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在廢紙堆里,我發現一個破舊的油印(就是用手在蠟紙上刻印的文字,用手推方法在蠟版上印出的字)冊子,上面有蔣大莊的名字,蔣大莊的名字七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在安達幾乎家喻戶曉,他當過教師、省重點校校長,我在省重點校畢業時,畢業證上蓋的校長名章就是蔣大莊。在我印象中他是一個挺和藹的老頭,中等個,微微白發。我無意中得到蔣大莊校長的自傳體《七十年來回憶》,如獲至寶,珍藏至今。在蔣大莊校長100周歲之際,作為他的學生有責任有義務將文章刊于此,與大家一起紀念蔣大莊校長,分享他的收獲,重新聆聽他的教誨。
六學習平淡卻風雷激蕩的大學時期
1946年春,我們一家離開了世居的黃家埠,攜帶著戶口和細軟(土地則全部出租),遷居到杭州。結束了多年的逃難生活,在這座稱為“人間天堂”的東南名城定居下來。
家遷杭州的主要原因是兄弟大超高小畢業后,考取了浙大附中,他現在已變成一個學習雖好,但性格暴躁,好尋事生非的大孩子。母親不放心他獨自去省城學習。我因為想重新升學,倒也愿意居杭。于是在杭州市南佑圣觀路租賃了一所兩層樓的房屋,母親和大超住樓下,我和妻子住樓上。從鄉間帶來一名女仆,幫助料理家務。
當時我思考的一個問題是上杭州哪所高校。浙大是所理工大學,我對理工科缺少興趣,況且該校入學考試對數理化的成績要求很高,這些課程我在中學時就成績平平,再加荒蕪了一段時間,浙大未必就能考取。也曾想上西湖藝術專科學校,但是我羨慕的是藝術專校環境優美,學生風度翩翩。本就目的欠純,我對藝術又無什么基礎,考上也不能有較深造詣。正處于彷徨中,我有一位堂叔(名蔣載華)自瀘來信,希望我和二伯父的長子聰益一同到他任教長的學校———上海新中國法商學院學習,并表示可免交學雜費,還能為我們單獨安排一間住室,不必和其他學生同住。經過一番權衡,我就約聰益相偕赴瀘,大學生活就這樣開始了。
我們都讀經濟系,因讀經濟出路較廣,“畢業即失業”的可能性小些。開始時我很用功,堂兄弟倆常常在這間不足十平方米,臥室兼書室的小房子里,復習功課到更深夜闌,也從不去逛逛外面的花花世界。可逐漸地我對那些專業課諸如“經濟學、銀行會計”等越來越無興趣,深覺枯燥乏味。堂叔和學校的一位徐訓導長又矛盾重重,姓徐的知道我們是他侄子,常處處和我們故意為難。在學習無趣和環境有壓力的情況下,我勉強學完了一年,就轉入上海新聞專科學校(后改為新聞學院)。

我過去一直對寫作興味較濃,很想將來也能搖搖筆桿子,當名記者或者編輯,獲得一個“無冕皇帝”的稱號。在這所學校里,雖有一些上海新聞界知名人士授課,我學得也較起勁,但也難免有令人不快的地方。當時有的上海本地學生排外思想十分嚴重,藐視外地的同學。學校還代培一些在職提高的新聞工作者,但有的有時好擺老資格。所以我在上海這兩所學校里,竟沒有交上一個知心朋友。上海雖繁華,但那些豪闊的舞廳、酒吧又不是一般學生去的場所。假日除看場電影,逛逛公園外,別無去處。身居鬧市,生活卻顯得平淡和落寞。
杭州的家中卻很熱鬧。除老母、愛妻、嬌女(可可已上幼兒園)外,姨父(已經轉入浙大任教)、姨母、大伯的次子大海、次女稚男夫婦、二伯的次子聰全、幼子聰煦以及中學時期的好友田錫東、田孝曾等人,都在杭州工作、求學或經商。與品珊感情至篤的內弟戒三,逢假期也常從暨南大學回來看望二姐。家里經常是座無虛席,客滿餐桌。我則每隔半月、一月,必返杭小住幾日,假期更不例外,享受在滬難以得到的天倫之樂和親朋共敘之趣。
1947年夏,我們又有了一個男孩子,取名小菲,胖胖的很逗人喜歡。品珊開玩笑地說這是我相隔三百里(滬杭距離)的“愛妃”。至今可可和小菲幼時共同照的相片還留存著。
那時的上海,國民黨政府已預感到末日終將來臨,橫征暴斂,濫發“金圓券”,物價飛漲、民怨如沸。而達官貴人們卻依然一席千金、紙醉金迷。上海學生及愛國人士曾多次發動“反饑餓,反內戰”“反對美帝扶日”“堅決不吃美國救濟糧”等示威游行,我也曾隨隊吶喊。
至1949年春,淮海戰役結束,解放軍攻克南京,上海一片混亂。我適因病在家休養,未再返滬。5月初旬,杭州勝利解放。我的人生自此揭開了新的篇章。我是共產黨的人了。
七從農村工作員到人民教育者
杭州解放后不久,我就上浙江干校一部學習,學員全系滬杭兩地的大學生。我們學《新民主主義論》《大眾哲學》,唱“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看“白毛女”“血淚仇”,接受階級教育。短短三個月,使這些絕大多數對無產階級革命茫然無知的青年,初步有了一點兒認識和思想上的轉變。
九月初,學習結束。和我在干校一個組的十余名同學,一起被分派到湖州市農村工作隊當隊員。工作隊隸屬湖州市委,由鄉政府直接領導(鄉長兼任工作隊長),我們先在到場鄉工作,后轉濱湖鄉。濱湖鄉瀕臨太湖南岸,我們住在一個名叫南高橋的大村。村中石道彎彎,流水潺潺,魚游蝦躍,稻香果碩,“三吳秋色賞心悅目”。當時雖尚未土改,但我已勸說母親放棄地租收入,我家又乏積蓄,經湖州市委同意,妻子品珊來湖任小學教師(當時工作隊員是供給制,教師是薪金制),以聊補家用。
后來,因一件事我失去了這份工作。正當干校的同學勸我去找市委請求另作分配之時,東北人民政府教育部派招聘組來上海招聘中學教師,我覺得當教師和當記者都是動筆、動口的工作,當記者不可期,就我的性格而言,當名教師也較合適,遂毅然赴滬報名應試。半月后,收到招聘組的來函,內云經審查和考試合格,業已錄取,并告知出發日期、地點和其他有關事項等。
在南方度過了最后一個除夕,全家吃了一頓最簡陋的年夜飯,只買了半斤白糖、一斤肉、五個雞蛋。1950年1月,行前與母、妻商量,母親與可可暫住姨母家中,我和一妻兩子先行,招聘組規定最多只能攜帶家屬三人。就這樣,我們終于離別了這江南美麗的古都杭州,隨招聘組人員乘車北上,來到“這里有森林煤礦,還有那漫山遍野的大豆高粱……”的黑土地。我再一次接受命運之神的安排,“南雁北飛”,并終生成為一個芳桃潤李的“園丁”。母親與女兒也在半年后來到,合家在異地重新團圓。
與我一同受聘的教師有兩百人左右,意外地發現有好些人竟是我在浙江干校的同學。我經輾轉分配,于二月中旬和另一位浙江同鄉江維遠來到黑龍江安達中學任教。新中國成立初期,安達人口稀少,鎮內街道泥濘,商店寥寥,沒有工廠,車輛鮮見,更無高層建筑。品珊是個堅強的女性,但面對料峭的春寒、刺骨的朔風和那觸目皆是的低矮的土房,我這位身穿旗袍、身材婀娜、常接受本地人“注目禮”的愛妻,曾幾次潸然淚下。以中國之大,南北差異之懸殊,我們這些新來的“游子”,是需要有一段適應過程的。
學校給我的薪金(當時稱薪分)雖然不薄,但維持一家也甚為勉強。幸而不久品珊被介紹到縣花紗布公司當職員,夫妻均有收入,生活方有好轉。安達中學當時是全縣唯一的一所初中,僅有教職工二十余人,學生二百余人。我擔任二年甲班的班主任和甲乙兩班的語文課老師。學生們學習勤勉,生活儉樸,尊師愛校,自治能力很強。我講課全是江浙口音,十句有八句不懂,但他們仍畢恭畢敬地聽講。面對這樣的學生,我為此而深深動情,為此而感到從事教育工作的愉快。
在當時,盡管也曾茫然,但我對工作卻不遺余力,夙興夜寐,始終不懈。出入只有“三門”,家門、校門、家長們,一心從無二用。自1952年至1956年,連續當上了校、縣的先進教師或優秀教師,并經學校推薦,作為唯一的代表,出席全縣的勞動模范表彰大會。
1954年,班里有一個姓呂的學生,頭腦聰靈,理解能力很強,語文的實際水平高于一般同學。可他上課不注意聽講,總好偷看課外書籍甚至小說、雜談之類。我先是找他談話,他卻理直氣壯地回答:“課文我都懂了,憑啥不讓我看點別的?”我是一貫以《學生守則》中的“課堂認真聽講,不做與上課無關的事情”和“勇于自新,知錯就改”等條文去嚴格要求學生的,又見他態度強硬,繼而就對他嚴加訓斥。可是這位個性很強的學生,以后卻依然“我行我素”,不知悔改,最后我竟將他的小說、雜談等一起收繳。這種做法是維護課堂正常秩序還是拘泥于守則條文?是為了把學生導向“正軌”還是把他引入“峽谷”?是扶植共性還是阻礙個性?我至今不能回答自己。
1956年,我當高三班主任時,帶領本班學生去省城參加高考,來回路費都由學生自負。班長統一收錢去鐵路售票處買票,全體學生都遵照執行,唯獨有一個姓謝的住宿同學,因手頭無錢又羞于向別人借用,竟通過鐵路熟人無票上車。被我知道,命令他深刻檢討,還讓他立即去車站將車票補上。七十年代他從內蒙古來安達看望我,師生閑談中提到這件往事,都不禁相視而笑。
五十年代,班內學生的著裝都是一式的黑色,獨有一位姓劉的女生有時好穿花衣服,也喜歡在發式上表現一點兒與眾不同。我曾多次對她進行批評教育,提醒她注意打扮樸素。她大學畢業在包頭某機械廠任工程師,數年前曾來信向我問候,心中有這么一段大意如此的話:“我今雖已年過半百,仍感謝您昔日對我從外表到內心的嚴格要求,您批評青年學生不要追求漂亮是對的……”我實難斷定她這些話是否出于一種禮貌。聯想起自己在高中時期鬧“蓄發革命”,再看到今日的男女學生穿紅著綠,崇尚形體之美,我簡直弄不清那時對她批評是對還是錯?
上述三事也許不值一提,但我還是把它記了下來。因為它反映了自己當時的教育思想和教育態度。
1957年春,我竟出乎意料地被“越級”(未經教導主任這一級)任命為本校副校長,成為全縣“最高學府”的領導,安達唯一的兩名中學校長中的一個(另一名是本校的于校長,下文中還將提及)。這確實是黨給予的殊榮,而當時在高興之余也曾有過其他想法。當時,省內各中學對工作有成績的教師往往給予兩種“優遷”:一是輸送到高等學校任課逐步晉升為講師、教授,前幾年我校已有兩人分別上哈市師范學校和東北農學院執教;二是就地提拔為學校領導干部。我所向往的是前者,并自信早晚能達到此目的。而對后者,一非本愿,二亦深知自己實屬書呆子一類人物,缺少當領導應具備的魄力和技巧。黨降重任與我也,恐難免有隕越之虞。為此我曾找縣長懇辭卻未獲準,當時中學校長由地方推薦、省廳任命,只得勉強挑起這副擔子。這也許是命運之神對我第三次的重要安排,使我的一生長期走上學校行政管理人員的道路。對語言文學專業,從此逐漸荒廢。
在那幾年中,我的家庭卻是甜、樂、悲、憂,四樣俱全。
妻子品珊轉入縣商業局當管理物價的干部,她工作勤奮,成績斐然,連年成為系統和全縣的先進工作者。我倆白天各自東西,當時學校在鐵道西,商業局在鐵道東,白天互不相見。晚上分據南北,家中一張舊方桌子的南北,我批作文寫教案,她撥算盤珠子填報表,常至深夜不眠。家中雖無任何文化娛樂可言,但精神世界是充實的,心頭是甜蜜的。
1953年,我們有了第二個女兒,取名毛毛,后叫小茵。毛毛自幼活潑好動。我常和她鬧著玩,她則聯合媽媽對我進行回擊,增添了家庭中的不少快樂。可可、小菲先后上了小學,日益懂事,母親身體亦尚健康,夫妻二人工資逐年提高,生活不斷改善,居于全縣上等水平。凡此都構成了快樂高興的一面。
悲的是幼子不幸在五歲時得結核性腦炎夭亡(即小弟)。我與品珊皆因工作繁忙,未能及早帶他到省城醫院確診醫治,終至不救。后悔已屬無用,內疚和痛心則時繞心頭。
憂的是兄弟大超因生活散漫、工作失職而被遣返回籍,南方的家已不存在,他就投奔安達。我為他有些而犯愁,品珊自然也平添幾分郁悶。后來介紹他去小學代課,之后又因其他原因失職,更給家庭加重了憂心和煩惱。
1959年冬,家中六十六歲的老母染“克山病”驟然去世。“哀哀父母生我劬勞”。她老人家前半生深受封建婚姻的不幸,后半生因幼子的遭遇而少歡,最后竟埋骨于荒郊,至今連墓冢都無處尋覓,原在墓前有一碑,后來被人挖去,竟令后輩無處祭奠亡靈。每念及此,深覺痛心和不安。
進入60年代后,隨著大慶油田的開發,大批各地人員前來支援安達。原地區中教科長來校任黨支書,他就是至今與我關系密切的王振邦同志。他熟諳教育,善于調動教師積極性,我倆共同配合,決心將一中辦好。然而,以后數年中我工作調動頻繁,1962年調到剛成立的安達高中任副校長,次年又去新建的三中當首任校長,翌年復回到一中任校長。
1970年5月23日下午5時左右是我一生難忘的時刻。在以往的二十七個春秋中,與我朝夕相守,憂樂與共的愛妻,高血壓引起的腦出血,無情地奪去了她僅僅四十八年的生命,永遠離開了她的丈夫和兒女們,此刻我只覺得天旋地轉,心碎,情碎,家碎,白頭到老化成夢影,天長地久終到盡期。她,從一名閨中少婦成為一名優秀的商業干部。她,從秀發如云到兩鬢掛霜,中間經過了多少曲折、艱難、磨礪和自強不息啊!
八一生長為孺子牛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后,教育的春天來臨。教學工作開始納入學校的重要議程,高考制度重新建立,長期被取消了的校長職稱又得以恢復。我重當三中校長。在此后的數年中,我重建學校各項規章制度,調動師教生學的兩個積極性,改變學校環境面貌等方面,做了不少自己應做的工作。學校黨支部書記王真如,富有才能,善于處事,我與他感情融洽,工作上協調有序,配合默契。惜其不幸英年早逝,深為扼腕!
我到北疆后,已有二十八年未回故鄉,在1978年的春天,終于實現了積年的愿望———回南一行。舊地重游,我來到高中時讀過書的紹興,訪問了周總理祖居和秋瑾的故居,游覽了“百草園”和“三味書屋”;我再去工作過的湖州,在南高橋上追憶過去所遭逢的一切,在安達的同事,已返故里的好友費水生家把酒敘舊;上蘇州看望我的表姐(母親的侄女),欣賞了“四大名園”的絢麗春光;特別是在我多年居住過的杭州城里,訪問了“相見不相識”的親朋故知,探尋了昔日的舊居一佑圣觀路158;品嘗了螺螄、茭白、干菜肉、五香豆腐干等當年常吃的食物。我和在杭州三中任教的內弟戒三,久久徜徉于西湖之濱,去京杭大運河畔凝望波濤的流水。“逝者如斯夫”!河山依舊,人世滄桑。在旅途中我寫下多首感懷的舊體詩,其中一首《重建西湖》的“七古”中有這樣幾句:“春風猶憶少年游,流光似水鬢已秋。六橋垂柳依稀見,白堤波影夢悠悠。……借問三潭水中月,一片清輝為誰留?”唉!亡人不見今時月,今月曾照已亡人,可嘆的是自己再也不能在這如鏡的碧水中,留下雙雙的儷影了!
在三中心情愉快地工作了四年半,1981年春,安達高中被定為全省首批重點中學和處級單位,相隔十八年后,組織上再一次將我調入擔任校長。這所學校是全市“為高等學校培養合格新生”的唯一場所(其他幾所普通高中的升學率近于零),是家長希望子女成為“龍鳳”的祈祥之地。學校書記由原市教育局黨委書記、局長楊敬賢同志調任,他教育事業心很強,深諳管理之道。師生更是集市內精華之大成。盡管在幾年中我們共同作了很大努力,學生畢業后被拒之于大學門外者仍達半數以上。每當我看到經過三載晝夜“拼搏”,最后含著一眶淚水離開母校的“落榜生”,心情總覺得十分沉重,并思忖如何能在有生之年,為他們的后來者盡到自己的余力。
1983年,當我初步六十二歲時,向組織上提出了退休申請,次年獲得了批準。我在退休以后,春蠶雖老絲未盡,總想繼續為教育事業貢獻一點兒余熱,于是約請一些離退休的老同志(也有在職的),成立了一期高考文科補習班,有八名往屆畢業生得以升入大專院校。1985年秋,在市領導的鼓勵下,經四處奔走,八方求援,終于創辦起一所安達空前未有,全省亦屬鮮見的私立高中———振華高中,我自任校長。竟有一千多名“中考”未被錄取,失學居家的初中畢業生紛紛前來報名,通過考試錄取了近二百名新生入學。本市廣播電視臺為此作了多次采訪報道,并列入當年的“政府大事記”。此后三年中由于師生的一致努力,至1988年經參加國家統一的畢業考試合格,全體學生均獲得省教委頻發的高中畢業證書。在入學時基礎很差的情況下,有三名學生進入高等學校深造,實慰吾心。原擬今后逐年招生,使其成為一所“定型”的學校,卻由于不斷遇到各種困難,終于將學校停辦,在后編的《安達教育史》上留下了短短的一頁。我近四十年的教育生涯,至此終告結束。
老馬辭轅得長閑。是年秋,我在兩個女兒的伴同下,做了一次“南下一月游”。瀏覽了世界最大的皇宮———北京故宮,遐想昔日的帝王將相,而今安在哉?賞玩了霜洗色更濃的香山紅葉,思忖今后如何保持彤彤的晚節;蕩槳于“四面荷花三面柳”的濟南大明湖,緬懷當年老殘聽王小玉彈唱的故事;攀登“一覽眾山小”的泰山玉皇頂,臆測古代秦皇漢武封禪的盛典;南京巍巍的中山陵,引來對革命先驅的無限崇敬;悠悠的莫愁湖,惋嘆洛陽女兒遠嫁江東的離愁別恨;無錫馳名的惠山泥人,使人聯想到虛有其表的內荏人物;煙波萬頃的太湖,又不禁喟嘆人生的浩渺和起落;昔日上海闊佬們豪賭的跑馬廳已改建為人民的公園,洋人昂首闊步的外灘則成為華夏同胞的游樂地;杭州“西湖十景”中的孤山探梅,三潭印月,蘇堤春曉,平湖秋月,曲院風荷,斷橋殘雪留下了離人的足跡,首次南歸的小茵,更有幸見到了她朝夕思念的舅舅、舅媽和表姐表妹們;在歸途的海輪上,觀看了落日熔金的壯景;在大連的老虎灘頭,倚立于“大蟲街救美人魚”的奇像下,有感于箴世的傳說……
啊!祖國河山多嬌,一路風月可餐。三十余天的南游,將銘記于我一生的美好記憶中。歸來以后,我從此閉門蟄居,“春日三盅,只管修補舊作;秋葉一樽,涂墨試寫新篇”,以詩酒自遷,過起“無事小神仙”的生活。我特別感謝市政協主席,市詩詞學會主席何時中同志對我在詩詞寫作上的精心指導,還感謝我的一位老學生,東北農學院黨委副書記王興亞幫助我印刷詩作《桂花集》。并經何主席的介紹,成為省詩詞協會的會員和市詩詞學會的副主席。
暮齒光陰荏苒過,1992年10月3日(舊歷九月初八日),是我的七十生辰。本年又是我任職中學校長和市政委員三十五周年。為此,借“安達旅社”舉行了一次招待會。與會達一百三十余人。其中有市委、市政府、市人大、市政協和各部、局委、辦的領導人,眾多的教育界人士以及文化藝術界、醫務界人士,親戚,老友,同鄉和我的侄女孫輩們。著名書法家,同鄉俞承蔭兄為我親筆書寫:“歲老根彌壯,陽驕葉更蔭”十字壽聯。來賓所贈賀詩,賀聯近二十首。除本地學生外,特意從外地趕來為我祝賀的老學生亦有十余人,他們中不乏廳、局、處級以上干部或具有高級職稱者,使我深得“桃李滿堂”和“青勝于藍”之樂。我當場賦“七絕”一首:“七十人生意蓊蘢,休憑白發笑哀翁。風霜浸洗秋山葉,欲與春花一比紅。”當然,老當益壯只是個人的自勉,隨著年事的越來越高,衰老、昏聵則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規律,耆年家居,更無什么值得一寫。我對往事的回憶,到此也就可以畫上一個休止的句號。不過聽醫學界人士說,終日不用腦是老年癡呆病的起因。所以我在天年未盡之日,還得看看書籍,動動劣筆,免得染上此疾。唯限于隨意翻讀,信筆遣興而已。
我一生自問誠實謹厚,表里如一。嫌憎弄虛作假,鄙夷媚上凌下,無計個人恩怨,反對頤指氣使。自幼受“中庸思想”影響較深,而后則崇尚為人不逞不餒,處事不張不弛,對貴者不卑不亢,對人群不冷不熱,私人生活亦唯求不奢不儉。其中或有可取者,或不足為訓。寡于言笑,淡于交際,狷介自賞,缺乏熾情。學習勤勉而惰于深思,工作求實而膽略不足,舉止儒雅而不免拘謹,作風正派卻近于古板。稟賦平凡,才具一般。注重自身涵養,有時又表現浮躁。輕視細枝末節,復常嘆不諳“糊涂”。對不良傾向,混亂現象能做必要的抵制,然皆受“革命良知”的驅使,而非源于“勇于抗爭”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