檔案中的鳳河水系治理

鳳河是北京市東南部的重要排水河道之一，流經今北京市大興區、廊坊市安次區及天津市武清區后注入北運河。明清時期，鳳河是南苑水生景觀的重要基礎，清代《順天府志》稱其“形如鳳，故名”。清代及民國時期，鳳河上游水源不足，中游河道淺塞，下游淤積嚴重，中央及地方曾多次組織開辟水源、疏浚河道、修筑河堤等水利工程，然而始終未能根治鳳河的水源和河道問題。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各級政府通盤規劃，疏導干流、開挖減河、整治支流、修建閘壩，較為妥善地解決了鳳河的排水及灌溉問題。梳理檔案中的鳳河治理材料，可以看出不同時期鳳河的治理思路及治理成效。

一、清代涼水新河與民國龍鳳河閘的修建

鳳河是南苑水系格局的基礎之一。南苑在元代下馬飛放泊的基礎上擴展而來，明代修筑圍墻后命名為“南海子”。南苑水草豐美，明代“燕京十景”中已有“南囿秋風”。清代進一步改造南苑，成為帝王處理政務、接待外藩、射獵閱兵的重要場所。清代南苑水系自北向南主要為涼水河、鳳河及龍河，其中鳳河是永定河在元代南移后遺留的河流故道之一，水源為永定河沖積扇潛水溢出帶上的各處泉水，主要有團泊與一畝泉兩處泉源。

清代對鳳河的治理主要是涼水新河的開挖與鳳河東堤的維護。明末清初，由于疏于管理，鳳河河道斷續常年淤積，成為季節性河流，一旦突遇降雨，洪水漫過河道，輕則漂沒田廬，重則威脅京城。清代帝王對南苑的重視決定了朝廷不會放任鳳河漫流局面的再現。雍正四年（1726），雍正帝命怡賢親王允祥治理畿輔水利。允祥查勘后認為鳳河上游各泉源微弱，難以持續為鳳河提供水源，致使鳳河下游逐漸斷流，河身淤廢。允祥建議在高閣莊（今高古莊）開渠分涼水河，南至堠上村（今武清區前后侯尚村）與鳳河相接。新開河道名為涼水新河，涼水河與鳳河上游的連通為鳳河提供了相對穩定的水源。同年，又疏浚了堠上村以下淤積的鳳河河道，并在高閣莊分水處修建東、南兩座水閘，調蓄鳳河與北運河水量。

清代治理鳳河的動機除整治南苑水系外，還有保障運河安全的考慮。鳳河西側為永定河，東側為北運河，為防止永定河洪水沖入北運河，清政府在雍正年間開始著力維護鳳河東側堤岸，鳳河東堤成為防護北運河行水的關鍵工程，也是進京重要驛路。為管理鳳河東堤，乾隆年間朝廷還設立鳳河把總一職，隸屬三角淀通判。乾隆時政府還多次治理鳳河源頭，廣開水源。針對鳳河過于平直的情況，乾隆帝還命人將鳳河河道改為“之”字形，減緩鳳河流速，確保南苑用水。

民國時，鳳河、龍河、涼水河因年久失修淤積嚴重，每逢汛期洪水滿溢。鳳河東南流至武清縣境內先后與涼水河南、北兩側支流匯合，又在大南宮村附近與龍河合流，稱為龍鳳河，在老米店匯入北運河。此后，多以“龍鳳河”包含鳳河及下游河道。民國時，龍鳳河的治理主要在于龍鳳河節制閘工程的興建。

1935年，華北水利委員會呈送《龍鳳河節制閘工程計畫》，提出在龍鳳河橋口修建節制閘一座，當北運河河口高于龍鳳河時，便關閉閘門防止倒灌；當龍鳳河水面高于北運河時，則開啟閘門泄水。[1]龍鳳河節制閘修建初衷是平衡龍鳳河與北運河水量，然而因龍鳳閘海墁過高，導致洪水時期，北運河水位過高不僅不能排出龍鳳河洪水，“且需關閉閘門，以免倒灌”[2]，雨季龍鳳閘關閉時期長達幾十天，閘內龍鳳河難以容納洪水，實際上并未起到調節水量的目的。在龍鳳河節制閘難以發揮效用的同時，鳳河殘缺的堤防常使沿岸村莊淤成澤國。1939年，武清縣即請求疏浚鳳河、培筑河堤。[3]次年，為保障京奉鐵路運行，武清縣加固了鳳河南堤。[4]民國時政局動蕩，鳳河的治理并沒有完整規劃，鳳河仍是一條旱澇不定、對周邊環境弊大于利的河流。

二、新中國成立初期龍鳳河剝離與新鳳河開挖

新中國成立之初，各級政府部門即著手治理鳳河。1952年3月北京市郊委會、衛生工程局制《涼水河鳳河新開出口水道及龍鳳河下游新開河道初步意見》中，提出新開河道的原因在于涼水河與鳳河年久失修，不能排除洪水，1950年受災農田即達13萬畝。當年8月7日，為解決北京城區近郊和南苑、大興、武清等地的水利疏導問題，水利部召集北京市和河北省水利部門，正式成立“計劃龍鳳河小組”，又稱“龍鳳河研究小組”，查勘龍鳳河上下游并提出治理方案。1952年10月，經實地調研，龍鳳河研究小組擬定了《龍鳳河查勘研究報告》，針對龍鳳河下游有適當的泄水出路，擬定了4個比較方案。其中，前兩個方案是將鳳河下游與龍河剝離，鳳河經達子村、卞官屯穿過北運河匯入筐兒港引河。所不同者在于第一方案將涼水河單獨引入北運河，第二方案則將涼水河與鳳河全部引入筐兒港。后兩個方案則是讓龍鳳河合流穿過北運河、筐兒港匯入七里海。研究小組認為一、二方案較好，三、四方案較差。[5]1952年12月，北京市政府衛生工程局認為第二方案施工簡易，優點較多，第一方案次之。第三、第四方案則不再考慮。[6]將龍河與鳳河下游河道剝離，是吸取了1935年修建龍鳳河節制閘的教訓。

1954年，鳳河水系治理正式提上政府工作日程。當年3月15日，北京市政府動員京郊民工疏浚涼水河、鳳河。動員會上預計疏浚工程分兩期進行，開挖土方需186萬余方，修建橋閘涵洞48處，所挖土方共需88萬工時。[7]然而，疏浚工程進展不足一月便暫停。在4月7日的《關于涼水河工程停辦的經過報告》中，指出主要原因包括技術上的問題、經費問題和工程時間問題，技術因素包括地質勘察欠精確，土方單價估算有錯誤；經費問題主要是落實不足，但停辦的最主要因素是時間問題。北方地區水利工程興修時間多開始于汛期結束后的秋末冬初，至來年汛期開始前完工。1954年鳳河、涼水河疏浚始于3月，在汛期之前難以完工，“否則北京城郊雖然可以解決排水問題，涼水河與龍鳳河上游可以減少內澇，但下游則可能釀成15000畝的水災（平常年間）。若遇大雨年間，則將造成50000畝到80000畝的災情”[8]。基于以上各種因素，疏浚工程不得不暫停，鳳河水系仍未得到妥善治理。

鳳河疏浚工程停工后，龍鳳河研究小組提出了兼顧上下游河道的治理新構想。1954年7月，研究小組將《龍鳳河系統涼水河排水工程及修正草案》送交水利部。年底，水利部批準工程草案，責成華北行政委員會水利局主持并督促京、冀相關地區疏挖鳳河及涼水河。1955年2月，北京市政府發布《涼水河排水工程、鳳河工程技術設計書》，鳳河主流上、下游河道及支流治理有了明確方案。針對鳳河水源稀少，水流不定的情形，設計工程將鳳河上游改道，由大紅門分出東北流經燒餅莊，至通縣馬駒橋匯入涼水河，工程設計名稱為鳳河主流新線，全長8.3公里。鳳河原下游河道（主流舊線）全線疏浚，全長13.24公里。鳳河原有上游支流雙泡、瀛北、四海支流各自疏浚、改道、裁彎取直，同時新開西紅門支流。[9]1955年4月1日，鳳河主流新線全線開挖，主河道工程當年汛期之前全部完成，其余工程也于年底前全部結束。開挖后的主流新線被命名為新鳳河，新鳳河將原鳳河上游及各支流匯入涼水河水系，此后鳳河上游起自南大紅門分水閘。

三、20世紀60年代后的整治與疏浚

20世紀50年代的鳳河治理雖顧及了上、下游，但重點在上游水源的疏導。進入60年代后，隨著政府治理效能的提升，鳳河進入了全流域治理的新時代。

原鳳河上游改道的新鳳河歷經多次挑挖。1955年新鳳河的設計標準是每秒行洪53立方米，相當于十年一遇洪峰。1959年夏秋之際，鳳河、龍河、涼水河地區普降暴雨，新鳳河在南大紅門處決口。為減輕洪水對鳳河的壓力，1960年1月，大興縣組織民工按照1959年降雨量對新鳳河河道進行了疏挖。大興縣對新鳳河上游的疏挖造成上游寬下游窄的現象，更不利于疏導洪水。1961年，大興、通縣兩地同時疏浚新鳳河，并培筑南堤。

開挖新鳳河后，鳳河上有新鳳河下泄的隱患，下有涼水河倒灌的危險，因此，20世紀60年代后鳳河治理以疏導干流、開挖支流為主。1962年1月，北京市提出《鳳河流域整治工程計劃任務書》，1963年3月，北京市水利工程局向水利水電部提交了鳳河堤上營至臨溝屯段的整治工程說明書，[10]隨后實施了鳳河干流疏浚。干流疏浚后，鳳河支流多受干流頂托，排水不暢。1970年至1971年，北京、河北兩地又組織民工全面疏挖鳳河支流，將鳳河干流自采育橋以下至安次縣乃自房段進行裁彎取直，又開挖了官溝支流新河段。1975年，大興縣又組織民工對新鳳河上游進行了清淤。80年代后，為解決灌溉問題，鳳河上又修建了東辛屯、靳七營、采育營和鳳河營4座攔河閘，鳳河中下游4條支流也多次疏浚清淤。1991年，大興縣又對新鳳河進行了疏挖加寬。新鳳河的疏浚減輕了鳳河的泄水負擔，也有利于大興、通縣的防洪工作。[11]至此，鳳河支流匯聚、干流暢達。

20世紀60年代后，鳳河干流的水利工程還有鳳港減河的開通。鳳港減河是1960年為落實北京《北四河規劃綱要》而開挖的北運河減河，目的是分泄北運河洪水及灌溉周邊農田。鳳港減河分為上、下兩段，上段起自鳳河大興段老觀里，向東偏北延伸至通縣丁莊；下段自丁莊至西黃垡向東連通北運河。70年代后，鳳港減河陸續修建起3座攔河閘，以蓄水灌溉。鳳港減河的開挖，兼具排澇與灌溉功能，也進一步連通了鳳河與北運河水系。

位于永定河和北運河之間的鳳河，河床較兩河為低，因此汛期常受兩河洪水頂托，河水難以下泄，這是近代以來鳳河水災不斷的主要原因。明清以來，官方治理鳳河的主要思路是開辟上游水源、整治中游河道、疏導下游流路。不同的是，明清及民國時期，鳳河治理始終難以擺脫“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桎梏，缺少全流域治理視野，致使鳳河上游匯聚水源則下游水患頻發，下游連接其他河流則上游河水倒灌，鳳河支流受干流頂托不斷改道泛濫。

新中國成立之初，各級政府就對鳳河治理提出方案，首先將鳳河下游與龍河剝離，而后開挖新鳳河導入涼水河，這就理清了鳳河與涼水河、龍河的關系。在疏浚河渠時，針對河道上下游寬窄不一、河堤高程不足的情況，又及時采取清淤、培高的舉措。20世紀60年代后，鳳河上游又開通鳳港減河，中游裁彎取直加快洪水下泄，下游整治支流，強化灌溉能力。梳理近代以來鳳河水系的治理變遷，提醒我們只有采取多方位、全流域的治理舉措，才能取得京津冀地區水系長期安流且有利灌溉的局面。

*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青年項目“明清白洋淀流域水系及人地關系變遷研究”（項目編號：19CZS052）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注釋及參考文獻：

[1]華北水利委員會呈送全國經濟委員會龍鳳河節制閘工程計畫請準于二十三年度水利事業費項下優先撥款（1935年1月12日），檔號：J007-001-00520，北京市檔案館藏。

[2]北京市郊委會、衛生工程局制涼水河鳳河新開出口水道及龍鳳河下游新開河道初步意見（1952年3月31日），檔號：002-004-00084，北京市檔案館藏。

[3]武清縣各區代表呈請疏浚鳳河（1939年3月），檔號：J127-003-00042，北京市檔案館藏。

[4]武清縣水利志編纂委員會.武清縣水利志·大事記[M].天津：天津科學技術出版社，1998：266.

[5]龍鳳河研究小組擬龍鳳河查勘研究報告（1952年10月25日），檔號：002-004-00084，北京市檔案館藏。

[6]北京市人民政府衛生工程局關于鳳河及涼水河整治問題的報告（1952年12月），檔號：002-004-00084，北京市檔案館藏。

[7]關于動員京郊民工疏浚涼水河鳳河工程會議記錄（1954年3月15日上午9時），檔號：001-014-00252，北京市檔案館藏。

[8]薛子正：關于涼水河工程停辦的經過報告（1954年4月7日），檔號：001-014-00252，北京市檔案館藏。

[9]北京市人民政府涼水河排水工程、鳳河工程技術設計書（1955年2月27日），檔號：002-004-00084，北京市檔案館藏。

[10]北京市水利工程局：鳳河整治工程（堤上營至臨溝屯段）設計說明書（1963年3月），檔號：005-062-00951，北京市檔案館藏。

[11]北京市大興縣水利志編輯委員會.大興縣水利志[M]北京：北京市大興縣水利志編委員會，1994：149-153.

作者單位：北京市社會科學院歷史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