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中的不平凡

《平凡的世界》是一個篇幅達百萬字的長篇小說，主要講述了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西北農村地區人們的社會關系和生活狀況，展現了人們的生存面貌。作者結合特定的時代背景，通過各種錯綜復雜的社會矛盾，以孫少平、孫少安兩兄弟的人生經歷為脈絡，細膩地描述了當時社會各個階層的人們，刻畫出一個個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將人生的追求與所受的苦難、勞動汗水與愛情親情、日常生活與社會沖突交織在一起，展現了在社會改革中眾多普通人的悲歡離合。《平凡的世界》是我國現代文學史上的經典著作，展現了那個年代普通人民的艱苦、樸素與勤勞，被后人稱頌，堪稱經典，但《平凡的世界》在故事情節上卻充滿了缺憾。無論是主人公的經歷還是主要人物的結局，處處充滿了遺憾、悲哀與無奈，悲劇式的情節與結局，彰顯了勞動人民的人性光輝以及那個年代小人物的平凡與悲哀，也正是這種安排將《平凡的世界》這部文學作品推上了新的高峰。作為一名成熟的讀者，應該帶著寬容的心態接受作品中的缺憾、不足，將其視為一種美。另外，讀者應該用理性去評判《平凡的世界》中的缺憾，去思考和評價這部文學經典名著，這樣才能對該作品有更加深入的了解，從中探究其缺憾美。

一、完美的人物與不完美的人生

藝術來源于人們的日常生活，用寫實的手法書寫文學作品也是藝術的一種表現形式。常有人說，藝術來源于生活卻也高于生活。文學是用文字的形式來表述生活的一種藝術手段，文學也是一種藝術。《平凡的世界》全文呈現的是現實的風格，作者將現實生活中的素材進行整理，搭建了一個虛構而又現實的社會情景，將讀者拉進了一個有藝術生機和活力的場景。但是，作者并沒有保持這種寫實的寫作手法，文中存在過度的裝飾和藝術處理，這無疑影響了作品的真實度，給讀者心理上帶來缺憾和不足。例如在人物的塑造上存在提純式塑造，作者塑造了孫少平、田曉霞、孫少安等一個個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用大量的筆墨賦予了這些人漂亮的面貌、良好的品德、對人生的遠大抱負，但是現實生活中肯定不會有如此完美和高尚的人，這樣過度提純塑造影響了作品的真實性。

《平凡的世界》的主人公孫少平是一個有追求、道德高尚、有情有義的青年，在現實生活中，他積極面對人生的挫折、勇于擔當，作者塑造了一個完美的主人公形象，具有一定的藝術感染力。“人的一生中關鍵的就那么幾步，特別是在年輕的時候。”“其實我們每個人的生活都是一個世界，即使最平凡的人也要為他生活的那個世界而奮斗。”“生活不能等待別人來安排，要自己去爭取和奮斗。”讀者很容易從孫少平說的話中感悟到他身上積極進取、敢于拼搏的精神。在閱讀過程中，讀者難免會對這樣完美的人物設計產生一種崇高的敬意，孫少平展現出的人格魅力影響著每一個讀者。作者把孫少平塑造成了一個不計較個人得失、有情有義的完美男性，在田曉霞去世后依然恪守心中的愛情，為了照顧師傅的遺孀，他放棄了留在城里的機會，選擇繼續留在艱苦的礦區工作。這樣一個崇高的人物在現實生活中是鮮有的，孫少平是作者提純塑造的完美人物，但是完美的人物并非有著完美的人生。

從人物刻畫上來說，孫少平只是一個小人物，一個窮困的農村青年，但讀者在他身上沒有看到小人物的卑微與茍且，書中將其刻畫成一個勇敢的、勤勞的、忍辱負重的、自強的正面人物。“在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合理的和美好的都能按照自己的愿望存在或實現。”“既不懈地追求生活，又不敢奢望生活過多的報酬和寵愛，而是理智而清醒地面對著現實。”“錢當然很重要，這我不是不知道，我一天何嘗不為錢而受熬苦！可是我又覺得，人活這一輩子，還應該有些另外的什么才對……”通過孫少平的這些語錄，他面對現實生活的限制而表現出來的內心的矛盾與痛苦不言而喻，但他卻從不向命運低頭。或許這樣的人物有很多，但在朝不保夕的年代，我們無法想象會有這樣的一個“傻子”，能夠為了別人放棄得到或能夠得到的一切。在面臨選擇時，如果他放棄了情義，孫少平后半生可能混得風生水起，過著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責任與情義讓他放棄了理想，或許很多人會為孫少平感到惋惜，但筆者覺得，多年后孫少平再想起原來的原則，他一定是坦蕩的。

讀者在孫少平身上能夠看到人性中的光輝，但從他的經歷中卻讀到了人生中的黑暗，即使是這樣，在《平凡的世界》第三部的結局中，孫少平依然堅持著他的責任、依然對生活抱有希望。完美人物和悲慘人生的鮮明對比彰顯了現實的艱辛，這種完美與不完美的對比突出了缺憾的美好。正如余華的《活著》一樣，現實總是如此，痛并快樂著，這就是人生、這就是現實。很多人替孫少平打抱不平，認為他傻，但如果他不傻，他就不是孫少平，他的故事也不再是《平凡的世界》。

二、人物設定上的差異與矛盾

人物關系和矛盾貫穿《平凡的世界》整個故事，這一特點在人物形象塑造上極為明顯，在故事情節中也有體現，并且這種矛盾不僅僅存在于外部，在單一角色的解剖中也有痕跡。比如孫少平在設定上是勞動和苦難滋養出來的知性青年，有著遠超同齡人的成熟、明確的理想追求、成年人做事的穩重，有著勞動人民平凡的光輝，但從故事情節上也能看到孫少平潛藏于內心深處不完滿的靈魂。在受到壓迫時，孫少平缺少反抗精神；在面臨困難時，孫少平更多的是逆來順受；在應當拼搏爭取的時候，他更多選擇保守……孫少平理想型的人物形象和充滿遺憾的美學之間的矛盾，使得孫少平的人物形象更加豐滿。

故事情節中也貫穿著這種強烈的人物關系對比和人物關系矛盾。《平凡的世界》中的情節是用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設計的，人物之間各種的關系是小說情節演變的重要推動力，進而展現作者想要表達的主題。《平凡的世界》也是用各個人物之間的關系來推動情節發展的，小說中比較復雜的愛情關系讓讀者感到一種失真性。孫少平、孫少安、孫蘭香兄妹的戀愛與婚姻就存在許多不合理的地方，作者精心設計了三兄妹的婚姻和戀愛關系，但是仔細審視會發現有許多不可思議的地方。例如，三兄妹出生于貧苦的農民家庭，但孫少安的意中人是田潤葉，田潤葉的父親是村里的支書，田潤葉的丈夫李向前的父親是衛生局局長；孫少平的戀人是田曉霞，田曉霞的父親是地委書記；孫蘭香的男朋友吳仲平的父親，也是高官。

在精心設計的人物關系和矛盾中，讀者能夠看到不同階層人物的形象。孫少平等人代表著窮苦的勞動人民，但孫少平一定程度上也展現了基層知識青年的生活狀態，田潤葉、田曉霞、吳仲平則代表著“中產”的層次，用通俗的話來說，孫少平等人就是所謂的小人物，田潤葉他們所代表的就是大戶人家。這種設計顯示了孫少平等人和田潤葉等人不對等的社會地位，也暗示了他們的感情結局，事實也確實如此。不同階層的人即使在情感上多么牢靠，總是會被各種各樣的困難所拆散，這種人物關系設計將小人物的悲歡展示得淋漓盡致，也使得內容上更加真實，更能夠反映那個年代基層勞動人民的真實生活狀態。

三、充滿悲劇色彩的情節架構

作者花費了巨大的心血來完成這篇巨作，《平凡的世界》將眾多的人物關系、復雜的情節有序呈現出來，難度很大。作者抓住了重點和主次來安排小說情節的發展，將小說中的各條線索梳理得十分清楚，讓該作品成為不可多得的經典之作。

孫少平的一生是充滿悲劇的一生，但也因此彰顯了“平凡”的特點。早期的孫少平是貧困的、悲哀的，在求學過程中被同學嘲笑，和暗生情愫的郝紅梅交惡后漸行漸遠。孫少平仍然在生活的路上掙扎，而郝紅梅投入了顧養民的懷抱，正如郝紅梅說的一樣：“人只能按照自己的條件去尋找終生伴侶。”理想和現實總是存在落差的，理想的美好只存在于夢中，現實的殘酷卻是真真切切的，這是孫少平第一次認清現實，但孫少平并沒有消沉，依然保持著他的光輝。緊接著孫少平帶著他的夢想闖蕩世界，結果以知識青年的身份做了攬工漢、建筑工人、煤礦工人，他在不屬于他的領域發光發熱，此時的孫少平或許已在生活下低頭；再后來孫少平成了優秀工人，在生活日益改善的時候，田曉霞犧牲、哥哥妻子患病、因救助徒弟而毀容，接連的打擊讓孫少平陷入恐慌，使他缺少勇氣和信心直面金秀的情感，此時孫少平或許已被現實壓彎了腰。由此可以看到，無論是出身還是人生經歷，孫少平的一生都是在坎坷中度過，每一次意氣風發的時候，生活總是會給他找麻煩，這種悲情的基調貫穿整個故事。現實中普通人的一生正是如此，郁郁不得志、理想和現實的落差、在現實面前低頭，這正是世界的基本

構成。

四、現實與理想的沖突

對于平凡的人來說，生活的不如意才是常態，而這種不如意正是體現在理想與現實之間的矛盾與沖突，以豐滿的理想與骨感的現實的碰撞來表達平凡的人物的缺憾與悲哀，從而點明“平凡”這一特質。在《平凡的世界》中，孫少平的一生充滿了理想與現實的沖突，孫少平有著突破基層的思想高度與理想，但現實卻一次又一次打擊他，彰顯了小人物充滿缺憾的平凡人生。

就像孫少平感嘆的一樣：“人們寧愿去關心一個蹩腳電影演員的吃喝拉撒和雞毛蒜皮，而不愿了解一個普通人波濤洶涌的內心世界……”《平凡的世界》敘述了孫少平的一生，看似現實，但也是孫少平內心世界的發展歷程。這種內心世界的描寫容易引起人們情感上的共鳴，就像孫少平年少時認為自己的精神高度足夠高一樣。“在最平常的事情中都可以顯示出一個人人格的偉大來。”他從精神上認可自己人格的偉大，現實卻是“在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合理的和美好的都能按照自己的愿望存在或實現”。“奶奶，如果我長大了，有辦法了，你還活著，我一定叫你好好享幾天福……”這是孫少平小時候的夢想，但現實是孫少平尚未長大，奶奶就不在了，即使他長大了，他也沒有辦法改變窘迫的生活。可以這么說，在《平凡的世界》三部曲中，受傷的永遠是孫少平，每當他意氣風發時，現實總會打得他頭破血流，從故事的開始到最后的結局都是如此。

五、結語

無論如何，《平凡的世界》是一部偉大的作品，影響著一代又一代人，當讀者抱著崇高的敬意審視這一作品的狹隘之處，發現小說中存在一定的缺憾，但是這些缺憾之處閃亮著一種回味無窮的美感。《平凡的世界》中有平凡的人，發生著平凡的故事。不是所有的理想都能實現，平凡人生才是常態。

（保山中醫藥高等專科學校）

作者簡介：董曉瑩（1989—），女，云南保山人，本科，講師，研究方向為漢語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