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再見清明

如果說人的思維就是那一條確定的公式，那么肯定是有什么反常參數代入我的思維公式了，從電子敬老院出來開始，我的行為一直很反常。

“或許不只是永生，”走到門口時，副院長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對于那些留下了腦片的人，說不定就是起死回生呢。”

啪嗒～

實驗室的門被帶上了，這封閉的空間中又只剩我一個人。

而我，也在這一剎那墜入了截然不同的世界。

那個夢，那個夢！我全都想起來了！

昏暗的天空，蒼涼的大地，此刻重現在我眼前！

彼岸之死地，斷絕天日，陰翳終年，無風無月；八百里黃泉路，不見生靈，陰氣縈繞，無花無葉。

忘川河水終歲無波，然長流不息，不知其源，不知所往。忘川河上，奈何橋橫亙萬年，千古不變。風中夾雜著腐朽的氣息，慟哭與哀嚎不絕于耳。

雨幕下，飲下孟婆湯的少女，已立于奈何橋上，卻仍舊念念不忘。

我看到小薇停步于奈何橋之上，無神的雙眼四處觀望，始終彷徨不前。

當小薇的目光投向我所在的地方時，四目相對間，她眼中的神采驟然綻放。

“小薇！”我心中吶喊，卻無法發出聲音；我伸手向前，眼前卻一片黑暗。

靈盒能讓人起死回生……

小薇的靈盒備份，一直存儲在我眼前的計算機里！

這是我從來不敢觸及的妄想，我有多害怕看見那個永恒輪回的小薇，就有多渴望，見到一個能延續思維的小薇。

思維模擬，只要將小薇的思維一直模擬下去，就能讓她起死回生；屏幕上，那個我已經點擊過無數次的開啟鍵，這次按下，竟如此沉重。

實驗室的燈光驟暗，空氣交換機發出電壓不足的警示鈴聲，卻在半途戛然而止。除了我面前的顯示器，實驗室中的光源盡數熄滅。

市面上的靈盒存在遠低于二十小時的安全時間閥，但是我的這臺機器上沒有。不僅如此，我還可以加大運算力和電量的分配，讓模擬進程加速七千二百倍！

二十小時的進程，只需十秒。

十秒之后，我就能見到小薇了。不是那個每過幾個小時便要輪回一次的思維體，那個存在于我們相識之前的，永遠停留在過去時光中的小薇，而是她真正的復活。

五秒……

小薇的腦模型中沒有關于我的記憶，可是從相遇那年到如今，她輪回的思維一次又一次證明了她當初的感覺。

無關年齡與外貌，無關行為與地位的愛。

現在我們的相遇終于可以延續下去了！

三秒……

但是這個延續的生命不是她，而是那個超越人類的電子幽靈！

我忽然從瘋狂的幻想中清醒過來，眼前沒有什么忘川河與奈何橋，她已經走了，再也不可能回來了！我現在所做的一切根本不是讓小薇起死回生，而是開啟災難之門，迎接電子幽靈的降臨！

小薇的靈魂，她永恒不變的愛，電子幽靈一定不懂。它是變質的思維體，不是人！

一秒……

我將鼠標移向終止鍵，可是汗水沾濕了掌心，鼠標從手中滑了出去。

叮～

實驗室徹底陷入黑暗，所有的電子設備同時停止運行，一切如死寂般的寧靜。

我癱坐在椅子上，不知何時，兩行淚水已經沾濕了衣領。

電腦桌下，是被我踢掉的總電線，斷開在最后一刻到來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