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約定循環

“先生！”被我甩在身后的義工姑娘快跑了幾步追了上來，緊緊跟在我身后一步的距離，“先生看望過爺爺了嗎？”

“看過了。”

“那……先生是要走了嗎？”

“嗯，時間到了。”

“先生……先生您很忙嗎，老人應該很想念您吧，要不要留下來多陪陪老人啊？那個……”義工姑娘鼓起勇氣，說出了一個義工不該說的話，“我可以請您一起吃午飯的，雖然只能偷偷用敬老院的食材……”

“我急著回去，學院的研究工作還在等我。”這不是我的真心話。

此時此刻，我只想盡快離開敬老院。我只是想……盡快逃離義工姑娘眼前。

“先生您是研究什么的教授啊？”義工姑娘眨著無辜的大眼睛，顯然注意不到我想要匆匆逃離的腳步。

“腦科學，還有信息工程。”

“好深奧啊……”姑娘抓著自己的衣角盤算著，“我對這方面一竅不通呢。”

你是文學系的，怎么可能了解這些？我在心中默念道。

“我是文學系的哎，根本不了解這些嘛。”姑娘羞澀的笑了笑，伸手抓向自己的頭發，試圖掩飾尷尬，“不過我還是挺希望自己能懂腦科學之類的，這陣子總是頭疼，想去醫院拍了個片子來著，可是要花掉好多錢呢。”

她已經拍過了，只是自己記不清罷了。

從大樓走到院門口，這短短百米的路途為何如此漫長？

我究竟是想快步逃離，還是想多停留片刻？為何連我自己都說不清？

明明心中焦急的期盼著走出院門的瞬間，雙眼熱切的望著那一扇院門，可是雙腳卻始終邁不開，只能踩著不疾不徐的步伐，靜靜聽著她的傾訴。

我不想再和她對話了，一句話都不想再說出口。可是看著她跟我說話時眼中熱切的期盼，我又總是不忍心，最終還是要回應她。

我不該再和她說話了，已經沒有時間了。

更讓我擔憂的是，我說的這些話在她心中究竟代表了什么樣的含義？我盡量用最嚴肅、最正式的語氣回應她，可是她又會怎么看待我的回答？

“先生，可以問您的名字嗎？”距離出門僅一步之遙時，義工姑娘突然終止了話題，如此問道。

“我……”

“對哦，剛剛您進門時登記過的，陳先生。”義工姑娘露出心愿達成一般的微笑，不知為何卻讓我的心臟感到一陣刺痛。

“那我走了，再見。”只要邁出最后一步，我就會走出敬老院，之后一切都會結束了。就在今年，終于變得不一樣了。

這樣想著，我似乎松了口氣，一句不該有的告別從嘴角流出。

“再見，小薇。”

話音剛落，我頓時感覺到背后強烈的情感波動。不是用任何感官感受到的，而是直達靈魂的觸動。

義工姑娘的身影出現在我面前，擋住我離開這里的最后一步路。

“陳先生，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小薇迷惑的問道，繼而自問自答道，“應該是看到我的工牌了吧。”

她根本沒有掛工牌，這句話不知道是她真的這么想的，還是僅僅是為了結束這個話題，然后說出那件最重要的事。

“陳先生……”小薇的身影緩緩向我靠近，“你相信一見鐘情嗎？”

不要，求求你不要說出那句話！我幾乎忍不住，想要繞過她的身影逃離這里了！

“我還想再多了解你一點！”

我無法給出任何回答，因為時間就快要到了。最終我還是沒有阻止她說出這句話，即使我已經盡我所能冷漠的對待她了。

小薇沒有等待我的回答，自行把前面的路讓了出來。

“你還會來嗎？”

“明年的這個時候，我會再來看我爺爺。”

“那……明年見，你一定要再來啊！”小薇繞回我身后的位置，擺了擺手，眼角隱隱有淚光閃動。

“一定，一定會再來的。”

我當然會再來，每年這個時候我都會來看望爺爺，因為今天是清明節。

只是你一次次的在這里迎接我，卻從不記得我來過。

時間已經到了。

門衛處的紅燈亮起，小薇的身影消失了。在光幕之下的盒子隨著燈光暗淡而顯現出原本的輪廓，上面一盞小紅燈忽明忽暗。

這是小薇的靈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