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

月光下是路燈，路燈下是外公與我。

今年回老家過年時，想去街上玩，便找了個理由：“我想吃糍粑，我們?nèi)ソ稚腺I吧。”外公頓了一下，看著路上過往的車，“這大過年的，街上哪兒還有人賣糍粑呀，下次有空了打給你吃?！?/p>

回杭州上學(xué)后，沒過幾周，外公外婆也來杭州了。那天放學(xué)回家，進(jìn)門看到多了幾雙沾滿土的老款鞋，就知道外公外婆來了。“外婆——”我呼叫著。外婆一聞聲就大喊：“閨回來了！吃飯沒有？快，我炸了糍粑還沒動，來來來，嘗下，嘗下！”

其時，我已在外面吃過晚飯，但還是接過筷子吃了幾個。外婆就盯著我吃，嘴角止不住地上揚(yáng)，好似在吃什么絕無僅有的美食一樣，她帶動上揚(yáng)的嘴角說：“你沒回來，這些糍粑都沒人敢動！”“為啥不敢動哦？”外婆答道：“你外公哎，不讓我們吃，說是閨要吃的……”我頓了下，眼落在廚房正在洗碗的外公身上，心里像是被石頭砸了一下。

這讓我想起了往事。

那次周四軍訓(xùn)完提前回家，媽媽因?yàn)楣ぷ髅s不過來，我就先去同學(xué)家，在同學(xué)家吃了許多零食，大概是飽了。到了家門口，剛打開門的那一剎，兩個坐在電視機(jī)前的腦袋齊刷刷向我望來，外公率先起身，自然地從我手中接過行李箱。外婆則手撐著腰，起身去打飯，嘴里還在不停地問著：“吃飯了嗎？怎么這么晚才回來？誰送你回來的呦？……”我站在餐桌旁看著紗網(wǎng)下的飯菜：“嗝，吃過了?！蓖馄怕犃?，正在打飯的手頓了下，大喊道：“那你媽媽跟我說你要回來吃飯，我還特地去超市稱了蝦呢！吃飽了沒呀？去誰家吃的？快過來吃幾個蝦，不吃飯，吃蝦！”我掃視了一下滿滿一桌的菜，還是坐下吃了點(diǎn)，那盤蝦，除了我，沒人動過。我讓他們吃，他們也只會說：“你自己吃，自己吃，別管我們?！蓖馄趴次页晕r，自己滿眼笑意地吃著米飯，外公則是埋頭吃著剩菜與剩飯一起煮的“燙飯”。吃完我便回房間了。出來上廁所時才看見他們在剝蝦吃，他們吃蝦時還要再嗦下蝦頭……周四晚上一大桌子的菜，吃不完就會成為接下來他們一周的“燙飯”。

“閨，你怎么不吃啦？”

“沒，沒，我吃，我吃?！?/p>

我咬著糍耙，心里有說不出的滋味。

吃過晚飯后，我和外公出門消食。月光澄澈如水，透過路旁的翠影照在我們的臉上，寧靜，祥和。我問外公，現(xiàn)在有條件了，為什么還像以前那么省。外公或許是老了，他頓了一下：“閨呀，以前沒條件，吃完上頓沒下頓。現(xiàn)在有錢了，也不能浪費(fèi)，能省一點(diǎn)是一點(diǎn)嘛，省下來你可以多吃點(diǎn)，你媽打工也可以不用那么累，我老了少吃點(diǎn)又不會掉塊肉……”

我知道我無法說服外公，只能點(diǎn)點(diǎn)頭。于他而言，省是愛的一種方式。數(shù)十年的愛早已將“省”鐫刻在了心靈深處，也鐫刻在了時光里。父愛如山，父愛又何嘗不是水呢？這涓涓細(xì)流凝聚成河流，浩浩蕩蕩的，匯聚成一江愛的春水。

（指導(dǎo)老師：陳治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