在千座劇場上演的劇目,要完成第一輪巡演成本大概在100萬元到500萬元左右,相對海外成本更低,但國內音樂劇尚處于“開荒”階段,專業團隊的搭建,包括國外引進人才的磨合都是很大的問題。
小灰表示,項目中核心主創團隊里的專業人士和愛好者比例對半開,到項目最后階段的參與人員規模大約在60人左右。“音樂劇也算是文娛行業,文娛行業里,人總是最貴的。因為除了合同上的報酬之外,通常還有食宿和交通的費用。所以人一多,錢就嘩啦啦地開始燃燒。而排練合成,基本上是進入到參與人最多的環節了。因為舞臺相關的諸多工種,在國內還是屬于相對粗放的生態,沒有經驗的執行人員很可能無法應對現場那么多人和可能出現的意外情況。”
經歷了種種考驗,小灰制作的音樂劇完成并上演,但沒有收回成本,這讓她精疲力盡,并離開了這個她很喜歡的行業。“國外的音樂劇產業已經有一個相對而言很完善的工業流程了,相關專業的畢業生和國內相比,有更多的實際操作項目的經驗。新團隊無論是在尋找人才還是在尋求資金等方面,都會有穩定且容易被獲知的渠道,也能很方便地從行業協會處獲得幫助。但國內會有更多新團隊入場的機會,有更多角度去探索和嘗試。”
小灰的音樂劇創業之路是一部分制作人的縮影,懷揣著熱愛踏入行業,摸索著商業成功之路。


一些原創劇目的失敗,某種意義上也凸顯了一種尷尬:引進劇和原創劇之間巨大的票房差異。以2019年國內音樂劇票房為例,第一名是百老匯原版音樂劇《貓》,其在中國巡演5個月,超百場,吸引近30萬觀眾,票房超億元;成績最佳的國產音樂劇排名第四,是根據網易游戲IP改編的音樂劇《陰陽師》,2019年共演出了35場,共接待觀眾5萬人,累計票房超過2500萬元。
票房號召力的差距,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大眾對原創音樂劇的認知依然不高。有受訪從業者直言:“雖然我們已經有《阿波羅尼亞》《將進酒》等爆款劇,但沒有出現如《貓》《歌劇魅影》《悲慘世界》這樣極具大眾號召力的經典劇目。要真正壯大發展,需要更多本土化的、沒有語言和文化隔閡的音樂劇來開拓二三線城市的觀眾。”
對此,國內頭部民營音樂劇制作公司也在探索更為適合中國的發展方式,也讓市場呈現出原版引進劇、引進改編劇(中文版)、原創劇等多種形式爭鳴的熱鬧趨勢。
比如成立于2012年的“七幕人生”。其致力于海外經典音樂劇版權引進、中文版制作以及運營,成功推出了多部中文版百老匯經典音樂劇的,包括《我,堂吉訶德》《Q大道》《一步登天》《音樂之聲》的中文版,現正在籌備法語音樂劇《搖滾莫扎特》的中文版,邀請原黑豹樂隊的主唱張淇參與演出。在成立一年后的2013年,七幕人生就獲得華創資本的天使投資,2015年再獲華人文化基金及華創資本支持、宣布完成A輪融資,2016年獲得君聯資本B輪融資,緊接著2022年,七幕人生獲得了阿里文娛集團現場娛樂事業群領投、君聯資本跟投的B+輪融資。


2015年成立的“聚橙音樂劇”主要聚焦海外IP中文版和中國原創音樂劇的制作,并參與了多部百老匯劇目投資與聯合制作。2017年,其制作、出品了超過300場以上的音樂劇演出,包括來自百老匯的原版音樂劇《魔法壞女巫》、日本四季劇團的《想變成人的貓》中文版、中國原創音樂劇《酒干倘賣無》等。
2017年成立的“繆時客”致力于國內影視IP的音樂劇改編,爆款網劇《隱秘的角落》《沉默的真相》《獵罪圖鑒》的音樂劇版都是出自其手。
知名音樂劇制作人、導演徐俊創辦的“徐俊戲劇公司”則從中國古代神話、歷史故事中汲取靈感,原創音樂劇《趙氏孤兒》《白蛇驚變》等都獲得了不俗的口碑。
致力于原創劇目、創作出《燈塔》《翻國王棋》并將音樂劇IP版權賣到國外的魅鯨文化創始人王作文表示,他今年接待的投資人已經比過去四年加起來還要多了,觀眾中也能見到越來越年輕的面孔。
“抓到Z世代就抓到了產業未來”,這已經是從業者的共識。姜瓊也認為吸引年輕觀眾十分重要:“參考國外的經驗,我們會發現,如何讓年輕觀眾走進劇院才是最重要的。”
令從業者欣喜的是,國內的音樂劇經過這幾年的市場培育,已經吸引了一批穩定的客群,這些以青年人為主的觀眾既會和朋友一同觀劇,也會帶孩子或者父母進劇場。人們總愛說,人生如戲,戲如人生,而中國音樂劇就像是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正在開啟精彩的人生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