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文化戰爭

培訓仍在繼續。

“好了，現在到了本堂課的第二部分，故事局背后的理論。故事局其實是理論指導實踐的產物，相關的背景性的理論請你們課下自學，能來到這里的人自學能力都很強吧，我相信你們。這里我們快速過一下啊。”

說著，PPT又翻了一頁，屏幕中出現了幾位名人的圖片。這幾位名人分別是阿爾都塞、巴爾特、列維斯特勞斯、福柯、拉康和道金斯。

“噢，對了，有關故事的理論在市面上是找不到的，這都是些機密理論，只有在我們故事局的內網里才能找得到。”

以一種很快的口氣，威爾斯特像念經般地念道：“首先為這整套故事理論奠基的是阿爾都塞。是他首次提出了‘故事是意識形態的載體’這句關鍵性的論斷，開辟了全新的故事理論，并且他還著重分析了故事在意識形態國家機器中所占據的地位及其影響的作用。世界各國故事局正是在他的這套理論的指導下才相繼成立的。”

“阿爾都塞算得上是開宗立派的祖師爺了。在阿爾都塞之后，其余人則分別從幾個不同的方面擴展了他的故事理論。”

“首先是巴爾特、列維斯特勞斯，他們從符號學的角度進行切入，著重分析了神話故事對人類社會的影響。他們發現古時人類社會當中四處都有神話故事里的相關設定，王國經常是“神的孩子”。所謂的‘神的旨意’‘國家利益’、‘倫理道德’，都不過是人們依靠意識創造出來的‘故事’，這些故事賦予人類‘生存的意義’，而人類依靠這些虛構意義去改造自己甚至改造世界。人比動物強的地方就在于，人類可以通過某種虛構出來的故事，把眾多的群體高效地組織起來，凝聚起來。因為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但是通過群體的努力，人類就可以對抗自然，發動戰爭，甚至可以改變未來。并且他們還指出，在遠古時期，講故事從來是部落里地位最高的大祭司才配擁有的權利。”

“接著，福柯從他獨有的知識考古學的角度切入，著重分析了故事在不同歷史時期對人類的規訓作用，并且他指出，這種規訓不是奴役式地鞭打，而是思想上潛移默化式的內化，即人們會自行帶入故事之中進行自我規訓。他舉了一個相當經典的案例——過去S國西部淘金熱的例子。他發現，當時西部淘金熱的興起僅僅是因為一則故事流傳到了人群當中，這則故事非常簡單，就是講了一個青年男子去西部旅行結果不小心發現了金礦從而一夜暴富的故事。這則故事在人群中一傳十，十傳百，人人都開始幻想自己能去西部淘金發財，從而引發了西部淘金熱。最后福柯像是陰謀論般的總結道：‘西部淘金熱沒有給那些淘金者們帶來任何經濟上的質變，倒是開啟了S國人口向西部進行轉移的序幕，為將來建設西部奠定了基礎。從最開始，這個故事的流傳是否是某些人有意為之的呢？’。并且福柯還發現，如果把一些知識隱藏在故事當中，那么相比于把知識單獨拎出來進行思辨推演，人類更容易接受這些隱藏在故事里的知識。”

“再就是拉康，他從精神分析的角度切入，分析了故事對人類精神的影響。他認為除了吃喝拉撒睡這些為了生存的基本欲求以外，人其實一開始就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也不知道萬事萬物的意義，是那些故事告訴了人自己需要什么，告訴了人萬事萬物的意義。他有個著名的論斷，‘自欲即他欲’，而故事正是他欲轉化為自欲的媒介。是故事將男人馴化為男人，將女人馴化為女人，是故事讓人充滿了各種各樣的欲望，知道了什么時候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

“熟悉文化史的人可能已經發現了，這些人都是大名鼎鼎的結構主義者。其實結構主義就是故事主義，故事本身也是一種結構，由語言符號所構成的結構，這兩者在內核上是一致的，只是換了個說辭罷了。”

“在這陣故事主義浪潮結束之后，時下最流行的故事理論是模因理論，這其實帶有幾分后結構主義的色彩。模因理論的提出者是著名科學家道金斯，他首次將基因和模因稱為人類的兩大‘主人’，這兩大主人一個是先天存在的，一個是后天建構的。在道金斯之后，又有很多人在繼續完善這套模因理論，并且實際應用到了傳播學，廣告學等等領域，我就不細說了，感興趣的人請自己私下去了解。”

念完了上述這些枯燥的理論后，威爾斯特松了一口氣。“好了，故事局的歷史其實也是這些理論發展的歷史，故事局的相關運作機制也是在這些理論發展的過程中逐漸地走向了成熟，希望這些前人的理論能為各位今后的創作帶來幫助。”

“不過理論終歸只是理論，實踐則是另一碼事情了。說了這么多，那么請問，現在各位覺得作為國內故事創作領域最高峰的故事局到底是一種怎樣的存在呢？”威爾斯特笑瞇瞇地問道。

臺下寂靜無比，有些人已經猜到了答案。

“答案非常簡單。如果說故事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惡魔的話，那么故事局便是這些惡魔們的生產基地了，各位便是即將召喚出各式各樣惡魔的喚魔人了。”

說著，PPT又翻了一頁，新的頁面上只有一句話。

“誰控制了故事，誰就控制了世界。”威爾斯特面無表情地將這句話朗讀了一遍。

“明人不說暗話，一言以蔽之，故事局就是為了S國為了控制這些惡魔而專門成立的特殊部門。我們發現，如果任由這些惡魔肆意產生和傳播的話，往往不利于整個國家的團結和繁榮，所以必須要對這些惡魔加以禁錮和引導，讓其走上正確的道路，有史以來，人類一直都是這么做的，我們只是將其體系化了制度化了而已。更進一步來說，故事局就是傳播國家意志的單位，同時，故事局也是將國家機器粘合起來的膠水，以及運轉起來的潤滑油，這也是故事局為何能直接對總統內閣負責的根本原因。讓S國再次偉大吧！各位喚魔人們，這就是你們必須要面對的使命。不知在座的各位感受到了自己肩膀上的分量了沒有？”

PPT又翻動了一頁，只見里面出現了兩張圖片，一張圖片里面是S國科技的中心——碳谷；另一張圖片里面則是一顆鉆石。

“并且這也是一場戰爭！文化的戰爭，一切文化的本質都是在講故事！”威爾斯特補充道：“戰爭從未遠去，戰爭就在我們身邊，每時每刻都在發生。互相召喚惡魔展開戰爭，比拼哪方的惡魔魔力更為強大，這便是文化戰爭的獨特表現形式了。只需要在正確的環境中使用正確的傳播技巧，故事便能取得相應的預期效果。各位都是聰明人，想必知道我說的話到底是什么意思吧。你們可以去碳谷看看，‘S國夢’的故事讓多少外國佬在那里打工？你們還可以去珠寶店看看，有關鉆石的故事是怎么讓壟斷鉆石的羅斯柴爾德家族賺的盆滿缽滿的。”

“好了，今天培訓內容就這么多了。”威爾斯特松了一口氣：“對了，針對我國目前生育率下降的情況，還請各位寫一篇宣傳家庭和生育的故事，我們會根據這篇故事的質量來對你們進行打分，作為這整期培訓效果的考察，并且，這篇故事還可能決定了各位將來會分到哪個創作組里去，還請各位認真對待。至于后面的幾天培訓，我們將會安排不同編輯組的組長給各位培訓，主要講授故事創作的實戰技巧，盡情期待。”

“咦，這位同學，你還有什么問題嗎？”

威爾斯特注意到一位黑人小哥舉起了他的手，他的神色頗為古怪。

“把話筒遞給他。”他示意工作人員。

一接過話筒，黑人小哥便激動地大聲說道：“太過分了，原來《德訶吉堂》說的都是真的。你們竟然用故事來操控國民！太過分了。”

此話一出，全場一片嘩然！所有人都在盯著這位黑人小哥看。只見他帶著個棒球帽，穿著牛仔衣，留著臟辮，鼻子上倒是戴著副格格不入的白框眼鏡。他是這個會場里少有的黑人了，在人群中顯得尤為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