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一代宗師》影視賞析

2013年，由我國香港地區知名導演王家衛執導的功夫電影《一代宗師》橫空出世。電影上映后，有人覺得精彩，也有許多人詬病，覺得電影看得云里霧里。如今再次翻看，此片又被許多觀眾譽為新千年以來武俠電影的又一巔峰之作。本片不僅有豪華的演員陣容和精彩的表演，而且還有優秀的敘事手法和豐富的鏡頭運用。絕大多數武俠片拍出來的都是“江湖氣”，他們的世界充滿了快意恩仇，龍蛇混雜，人心叵測，《一代宗師》呈現的則是“武林”，是武術家構筑起來的“武學千年”。該片對民國期間“南北武林”多個門派宗師級人物及一代武學宗師葉問的塑造十分精彩。有些人埋骨，有些人茍活，在傳承與戰火之間，武林到底走向何方，下面是筆者對電影《一代宗師》的影視賞析。

一、電影《一代宗師》故事梗概

廣東佛山人葉問，詠春拳掌門人，年少時家境優渥，師從詠春拳傳人陳華順，師傅“一條腰帶一口氣”的告誡支持他走過兵荒馬亂、民不聊生的混亂年代。妻子張永成干練果斷，二人十分默契。

1936年，佛山武術界存在很多不同的門派、流派和人物，他們互相競爭、互相角逐。八卦掌宗師宮羽田年事已高，不再參與武術界的紛爭，選擇隱退，讓后輩接手他的事業，他自己則繼續傳承武術的精髓和文化，其所擔任的中華武士會會長職位自然引起武林高手的關注。白猿馬三、關東之鬼丁連山、詠春葉問等高手無不將目光聚焦在正氣凜然的宮羽田身上。在這個世界上，很多人追求名利，但是這種追求只會讓他們迷失自我，無法真正獲得幸福。

二、電影《一代宗師》的視聽語言分析

一部優秀的電影作品需要有準確而成熟的視聽語言，視聽語言的準確與成熟就是把藏在劇本文字背后的氣質與味道詮釋出來，直奔主題。準確是成熟的前提，如果在視聽語言不準確的情況下，將一個文學劇本翻譯或者詮釋成電影，其視聽語言的設計不是為主題服務，那么拍攝電影的手段無論多么精彩，也只能是另外一種形式上的潰敗。成熟就是在準確的基礎上加上導演自己的個性處理。電影是通過工業化的外形來制作情緒化的作品的一門手藝，要在手藝成熟的基礎上再去傳達哲學思考、展現藝術性，以及促進社會或者是其他附加在電影上的屬性。

（一）道具意象

在該片中，導演將許多巧妙的道具加入鏡頭中，以表現各種意象，如運用門的意象對應葉問的武學境界。在電影中，門曾多次出現在鏡頭當中。在電影前半部分以一敵百的情節之后，葉問把鐵門關上，制造了一個單獨打斗的空間，回到葉問與打手的俯視鏡頭中，打手在左、葉問在右。導演還在本場景中巧妙地加入下雨的情節，利用打手腳下在雨水中產生的陣陣漣漪和葉問腳下的雨水毫無波瀾，展示兩個武者的心境和氣場。打手的招式散亂復雜，而葉問則有條不紊，直擊破綻，二者形成鮮明對比。在葉問的精準招式下，打手被擊飛并順勢將一側鐵門撞倒，此時的鐵門一側站立，一側倒下，再加上之前擊倒的所有敵人，這都和葉問開頭說的“功夫，兩個字，一橫一豎。對的，站著；錯的，倒下”相呼應。

每一次門的出現都代表著葉問功夫的境界層級。第一次在片中出現的鐵門，代表葉問的第一層境界——見自己。在這時，和門同時出現的道具還有燈，電影中曾數次提到“燈在，人就在”，在這個開場里，葉問的登場就像是武林中亮起的一盞新燈。每次葉問出門時，妻子也會點上一盞燈。在電影中，一盞燈是習武之人的一口氣，也是性情中人的一段情。在葉問和宮二比武后從金樓走出時，門和燈再次出現，此時的鐵門是半開著的，兩個人的頭頂懸著幾盞明燈，此時被照亮的葉問進入了第二層境界——見天地。在宮二與葉問告別并從葉問身邊走過時，葉問面朝前方的燈形成縱深感，宮二則走向了暗處，一個朝前，一個向后，從此走向了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之所以門和燈在電影中反復出現，是因為本片講的就是葉問被武林中的各種人點撥、照亮，從而破除門的界限，讓功夫抵達天下大門的故事。在宮二生命的最后階段，她以一盞燈的姿態點醒了葉問，因此，葉問也就進入了第三層境界——見眾生。

金樓在本片中代表了一個重要的空間，這個看似是風月場所的地方實際上是一處暗藏高手的英雄地，也推動了情節的發展。葉問在金樓的比武是《一代宗師》的第一場重頭戲，在宮寶森和葉問高手過招的片段中，導演用一塊餅來展現出葉問的功夫和想法。所謂的接班也是指向《一代宗師》中最重要的主題——傳承，不僅是武術功夫的傳承，更是家國情懷的傳遞，一種眼界格局的提升，在這幾個層面都能接得住的，才能算是真正的一代宗師。此時，電影中的葉問掌心向上，意思為陽手，只會傷人，不會死人，意味著慈悲。葉問第二次出手是掌心向下，意思為陰手，意為超度。但這兩招都不可行，于是葉問使出了最后一招詠春聽橋借力使力，巧妙應對危機。在大家慶祝葉問成為接班人的時候，一個仰拍鏡頭將葉問和牌匾上的“共和”二字同框，此時意味著新一代武林宗師就此登上舞臺。

火車到站，馬三即將出場與宮二決斗，從那一刻起，燈開始忽明忽暗，爐子中火焰的跳躍、光斑的不斷閃爍、猴聲的啼鳴，不僅烘托出危險逼近的緊迫感，也讓這片冰天雪地成為宮二走向宿命的舞臺，車燈熄滅，一片肅殺之氣撲面而來。宮二出場時，王家衛把現場氛圍拉向極致。因為宮二練的是陰柔的八卦掌，所以她的后面煙霧彌散。馬三練的是強硬的形意拳，所以后面是火車的鐵皮。一男一女，煙氣與鐵皮也對映出柔剛之美。此時，圍觀的人群、火車上的看客在這個場景當中也如同雕塑一般，空氣中的殺意驟然凝結。在他們激烈的打斗過程中，火車忽然行駛，讓整場打斗的氣氛變得更加緊張，也更具動感。

電影最后，宮二抬頭望向街道上面佇立的各種武館牌匾，鏡頭從上往下搖，將凄涼的街道徐徐拉出，唯獨有一盞燈還亮著，這預示著曾經那個蕩氣回腸的時代早已經逝去，但是在這一刻，它們以另一種實體的形式延續著，武林的火將以精神的傳承綿延成永恒。當鏡頭再度回轉到那座佛堂時，佛前的許多燈都已經被點亮，暗示著一代宗師傳燈無數，將功夫推向了世界。

（二）鏡頭設計

電影《一代宗師》的鏡頭設計也十分考究。在一般的武俠片中，兩個人的打斗會多次用到大景別，用來展示招式和動作的形態，但是王家衛《一代宗師》中的面部特寫居多，讓觀眾更直觀地看到角色的情緒變化。導演將角色的性格、想法更多“寫”在了演員的臉上，通過演員的面部直接展示接下來的角色動向。

在電影中，升格鏡頭的運用無處不在，幾乎每一場打斗都會用到升格鏡頭，尤其是在葉問與每個人對話時，那些給他“出題”的師傅與他明里暗里的過招，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都暗藏殺機。在切磋打斗的過程中，鏡頭將每一個拳法的細節都展現得十分清晰，讓觀眾可以深入了解詠春拳這一傳統武術的精髓。升格鏡頭的運用，讓觀眾都更深入地感受到角色的情緒和當時所處環境的危機氛圍。在宮二等待馬三進行復仇的這一場景中，王家衛再次呈現了一種緩慢的時間感，橫搖的升格慢鏡頭，雪、煙霧和光影的彌散，以及王家衛標志性的抽幀拍攝法，都將宮二等待的時間無限拉長。身旁行色匆匆的人群與冷靜的宮二形成對比，有一種守候獵物的感覺，這種美學上的慢將記憶中的武林往事緩緩從大霧中撥開，重現了角色宮二說過的“身后身”。他們在決斗中的鏡頭也用到了慢鏡頭加微觀鏡頭，為觀眾呈現出了功夫中的氣與力。馬三一拳讓鐵柱微顫，宮二一個推掌則讓雪花四濺、螺絲松動，鏡頭每一次慢與快的轉換都像是一次蓄力后的爆發，每一次慢鏡頭的特寫都像是一次呼吸，為下一秒的快鏡頭蓄力。片中最重要的三場打戲，每次王家衛都用了武戲文唱的方式，讓比武不再只是比武，更是心與心的交流，寫意與寫實在這部片子里達成了微妙的平衡。

轉場設計是該片的一個亮點，也是王家衛一貫以來的拿手絕活之一。他通過巧妙的剪輯和畫面設計，將不同場景之間的轉換變得流暢而自然，給觀眾帶來了一種飄逸的感覺，同時為影片增添了詩意和深度。影片的轉場設計采用了大量的自然元素。比如，影片中大量使用了風吹樹葉、云卷云舒等自然景象，這些景象在畫面中不僅美輪美奐，而且將不同場景之間的轉換變得更加自然和流暢。影片采用了非線性的敘事方式，穿插著不同年代、不同場景的片段。王家衛通過“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剪輯技巧，使場景之間的轉換變得十分自然。比如，影片通過畫面的疊化切換，將葉問和張永成在港口等待的場景與葉問和宮羽田在雨夜對峙的場景巧妙地連接起來，讓觀眾在不經意間感受到兩個不同時間段之間的關聯。影片還采用了大量的鏡頭語言，通過影像、音樂、聲音等多種元素的組合，將不同場景之間的轉換變得更加豐富、有意義。比如影片中宮羽田和葉問之間的對決，王家衛運用了多個視角的拍攝方式，將兩個角色的情感和內心狀況逐漸展現出來，同時通過音樂的搭配，將整個場景的氛圍渲染得更加緊張激烈。

（三）聽覺語言

通常在視聽作品中，聲音是電影的重要組成部分，電影的音樂能配合著劇情的發展、演員的表演使畫面內容顯示出特定的情感表達。音樂除了具有本身的象征性含義外，導演還會將個人風格的創作設計融入音樂中，使其成為一個特殊的、有意義的符號，使其有銜接展現故事內容、隱喻思想等功能。

音樂是聽覺和情感的藝術，有時音樂會取代語言來表達人的精神狀態和性格。在宮二瞞著父親在金樓對葉問設下鴻門宴的這場戲中，宮二坐立在金樓群芳之中，眼神冷漠，此處王家衛用了一首詠嘆調，這首曲子是貝利尼歌劇中的《圣潔女神》，講述的是一個女祭司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的故事。王家衛電影里的配樂總是暗合著人物的情緒，而金樓這場比武也正是葉問和宮二感情的開始。

合適的音樂會提高整部電影的整體調性，詮釋電影的主題，符合電影整體基調的音樂尤為重要。在宮二為父親送行的一幕中，茫茫大地，白雪皚皚，在漫天大雪中，梅林茂的配樂將這出時代與家國的悲劇襯托得極盡蒼涼。隨后，馬三的手下攔住了送行的隊伍，兩方的人員短暫交流，一段升調氣勢磅礴的音樂將馬三和宮家的矛盾推到了頂點，讓觀眾覺得大戰一觸即發。

三、結語

在電影美學中，《一代宗師》展現了王家衛獨有的詩意敘事風格和精細的視覺呈現。電影的整體畫面色調溫暖柔和，配樂悠揚動人，呈現出濃郁的懷舊和溫馨的氛圍，也體現出武術文化中的和諧之美和內在的冷靜與克制。電影中的武打場面也非常出色，運用了慢動作、快剪輯、瞬間定格等技巧，營造出視覺上的沖擊感和節奏感，同時強調了武術中的力量感和優雅感。

從電影的敘事結構和主題來看，《一代宗師》探討了人生、情感、道德等多個方面的內容，呈現出王家衛一貫的深刻內涵和思考。電影中的葉問形象展現了傳統武術文化的精神與價值觀，同時突出了他個人的英雄氣概和人生追求，表達了其對武術精神的敬重。電影還通過葉問的個人成長歷程與武術群體的交流互鑒，揭示了當時的社會環境和歷史背景，表現出了對時代變遷和人生命運的

思考。

（哈爾濱師范大學）

作者簡介：馬笑弛（1997—），男，黑龍江綏化人，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為廣播電視策劃創作與包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