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的事,講究個動機。
一個人愛上另一個人,一個人傷害另一個人,不管心血來潮,還是深思熟慮,都有動機,更不必說目的性極強的團體活動。就算一個犯罪分子無差別傷人,也有他的動機。
“門”的動機是什么?
“我們現在已經知道,所有失蹤人員都與吳若琳自殺有關。下面,我先為大家介紹一下這件事情的始末。”鐘馗說完,幕布上出現了吳若琳的照片,恰好是她玩飛盤的視頻的截圖。“吳若琳是一位中學教師,因為玩飛盤的穿著被人網暴,最后跳海自殺。”
“跳海?”高賽之前只知道吳若琳自殺,還沒來及調查自殺的方式,“確定不是從海邊走入海中?”
“就是跳海,吳若琳跟丈夫宋洋一起乘船出海,途中從甲板一躍而下,尸體至今沒有找到。”鐘馗說,“我分析了所有失蹤人員的信息流動態,經過比對查實,他們都參與過網暴吳若琳。”
“就是因為在網上說了兩句壞話,就被抓走了?這聽上去不太現實啊。”
“我也覺得牽強,會不會還有其他更深層、更緊密的聯系?”
“或者我們可以再查一查吳若琳的死因。我是認為被網絡上不相干的人說兩句閑話,不至于自殺——實不相瞞,我平時喜歡寫詩,經常在信息流曬我的作品,有人喜歡,也有人罵,我就不太在意,罵就罵唄,不疼不癢的——我是說,只是在網絡上被不相干的人說幾句壞話可能會生氣,但不會自殺吧。有沒有可能,是這群人聯手殺害了吳若琳?”
以上是在場幾位警員的即時反應。
“一百多個人謀殺一個人嗎?你這個想法更不切實際。”高賽阻擊了他們的想當然,“網暴致死的事件層出不窮,最近發生的就有三四起。網暴是非常恐怖而隱蔽的犯罪,最嚴峻的還不在于一群人大面積、長時間地攻擊某個個體,而是施暴者根本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峻性,甚至以此為樂。”
“網暴吳若琳并致其死亡是失蹤人員目前已知最大的共同點。”杜慶斌介入討論,“這也是鐘馗給出的調查方向,門很可能是以除暴安良的姿態進行所謂的審判與懲戒。”
“所以說,”刑警A發言,“‘門’的動機是什么?是殺死這些曾經的施暴者,還是另有所圖?”
“按照他們以暴制暴的思維,不應該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嗎?那應該曝光他們,把他們的罪行公之于眾,煽動輿論,對他們進行網暴。這樣更合理。”刑警B說,“‘門’卻把這些人的社交平臺都清空了,似乎有點反常,不但沒有曝光,反而是種保護。我最不理解的是,沒必要因為一個人的死搞出一百多條人命吧,那他們跟網暴者有什么區別?”
“雪崩時,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高賽用這句經典反駁刑警B,“我們不用站在誰的立場,我們只站在法律的立場。”
“還有一個問題,”杜慶斌補充道,“這么多人去了哪里?他們不僅從網絡上隱身,還在現實世界中消失,鐘馗目前還是沒有在天網中發現他們的身影。要把一兩個人藏起來很容易,但是把一兩百個人藏起來可是大工程。那些制造失蹤案的門徒們在哪兒?幕后的門神又在哪兒?我們現在都不清楚。”
高賽剛剛查到失蹤人員都是參與網暴吳若琳的時候,就想過這些問題。
如果他是“門”的成員,僅僅把這些人抓起來遠遠不夠,最好的方法就是刑警B說的曝光,讓他們陷入全國乃至全球網民們的旋渦,社會性死亡比肉身的消弭來得更加恐怖,這些人的生活軌跡也會因此發生改變,試想一下,假如他還在上學,師生們怎么看他,假如他正要結婚,另一半怎么看他,假如他為人父母,兒女們怎么看他,他們也會被路人的目光盤問和追殺。按照“門”組織所擁有的計算機技術,做到這一點并不難,但他們似乎志不在此。
另外一個問題,這些失蹤人員被藏匿在哪里?這個地方首先要足夠大,足夠隱秘,一百多個人的吃喝拉撒疊加起來,是一個非常龐雜的事情,很難泯然于眾。就算這些人全都被殺害,處理一百多具尸體也不是一件輕松的事。
“有沒有可能,”小杰突然舉手,“這些人都被丟到海里?”
“什么?”高賽跟眾人一樣,對小杰的發言感到震驚,跟眾人相比,高賽的驚訝匯總還包裹了另外一層情緒,他認識的小杰從不濫用自己的好奇心和關注力。
“這不是非常明顯的事嗎?向日葵女孩(吳若琳)跳海自殺,所以,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現場隨即陷入了聲勢浩大的討論,大部分人都支持小杰的推理,以相同的死亡方式懲戒網暴者似乎更加大快人心,這種報仇簡單、直接、有力,也有了更深層的寓意,而且也能解釋這些失蹤者去哪兒了的問題。
如果只是曝光,只是讓網暴者活在千夫所指的世界,這么做并沒有消除網暴,反而讓更多的人成為新的網暴者。
將被網暴者的死亡同步到網暴者身上更具有震懾力,如此一來,人們再想發表惡意言論時會想到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吧,從而收斂自己的行徑。這才是“門”想要看到和建設的網絡生態吧。
失蹤者位于不同城市,有的剛好沿海,大部分都是內陸,要想把他們都丟進海里勢必要借助交通工具。人們認為應該集中力量調查一下沿海城市。討論到最后也沒有特別可行的方案,杜慶斌決定暫時告一段落,讓他們先去休息一下,第二天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