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以旅游促進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重要途徑。厘清旅游和民族三交的關系層次對旅游促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具有理論交互范疇的拓展價值。旅游和民族三交之間存在特定的關系內涵、關系邏輯和關系形態,旅游者異地構建“族際互動”促發多元主體身心發展和族際團結進步是其關系內涵;核心吸引、過程推進、場域支撐和人本理性構成多層次關系互動邏輯;族際主體間圍繞族群文化和族際共有文化構建起旅游業態和日常民族三交的符號交互系統。文章據此提出了旅游與民族三交高質量融合發展的具體路徑,以期為旅游促進民族三交提供借鑒。
【關鍵詞】旅游;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內在邏輯;關系系統;中華民族共同體
【作 者】明慶忠,云南財經大學旅游文化產業研究院院長,教授、博士生導師;韓璐,云南財經大學旅游文化產業研究院博士研究生;劉宏芳,云南財經大學旅游文化產業研究院副教授,博士。云南昆明,650221。
【中圖分類號】F59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54X(2023)03-0008-0009
一、引 言
習近平在2021年中央民族工作會議上強調:“促進各民族廣泛交往交流交融,促進各民族在理想、信念、情感、文化上的團結統一,守望相助、手足情深。”促進各民族廣泛交往交流交融(以下簡稱“民族三交”),既是黨的民族工作理論和實踐的智慧結晶,也是構建平等團結互助和諧的社會主義民族關系、建設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園、建立各民族相互嵌入式的社會結構的重要途徑,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重要實踐路徑。[1]民族三交具有歷史性演化基礎和地域性拓展邏輯,是社會向前發展的主旋律,對于任何時代而言都有其必要性,但其客觀存在又是以一定內在邏輯為支撐的,其既不是關系之開端也不是發展之終極目標,而是嵌入在更大理論和實踐系統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對于中華民族共同體而言,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是具有理論和實踐意義的路徑或過程。[2][3]對于民族互嵌而言,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是驅動和結果。[4]不少學者從社會心理機制、物質和制度構筑機制、資源和管理介入機制等層面對民族三交的形成機制進行分析。[5]民族三交的主體是各民族個體與群體,社會心理機制的取向主要是向內分析(由內而外),其他的分析機制則強調外部性引導,以內外部機制融合并驅動民族關系演進是當前研究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核心領域。從研究的哲學視野看,民族三交的本體是對民族關系、認識論概念界定和內在邏輯的剖析,并且民族三交的本體和認識存在內部系統聯結和關系的辯證統一,這也進一步決定了民族三交研究的寬度和廣度。
現有研究提出:城鎮化、互嵌式社區、多民族雜居村落、節日節慶等是推動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主要路徑,這些路徑的主體構成、關系網絡和文化權力背景不盡相同,推動構建的民族關系效果各異,意味著城鎮化、互嵌式社區和節日節慶等都可被視作推動民族三交的發生面。從社會心理學家Kurt Lewin和社會學家Pierre Bourdieu對“場域”理論框架構建來看,城鎮化、互嵌式社區和多民族雜居村落等民族三交發生面基本都彌合了民族關系互動、權力交互和資本運作等關鍵動態要素,并由不同要素的自然組合構成民族三交的不同場域形態。[6]239~240[7]19,134各個場域間以拓撲式延展和跨空間價值隱喻聯結推動民族關系在更寬、更大的場域內實現融合建構,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和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實踐根基。所以,民族三交推進過程本質上是多模態族際互動場域的協同作用,每一類場域都具有其不可替代的價值和意義。
以高密度人際互動服務和多元文化交互為特征的旅游場域,承載著民族三交多元和多層次的發生面,并從旅游和民族三交的動態要素互動中推動旅游場域內族際和諧關系的建構。從現有文獻看,旅游與民族三交的關系具體呈現為旅游與民族關系、旅游與民族認同、旅游與民族互動融合等表達形式:一是旅游提供媒介平臺助推民族關系和諧。旅游發展創造的族群交互機會能增進族群間文化了解、旅游業提供就業機會推動族群間經濟平等、差異性族群文化基礎推動族群間旅游資源互補協同。[9]二是以旅游文化的發展和創新營造和諧族際互動空間并推動民族團結。文化旅游的核心是對文化內涵的再創造,霍布斯鮑姆在其《傳統的發明》中指出:發明的傳統暗含著與過去的連續性但又調適著當下的文化困境[10]1~4。為使文化共同體一如既往保持社會發展所需的認同和凝聚力,新民俗便通過活動載體“新”、參與群體“新”、表現內容“新”等形式去作用集體性意識,以最終在文化認同和民族團結層面構成實效。[11]三是對旅游與民族關系協同演進機制的分析。孫九霞基于旅游流動性表征對由族群邊界演化、族群文化再生產和身份認同彈性構成的基本面進行分析,并分析了中華民族一體化認同強化的主體層次邏輯、構建基本面和主體分層邏輯的關系機理。[12]目前來看,旅游與民族三交關系的研究更多呈現為旅游對民族三交推進的單向度影響,但旅游本質上是文化差異的吸引,民族三交的歷史基礎、發展程度和文化生成也直接影響著旅游發展的效果,特別是少數民族地區的旅游業,地區內族際關系和圍繞族際關系形成的文化體系往往是旅游核心吸引力的來源,地區內族際關系、族群對外來族群的態度和互動意愿是旅游業和諧發展的基礎所在。作為東道主或社區居民旅游感知的研究內容之一,社區居民對發展旅游、接待游客的態度便以一種“旅游客源地—旅游目的地族群關系”的視角來看旅游可持續發展問題。[13]同時,以旅游地族群間生計關系、節慶互動關系等作為旅游資源基礎的研究也已有不少,并由此建構形成地方旅游發展的核心吸引力。[14]從歷史發展和交融來看,旅游與民族關系的協同演進具有堅實的主體交互和時空交疊基礎。當然,旅游發展帶來的民族問題也是客觀存在的,[15]但在歷史長河中呈現為短暫性和局部性。研究矛盾的目的是為解決矛盾提供依據,所以對由旅游發展帶來的民族關系問題的分析,其最終落腳點都在于政府出臺政策和法律制度、旅游企業協調利益分配和非政府組織公益性介入關系協調以推動旅游和民族共同體和諧發展。[16]而這進一步為旅游和民族關系的協同建構提供了保障。
旅游場域是發生在旅游者日常生活環境之外的,依據資本在東道主各方以及旅游者中的分配情況而形成不同位置間的客觀關系空間,具有自身的邏輯和獨特性。[8]旅游場域概念中言及客觀關系空間與民族互動的關系指向如出一轍,所以在場域理論基礎上,旅游和民族三交的關系內涵如何?彼此的關系邏輯、關系形態和系統運行又是怎樣的?厘清兩者的關系和內在邏輯對旅游促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具有理論交互范疇的拓展價值,也能為民族地區推動民族共同發展提供解釋力與實際參考。
二、旅游與民族三交關系內涵與特質
(一)旅游與民族三交的關系內涵
從關系的主體來看,旅游和民族三交的研究對象都指向個體間或群體間的“人際”,旅游者與東道主是旅游中最核心的關系,不同族群間的互動則是民族三交的核心關系。民族三交的人際發生情景存在多種可能性,日常經濟交流、傳統節日和旅游場域互動等均是民族三交的實踐情景,而旅游的人際發生情景雖不是必然涉及族際關系,但源于文化吸引而推動的旅游族際關系絕對是最核心的人際關系,包括旅游者與東道主族際關系、東道主內部族際間旅游關系、旅游者群體內的族際關系等。并且前述的旅游目的地內族際日常經濟交流、傳統節日族際互動等也都可以被組織成旅游場域進行發展,旅游場域內族際關系發生情景結構豐富。所以從旅游和民族三交關系的發生條件看,旅游相當于民族三交的一類前提條件,民族三交的關系基礎是旅游發展的重要支撐,旅游在很大程度上推動了民族三交的進程和成效。
從關系發生演變的內涵來看,旅游和民族三交并不是簡單的因果關系或包含與被包含的關系。從特有屬性或本質屬性來識別其內涵價值,旅游和民族三交都是具有歷史恒定性、社會必然性的,旅游終極價值追求的是多元主體交互情境內個體身心愉悅(身心發展)的達成[17]13,而民族三交強調的是族際共同體的心理認同[18]。所以,兩者的關系內涵主要是心理層次的,體現為旅游者與東道主、旅游者間、東道主內部在旅游關系互動(交往交流交融)中獲得的個體心理愉悅及由此反饋于彼此關系的可持續發展,并通過進一步的交往交流交融提升旅游心理體驗,如此循環往復。此外,旅游和民族三交關系內涵的定義還需同“旅游與一般人際互動”“民族交往交流交融與一般社會活動形式”相區別,那么其獨特屬性是什么?
總的來說,旅游和民族三交及對兩者銜接的探討都屬于關系屬類。所以,兩者關系的獨特性在于以旅游者異地構建“族群互動”實現個體身心發展和族際團結進步為核心的民族關系構建。
(二)旅游與民族三交的關系特質
旅游業本身多產業交集、多主體交互,民族三交主張族際互動的廣度和深度都要有所拓展,立足“族際關系基礎上的多主體互動”是兩個概念間構建關系的基礎面,并在交互中呈現以下特征:
其一是內核的一致性。旅游以文化為魂、經濟為本的基本認識和民族三交共筑精神家園的底蘊存在一致性,人類久經歷練的歷史經驗和文化象征系統對指導和規約人類生產生活具有恒久價值,也是現代化進程中當代人的樸素價值認知。從認識論來看,文化既是旅游發展的資源基礎,也引導著旅游的前進方向并規制著旅游道德范疇;文化也是民族三交的內核,族際社會和經濟交往既生產文化也遵循一定的文化邏輯,受到文化的指引和約束。所以,文化特別是族際共有共享文化是旅游和民族三交關系的關鍵性特質,旅游推動民族三交需要立足文化差異和文化親緣等基礎,民族三交在文化層面的和諧有序有助于旅游穩定發展,一切經濟和社會關系的表征都需圍繞文化這個精神性的能量內核。
其二是互為平臺和推力。不同于一般的單向線性作用關系,旅游和民族三交更多的是互相作用關系。一方面,旅游不僅是多元文化背景下旅游者間的交互空間、旅游者與東道主的交互空間,還是東道主內部的族際交互空間。旅游為民族三交提供了實踐平臺,旅游以包容的方式吸納多元族群進入,創造交互活動和機會,如通過旅游業平等就業、旅游資源共享和共獲益、旅游接待分工合作等形式實現族際交往交流,并在旅游的族際融合中,推動族際互動關系由旅游空間至生活空間的融合延展,[19]豐富日常生活中的族際關系體驗。另一方面,有的旅游地具備民族三交的現實基礎,傳統村落、民族團結示范區、生態博物館等日常空間為旅游發展創設了平臺,其中的文化符號和自然生境還成為旅游資源,吸引著多元族群前來共筑旅游大生態,由此在推動旅游發展過程中進一步推動族際協同。如此周而復始,實現旅游與民族三交關系的共進。
其三是目標協同性。旅游的根本價值追求在于滿足旅游者和本地旅游東道主的身心發展,并在個體發展基礎上實現社會和諧發展,這與民族三交“增強人民精神力量”“構筑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的內在價值一致。此外,社會和諧與可持續發展是個體可持續和個體間關系可持續的最優產出和前提保障,也是群體間關系和諧的最佳目標。不同旅游場域內的族際交往以個體間、群體間互動展開,良好的旅游秩序則通過族際間和諧交融的旅游互動關系來呈現,以誠相待、以禮相敬的旅游族際關系日積月累逐步構筑形成民族三交基礎上的和諧社會。旅游和民族三交多重共有目標以內潛性、恒定性和外在表征融合存在而成為二者歷久彌新相融合的重要特質。
其四是遵循共同的制度邏輯。相較于民族三交強調對社會關系的維系和優化,旅游業經濟屬性相對突出,但旅游在根本上旨在調節的關系還是社會關系,如在日常生活環境內面臨社交困境而外出旅游的旅游者往往以社會關系能量補給為主要訴求、面臨心理壓抑困境而外出的旅游者以從旅游互動中獲得心靈療愈為主要訴求、面臨日常家庭社會關系阻滯的旅游者以旅游的方式重新思考關系再構,凡此種種旅游調節的焦點都在于社會關系,所以,旅游和民族三交需要共同遵循的制度邏輯歸根結底還是在于社會交往的底層邏輯。此外,旅游和民族三交都強調對交互雙方文化與習俗的尊重,從社會文化互尊互敬中獲得彼此認同。
其五是頂層引導的統一性。政府或相關行業組織在旅游和民族三交關系中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引導和規范著發展的基本方向。特別是民族地區旅游發展更體現了政府和非政府組織在規劃、引導和監管方面的作用,以確保旅游發展和民族三交遵循法律法規、文化規范等政策和道德要求,避免偏離中華民族共同體、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和國家長治久安的主旨方向,也避免民族傳統文化和文化發展規律遭受非法勢力的重擊和不可挽救的困境,這一切都需要頂層把關和引導。
三、旅游與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關系邏輯、關系形態和關系系統分析
旅游和民族三交之間存在特定的關系互動邏輯,關系邏輯之間交叉組合進一步推動關系形態的形成,而關系形態間又存在聯結關系、嵌套關系和遞進關系等關系結構,共同交織為一個包含主體、要素、形態、過程、目標等為內容的關系網絡系統。
(一)關系邏輯
1.核心吸引邏輯。圍繞特定旅游吸引物進行旅游發展規劃和布局,而民族文化差異和族際共有共享文化作為核心吸引力,成為旅游與民族三交的第一關系邏輯。一方面,地方文化差異、民族文化差異是既有認知內的旅游核心吸引力,但地方族群間在生產生計、生活娛樂、民風民俗基礎上形成的共享共有文化符號吸引卻沒有得到重視,而只是通過圈定特定族群、特定村寨(社區)的方式將特定族群文化視為旅游吸引物,族際間日常聯動形成的經濟互動體系、日常交往符號體系、節日慶典互動體系和生產合作共生體系等旅游互動符號體系亟需旅游化發展。另一方面,跨族群間旅游合作不僅能提高游客體驗滿意度,也能進一步鞏固和創新地方民族關系形態和族際互動文化底蘊的旅游吸引。所以,旅游和民族三交中的族際間文化差異和共有共享文化是兩者關系的第一核心關系邏輯。
2.過程推進邏輯。民族三交關系理論包含遞進關系論和多層關系論,都暗含著交往、交流和交融的時間遞進和程度遞進的分層,而旅游地發展也遵循一定的生命周期演進邏輯。兩者共時發展使彼此的內在周期發生重疊和相互作用:旅游發展需要以民族三交為基礎和保障,地方民族關系的發展程度不僅是地方旅游安全環境、旅游氛圍環境和旅游人文內涵的評價依據,也是旅游者感知民族旅游地的地方人情溫暖、地方溫度和內在心靈契合的關鍵內容,決定著旅游地內部關系、旅游地和旅游客源市場關系可持續發展的方向。旅游為民族三交不同遞進和層次階段的發生提供了界面和支持,旅游起步階段的族際關系一般處于適應性調整時期,旅游地內部族群間、旅游地與旅游客源地族群間處于較淺的互動層次和試探性交往交流階段,隨著旅游發展逐步成熟,族際間互動理性逐步回歸,旅游發展程度、族群自覺性和族群綜合素質的提高共同推動了旅游場域中的理性民族交融,實現了人際和諧與可持續發展。
具體也體現為:旅游發展初期的民族三交基本上延續旅游發展前的民族關系基礎(具有特定的地域范圍和本地穩定的群體關系),并在旅游發展需求上拓展了本地地域族群關系和內涵、本地族群與旅游者互動的空間和族群范疇。而后隨著外部旅游資本和權力的不斷介入,旅游發展中的民族關系逐步呈現為新鮮興趣、彼此冷漠、沖突爆發和融合向好等不同面向和相互交織的狀態。直至旅游發展進入成熟階段,民族關系體現為由旅游主體理性回歸后對日常化民族關系和旅游化民族關系的客觀均衡。
3.場域支撐邏輯。旅游和民族三交的關系的交互不僅推進了旅游場域和民族三交場域的擴展,也生成了新的場域結構。以旅游發展作為底層界面,民族三交拓展了旅游主體的復雜性和交互融合,賦予旅游以民族文化特色、文化產品吸引,增強了旅游吸引力。而對于民族三交而言,旅游豐富了民族三交的各種可能,諸如東道主開辦的民宿為旅游者和東道主提供了交流交融場域,旅游節慶創設了本地族群間、東道主——游客間交往交流交融的場域,旅游餐飲推動了族際飲食文化的交流交融。進一步,旅游場域內的民族三交為旅游注入了文化內涵,而旅游也為傳統的民族三交注入了鮮活的動力。場域拓展成為兩者關系互動、演進的第三邏輯。
4.人本理性邏輯。旅游和民族三交都涉及高密度人際互動,有人的地方就有理性認知的空間,其遵循的理性邏輯是:首先,從個體到群體都以一定效用追求為目標,而主體對效用的識別、關系的處理和目標的認定等具有理性演化的周期。主體初步涉入旅游時,對目標、效用和關系處理的認識尚不夠充分,非理性的跟風、追隨占據主導。隨著對所處場域內關系認識的推進,不同主體便會依據自身資本、能力和慣習等,結合客觀條件發揮主觀理性,使行動、目標都更為理性,不同族群間的旅游互動也將更多地體現為和諧的理性交互;其次,旅游場域內群體間互動因具體業態或場域而呈現為有條件的群體理性,需要遵循市場邏輯、倫常邏輯、家族邏輯、道義邏輯、公義邏輯等在不同旅游場域中的主次關系,從而在主體間構建舒適的旅游關系。這是貫穿旅游和民族三交關系互動的全線邏輯。
(二)關系形態
形態指的是事物存在的樣貌,或在一定條件下的表現形式。形態之下呈現為其相關組成部分的形質及幾何排列形式。關系形態指的是個體與個體、人群與人群之間因特定目標而關聯的結構、功能組合等,及據此呈現的表現形式。
從關系主體構成和功能價值來看,旅游與民族三交關系形態主要包括四類:一是日常交融關系的旅游延展。針對存在歷史性交融的特定族際關系,旅游資源在族際間共有共享的開發與發展進一步推動了歷史性族際關系向旅游領域的延展,這也意味著族際關系在旅游發展初期以情感交融和傳統規范作為指引,族際間旅游關系以信任和道德約束等被穩固和推進,這種歷史關系甚至貫穿于民族地區旅游發展全過程。該類關系形態屬于典型的交融層次,主要目標是旅游場域內的社會團結和諧。二是旅游契約型族際關系。族際因旅游資源和線路組合等新部署而共推旅游產品,旅游者和東道主圍繞旅游契約展開合作,族際因缺少高信任度和公認規范引導,主要遵循旅游契約精神,以主體的人本理性協調旅游場域內的族際關系,具有較強的旅游經濟指導特性。此類關系形態視族際關系基礎和旅游發展程度在交往交流和交融的不同層次中轉換,主要目標是族際間旅游的協同發展。三是中間人聯動型族際關系。外來旅游市場主體進入旅游地,根據本地資源實際組合不同族群間的旅游資源和產品,并以自己作為中間人聯動不同族群旅游互動,自身的資本和組織能力是主要調動力。因為族際旅游關系由外來旅游市場主體組織和推動,所以在一定程度上也屬于契約型旅游關系。此類關系形態主要處于民族交往和交流層次,主要目標是獲取旅游經濟價值。四是旅游契約轉親友型關系。旅游者因為對旅游地的情感依戀和地方認同、旅游地族群間因旅游共同開發而實現的情感升華,以及地方間、族群間互相認同的提升,使旅游者與旅游地族群、旅游地族群之間、旅游地之間構建起穩固的關系聯結,并逐步推動旅游契約關系向友情和親情關系轉化。這類關系形態也升華到了族際交融階段,主要目標是社會交往和諧。
以上所述關系形態并不是彼此獨立、單線性的演進,而存在旅游發展過程和三交關系層次的彼此嵌套。日常交融關系的旅游延展通常會嵌入旅游契約型族際關系和中間人聯動型族際關系中,旅游契約轉親友型關系也會嵌入中間人聯動型族際關系中。
(三)關系層次機制和系統建構
1.關系媒介與符號系統。人際交互需要媒介支持,旅游與民族三交作為兩類人際關系的存在并不能發生直接交互,而需要依托于一定的物質性和組織性媒介。旅游包羅萬象,其中旅游業態是支撐旅游包容性和可持續發展的關鍵形式,旅游者和旅游經營商(供給商)、旅游者間、旅游供給商和經營商之間憑借文化旅游、鄉村旅游、體育旅游、生態旅游、休閑度假旅游等特色旅游業態產生交互。旅游業態及要素結構是旅游業對外交互的主要媒介。族群間進行民族三交實踐也同樣需落到文化交往、物質交往、經濟交往、姻親交往等媒介層面。這些媒介都需以符號象征體系進行組織和呈現,具有解析社會關系的深刻意涵,由此構成旅游和民族三交關系構建的基礎。
2.關系銜接互動。圍繞旅游和民族三交的媒介組織和象征符號交互,旅游既可以從鄉村旅游符號體系和民族三交的文化、物質和制度符號體系的交互融合中實現銜接互動,也可以以生態旅游符號與民族三交的生態文化推動融合互動。也就是存在這樣的關系:地區旅游立足本地民族三交既有的文化符號體系或各民族共有共享資源拓展旅游業態,并在具體旅游業態中通過帶動就業、增收富民和凝聚人心等舉措推動民族三交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民族三交則立足地方日常生產生活實踐,發展族際共有共享文化符號和共有精神內涵,并以此作為旅游資源內核而支撐旅游業發展的生命活力。
3.關系的核心價值轉化。在旅游和民族三交符號及媒介互動基礎上,疊加分析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在旅游場域中與旅游要素的關系構建。首先,一般認為心靈層次的共鳴更易達到關系交融狀態,而人與人間文化互動和心靈交流是根本推動力,旅游深度挖掘地方和族群生命價值認知、生存生活智慧、人與自然和諧經驗等文化內涵,并將之融入旅游業態中將有助于旅游場域內個體間和群體間在心靈層次達到交流和交融狀態。其次,圍繞各民族共同開疆拓土、共同書寫歷史、共同團結奮斗所形成的文化符號和形象,深入挖掘和整理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歷史事實、遺址遺跡、活態遺產等以實現旅游化發展,整體上的旅游呈現是以物為媒、跨越時空又立足當下的人際旅游互動,這也為互動主體具備一定的感知、共情和文化知識等技能提出了要求,從而立足能力運用實現族際間交往和交流的價值。所以,立足生命、生存和生活文化價值展開的旅游族際心靈交互和立足物象、符號象征價值展開的旅游族際時空交互共同詮釋了“旅游促民族三交”核心價值轉化的生命力。旅游場域內的民族交往、交流和交融依托“旅游和民族三交的符號和媒介”,深入族際間文化交流和心靈共振,則是旅游促民族三交價值轉換的主要過程機制。
旅游和民族三交關系構建而成的系統是主體、要素、符號、關系形態、關系邏輯、關系過程、關系層次和目標等交織而成的結果。綜合以上關系內涵、關系邏輯和關系形態將系統構建如圖1。
四、旅游與民族三交高質量融合發展路徑
高質量發展是全面建設中國式現代化的首要任務,旅游能為社會經濟高質量發展賦能,是高質量發展的獨特高地。民族三交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戰略舉措、各民族實現共同富裕和共建中國式現代化的必要條件,是中華民族發展繁榮的內在動力。推動旅游發展和民族三交高質量融合有助于多重戰略目標的實現,兩者借力將加快推進彼此發展進程,提高發展效率和發展質量,實現綜合整體高質量發展。所以,對旅游和民族三交高質量并進過程的推進和關系調控應時刻著眼于高質量要求,按照特定路徑推動發展:
(一)遵循旅游和民族三交的關系系統規律
旅游和民族三交的關系存在交織和互促的內在機理,民族三交階段遞進與不同旅游業態和不同旅游發展階段的耦合是研究中的重要分析內容,明晰彼此發展節奏和內在規律有助于以共振層次實現高質量協同。此外,兩者關系系統所強調的符號體系協同、旅游業態和族際日常關系以媒介共創的互嵌互融、整體目標協同、共同遵循特定制度邏輯等均是開展具體實踐的重要依據。所以,在全力推進旅游和民族三交協同高質量發展過程中需要尊重經驗、遵循依據,并在實踐中不斷總結經驗,實現理論和實踐協同互動。
(二)緊密圍繞共享文化內涵完善利用機制
賦予旅游發展彰顯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意義。族際交往交流交融是延續古今的社會性主體實踐,個體間和群體間的互動主體具有高度人本理性價值認知。遵循以人為本、人人平等的理念,在旅游發展中樹立和突出各民族共有共享的中華文化符號和形象,集中展現各民族共生、共存、共生活的歷史鏡像和真實面貌,集中展現各民族共同團結奮斗、打贏脫貧攻堅戰接續鄉村振興、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建設中國式現代化的偉大成就。以旅游發展為平臺,深刻把握各民族共有精神和共有經歷,統籌民族文化多元性和一致性的辯證統一,以旅游地群眾廣泛參與、游客深度融入體驗為切入,突出愛國主義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教育,盤活文化資源,形成地域特色、民族特色和民族共享文化特色的鄉村文化產業和品牌,提升旅游高質量發展的民族文化內涵。
(三)依托旅游核心吸引因地制宜推動民族三交
緊緊圍繞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這條主線,將促進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貫穿于旅游發展全過程。從關系內涵與核心吸引邏輯入手,立足地方實際,充分挖掘地方歷史事實、遺址遺跡、活態遺產等文化特色和民族特色資源,為旅游多元族群主體交往交流交融創造交互界面、提供互動型旅游產品,推動旅游業態、服務方式和消費模式創新,為旅游發展賦予新動能。根據旅游地民族交融基礎和潛力,分階段推動旅游與民族三交在過程性和場域邏輯層面的融合,制定和落實具體旅游場域內旅游與民族三交高質量融合實施方案,每年安排民族地區旅游專項發展資金作為資本注入。根據民族地區旅游發展基礎、發展階段和發展價值,支持民族地區文化旅游項目、民族旅游精英培育和發展,并對被列入全國鄉村旅游重點村、省級旅游特色村的民族村寨額外增加專項配套扶持資金。基于民族地區日常生產生活實踐,推動日常族際互動向旅游空間內族際間旅游經濟交往、文化旅游交流、旅游人力資源整合的轉換,實現日常族際關系和旅游族際關系的銜接,以及各族群眾在旅游場域內廣泛、互嵌式互動,為民族團結進步和中華民族共同體構筑鑄牢根基。
(四)創新文旅融合新業態促進融合發展
各民族在旅游發展中的高度互動主要發生在西部典型民族雜居區,該類場域內人與自然和諧相處、各民族間在生產生活上也高度相融,可拓展的文旅融合新業態類型多、品質高、規模大。因此,立足民族雜居區自然風光和人文特色,在邊境旅游試驗區、風景名勝區、鄉村旅游特色村、文旅消費集聚區等既有旅游場域內,調動旅游地各族群深入參與旅游業開發經營、理性融入地方智慧,創新旅游休閑、健康養生、非遺體驗、研學旅游等文旅業態,豐富旅游產品和服務供給,以高度自由互動的體驗場域營建民族三交空間,實現旅游發展和民族三交的高質量協同共進。
(五)強化組織體系建設和市場體系建構
堅持政府引導和市場推進相結合,以政策制度部署支持民族地區旅游基礎設施網絡、公共服務平臺、安全應急體系、市場管理、補償調控和產權制度安排等保障性體系建構。強化文旅部門、民宗部門、基層村寨組織和旅游景區等的溝通合作,構建部門間聯動機制,提升部門間聯動響應效率和部門協同的靈活性,構建快速搭建合作平臺的資源儲備和行動能力,統一組織領導和目標協同,致力推動旅游與民族團結進步、中華民族共同體構建的內涵和目標融合。堅持政策和部門組織引導,立足旅游場域內民族三交的經濟屬性和日常族際三交的生產生計互動內核,推動旅游和民族三交在市場框架內的高質量融合,尊重旅游族際互動的市場規律和市場規范,以旅游市場化推動族際間文化交流、經濟交往、友誼構筑、公平就業、資源共享和公平市場交易,實現旅游與民族三交高質量發展。
五、結 論
旅游與民族三交融合是彼此內涵、關系特質協同的必然,對促進旅游增收富民、增強人民精神力量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傳統的旅游和民族三交研究主要是單向度影響的個案實證分析,這對于具體實踐運用具有一定指導意義,但卻缺乏理論闡釋的普適性價值。為此需要從旅游和民族三交關系的理論闡釋和內在邏輯分析中重新認識兩者的系統性交互,識別其中的關系機理和形態,為其內涵深化、指導高質量關系建構奠定基礎。主要結論如下:
第一,旅游和民族三交的關系內涵體現為以旅游者異地構建“族際互動”生發的多元主體的身心發展和族際團結進步,其中心理和精神層次的互動效用是內涵的核心。旅游和民族三交以族群特色文化和族際共有共享文化的內核一致性、社會和諧的目標協同性、社會交往規范的制度邏輯普遍性和頂層引導的統一性關系特質作為關系系統分析的核心層。
第二,旅游與民族三交的關系互動邏輯包括核心吸引邏輯、過程推進邏輯、場域支撐邏輯和人本理性邏輯。圍繞族際共有共享文化的核心吸引邏輯是旅游和民族三交關系可持續發展的生命力,過程推進邏輯和場域支撐邏輯是旅游和民族三交關系的時空作用界面,而人本理性邏輯則是旅游和民族三交族群個體間、群體間的主體性關系的價值回歸。多層邏輯交織作用形成旅游和民族三交關系系統的基本框架。
第三,在基本框架基礎上,旅游場域內族際主體間圍繞族群文化和族際共有共享文化構建起旅游業態和日常民族三交領域(物質、經濟、文化、姻親等)的符號交互系統,其中文化層面的心靈契合是族際交融的直接原因,文化符號的交流共識是族際交往和交流關系價值達成的一般性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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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ORETICAL EXPLANATION AND INTERNAL LOGIC OF TOURISM PROMOTING ETHNIC CONTACT, COMMUNICATION AND INTEGRATION
Ming Qingzhong, Han Lu, Liu Hongfang
Abstract: To promote ethnic contact, communication and integration through tourism is an important way to forge a strong sense of community for the Chinese nation. Clarifying the relational layers between tourism and ethnic contact, communication and integration has the expanding value in theoretical interaction sphere for tourism to the promotion of forging a strong sense of community for the Chinese nation. There is a specific relational connotation, logic and pattern between tourism and ethnic contact, communication and integration, and the physical-mental development and inter-ethnic unity and progress triggered by tourists' offsite construction of \"Inter-ethnic Interaction\" have been the relational connotation; core attractions, process advancement, field support and human rationality have constituted a multi-level relationship interaction logic; and the ethnic group culture and inter-ethnic shared culture by inter-ethnic subjects have constructed the symbol interaction system of tourism business pattern and daily ethnic contact, communication and integration. This article accordingly puts forward the concrete way for high-quality integrative development between tourism and ethnic contact, communication and integration, in the hope of providing reference for tourism to promote ethnic contact, communication and integration.
Keywords: Tourism promoting ethnic contact; communication and integration; internal logic; relationship system; the Chinese nation community
〔責任編輯:黃潤柏〕
*基金項目: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山地旅游目的地人地關系地域系統變化及其機制研究”(41961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