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的每條路全都有著生活的溫度

《覺醒年代》熱播的時候，除了一首《錯位時空》單曲循環，無數觀眾也被少年陳延年、陳喬年最后回首的瞬間打動，一條馬路也因此“出圈”——延喬路。這條路位于安徽合肥，正是因安徽籍革命烈士陳延年、陳喬年而命名。延喬路旁與之平行的集賢路，則是為了紀念他們的父親陳獨秀。延喬路短，集賢路長，但盡頭都是繁華大道。這樣的寓意讓許多人自發趕來獻上鮮花，連帶著合肥這座城市也跟著火了一把。

如你所見，在此之前，合肥是個沒多少存在感的城市。論風景，安徽有黃山；論人文，皖南皖北各有特色；論美食，社交論壇最出圈的就是“合肥南站梗”：建議最好的方式就是從合肥南站買張票去別的城市玩。

即使是本地人，在偶爾需要對外介紹家鄉的時候，也會略感窘迫。因為她很難用一個合適的詞語去定義。直到去年二月，我開始沿著馬路好好打量她。驀然回首，“合肥”或許就藏在那些錯綜復雜、七拐八繞的路里。

梧桐葉落滿紅星路

長度不到兩公里的紅星路是很多年輕人強推的軋馬路首選地。

這條路并不長，卻橫穿人民巷、桐城路、舒城路、徽州大道、宿州路、無為路等市中心核心路段，說它“大隱隱于市”也毫不為過。上了年紀的居民樓，紅棕色的磚墻，掉漆的郵政郵筒，一面墻的訂奶箱、訂報箱，老式小區獨有的鐵門鎖，雜亂交錯的電線、晾衣桿和路邊下棋摜蛋的爺爺奶奶，構成了紅星路的底色。到處能看到過去的痕跡，你很快就能意識到，這里是寸土寸金的老城區。

四季在這里被路邊粗壯的梧桐和香樟具象化。春天是冒頭的水嫩芽，夏天是繁茂的滿眼綠，秋天是明亮的芥末黃，冬天是涂白的液態膜。天氣好的時候，陽光斑駁、樹影搖曳；踏入這兒，就像推開了城市的任意門，時間仿佛停滯，生命也延緩消逝。

開在紅星路的沿街商鋪，則是對這條路最佳的注腳。老城區，意味著這塊地段足夠“內卷”——沒有好的味道，就難以在這里生存。于是，目之所及，看似平平無奇的一家小店都有可能續寫某個傳奇故事。“二寶鍋貼”油亮餡足的鍋貼餃十個只要五塊錢；“丁姐鴨血粉絲”常客的搭配是牛肉鴨血雙拼；“小朱麻辣串”和“小趙麻辣串”二分天下，食客們為哪家是炸串“天花板”天天“扯頭花”。重油偏咸的小吃點綴著這座城市的味蕾，站在路邊排隊、支個攤坐門口吃，抑或是打包帶走，生活的煙火氣就這樣冉冉升起。

如果說小吃店是市井的生活味，碳水下肚時滿足感和幸福感油然而生，那么咖啡店就像城市生活里的中轉站，年輕人在這里短暫停留，尋找某種情感上的慰藉。這種需求在紅星路同樣被滿足。最近兩三年間，這里聚集了幾十家獨立社區店。他們的主理人有北上返廬的、省內其他城市的，也有合肥本地人。從咖啡、法式甜品到中古店，奶油色調、工業水泥風和圓木日系交錯，屬于年輕人的氣息在這里蔓延。

下午三點，“咖啡因研究所”門口的露營椅上零散坐著幾桌客人，他們或許會點上一杯“菊兒胡同”；拐個彎到“阿蘭與李”的店里，“莓果提拉米蘇”正在熱賣中，只剩下幾個切塊；再往前走，“TOYEYE古著店”上新，等著來淘貨的小姑娘們。來到這條街的店鋪越來越有風格，無名的、無招牌的，展現的是更多元的理念。

但要說紅星路附近我最愛哪兒，那必然是“好大肆咖啡”。原因無他，“好大肆”就是合肥話版的“多大點事啊？”我想，這或許和紅星路的氣質不謀而合，帶著足夠的包容、樂觀和自洽。在這條路上，你可以充分感知到何為“好大肆”。新舊充分融合交織，商業與文藝和諧共存。想精致生活可以；走親民路線也可以。左不過一句：“人生在世，好大肆啊！”

宿州路通往秘密樂園

俠們趕熱烘（合肥方言，俠們：小孩子；趕熱烘：湊熱鬧）喜歡紅星路，老一輩的提起合肥，卻繞不開宿州路一片。若是要他們向剛來合肥的人推薦一個好去處，那必是首推這條線。這里是正兒八經的市中心。從四牌樓到淮河路步行街，從操兵巷到義倉巷，從逍遙津公園、環城公園再到包公祠，合肥為數不多的“景點”和“老地方”被宿州路串成一串，成為遛彎愛好者的私藏路線。

在這兒，即使偶爾走錯路、岔進了某條小道，也能觸發城市隱藏劇情的一局游戲，你完全可以發現一些寶藏小店，并在下一個路口意外地繞回來。在這里，你可以騎著自行車沿路兜風，可以體驗一把“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的感覺，可以漫無目的地晃蕩一天，甚至可以在長椅上躺著睡覺。陽光灑落下來的那一刻，我想，沒有什么比曬太陽更幸福的事情了。

這些“景點”里，逍遙津公園是小孩子們的最愛。海盜船、托馬斯小火車、碰碰車……說這里是半個兒童游樂場毫不為過。建于1977年的大象滑梯，承載了幾代合肥人的童年記憶。沒有一個合肥人能躲得過大象滑梯，從象鼻子上滑下來的時刻，會覺得自己仿佛起飛。如今它翻新刷漆，再度托起孩子們的歡笑。

逍遙津公園對面，則是成年人的消費天堂。除了銀泰、百盛、鼓樓等購物中心，還有取代麻餅、烘糕、寸金、白切的合肥新四大名點“老鄉雞、卡旺卡、詹記和巴莉甜甜”。

二十三年前，“詹記”首店開在了宿州路，自此合肥有了第一家中式糕點“網紅店”。在不知網紅為何物的年代里，它就已經憑借著口口相傳的人氣大排長龍。店員更是自帶“無影手”，一鍋新鮮蛋糕出爐，這邊剛付完錢，那邊已經“開掛”夾好裝袋了。時間再往前倒，創建于明末清初的“廬州烤鴨”發展成“廬州烤鴨店”后也選址在此。會吃的人都知道，這家的鴨油燒餅是一絕。烤成剛剛好的金黃色，一口下去酥到掉渣，混著外殼上的芝麻和內陷里的鴨油，滿口生香。除了這些，廬州太太的糯米圓子、四灣菜市的鹵肥腸、韓二姐家的蛋餃，這些只屬于合肥人年夜飯上的重頭戲，通通藏在這條路里。而宿州路也從宿州路本身，成了“鄉愁”的代名詞。

和我在官亭路走一走

合肥人離不開小吃街，就像合肥不能沒有官亭路。

這條坐落在三里庵商圈的不起眼小街，走完不過15分鐘，但從來沒有人能這么快走出來過——它是合肥人氣最高的夜宵聚集地之一。周邊幾所大學環繞，公司眾多，這樣的小街自然成了大家下課、下班后填飽肚子的首選地。

紅色小攤前推車一字排開，順著黃底紅字混紅底白字的招牌望過去，從東北烤冷面到千張卷油條，從淮南土豆片到柳州螺螄粉，從上海生煎到廣東腸粉，從蘭州牛肉拉面到溫州瘦肉丸，從日本壽司到中式蛋糕，從炸雞到肉夾饃，各地的美食在這里聚集，吆喝聲混著付款碼的收錢聲，每家攤位前都是翹首以待的食客，往往來到這里的食客嘴里吃著前一家的食物，排著這一家的隊伍，惦記著下一家的美食。

“好樂雞炸雞”是我來到這條路的開胃前菜。沒有華麗的包裝，門邊上用張紙簡單貼著價格，雞腿的個頭卻永遠是拳頭大小，邊走邊啃很是帶勁。同樣費咬肌的是“學長烤豬蹄”。學長就是在隔壁安農大畢業的學長，豬蹄則先鹵后烤，內里浸透香料軟糯脫骨，外皮火燎炙烤酥脆焦香，一口咬下去膠質滿滿，配上辣椒面、黃豆粉和芝麻，多重味道在嘴巴里復合，“排隊王”名不虛傳。

再往里走，“陳三光芙蓉蛋卷”和“犁大爺粑粑”前，站著一圈虔誠的“粉絲”。前者是用藕粉調成的蛋卷皮，趁著熱乎勁卷起鹵蛋、豆皮、豆芽、火腿腸、里脊肉等等餡料，抹上辣椒油、蒜蓉剛剛好；后者是現包現煎的粑粑，裹著大爺秘制的肉、筍、雪菜以及豇豆餡，滋啦一聲滑入油鍋，然后逐漸變色膨脹，直至金黃。看著是沒什么花樣的小吃，考驗的是真正的技術，火候決定著味道的成敗。

若想安心坐下，那不妨去“豊壽司”。三四桌的日式家庭料理，小巧精致又不失本味，是朋友小聚、情侶約會的好地方。收尾則必須是“飄香心語”的肉松小貝和“云都西點”的蛋撻，它們是食客們今日吃不下也要打包帶走的糕點。

除卻美食，這條路走到盡頭，還有露天集市。小商品批發、衣服甩賣，甚至是修鞋、配鑰匙、貼膜，應有盡有。長江路上車水馬龍，官亭路間人頭攢動。還沒被整改的小吃街散發著城市最原始的味道，也經由每一個來到這里的人，將這份味道傳遞到城市的大街小巷。

在綠洲西路打卡“網紅機位”

最近在社交網絡上刮起的一陣風卻是在綠洲西路上。以前，三月的合肥，市樹廣玉蘭花壓滿枝頭，大片梅林里紅梅盛放，公園里郁金香和櫻花正當時，是個踏青賞春的好時節。但在綠洲西路，除了拍花，人們主要是為了拍“合肥三件套”——安徽廣電新中心、置地廣場A座和安徽擔保大廈。

在這三棟高樓間找好角度向上仰拍，和三棟高樓同框，便是一組時下最流行的“打卡”圖。據傳，這三棟樓加起來正好是111層高。大家在這兒打卡，圖的就是諧音“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好寓意。是不是圖這個好兆頭另說，選在這里拍照的隱性前提就是建筑本身。沒有特色的建筑拍了也不知道在哪兒，但三件套之一的安徽廣電新中心足夠美觀。在啟用之初，它便創下數項之最：“安徽省最高建筑”“中國第一長樓”等等。其中最為人稱道的是擁有世界最大面積的漢字幕墻。整棟樓的外墻上嵌著鏤空文字，讓整座建筑看起來像一本展了一半的書卷。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會讓人贊嘆設計者的巧思。

從政務區到濱湖新區，這樣的高樓大廈逐漸林立。鋼筋水泥架起了城市快速路的同時，也筑起了城市的保護殼。人們不再執著追逐一成不變，也向著現代化不斷邁進。綠洲西路邊的綠軸公園、對面的天鵝湖公園，人造公園也可以是人們認可的城市生態之一。或許這個過程里，有模仿、推翻、質疑，但這本身就是城市正在發展中的證明。

路會一直經歷翻修、擴建，又或是改造，就像合肥這座城市一樣，在新舊交織、塵土翻飛中變成了今天的模樣——它或許不完美，但身處其中，我確信每個人都能找到屬于自己的路。在這些路邊，或許有小推車上合肥味道的涼皮米線，或許有某一間個人私藏的深夜食堂，又或者是隨處可見的大碗牛肉面館。湯飯落肚的時刻，對合肥這座城市的歸屬感也就油然而生。

交錯的馬路構成了合肥的城市主線，合肥也在馬路的延伸里不斷向前。可能未來她依舊籍籍無名，我依舊會陷于不知如何介紹它的窘境。但她就和那些馬路一樣，一直立在那兒。柏油馬路大同小異，當我們賦予其名字時，它便有了生命，誰也代替不了它。每條路都是唯一，就像合肥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