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東南亞是中國提出構建“命運共同體”的首倡地區之一。自2013年習近平主席提出“攜手建設更為緊密的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倡議以來,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建設至今已歷時十年。當前,構建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已成為中國與東盟處理雙方關系的基本原則和主要愿景,也是中國和東盟共同重塑東南亞乃至亞太區域秩序的最新理念和最佳實踐。
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是中國和東盟重塑區域秩序的最新理念
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理念是在實踐中逐步形成的,經歷了一個日益清晰的過程。2 0 1 3年1 0月3日,習近平主席在印尼國會發表題為《攜手建設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的重要演講,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概念應運而生。此后,在一系列雙多邊外交場合,東盟各國領導人都明確表示贊賞和認同構建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的愿景。
新冠疫情暴發后,命運共同體理念愈發深入人心,構建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的意義進一步凸顯。中國和東盟國家共同抗擊新冠疫情的合作,尤其是在防疫物資和新冠疫苗上的互相援助與信息共享等,成為區域衛生治理的典范。在2021年11月22日召開的中國﹣東盟建立對話關系3 0周年紀念峰會上,習近平主席指出,推動中國東盟關系的未來發展,應以構建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為導向,共建和平家園、安寧家園、繁榮家園、美麗家園、友好家園。和平、安寧、繁榮、美麗、友好“五大家園”的表述,為構建更為緊密的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指明了實踐路徑與建設內容,同時道出了構建更高層次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目標與內涵,即構建“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榮、開放包容、清潔美麗”的人類共同“家園”。
構建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倡議提出十年來,除了相關理念日漸清晰、不斷完善外,在雙邊、多邊以及整體實踐層面也取得了諸多進展。首先,中國與東南亞國家在構建雙邊命運共同體問題上不斷達成共識。2019年,中國分別與老撾、柬埔寨簽署了構建命運共同體的行動計劃;2020年,中國與緬甸就構建中緬命運共同體行動計劃的文本達成原則一致;2022年,中國與印尼就共建中印尼命運共同體達成重要共識。其次,各方大力推動以瀾湄國家命運共同體為代表的多邊命運共同體建設。瀾湄國家命運共同體成為首個得到相關國家正式認可并已進入建設日程的次區域命運共同體。再次,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成為全球范圍內“命運共同體”的構建典范。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不單單是周邊命運共同體的重要組成部分,更是打造周邊命運共同體、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先行先試。正如習近平主席所指出的,“中國﹣東盟關系成為亞太區域合作中最為成功和最具活力的典范,成為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生動例證。”
實際上,在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提出之前,東南亞地區也曾孕育過各式各樣的“共同體”概念和構想。比如,美國在1993年提出“新太平洋共同體”,印度在2004年提出“亞洲經濟共同體”,澳大利亞在2007年也提出“亞太命運共同體”構想,但這些共同體構想要么在提出國政府換屆后無人問津,要么并未得到地區國家積極回應,最終都不了了之。相較于這些并沒有濺起太大“水花”的共同體構想,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雖然是區域共同體理念的后來者,但正如前文所述,該倡議提出十年來在理念和實踐方面都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績。作為中國和東盟共同重塑區域秩序的最新理念,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既有別于歷史上的朝貢體系、殖民體系、條約體系等秩序觀與秩序實踐,也有別于美國主導建立的主要體現西方國際經濟合作模式和利益導向的區域秩序。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所體現的是真正的共商共建共享精神。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并非憑空產生,這一倡議融合了中國“人類命運共同體”與東盟“東盟共同體”關于區域秩序的設想與理念,是二者在東南亞地區碰撞的產物。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本質是多年來中國和東盟雙方制度化合作的累積疊加,整體性全方位的制度化對接升級。
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構建與區域秩序重塑相互促進
適應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東南亞地區乃至整個亞太區域秩序正處于重塑進程中,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倡議是在這一背景下提出的。區域秩序的重塑主要表現為參與區域秩序塑造行為體的多元化和行為體之間互動關系的多樣化。其中,塑造區域秩序行為體的多元化表現為冷戰結束后美國單獨主導地區局勢的時代不再,東南亞地區出現多個塑造區域秩序的行為體,包括區域秩序構建能力日漸增強的中國、從“邊緣”日漸走向“中心”的東盟,以及有意重組亞太區域秩序的日本等。行為體之間互動關系的多樣化則表現為這些行為體之間“關系連接”形成網絡結構,促進區域秩序的網絡化。這些行為體積極參與區域秩序塑造,在不同領域發揮作用,引發區域秩序的改變。
國家行為體的深度參與和高頻率互動客觀上推動了東南亞國際秩序的多邊主義網絡化發展,當前區域秩序呈現出“多節點”結構。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與區域秩序重塑之間存在著相互作用的關系,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既是區域秩序重塑現實需求的產物,也反向重塑著區域秩序,推動區域秩序向更加公正合理的方向發展。
一方面,區域秩序重塑的現實需求是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倡議提出的歷史背景。區域秩序重塑成為影響中國和東盟國家關系發展的動力,為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構建提供新的機遇。對東盟而言,區域秩序的重塑促進了東盟主體意識的覺醒,東盟通過不斷強化自身的一體化水平繼續發揮地區平衡作用。在區域秩序重塑背景下,東盟成為“新中心”。對中國而言,區域秩序的重塑加速了以“中國為中心”的秩序觀向以“周邊為基礎”的區域秩序觀的轉變。冷戰結束前,中國同周邊國家的關系出現過三種模式,分別是古代時期以中國為中心的模式、近代時期以西方列強為中心的模式以及第二次世界大戰后以美蘇兩個超級大國為中心的模式。冷戰結束后中國與周邊國家的互動關系進入一種全新的模式——地區共同體。當前的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是最典型的例子,中國與東盟在長期的互動中形成了以中國和東盟國家為中心、共同作用和共同發展的地區共同體模式。這種模式超越了由單一國家主導的舊模式,由地區國家主導自己的命運,共同塑造地區規范。通過構建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實現了由單方面規范向中國與東盟共同設計、制定和遵守地區規范的轉變。
另一方面,構建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既是區域秩序重塑的戰略目標,也是區域秩序重塑的重要戰略手段。中國和東盟已日益成為重塑地區與全球治理體系的重要建構性力量,共同重塑地區與全球治理體系成為中國和東盟互動的主要內容。命運共同體的“命運與共”,也隱含“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之意,按此邏輯,構建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也意味著中國和東盟要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框架下中國和東盟國家構建起來的互利共生的地區體系結構,致力于實現雙方的持久和平與發展,建設穩定的區域秩序,保障地區持久和平與發展,也在客觀上有利于上述目標的實現。
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產生于區域秩序重塑的進程中,構建這一命運共同體所產出的行為規范將推動區域秩序走向更高層次。國際關系理論一般認為,國際和區域秩序應由大國規范。共同體需要有共同的行為規范,中國和東盟構建共商共建共享的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則意味著區域秩序將由地區國家自己主導,這本身就是區域秩序重塑,即推動區域秩序向更加公正合理的方向發展的一種表現。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的構建,是一個多方參與的觀念重構和利益互動的過程,是東盟從“邊緣”走向“中心”成為“新中心”,并與始終是區域治理“中心”的中國進行觀念重構和利益互動來主導自己命運的過程。這一過程超越了傳統的“中心-邊緣”思維,有利于區域國家的群體性崛起。也就是說,中國和東盟是自己所處地區的區域秩序變遷的主體,構建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也是地區國家攜手融入全球秩序的過程。
區域秩序重塑背景下共建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的路徑
落實共商共建共享原則是構建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的應有之義,也是重塑區域秩序乃至國際秩序的必然選擇。構建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所要塑造的區域秩序,體現著中國和東盟對區域秩序的構想和思路。這種秩序的構建既要處理好塑造區域秩序行為體之間的關系,包括中國和東盟關系,尤其是回歸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本身,依托具體機制和項目,完善區域秩序架構,也要處理好區域內行為體與其他域外行為體的衍生問題。
第一,為東盟中心地位賦能,強化中國與東盟 的彼此認同。雖然世界各大國都強調支持和維護東 盟在跨區域合作中的中心地位,但各國的意圖和所 產 生 的 影 響 是 有 區 別 的。如美國強化盟伴體 系之舉實際上激化了地 區的安全架構之爭,直 接威脅到東盟的“中心 性”。而維護東盟的區 域中心地位一直是中國 和東盟合作的基礎。隨 著美國對華戰略競爭的 加劇,美西方拉攏東盟 圍堵中國的意圖也更為 明顯,東盟戰略地位隨 之提升。在此情況下, 中國支持東盟在區域架 構中的中心地位,需要 開拓新思路、采取新做 法。
第一,為東盟中心地位賦能,強化中國與東盟的彼此認同。雖然世界各大國都強調支持和維護東盟在跨區域合作中的中心地位,但各國的意圖和所產生的影響是有區別
堅持東盟中心地位重點在于賦予其“新中心”功能,推動東盟在地區事務中發揮更重要的作用。新形勢下,推動構建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可進一步維護以東盟為中心的地區架構,積極參與東盟牽頭的區域多邊機制,助推東盟在區域秩序重塑進程中扮演更為重要的角色。充分關照、尊重東盟對“中心地位”的認知,在處理涉及東南亞地區事務時,以東盟規范優先,照顧到東盟的舒適度。在重塑區域秩序進程中,維護東盟地區話語權,共同倡導開放、包容、透明、相互尊重主權、不干涉內政、平等互惠等原則,支持東盟“不選邊站”,共同反對拼湊“亞洲版北約”。
第二,統籌安全和發展兩大核心問題,豐富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的層次。構建互利共贏、和諧共生的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要著力解決發展和安全兩大核心問題。以新發展觀指導合作發展,實現共同發展;以新安全觀指導合作安全,實現共同安全。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并非政治實體,需要依托具體的機制和項目才能落到實處。依托既有機制,尤其是國際組織和雙多邊高層機制,保持決策層溝通渠道暢通。依托“一帶一路”倡議、《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等既有合作機制,促進地區疫后經濟恢復和發展,統籌推進全球發展倡議和全球安全倡議,共同建設更為緊密的跨境產業鏈供應鏈伙伴關系,擴大和深化與東盟的經濟合作范圍。
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從觀念到行動的構建不是一蹴而就的,從物理層面的互聯互通到心理層面的集體認同,從利益相關(利益共同體)到責任共擔(責任共同體)再到命運相連(命運共同體),這是一個漫長而艱巨的任務,需要更系統、更接地氣的戰略設計。基于此,可通過分步構建、逐步填充的方式,豐富共同體的層次,從不同層面推進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的構建,從兼顧共同利益,到承擔共同責任,最后實現命運與共。圍繞習近平主席提出的“五大家園”理念,既要有構建互惠互利的和諧世界與全球共同價值觀念的“宏觀方向”,也要有從政治、經濟、安全等方面設計規劃的“微觀細節”。
第三,促進各類共同體之間的聯動,構建開放包容的區域秩序。當前,雙邊、多邊、跨區域等各類命運共同體概念層出不窮。就東南亞地區而言,既包括中越、中柬、中緬、中印尼等雙邊命運共同體,也有更大范圍的瀾湄國家命運共同體、周邊命運共同體、亞洲命運共同體、亞太命運共同體等。在此背景下,需要增進東盟國家對這些共同體的理解,推動全球文明倡議在周邊落地生根,加強不同共同體之間的有機協調,促進各類共同體之間的聯動。這些從雙邊到次區域,再到區域和跨區域的命運共同體之間,既要有單獨構建的明確定位和詳細規劃,也要有多個命運共同體聯動建設的長遠眼光和戰略部署。為此,一方面要促進中國主導構建的命運共同體之間的聯動,促進本地區雙邊與多邊的聯動,促進跨區域的互動,探討雙邊命運共同體納入新成員升級為次區域共同體的可能性;另一方面要加強中國的命運共同體倡議與東盟國家相關倡議之間的對接,支持東盟共同體建設,并促進中國在周邊地區實施的相關命運共同體與東盟共同體的對接。加強“一帶一路”倡議與東盟發展規劃對接,使得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構建與東盟共同體建設相得益彰。
此外,還要處理好與域外行為主體之間的關系,致力于構建一個各方都可接受、開放包容的區域秩序。堅定維護多邊主義,既包括加強中國與所謂“傳統中心”(美國)的雙邊互動,也包括在中國﹣東盟合作進程中納入“第三方合作”。讓東盟在區域秩序重塑中發揮更大作用,符合東盟保持“中心地位”的訴求,有利于減輕東盟“選邊站”的壓力,對中國而言也有利于化解美國在本地區蓄意推動的集團政治和陣營對抗。
文章來源:《當代世界》2023年第6期
圖片來源:新華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