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鄧椿在《畫繼》中說:“畫者,文之極也。”清初金陵八家之首龔賢云:“畫者詩之余,詩者文之余,文者道之余。” 白石老人亦云:“畫者書之馀。”說明只有在綜合修養達到一定高度時,才能畫出好畫。這就是行云為什么最后才選擇習畫的道理所在。就像歷史上的書畫大家一樣,行云是通過“以書入畫”的路徑進入繪畫天地的。
行云先生是一位空間美學和城市規劃專家,同時也是一位詩人、書家和畫家。他對詩詞著力甚深,多年來創作了數量浩繁的傳統詩詞作品,也創作了大量現代詩歌,以其詩詞譜寫的歌曲傳唱甚廣。在書法領域,他主要運用隸、草、篆、行四種書體創作。其中,隸書和草書乃是其基礎部分,構成了其個人書風的本體。在他的創作中,每一種書體元素并非各行其是,而是相互參變、彼此制衡,結成了充滿張力的統一關系。觀其隸、草之作,碑不避帖,帖可容碑,方以圓轉,圓助方行;隸書中有草書的放逸,草書中有隸書的堅勁。這種參變同樣見之于其篆、行風格。那是追溯隸、草之源而流有所變的結果。其篆書,令人聯想到“草篆”一詞;其隸書,讓人聯想到“隸行”二字。可是顯而易見,前者并非古人簡牘帛書的翻版,后者亦非篆字隸變的歷史表征,兩者都判然可辨行云之心手矣。
在中華文化傳統中,詩書畫是一個有機整體。以書入畫,對許多創作者來說,就成了一個自然過程,甚至可說是一種命運,蘇東坡、米芾、趙孟頫、文征明由書家發展為畫家,黃公望、吳昌碩年屆半百而學畫,都不是什么特例。近年來,行云也突破了書畫的邊界,進入了繪畫領地。宋人鄧椿在《畫繼》中說:“畫者,文之極也。”清初金陵八家之首龔賢云:“畫者詩之余,詩者文之余,文者道之余。” 白石老人亦云:“畫者書之馀。”說明只有在綜合修養達到一定高度時,才能畫出好畫。這就是行云為什么最后才選擇習畫的道理所在。就像歷史上的書畫大家一樣,行云是通過“以書入畫”的路徑進入繪畫天地的。他最早的繪畫實踐是畫竹,因為畫竹與書法的聯系,與“書畫同源同法”觀念一樣古老,趙孟頫詩曰:“石如飛白木如籀,寫竹還于八法通。若也有人能會此,須知書畫本來同。” 這就是“書畫同源同法”觀念最早和最經典表述。行云的《風竹》系列再一次用竹的意象演繹了趙孟頫的感悟,那是在書法功力驅動下成就的意筆。觀其落墨之處,但覺風聲伴耳,天籟出竅。疏枝密葉,露之草情,藏之篆意。畫面水分充足,墨氣四溢,取勢、寫形、造境,統統連帶著書家的筆意,直可謂書入于竹,竹入于風,風入于畫,畫入于境,虛實相生,墨酣筆暢,元氣淋漓,令人快意。
從風竹開始,行云先后將畫題擴展至梅、荷、雀鳥以至山水、人物,尺幅也從小品到大作,氣勢愈來愈壯。在這些題材日益復雜的作品中,我們同樣可以見到“以書入畫”的作用,而且不僅是筆墨線條,還有結字和章法的作用。行云在書學上有一個重要的創新觀點,那便是以現代空間意識和結構觀念參變傳統,為書法藝術注入現代性。他并不把書法視為一種單純的線性藝術和平面藝術,而是將其視為如建筑一樣的結構性空間實體。在書寫實踐中,他將線條理解為在空間中依勢運轉的面,不僅突出其粗細節奏的變化,而且十分注重筆墨運動與留白的關系。他以結構性觀點來處理兩重空間關系:一個是正空間與負空間,一個是單字的間架空間與整幅字的背景空間。并使兩者產生類同建筑與環境的關系,從而顛倒了傳統書法注意力的主次,將空間提升為書寫者需主要把握的對象。這使他的書作充滿了結構性張力,即便是斗方尺牘,也不乏大氣磅礴之勢,觀之欲出紙面。他的書寫不僅是在繁殖筆墨和穿插線條,而且是在生產空間,因而充滿了現代感。石濤說:“筆墨當隨時代。”后世許多書畫家以此作為砥礪自我創新的精神坐標。行云正是其中之一。
基于創新的書學意識,當“以書入畫”的機制對行云的繪畫發生作用時,它就顯得不再是傳統意義上的“以書入畫”了。在早期的《風竹》之后,行云筆下的竹石、梅花、荷花與雀鳥,經過了短暫的傳統圖式嘗試后,迅速變化為一種以突出結構性為特征的視覺效果。例如荷花,在他的畫中,荷葉闊大的形象特征被應用為結構畫面的動力元素,時而大面積鋪陳,時而放膽剪裁,取舍隨宜,運墨聽便。他經常用滿構圖來表現荷的意象,不管是荷塘還是荷花,都充滿構成性美感。據此“以書入畫”,行云的畫作擺脫了工筆限制而直接進入了寫意范疇。不過,它們又并非傳統的寫意,而是與抽象暗自相許,別具一格。再如其梅花,盡管保持了可辨識的形象,然而梅枝的縱橫穿插與花朵的閃耀綻放,也撥動了抽象的琴弦。
可是,行云卻無意于創作抽象畫,抽象對他來說不過是一種借鑒元素。就如他的書法創作雖然以空間和結構為先,卻并未像日本墨象派那樣導致字形解體,而是持守著漢字形象的本體地位。在他的繪畫中,題材的自然形象也保持了基本的可辨識性。不過,與此同時,它們統統經過了結構性重組,不復為自然形象本身了。觀其山水畫,有的粗筆濃墨,有的水色淋漓,有的黑白分明,但無不在空間與實體之間構成張力;觀其人物畫,有的白描勾勒,有的連勾帶染,有的配景繁密,有的點景忽微,但無不洋溢著靈動的生氣。水墨始終是這些作品的基質,色彩被吝嗇地控制著,有的微染于墨痕之中,有的以沒骨法運色,有的在大片墨色中局部點彩,但多數是淡色輕敷,用意清新。不過仍然有墨色對比強烈者,特別是大片墨暈加局部點彩。例如突然點紅為花的墨荷,剎那間云蒸霞蔚的蒼山。前者讓我們想起蘇軾的詩句:“誰言一點紅,解寄無邊春。”后者讓我們穿過墨與色的防線,看見了光的出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