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橫截面（組詩）

◇李 偉

與己書

像一只搬運文字的螞蟻，走到了紙的懸崖邊了

幸存者，我原諒這人世的悲苦。

守住一小塊光明，在自己的呼吸里、心跳邊

我與這筆尖一戳即破的一張紙理解了彼此的陡峭。

刮臉

潦草的日子像野蒿瘋長，幾天就面目全非了。

閉目，聽剃須的刀撫面走過薄薄的聲音

鋒利的聲音，愉快仿佛內心的歸程。

眼皮，耳窩，嘴角，幾乎要失傳的古老的手藝

從鏡子里可見，理發師鼻尖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觀芭蕾舞劇《天鵝湖》

應該說，這是一個陽春白雪的夜晚

我贊賞的目光全落在一雙有表情的足尖上了。

音樂是歡快的。昂首，旋轉，收緊，打開

追光燈一直追逐著那只側身而出的白天鵝。

頎長的手臂，錐子一樣勻稱的腿

多么完美的黃金比例呀！

唯一不能確定的是，光影中那張恍惚不明的臉

有著希臘臉型的天鵝。整個夜晚我都在想：

一只優雅的天鵝與一只普通的菜鵝到底有什么

區別？

汾河

這不是文學的比喻，是我要親親地喊的母親河。

是的，是我的母親河

我還沒有來到人世之前，她就這樣流淌在方言里。

一條像翡翠如綢緞一樣清澈的河流

有著天下所有母親隱忍的好脾氣。即使秋汛

水漲堤窄，也沒有見她變臉暴怒過一次。

美德穿城而過，夏天帶著涼風，冬天熱氣騰騰

在她千里流經的土地身后留下了綿延不盡的愛。

秘密

在壩堰上散步時，見有人從河里捉到一條不小的魚

順手扔到了身后的草叢上

那銀鱗閃閃的魚，多像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不幸的魚，眼睛明亮，兩腮翕動著

不斷扭動著痛苦的身體，拍打著絕望的尾巴。

我也發現了在一塊石頭與水草間隱藏的一條魚

一動不動，靜默如先知。不過

我沒有說出這個秘密，也不想告訴那個捉魚的人。

毛豆

鵝黃或暗綠，扁扁的豆莢上還有細軟的絨毛

可見它的形狀，能觸摸到它的飽滿。

菩薩，我只需要輕輕地剝開

完美的青豆，就嫩嫩白白地落到我的手心里了。

有時，是兩顆，有時，是三顆

但很少有一顆的。原來，毛豆也怕孤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