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無形等級

尹漣斜倚在弧形車門上，雙目失神地看著窗外飛逝的霓虹光影，她有意讓自己的視線失焦，她不想看到任何具體的東西，她不想再接收任何信息。

過去的三個月里，尹漣每天晚上都會堅持看一個小時書，她挑的都是硬骨頭，她讀世界歷史、古典哲學、天文科普，小說也選那些稱得上殿堂級作品的大部頭。然而信息財富評估表被遞到她手上的時候，等級欄依然寫著一個大大的C，信息財富總量和優質信息量相較三個月前并沒有明顯的變化。

尹漣輕輕地開了門，曹甄還是聽到了響動，他從廚房里探出身子。

“怎么樣，親愛的？”

尹漣沒有說話，她低著頭徑自走進客廳，無力地倒在沙發里，用抱枕捂住了頭。

曹甄收起了笑臉，他走過去拾起剛才被尹漣扔在地上的那個紙團，攤開后他沒有細看——醒目的C已經說明了一切，不用再看別的。

“沒關系，你已經很努力了。”曹甄坐到沙發上把尹漣摟進了懷里，“增加信息財富這種事，本來就不能一蹴而就。”他溫柔地摩挲著她的發絲，“C也不差。”

“可能我永遠都只是個C。”尹漣抽噎著喃喃道。

“我不介意。”

“但你爸媽介意。”

曹甄沒有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尹漣遲疑著開口道：“要不我們分……”

曹甄用一根手指擋在了尹漣雙唇面前，“不說這個了，吃飯吧。”

晚上睡覺的時候，尹漣噩夢連連，她夢見自己被一束束發著幽綠色光芒的信息流捆綁起來，丟在一個白色的圓盤上，那是一個巨大的托盤，她正處在天秤的一側，一只面目猙獰的小螞蟻被放到了另一個托盤里，她竟像一根輕盈的羽毛被高高拋起，她看著正在遠去的小螞蟻，它已經縮成了一個點，但她依然能看到那個邪惡的笑容，她想不通一只小小的螞蟻為什么會重若泰山，她飄落在一個刑臺上，一柄信息流編織而成的巨斧從天而降……

驚醒后的尹漣坐起身子，她極力克制著自己急促的喘息，生怕弄醒一旁的曹甄，她用紙巾擦了擦冷汗，重新躺了下去。窗外溢進來的微弱光線勾勒出曹甄俊朗的側臉輪廓，這是一副大部分少女見了都會心動的面容，但這不是他身上最有價值的地方，他是未來城中心大學里最年輕的教授，更關鍵的是，他的信息財富等級為S，這是評估體系里最高的級別，這意味著他將大腦那10%已開發部分的信息存儲和均衡調用能力發揮到了極致。

這是一個S級的男人。

每次想到這一點，尹漣就心生自卑。反觀自己，從第一次做信息財富評估到現在，十多年過去了，一直都是C級，好像不管怎么努力，那些優質信息都沒辦法被塞進大腦里。在戀愛之前，尹漣對信息財富并沒有那么看重，要是和一般的人戀愛，可能也不會因為這種不平衡而感受到巨大壓力，正因為對方是如此優秀的一個男人，而且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尹漣才越來越透不過氣。

曹甄的父母都是科技領域的頂尖人才，母親是基因編輯技術的權威操作專家，父親是人工智能芯片專家。他們當初極力反對曹甄和尹漣在一起，在他們看來，一個C級的女人和一個S級的男人在一起就是門不當戶不對，這完全是兩個階級、兩個世界的人。而且領結婚證的時候，民政局里的辦事員會把兩人的信息財富放到一個可視化的虛擬天秤上稱重，雙方的親人好友們都會見證那一刻，要是天秤傾斜嚴重甚至傾覆，那將是一件非常丟人的事情，兩邊的家族都會因此蒙羞，曹甄的父母可不想面對那樣的情況。

尹漣越想越絕望，自己除了精致美麗的外表，以及一份體面的工作，似乎就沒有什么值得說道的東西，她時常后悔當初答應了曹甄的表白，比起花里胡哨的落雨式禮物，她更需要一個切實的理由。曹甄確實給了她足夠的理由，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她都覺得那是一份完美的答卷，這個優秀的男人不嫌棄自己信息貧乏，他愛上的是自己本身，是這個人，她知道也許只是自己的外表吸引了他，但她沒辦法去較真，因為曹甄真的太完美，完美到她沒有理由拒絕。

曹甄轉過身把手搭在了尹漣腰上，他沒有醒過來，尹漣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貼近身子，讓曹甄抱緊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