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信息流

翌日。

高賽帶隊回到案發現場，半跪在地上逐一查看，仍然沒有發現可疑的指紋和腳印。用邢永卿的話，周京京像是被幽靈綁架了，或者是從窗戶飛出去，否則無法解釋眼前的困惑，案犯似乎就沒出現過。

忙碌一上午，高賽和邢永卿在走廊抽煙。邢永卿不抽煙，他雙手插兜，陪高賽扯閑篇。

“干這么多年刑警，就沒見過這么干凈的案發現場。”高賽用夾煙的手撓了撓頭皮，頭皮屑像下雪一般紛飛。

邢永卿連忙向后退了兩步，“高隊，你的頭發可不干凈啊。”

“你不懂，腦袋不能經常洗，否則容易脫發。你見過古人有脫發的煩惱嗎，沒有吧，原因就在于他們經常不洗頭。友情提示，把‘經常’去掉，效果更好。”

邢永卿長得排場，身子又高又瘦，卻不單薄，眼睛又大又圓，但不空洞，最大的困擾是掉發。聽高賽這么說，邢永卿眼睛先是明亮了一下，隨即熄滅，“我可沒見過古人，你不會騙我吧。”

“你可以試試，總之沒壞處，而且成本也低。”高賽感慨道，“哎，你剛才說的挺對，我也沒見過古人，那時不比今日，有空鐵飛艇，有全息通話，除了歷史名人，我們幾乎找不到普通人存在過的蛛絲馬跡，不像現在，現在人們恨不能把自己的一切都塞進信息流，吃什么，穿什么，買什么，出去玩了，在家待著，高興了，難過了，戀愛了，分手了，總之你看一個人的社交網絡就能還原出百分之八十的他或她。”

“剩下那百分之二十呢？”

“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是垃圾話和風景照，以及秘不示人的罪惡。”高賽說，“可怕，太可怕了，這簡直就是自我曝光啊。所以我從不碰那玩意，我的手機頂多發一發彩信。”

“什么是彩信？”邢永卿一臉疑惑。

科技加劇了年代感，幾十年前的人們，在監獄里住幾年，出來照樣能跟上生活節奏，如今幾年就是一個斷層，在監獄里關一段時間，連無接觸支付和遠程充電都搞不明白，還以為是某種黑魔法。

高賽正打算跟邢永卿解釋什么是彩信，突然想到一個點，跟邢永卿說：“能不能找到這些人的社交賬號？”

“我試試。”邢永卿打開電腦，翻開他整理的資料，里面有三個受害者的手機號，“現在人們多用手機號當成賬號，輸入驗證碼就能登錄。我得聯系一下技術部門，看他們能不能收到受害者手機號的短信，應該問題不大。”

高賽站在邢永卿身后，看他用內網跟技術部門溝通的記錄，得到了有用的回復，只要有手機號，就能攔截短信。

技術部門背后有著強大的硬件支撐和背書，做到這些不足為奇，但假如小杰在這里，只需一臺最普通的個人電腦就能大功告成。如果把網絡比作大海，像他只能依靠泳具才能勉強游動，像邢永卿和技術部門的同事充其量是泳技高超的選手，小杰則是一尾魚。高賽沒見過魔法，但他覺得進入網絡的小杰便擁有了魔法。

經過技術部門的奮斗，他們成功登錄三名受害者的信息流。這是一款融合了即時通訊、短視頻、購物網站和社交媒體平臺的新型軟件，相當于微信、微博、頭條、知乎、小紅書、抖音、快手的綜合體。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三名受害者的賬號全被清空，空蕩得就像凌晨四點空無一人的大街。

“這，這是怎么回事，難道這些人跟我一樣，平時都不上網？”高賽一臉疑惑。

“很明顯又被黑了。”邢永卿說，“他們發布的信息都被刪除了，但賬號并沒有注銷，就像監控拍到了他們，然后被人抹除。”

高賽看著技術部門發來的清單，上面詳細列明了信息流的登錄時間和使用時長，這些人每天至少只有六七個小時在網上劃水。假如每天工作八個小時，睡覺八個小時，即是說剩下的時間都在上網，打游戲，刷短視頻，直播購物，看電視劇，瀏覽網頁，點贊、轉發、評論、拉黑、吐槽、彈幕。

其實，六七個小時只是保底，手機每天平均使用時長大概為十個小時，侵占了工作和睡眠的時間；工作時摸魚，晚上則是報復性睡眠拖延。

許多人玩手機甚至成為下意識，到達某個地方，第一件事就是掏出手機，也不一定要具體做什么，就是習慣了，習慣成自然。難以想象，一個人如果沒有手機該怎么活？一個人有手機，但是沒有社交軟件，或者說所有的社交軟件上都找不到他留下的痕跡，這個人就等于在網絡上被除名了。

“跟技術部門聯系，務必找回他們發布的內容。這是一個突破口，犯罪分子越是不想讓我們看見，就越說明這里面有問題。”

“問題不大。”邢永卿當即夸下海口，“網絡跟現實最大的不同在于，只要你來過，就會留下痕跡，無論怎樣都不可能徹底刪除，格式化也無濟于事，無非是恢復時間長短和難度大小的問題。”

“對了，”高賽想起什么，走出去兩步，又折回來，“你知道《全職獵人》嗎？”

“當然了，那是富堅老賊的經典漫畫，雙男主，一個叫小杰，一個叫奇犽。”

“原來如此。”高賽想起小杰的名字。高賽一直以為他全名叫XX杰，或者X杰X，現在覺得可能跟這本漫畫有關。像小杰這樣的二次元熱衷于使用網名，即使在現實生活中也不例外。只是作者怎么叫這么奇怪的名字，不過想想二次元都喜歡標新立異，高賽也就見怪不怪了。

“這是漫史的巨坑之一，《全職獵人》比《海賊王》開畫還早，目前才更新了500多話。簡直是不像話。”邢永卿頗有些義憤填膺。

“就是說未完待續唄？有什么辦法可以看到后面的內容”

“哼哼。”邢永卿輕蔑地從嘴角逸出一聲，“除非作者良心發現，不過這不可能，因為他沒良心。你問這個做什么？”

“沒事。”高賽揮揮手，“你先跟技術部門溝通，我去跟周京京的同事們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