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陽泉三都村黃土地掩不住的“小江南”

在黃土高原的古村落之中，三都村格外與眾不同。千百年來，其地下水四季長流不息，氣候宜人，風沙也未能磋磨它的面容，自古就有“賽江南”的美譽。

壽圣寺村落制高點上的古老信仰

2006年，重修三都壽圣寺時，考古學家在沙土之下驚訝地發現了一塊沙石石刻，上有“大唐天寶七年壬午七月三都村供獻”的字跡，由此確定：三都村的建成至少在唐代以前。

三都村，位于山西省陽泉市郊區蔭營鎮，地處山西東部，太行山中段西麓。村落就坐落于一條約2公里長的黃土丘陵地帶，南依劉備山，前有太清泉，具備古人選址講究的“背山面水，負陰抱陽”的自然格局。村落內以丘陵、石山地貌為主，平均海拔900米以上。

千年以前，趙、齊兩姓遷居村落，繁衍生息。此后，村落通過建設，逐漸形成了“龍脈”的特殊格局：即以村西龍王廟為首，沿山水之脈向東延伸，明清古街居東，東西南北閣樓分明，劃定出了龍身的主體；壽圣寺高居北梁仙臺之上，下有史家祠堂，布局高低錯落；民居建筑分布在龍脈懷抱之中，戶戶向陽；萬畝田地散布在民居之外，團團包圍著村落。

高居北梁仙臺之上的壽圣寺是村落的制高點。根據寺內現存碑記記載，壽圣寺創建于大唐貞觀二年，距今已有一千三百多年歷史。

沿古街朝北的陡峭石階而上，便能看到宏偉的壽圣寺。寺院坐南朝北，莊重大氣，規模宏偉。寺廟為正方形格局，南北東西皆對稱，坐北朝南為正殿，南有對應的南殿，還有東西殿，東西小廡，東西鐘樓，各殿內皆是刻畫得栩栩如生的佛教神像。

壽圣寺的建筑裝飾是山西寺廟建筑的典型代表。屋頂是五脊雙坡懸山結構，正脊中央有寶頂，兩端有大吻，兩山墻出際雙向，垂魚、搏風板、惹草分外顯眼，四條垂脊的終端均裝飾有獸頭。正殿內為“四枋三楹”傳統結構，前檐四根立柱，每根立柱的柱頭上均有一組斗拱，兩柱中間還有一組斗拱，斗拱分層分組，一斗一拱為一層一組，精巧萬分。所謂“斗拱”，是中國建筑特有的一種結構。在立柱頂、額枋和檐檁間或構架間，一層層探出成弓形的承重結構叫“拱”，拱與拱之間墊的方形木塊叫“斗”，合稱“斗拱”。壽圣寺正殿前檐共有七組斗拱，中間的大型斗拱，起到“眾星捧月”的作用。

清晨傍晚，斜陽灑向廟宇紅墻、琉璃瓦之上，呈現出艷麗的暖色。廟宇之下的村民們，在晨鐘暮鼓的余音中，日復一日地過著平靜的生活。每年重要的節日，村民們會來廟內燒香，濃濃的煙氣彌漫整座村落。

壽圣寺的東殿，是供奉地藏菩薩的神殿，也就是老百姓口中俗稱的“閻王殿”，南面是十惡，北面是十善。北面神臺上供奉有地藏王菩薩、梵王太子、十大閆君；南面神臺下有十二緣覺、二十四將、四大判官、牛頭馬面、黑白無常。整座殿內，神臺上下，神像林立，千姿百態。殿外有三棵大松樹，樹冠遮天蔽日，哪怕紅日高照，殿內也顯得十分昏暗。如此陰森恐怖的陳設，其實是祖先們的良苦用心，他們以近乎“恐嚇”的方式，教育后人要做好人、行善事，對得起良心。

龍王廟庇佑農耕風調雨順

黃土高原地區自古以農業為主要生產活動，但由于降水極少，收成不多，總是陷于一種無奈的惡性循環中。三都村也位于黃土高原，屬于農業旱作區，受自然地理位置影響，耕地以坡地梯田為主，雖有較豐富的地下水，但自然災害頻繁，尤以旱災為最，自古有“十年九旱，歉年多于豐年”的農諺。

為此，每年春種之后，為了保證莊稼能茁壯成長，人們必然會去村西的五龍廟“布雨廳”進行祈雨儀式。

五龍廟建于北宋，南依方山，背靠傅山嶺，北向仙人臺，山清水秀，森林茂盛，殿宇矗立，是一個風景優美的游覽勝地。但它并不是單獨的一個廟宇，而是一個寺廟建筑群，包括“圣母殿”“布雨廳”“八角亭”“演戲臺”“松柏罩龍潭”“撈兒泉”“碰虎石”“滾地泉”“大王廟”“娘娘廟”“馬王廟”“瑞云觀”，即所謂的“五龍廟十二景”。

布雨廳是朝拜五龍圣母及五龍圣像必經之廳，與圣母殿、二過廳在一條軸線上。布雨廳是第一個平臺，也就是第一個臺基，臺基露出地面1.3米，上有廳蓋為硬上雙坡頂。創建此廳，為的是供五龍取八角亭之水、為人間普降甘霖。從布雨廳拾階而上，即是五龍圣母的閱臺——二過廳，二過廳南北山墻皆留出月窟，頗有意境，廳內12根石柱矗立，莊嚴威武。廳上為圣母殿，與之落差為0.64米，起到拱衛圣母殿的作用。

圣母殿是五龍廟建筑群的精華。它坐東南朝西北，是香火較旺的神廟。一進廟界，周遭給人一種包容可親的感覺，雖有石獅蹲守，但并不森嚴。殿內神臺塑有三尊金相，坐中央的是送子娘娘，其次是眼光娘娘和痘疹娘娘，站殿的有老趙爺。明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元朝紅巾軍曾火劫五龍圣母廟，但圣母殿依然完好，只是附屬廳（亭）臺滿目瘡痍。后來，鄉親們募集費用實施重修。

關于建五龍圣母殿的原因，村中世代流傳著一個奇妙的傳說：圣母殿內的圣母是三都村人，名為玉蘭，也是五龍之母。年輕時，她家境貧困，與父親相依為命，身世悲慘。有一日，正在洗衣服的玉蘭，忽見一老人長歌而至，請她幫忙洗道袍，玉蘭欣然答應，并將道袍投入水中，頓時空中現五色祥云，朵朵金光四射，飄動到泉水出口處，進入水中，道袍輕軟如棉，在水中落下五色絲線。

玉蘭將絲線呷入口中，不知不覺竟將絲線咽入肚里，過了一段時間，玉蘭在洞穴內生下了青、紅、金、白、黑五條小龍。小龍生長迅速，長大后，各具本領：老大青龍布云，老二紅龍鼓風，老三金龍擊雷，老四白龍閃電，老五黑龍布雨。五龍不僅為村民降雨，還為百姓們挖了一眼深井，直通東海，將井水引上，同原來的兩處泉水匯成一條小河，經過三都村南，向東流去。當年，村里的莊稼長勢甚好，籽粒飽滿，獲大豐收，后人為了紀念“玉蘭”功德，尊其為“五龍圣母”，蓋廟塑像。

每年六月十三，定為廟會，人們會在那天到廟中燒香禮佛，村里也會邀請晉劇團唱三天三夜大戲。晉劇團一般在圣母殿對面的古戲臺上表演。古戲臺坐東北朝西南，中間為正中臺口，兩邊為小臺口，前臺口臺基與露明柱之間裝有立欄，立欄間隔中裝有獸頭像。前臺口露出明柱，明柱的臥欄上露出五個木雕像，中間則是顯鼻露牙的大象頭，左右是云頭、龍頭，裝飾十分精美。

廟會當天，圣母殿及古戲臺周圍小攤位被擠得滿滿當當。老人們坐在戲臺下悠閑地聽著戲，時不時地哼唱兩句；年輕人則抱著手舉糖葫蘆的孩子，穿梭在熱鬧的攤位之間，嬉笑聲、叫賣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鬧。

商業古街車水馬龍，貫穿內外的通道

三都村的自然資源十分豐富，有煤炭、鋁礬土、鐵礦、石灰石等礦藏，品位高、埋藏淺，易開采。明清時期，隨著村中人口數量激增，當地本就薄弱的農業無法滿足需求，人們便把主要勞力和時間轉向采礦、冶煉、鑄造和鍛造手工業上，工業和手工業成為村民養家糊口的主要來源。同時，村落處于山西中部，向西可通往榆次古城，省會太原，向北經盂縣可通往忻州古城，進而通往大同、內蒙古等地，交通十分便利。

明、清兩代，村落商貿經濟發展迅速。村東長約2公里的古街逐漸形成，古街與后來新開辟的水泥道路平行，呈東西走向。東村口有五道廟、土地廟，村東西入口有閣為界，東西閣之間便是村民聚集、商貿經營的主要范圍。此外，村落自西向東的內廟宇群、古街商鋪、民居建筑、樓閣相繼鋪展，古村格局最終形成。

村東入口為斌興閣，位于村東西兩向的中軸上，與五道祠相鄰，朝東供奉武圣人，朝西供奉文圣人，文武雙全為“斌”，意在讓三都村人人文武全才，個個能文會武。閣樓修于大明崇禎五年十月，做工考究精細，從小門拾階而上步入斌興閣二層，東西南北通透，四周為花欄墻，墻碑上的《關圣帝君覺世真經》，刻于大清乾隆六十年（1795年），是為規范人們如何做人、如何做事。

與斌興閣相對應的村西入口為普濟閣，建于大明朝崇禎六年（1633年），由當時境內大善人史巖掛帥主建。殿內頂部結構別具一格，二層南北面為四枋七檁六椽結構。殿內道、佛神像相背而坐，東西出檐前均有磚砌花欄墻，東墻鑲著“朝巒拱翠”的石匾，西邊花墻上鑲著“普濟閣”石匾。

東西兩閣之間北有北閣，上臺階直通壽圣寺；南有閣樓通往曾經的民居群落、大片農田。古街就在兩閣之間，兩側商鋪鱗次櫛比，明清繁盛之時就有商貿店鋪、當鋪等五十余家。

“興泰廣”是古街上有名的明清老字號。當時，“興泰廣”史家見證了三都村冶鐵行業的興隆，便依據村落的資源與左右交通通道的便利位置，設計了發家的三條路：經營冶鐵爐、采鐵礦；自己喂養牲口，讓其馱上鐵產品“清河釘”，往忻州五臺山運輸；回程載忻州的沁州小米、胡麻油、莜面等，自己開鋪經營銷售，倒買倒賣賺取差價。逐漸地，“興泰廣”發家致富，清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弟子們考取功名，官運亨通，古宅也興建了起來。

“興泰廣”主院是三都村目前保存較完整的老宅，內部格局復雜，猶如迷宮。因是功名人家，故有門墩鼓、大戶對，拾大門前臺階而上，跨過高高的門檻，迎面映入眼簾的是精美的石雕照壁，四邊用磚雕有竹節、風交雪，寓意堅韌。二門與南客位門、主宅門成一條線，東西有均等尺寸的支墻，拾階而上，可登上閱臺，閱臺分臺明、臺基兩部分，臺明邊坐花墻，也叫亮道，為的是排放檐頭滴下的水；臺基上面建有三間主宅大瓦房，正房東西山墻與檐頭同齊，山墻下部各碹有一個過人的小門，是通往正房與兩側耳房的通道。

1948年，華北野戰軍解放石家莊后，揮師西上、包圍太原，隨軍第十五工廠進駐三都村，要為解放太原生產軍火。為了盡快生產出軍火，村黨政領導號召村民為十五工廠創造好的生產生活條件，興泰廣接到通知，將主院騰出，改為十五工廠的辦公室和指揮中心。年底時，朱德老總還來過三都村看望工人和老百姓，在興泰廣主宅住宿。

自古至今，每年農歷六月十三的傳統廟會，來自各鎮的小攤販都會在古街集市上擺攤交易商品，商品包羅萬象、應有盡有。每月逢十的趕集，也都在老街進行，影響力輻射到鄰近十幾個村落。

隨著時代發展，老街漸漸變得蕭條，商鋪大門緊閉。雖然各種廟會活動改在平行的新道路上進行，但老街依舊是人們逛街、抄近道最常走的地方，因為這里“冬暖夏涼”，夏天兩閣外吹來的風貫穿東西，十分涼快；冬季四周建筑包圍，不必經受狂風吹，便能美美地沐浴暖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