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陳?”原來副院長一直在等我進一步的解釋,卻只得到了我的沉默,只得出聲提醒。
剛剛好像說到了……靈盒的原理?
靈盒是我用信息科學和腦科學結合創造出來的,以大腦的掃描圖為基礎數據,用分布式計算機模擬大腦的運行機制,可以在一臺計算機上創造出擬似人格,延續大腦掃描圖主人生前的記憶和思維。
最初的靈盒,是我用爺爺拍的腦CT片為基礎制作出來的。
靈盒問世后不久便取代了市面上絕大多數的靈柩或骨灰盒,成為祭奠逝去親人最佳的媒介;曾經的骨灰寄存處擺滿了靈盒,變成了電子敬老院。
相比起埋葬軀殼的靈柩與骨灰盒,靈盒中埋葬著逝者的靈魂,并且能夠通過投影儀,讓一個并不知道自己已經去世的靈魂影像顯現,和親人短暫相處。
靈盒的專利讓我掙到了足夠埋葬爺爺的錢,卻再也沒有使用的必要了。而這項研究也讓我被破格提拔為副教授,但是我清楚,學院感興趣的不是靈盒,而是更進一步的某些東西。
“你是這方面的開創者,按說我不該對你的工作指手畫腳。”副院長略微停頓,還是繼續說了下去,“但你也清楚,學院想看到的是意識上傳技術,而不是更加清晰的復原形象投影這類細枝末節的東西。”
我當然知道他們想要什么,從我創造出靈盒開始,我就知道靈盒究竟有怎樣的潛力——意識上傳計算機,在機械中獲得永生。
可惜要讓他們失望了,我給出的答案,一直都是不可能。
原因就在我身前的計算機里。
副院長煞有介事的盯著我計算機終端的顯示器 ,仿佛真的能看出什么一樣。
當然,想要看出些表層的東西并不算難,計算機屏幕正中間顯示著一條曲線,前半部分趨于平緩,而到了某個點位后忽然分岔為兩條,其中一條依舊平緩,而另一條,則高高向上翹起。
如果放大比例,則會發現那根本不是一條曲線分岔,而是兩條曲線。因為前半部分幾乎完全重疊在一起,肉眼根本看不出端倪。
這就是思維的函數曲線。
我曾經借用過大數據機構的資料,比對了數以億萬計的人類和其他脊椎動物的大腦掃描模型,建立起思維函數擬合體系,并對此加以約束,給出了一個似乎過分嚴苛的標準——人類思維曲線變動區間。
人類的思想雖然會有所變化,但實質上大同小異。看似思想上的劇變,乃至前后矛盾的行為,反應在大腦掃描圖中可能只是微不可查的波動,因為人的行為更多的還是受到外界影響,被環境驅使。至于一個人思維的底層邏輯,就像一加一等于二的數學公理一樣樸實而牢固,不會輕易改變。
思維制約了我們的想象和反應能力,事實上人類復雜的行為背后,都只是向同一個思維公式中代入不同的數據而后求解。因為現實的參數太過繁多復雜,相互疊加后更是難以盡數統計,得出的結論才會千奇百怪。
而思維這種幾乎不變的特性,反應在人類思維曲線上就是一條平滑的橫線,幾乎沒有什么起伏。每個人略有差異,但也無一例外在一個區間之內。
這個區間上下浮動不超過萬分之一,超出區間的思維體,將不能被認定為人類。至于每個人類個體的思維變動區間,則精確到了人類難以描述的程度。
就好像人無法看清自己的臉,除非依靠計算機這面鏡子。只不過這面鏡子并不光滑,是哈哈鏡。
“還是沒能擬合出一條接近人類思維的曲線嗎?”副院長問道。
“對,失敗了。”我承認道,“最高預期時限是二十小時,如果超過二十小時,靈盒的模擬必定會出錯,偏離人類思維曲線。”
那條高高翹起的函數曲線就是計算機模擬思維的結果。當然這都只是推算出的預期數據,并非實驗結果。
啊~頭有點暈,我最近肯定是給自己的思維代入了什么反常信息參數。
“如果我們強行把這個偏離了曲線的思維模擬出來呢?”副院長提出了大膽的設想。
副院長已經很多年不搞學術了,看不懂我屏幕上的那些時代最前沿的函數表達,但是他看得懂給我租用超算的費用和我這間實驗室每個月夸張的電費。我現在的這點成果顯然不能讓學院高層滿意,所以副院長產生什么激進的想法,也是大有可能。
但是我不可以,此前的實驗中,我從來都是先推算出模擬的思維曲線和預期時限,再用靈盒實際擬合,時間嚴格按照推算結果分配。因為……
“那時候咱們全市的電量都不夠維持一臺靈盒的,您租用的超算運算力也會在一秒之內被耗盡。”我盡力把較輕的后果說在前面,防止這個項目聽起來太過恐怖,不過最重要的一點還是要說的,“而且最終模擬出來的,已經不是人了。”
“那會是什么?”
“我只能告訴您,人與人之間的思維曲線差異不超過萬分之一,而這萬分之一就決定了一個人是青史留名的偉人,身陷囹圄的罪人,還是碌碌無為的庸人。低于人類曲線百分之一,就已經接近肉聯廠里面的家畜了。”
“你模擬的這個曲線……”
“比我們人類高了接近百分之五。”
副院長沉默了。
一個超過人類思維曲線百分之五的意識體,即使在計算機中存在一秒鐘,能夠思考的東西都不是人類可以想象的。
而最可怕的是,它不是人。
是電子幽靈!
量變會引發質變,偏離原路后的電子幽靈,和最初提供腦片的人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他不會賜予我們絲毫慈悲與憐憫,正如我們對待肉聯廠中的家畜,或許更甚。
“可惜呀。”良久,副院長轉身離去,只是仍舊不甘的嘆息著,“離永生就這么一步之遙,難啊。”
我想送送副院長,可是突然頭痛欲裂,寸步難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