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沒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禮之年》中的消解敘述

[摘" 要] 《沒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禮之年》中多次使用消解敘述，通過敘事方式的選擇、偵探式情節的安排和獨特話語模式的采用，達到消解敘事的效果。消解敘述在小說中的作用在于獲得人物形象和身份的重構，消解了敘述語境的穩定性和小說的現實意義，使小說具有虛構性、模糊性。消解敘事對于閱讀的意義，在于促使讀者重新反思對文本意義的闡釋，也使小說更具趣味性、可讀性。

[關鍵詞] 小說" 消解敘述" 《沒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禮之年》

[中圖分類號] I06" " " " "[文獻標識碼] A" " " " "[文章編號] 2097-2881（2023）15-0035-05

村上春樹是當今日本具有國際影響力的作家之一。村上春樹的小說極具故事性又富有感染力，令讀者愛不釋手，這與他杰出的敘事藝術有著很大關系。他在2013年出版了長篇小說《沒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禮之年》（以下簡稱《多崎作》），發售不久便創下銷量破百萬的市場佳績，促成其高人氣的可讀性值得我們關注。小說主要講述了主人公多崎作在36歲遇到女友沙羅，在她的鼓勵下，踏上巡禮之程，探尋當年所在的友人團體分崩離析的真相，并在此過程中治愈心靈、成長蛻變，以新的自我繼續他的人生旅程。

2001年，在《小說中的消解敘述》（Denarration in Fiction： Erasing the Story in Beckett and Others）一文中，布萊德·理查森（Brian Richardson）首次提到了消解敘述（Denarration）：“敘述者先報道和敘述一些信息和情節，然后對先前的敘事不認可，將其進行否定。”[1]在這篇文章中，理查森舉了貝克特的作品《莫洛伊》等例子來支撐他的觀點，《莫洛伊》先是展現了一個牧場的場景，而后一句“或許我把不同的場合混到一起”[1]，否定了之前對于牧場這一場景的描寫。消解敘述這一特殊的敘事手法廣泛應用于法國的新小說創作中，如羅伯—格里耶的《幽會的房子》，敘述了小說一半的緊張情節只是劇院舞臺上的表演。“理查森對于‘故事—話語’之分在現實主義作品中的適用性沒有提出任何挑戰，而僅僅旨在說明在非模仿性的作品中，這一區分不再適用。”[2]依據這些非模仿性作品的結構特征，理查森認為消解敘述可以顛覆或解構故事事實與敘述話語的區分。

申丹認為，消解敘述應用的“這種現象在晚期現代和后現代小說中較為常見。”“在晚期現代和后現代小說中，尤其是第一人稱敘述中，消解敘述屢見不鮮。”[3] 村上春樹及其作品不乏后現代主義的因素，《多崎作》中有著多重的敘述視角，其中包含篇幅較長的第一人稱敘述和明顯的后現代特征。《多崎作》中就采用了消解敘述，本文將分析小說《多崎作》中消解敘述的具體運用，對其產生的敘事效果和文學價值進行審視。

一、《多崎作》中消解敘述的運用

村上春樹在《多崎作》中運用多種敘事手法體現消解敘述。在敘事方式上，采用主人公有限的敘述視角，預示被消解的情節。在情節安排上，偵探式小說情節的脈絡使消解敘述富有推理、懸疑的韻味，用突轉的手法轉折情節，否定了先前的敘述。在話語方面，多出現直接引語和自由直接引語的方式表現作者意圖消解的內容，多用隱喻的手法循序暗示敘述的消解。

在敘事方式上，不同的敘事效果因不同的敘述視角而呈現。《多崎作》立足于主人公多崎作的敘述視角，以客觀、廣闊的第三人稱觀察和敘述故事，這一客觀又有限的視角顯然適用于消解敘述的展開。全書基于多崎作的立場對他的人生進行審視，情節、人物消解的緣由在單一視角之中呈現。如大學和灰田相處時發生奇妙之事的夜晚，全程以多崎作的感官和心理為視角講述那晚發生的種種，而灰田是否真的站在多崎作房間、多崎作欲望發泄的痕跡是否被灰田承接等真相以多崎作的有限闡述視角作為解釋進行消解。

在情節安排上，首先，村上春樹把消解敘述融入《多崎作》偵探式的小說情節結構中，用現實的證據消解不可靠的敘述。現實中多崎作并未侵犯白這一事實消解了白對于施暴者的不可靠敘述。雖然“白說得煞有介事，死不改口。”[4]白的敘述是她一個人去東京聽音樂會，在多崎作東京的家中受到了暴力侵犯，她還具體地說明了被侵犯后自己受傷的情況。“白說你是兩面派，表里不一，光看表面那張臉，根本無法想象底下那張面孔。”[4]白栩栩如生、細節到位的敘述，使得當時小團體中的幾個人認為“既然她那么言之鑿鑿，當中肯定有某種程度的真實。”[4]黑的說法：“因為她懷孕了。而且口口聲聲說強奸她的就是你。說得非常明白，對方就是多崎作。還把當時的情景描繪得詳細逼真到令人沮喪的地步。”[4]這也印證了白控訴施暴者是多崎作的說法。然而，從青對當時的白“異常激動，神志恍惚”[4]的表現評價來看，白當時的敘述顯然不可靠，盡管再逼真，精神失常的人的話語很難界定其真實的。“這種做法會使人們對所有敘述的事件的真實性產生懷疑，讀者通過觀察文本中的突出跡象了解到這一情況，通常涉及關鍵事件敘述中的矛盾或基本解釋中的反常。”[5]多崎作不是施暴者這一真實的情況也板上釘釘地否定和消解了白現實中被多崎作侵犯這一敘述。

第二，村上春樹運用了突轉的手法消解了綠川人物存在的現實價值，打破了多崎作和沙羅命中注定的結局。

綠川的故事看似逼真，結尾卻否定了綠川的存在，也消解了其故事的真實性。灰田的父親在深山的溫泉店打工時遇到了一位客人——鋼琴家綠川。在綠川彈琴的時候，會放一個裝著他的“護身符”，他的“分身”的布袋。布袋里是什么，作者并未明確說明。在綠川即將離開之際，他告訴灰田的父親自己拿著死亡的“入場券”即將死去，他看到灰田的父親身上有非凡的光芒并鼓勵他好好活下去。不久，灰田的父親也重返東京繼續他的生活和工作。然而，灰田的父親回來后卻打聽不到綠川的身份和下落，即否定了綠川這個人物的存在。

村上春樹“以開放式結尾這一非寫實技法挑戰讀者的閱讀期待范式。這種敘事手法是作者在敘述話語層面上的一種自我消解和否定。這一獨特結尾并沒有消解之前敘事內容的真實性。”[6]對于多崎作與沙羅的愛情走向，村上春樹消解了既定結局的讀者預期。通過多崎作與沙羅的相處，多崎作在巡禮之程不斷確定自己對沙羅的愛意等敘述，讀者在此可以預見兩人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圓滿結局。然而，村上春樹在敘述多崎作去往芬蘭前買見面禮時，美滿結局的確定性陡轉：多崎作看到沙羅和一位中年男子手牽手在街上走過，沙羅臉上露出在多崎作面前都不曾有過的幸福笑容。沙羅希望多崎作給自己三天的時間思考，回應多崎作想與她在一起的想法。全文在沙羅給出回應的前一天，多崎作期望沙羅選擇自己的美好愿望中戛然而止，留下開放式的結局，使讀者對多崎作和沙羅二人的愛情走向產生懷疑，消解了讀者對二人終成眷屬的預期。

在話語模式上，首先，消解敘述在對話及自由直接引語的話語模式中有所體現。如白美好純潔形象的消解體現在赤與多崎作的對話中：

“……只不過，我也不愿說這樣的話，只不過她沒有以前漂亮了。”

“沒有以前漂亮了。”作鸚鵡學舌似的重復對方的話。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很遙遠。

“……可是我熟知從前的白。她曾經是那么光彩照人，深深地烙印在我心里。然而我面前的白卻不是這樣。”[4]

自由直接引語是指“不加提醒的人物對話和人物內心獨白。”[7]如在灰田講述其父親奇遇綠川故事后的深夜，關于多崎作度過的那一奇妙之夜的描述，正是采用了自由直接引語來體現消解敘述。多崎作從夢中醒來，意識到灰田在他房間里，用第三人稱的直接引語在話語層面上客觀描述多崎作內心的懷疑：“不過作無法判斷那里站的是不是真人灰田。灰田現實的肉體，此刻正在隔壁的沙發上酣睡，在這兒的，難道是從那里游離過來的灰田的分身？”[4]而后一句又用自由直接引語，隱去敘事者的聲音，直接讓人物抒發內心所思，消解了灰田現實的肉體存在于該空間的現實性。

其次，村上春樹用了大量的隱喻對人物灰田進行消解。灰田人物的消解暗含在多崎作與灰田關于哲學的討論中。灰田的言行時不時暗含著他本人在多崎作的人生中終將會消解的預言。“可我不喜歡被拴在一個地方。永遠置身于不受束縛的狀態，用自己的腦袋自由思考”是灰田“希望做的事。”[4]村上春樹鋪設灰田最終必然消失的暗示性敘述，即灰田與多崎作中斷十天聯系，是灰田最終必然消失的預告。灰田最后無故消失的敘述，作為消解灰田這一人物的收官：“灰田最終離作而去，這一次，他一去不復返。”灰田笑嘻嘻地告訴多崎作“回秋田待兩個星期。”[4]而多崎作等到的卻是徹底斷了和灰田的聯絡，常見的場所不見灰田的身影以及他的退宿和休學申請。“從此之后，便從作的面前消失了。”[4]經過前文鋪設的暗示性話語和敘述，村上春樹果斷地把灰田抽離了出來。

二、消解敘述在小說中的作用

就《多崎作》這部小說而言，村上春樹多次運用消解敘述，有塑造人物的作用，對其形象和身份經歷進行了重構。解構文本，消解敘述使得小說具有虛構性和模糊性的特點。

首先是對人物形象和身份的重構。村上春樹運用消解敘述重構白和多崎作的人物形象。以白被侵犯為界，作者消除了白最初的人物設定，重構了她異于以往的形象和性格。白原名白根柚木，小團體時期的她人美心善，還會彈鋼琴，顯得光彩照人，但她被強暴致使懷孕之后，變得精神失常，患上厭食癥，最終被勒死在獨居寓所里，尸體在三天后才被人發現，卻不知兇手是誰，由此成為一個懸案，白也落得一個十分凄慘的下場。白最初美好純潔的形象因肉體被褻瀆而消解，村上春樹借他人之口的敘述坐實白形象的反差。在白離開名古屋，孤身在濱松生活期間，小團體成員之一赤曾與她見面，而此時的白卻不是彼時的白了，“只不過她沒有以前漂亮了。”“面對那樣的白，老實講，我相當痛苦——從前曾經存在的某種熾熱的東西，如今再也找尋不到。那樣非凡的東西居然會走投無路，以致不知所終。”“在某種意義上，那家伙在肉體被殺害之前，生命就已經被奪走了。”[4]赤對白的種種表述，都說明散發生命力自然光彩的白消失了，由于時間、經歷等信息的不對等，此時的白和赤心中從前的白形象分離，從前水靈嬌艷、光彩照人的白已然消解。

不僅白最初的形象被消解，多崎作“重生”后的相貌也被重構。經歷一場激烈的關于忌妒的夢后，醒來后的多崎作不但身材變了，“臉型也變了。對著鏡子一看，少年時那張還算周正卻平凡無奇、缺少焦點的圓臉不見了。那雙眼睛里浮現出新的光芒。是連他自己都不曾見過的光芒。”“總之，以前那個名叫多崎作的少年死了。而此時此地正在呼吸的，是內里已然脫胎換骨的‘新多崎作’。”[4]多崎作的相貌身形與以往的自己截然不同，煥然一新的多崎作從里到外否定了從前的自己，村上春樹對于多崎作相貌的描寫在他重生后改轍。

在解構文本的層面上，消解敘述動搖了敘述的真實性，使小說具有虛構性和模糊性。

首先，“作者之所以讓這些敘述者進行或自相矛盾，或邏輯混亂，或片面錯誤的描述，往往是為了塑造敘述者的主觀意識，展示其獨特的敘述方法，或顯示語言在話語層次上的破壞力量。”[3]村上春樹以第三人稱的視角描寫多崎作的言行和表象心理，又用客觀的話語，否定和消解多崎作看似愈合的傷口，展現出多崎作真實的內心想法。多崎作36歲時遇到沙羅，與沙羅傾訴心事，回憶過往之時，沙羅啟發多崎作，他才意識到自己并沒有放下傷痛，小團體仍是他始終放不下的“白月光”，多崎作時常做有黑、白出現的春夢，一直以來沒有朋友能夠大膽地深入交心，刻意和任何人保持距離避免受傷害，這些都是被小團體無情拋棄的后遺癥。加上后文多崎作對灰田消滅了其欲望發泄的痕跡、綠川用布袋裝著六指抱有肯定又否定的矛盾態度，小團體三人聽信白認定多崎作是施暴者的一面之詞，這些描述塑造了多崎作和白作為敘述者強烈的主觀意識，反映了多崎作意識深層的想法和白的不可靠敘述在話語層次具有破壞性，動搖了敘述的真實性。

其次，關于灰田的突然出現和消失以及他與多崎作相處的敘述，現實與意識夢境界限的明晰性減弱，加大了小說的敘述張力，使得這部小說的虛構性大大增加。“村上春樹樂于承認自己作品中非現實因素的虛設性，并在作品中讓讀者意識（感受）到。因此，村上春樹作品中的非現實因素就起到某種元小說的作用，它提示讀者在閱讀的是一篇小說，是虛構的。”[8]灰田的父親與綠川相處的整個故事天馬行空，但是灰田的父親每次講這個故事，“永遠連細節都一致。所以說，這大概真是他的親身經歷。”[4]這又否定了故事的不可靠性。灰田先說明該故事的真實與否的敘述帶有主觀性，加上綠川這個似真似假的人物形象，使小說的虛構性得到了解釋。

最后，情節敘述上現實與非現實，故事和話語相互否定和消解，體現消解敘述模糊性的后現代意義。“消解敘述在這里呈現了熵的特征，所有的創造，所有的差異，都滑入虛空。”[5]灰田的父親回到東京后打聽不到綠川的身份，讓“綠川”名字的真假難辨。多崎作和灰田是否有友人以上的不尋常關系難以厘定，那晚多崎作再次做了關于黑和白的春夢，不同以往的是，多崎作感受到欲望釋放后的痕跡被灰田所承接和消滅。第二天醒來后，迷惑的一切仍未結束，盡管多崎作反復強調痕跡必然存在，感覺真實清晰，但是，“每當做這樣的春夢，肯定會留下痕跡。然而沒有。然而沒有痕跡。”[4]多崎作只能用灰田來解釋原因。然而現實情況和多崎作的自我懷疑又多次否定了多崎作昨晚釋放欲望的痕跡。面對第二天灰田對多崎作一如既往的平常態度，“現實里大概沒有發生任何事情。那到底還是意識里生出的妄想。”[4]如此又無法解釋痕跡消失的原因。這個奇妙夜晚發生的前因后果，無從考究。這部分情節寫實手法的真實性和故事虛幻性交織難分的消解敘述，使得敘述的內容、因果和時間造成裂痕而變得含糊。

三、消解敘述對于小說閱讀的意義

消解敘述促使讀者重新反思對文本意義的闡釋，使多角度解讀文本成為可能。“敘事的否定可能是對敘事世界的重塑，也可能是對事件的隱喻性解讀，而不是字面意義上的解讀。”[5]它也體現了村上春樹小說趣味性、可讀性以及現實要素與非現實要素巧妙有機融合的敘事變革。

“誠然，消解敘事為讀者閱讀、接受作品設置了障礙，但這種障礙對于讀者來講只是跑道上的跨欄而非不可逾越的高山，在跨越障礙之后，讀者收獲的是品味兩個故事之間張力的歡欣，是觸摸主人公精神力量的暢快。”[9]雖然消解敘述加大了讀者的閱讀障礙，但讀者在閱讀反思中不斷重新闡釋文本意義，會收獲不一樣的閱讀體驗。“故事經常讓我們面對邏輯上（或物理上）不可能的故事世界，我們希望解決它們的潛在含義，而不是回避它們。”[10]

具體而言，第一，消解敘述前后矛盾的敘事效果影響著讀者對于文本真實性的判斷。布萊德·理查森在《小說中的消解敘述》提到，消解敘述“這一不尋常的策略產生的效果是不確定的：它可以在整個文本中扮演相對次要的角色，或者它可以從本質上改變故事的核心及其接受。”[1]結合前文對小說文本的分析，《多崎作》中的消解敘述對于情節故事發展的影響時輕時重，這一不確定的敘事效果讓讀者對于文本的確定意義不斷重構。這一手法的美學價值顯然是自相矛盾的。

“故事在講述或寫作的清制中被賦予了虛構的特權。”“通常我們不會去追問故事中的一切是否屬實，只會對故事中發生的一切是否合情合理做出自己的判斷。”[8]消解敘述的運用的確讓《多崎作》中的故事情節混雜著真實與想象，而有著自己的閱讀面和知識結構的讀者受其影響會對這些情節的敘述有著自己獨特的判斷。如灰田的人物設定看似真實可信，在讀者以為這就是多崎作與灰田真實的相處經歷時，灰田的突然出現、無故消失、灰田與多崎作在分不清現實的逼真夢境中不尋常的關系等關鍵情節又無法自圓其說。這種貫穿全文的消解敘述及不確定敘述時刻提醒讀者小說的虛構性，使讀者不斷地跟隨小說情節思考其真實性并做出判斷。

第二，《多崎作》中的消解敘述豐富了語義的多樣性和讀者多角度解讀文本的可能性。誠然，《多崎作》仍是村上春樹擅長的偵探式小說，多崎作踏上巡禮之程療傷治愈心靈的同時也是揭開自己被小團體拋棄的真相的過程。巧妙的情節安排便是消解敘述為這部小說帶來趣味性最直接的感觀。消解敘述在這部小說中運用得爐火純青，“即使荒誕如天方夜譚，村上仍能通過描寫給讀者一種既視感，從而建立起讀者的信任，避免使人感到虛假。”[8]如鋼琴家綠川的故事在灰田的父親復述該故事時細節一致，理論上沒有半點虛構的成分，加上灰田的父親遇到綠川是在幾乎與世隔絕的深山，作家營造出的幽謐隔離的環境空間令讀者深信不疑。

第三，“消解敘述究竟是否影響故事與話語之分取決于這一游戲究竟是作者讓敘述者自己玩的，還是作者和敘述者共同玩的，這一判斷會直接影響到作品的模仿性。倘若屬于前一種情況，在作者和敘述者之間就會有距離，讀者就會相信存在為作者所知的穩定的故事事實，只是因為敘述者自己撒謊，前后矛盾，才給建構事實帶來了困難。”[3]《多崎作》中的消解敘述顯然屬于前一種情況，依據上文所述，語義的豐富性可以解讀出《多崎作》背后的隱喻暗示，讀者能夠意識到灰田在講述他父親的故事之前這部分內容起到元小說作用，所以“這種情況往往不會影響讀者對‘真正發生了什么’的追問，無論答案多么難以找尋。”[3]

《多崎作》中的消解敘述讓讀者感受到村上春樹對故事本身趣味性、可讀性以及現實要素與非現實要素的有機融合。首先，村上春樹多次運用消解敘述的敘事手法，使得故事前后敘述改轍：如白形象和性格的衍變、多崎作“重生”后相貌的變化、綠川這一人物是否真實存在、多崎作和沙羅命中注定的預期模式被打破等。作品內涵和情節故事因消解敘述而豐富曲折，閱讀的趣味性和可讀性得到加強。“除了非現實世界的營構，村上春樹小說的非現實性還表現在作品中存在著大量非現實的情節和人物形象。”[8]灰田的父親奇遇神秘的綠川、多崎作與灰田那個如真如幻的夜晚、多崎作“重生”前所做的現實感強烈的有關忌妒的夢等，消解敘述的運用加深了這部小說非現實性的色彩。

在作品中，體現在想象與真實的界限被模糊，現實生活的一元性和確定性被否定。“在漫長的沉默后，灰田（或者說灰田的分身）悄然離去。最后似乎聽到他發出一聲淺淺的嘆息，但不能確定。”“到哪里為止是現實？這不是夢境，也不是幻影。肯定是現實。然而其中卻沒有現實應有的分量。”[4]關于準確判斷現實與非現實的敘述前后矛盾，多崎作認為“那是具備一切夢的特質的現實，是由特殊時刻釋放在特殊場所的想象力才能構建的、另一個現實的相位。”[4]一切關于這個夜晚所發生的如夢如真的敘述，讓讀者“分不清夢境與想象、想象與真實的界限”[4]，這也是村上春樹作品敘事變革的趣味性和可讀性所在。

四、結語

綜上所述，消解敘述作為后經典的敘事手法體現在《多崎作》的多處情節中，對小說的情節發展、人物塑造具有重要意義，消解敘述能夠重構小說中的人物形象和身份。消解敘述運用的意義在于給讀者加大閱讀障礙，加強小說的趣味性、可讀性及現實的模糊性，動搖了敘述的真實性，消解作品的現實意義，使小說的虛構性得到解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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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羅" 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