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1924年,上海學生聯合會在上海大學舉辦夏令講學會。講學會的講者和內容具有獨特性與典型性,從而成為觀察當時上海學生運動的重要窗口。講者主要來自具有中國共產黨身份的上海大學師生,其中的大多數也是《覺悟》雜志的作者。講授內容聚焦于社會政治問題和馬克思主義理論,部分講義通過《覺悟》公開印行,進一步擴大了講學會的影響。此次講學會展示了中國共產黨通過“主義”引導、組織嵌入和報刊聯動等方式介入上海學聯改組,對于理解大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如何加強對青年運動的領導權具有重要價值。
[關鍵詞]中國共產黨;上海學生聯合會;上海夏令講學會;上海大學;《覺悟》
[中圖分類號] G649.29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928X(2024)06-0018-07
上海學生聯合會(下文簡稱“上海學聯”)是誕生于五四運動時期的學生團體,而后受到中國共產黨的影響和指導。1924年7月6日至8月31日,上海學聯在上海大學進行了為期8周的講學活動,并將其定名為上海夏令講學會,其間總計35位講者進行了51次講座。講學會開辦時期恰逢第六屆全國學生聯合會召開,又遇國民黨右派攻擊共產黨,毆打《民國日報》副刊《覺悟》主編邵力子等事件,由此講學會既是國共合作的產物,又是中國共產黨試圖改造上海學聯的重要事件。正因此上海夏令講學會也成為認識國共合作與斗爭之下上海學生運動的重要窗口,尤其是上海學聯與上海大學、《覺悟》副刊及國共雙方的互動,凸顯了學生運動與國民革命的復雜關系。本文試圖通過考察上海夏令講學會的緣起、內容及講授者構成譜系,解析中國共產黨如何通過夏令講學會介入上海學聯改組,呈現這一歷史事件的深遠意義。
一、夏令講學會緣起
五四運動之后,暑期學校勃然興起、盛極一時,成為學術文化交流的重要形式。1924年,上海夏令講學會的成功舉辦,既有這一階段暑期學校興辦熱潮的“時勢”影響,也有上海大學和上海學聯聯合推動的“地利”因素。
一方面,上海大學為夏令講學會構筑獨特的文化場域。上海大學由中國共產黨和國民黨共同創辦,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成為“新文化指導者”,構筑新思想傳播的文化空間。1923年4月,鄧中夏開始擔任上海大學總務長,主持制定《上海大學章程》,明確提出學校的辦學宗旨為“養成建國人才,促進文化事業”,并積極邀請李大釗等知名人士來校進行演講,極大促進了馬克思主義思想的廣泛傳播。以定期演講促進學術交流、傳播革命理論是上海大學極具特色的教育方式,其中較為突出的是分別于1923年、1924年舉行的“上海暑期講學會”與“上海夏令講學會”。1923年7月17日至8月25日,在女子工藝學校舉辦的上海暑期講學會中,上海大學教師葉楚傖、邵力子、陳望道、沈雁冰、董翼孫、何世楨6人所講授的8個課目均成為1924年上海夏令講學會的課目。1923年的暑期講學會借助《覺悟》的推介,并在其登載部分講演內容,這些做法也為1924年的上海夏令講學會所采用。夏令講學會與暑期講學會具有一定的承繼關系,且上海大學深度參與其中。
另一方面,上海學聯改組為夏令講學會提供動力。五四運動之后,上海學聯會務停滯,且因內部不同意見,“竟至分裂了整個的學生團體組織”。1924年3月初,為適應國民革命形勢需要,上海學聯預備改組,推舉復旦大學陳承蔭為改組委員會秘書。5月4日,上海學聯借紀念五四運動的契機,邀請汪精衛、葉楚傖演講,會后選舉復旦大學陳承蔭擔任會長。其間,中國共產黨曾試圖推進上海學聯與全國學生聯合會總會合并,但受到國民黨上海執行部青年秘書何世楨的反對而無果。即便合并失敗,以會務的革新引導青年學生參與國民革命仍是上海學聯改組后的緊迫任務。5月8日,陳承蔭在《今后的學生運動》一文中指出,“望今后的學生,認清路徑從革新政治入手”。1924年的上海夏令講學會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應運而生。
1924年6月1日,上海學聯在遠東商專召開會議,上海學聯評議長溫崇信提議發起暑期演講會案。6月12日,據《民國日報》報道,學生聯合會即籌備“學術講習會,籍作學術方面之補助”,確定由陳承蔭、端木凱、溫崇信等人負責聘請講師事宜。6月17日,《申報》發布《上海夏令講學會通告》預告講學會的時間、地點、講師和講演內容,并告知聽講費用和報名地點。7月1日至2日,《民國日報》刊載《上海夏令講學會簡章》等10條內容。從《簡章》上看,夏令講學會所授課目51個;延請講師35人,既包括瞿秋白、施存統、惲代英、陳望道等共產黨人,也包括汪精衛、戴季陶、葉楚傖等國民黨人。講學會從7月6日持續至8月31日,每日8小時為講學時間,星期日照例休息。講學1學程為8小時,收費5角,繳費8元者可自由聽講,而中小學教師可經所在學校證明免交聽講費。《簡章》還規定:凡聽講4課目以上者,得寄宿會內,免其宿費,每月收雜費1元,(其寄宿不滿1月者均以1月計算),膳費每月6元,以上各費須于遷入宿舍前交清。而交聽講費者,“該科講義得由評議會發給1份,凡欲購買各科講義,其價目另訂之。”同時,為“灌輸學術、聯絡感情”,講學會隨時舉行名人演講會、會員同業會,凡屬講學會會員均得參與。講學會總報名處為上海大學劉一清,各分報名處分別為:江灣復旦大學陳承蔭、南洋大學繆斌、中華職業學校黃仁、同文書院唐公憲、九畝地萬竹小學陳印廬、遠東商業專門學校溫崇信、省立第二師范孫祖基與杭州蔫橋街嚴衙弄7號沈玄廬。
籌辦上海夏令講學會獲較多關注。1924年6月8日,即將從上海大同大學轉往上海大學的學生何秉彝得知上海大學即將舉辦夏令講學會后,他在給父母的信中說,他下月可能要搬到上海大學去住。此后,進一步就此事說明:“它辦得有個暑期講學會,盡是現在的名人在那里分門別類地講演,5角錢1門——8小時——任選4門出2元錢就可以住,它的宿舍不要錢,只出6元錢的伙食費,這件事,又經濟又有益,所以大致一定要搬進去住。”從中可見,上海大學為夏令講學會提供低廉又便利的食宿條件,且可以聽到名人講演,是吸引何秉彝的重要因素。而身處山西的賀昌在給鄧中夏的信中指出:“聽說上海有夏令講學會,很愿去一聽,奈事忙不能分身,奈何!望你設法寄我講義一份。”夏令講學會報名火熱,寄宿學員很快就超出原定人數,男宿舍3所,女宿舍1所,均已住滿,主辦方緊急登報申明:“即日起除已報名及繳費者外,一概停止寄宿。”
1924年7月6日,上海夏令講學會在上海大學開幕,參會者有150多人。會長陳承蔭報告了講學會籌備目的和經過,隨后戴季陶、葉楚傖和何世楨發表演講。除內容豐富的講學活動,講學會還組織其他娛樂活動和社會活動,如孫中山留聲機演說、口笛、鋼琴獨奏、粵曲京調國技、昆曲舞蹈等。8月31日,夏令講學會結束,當晚上海學聯召開會議,形成3項決議:一是推定孫祖基、端木愷和陳承蔭為查賬員,查核會計處及庶務處一切收支賬;二是由上海學聯去函致謝各位講員;三是將26個課目講稿匯編成冊,由陳印廬、孫祖基、陳承蔭主持編輯,擬公開出版發行。此次講學會收入1200余元,支出1700余元,不敷之數,由上海學聯設法募抵。
二、講者譜系與講學會內容
(一)上海夏令講學會講授者主要來源于上海大學和復旦大學。上海大學師生占據夏令講學會講授者大半,有20人之多,主要包括葉楚傖、何世楨、周建人、董翼孫,以及邵力子、瞿秋白、董亦湘、施存統、陳望道、安體誠、楊賢江、蕭楚女、鄧中夏、韓覺民、惲代英、沈澤民、沈雁冰、田漢等中國共產黨人或國民黨左派。其中,董翼孫是上海大學校醫,講解“夏令衛生”;李春蕃則因翻譯列寧的《帝國主義論》刊載于《覺悟》,應時任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上海地方委員會秘書、團中央委員兼任上海大學英文系教師張秋人之邀,講解“帝國主義”問題;而“五權憲法”實際由已經加入社會主義青年團的學聯上海大學理事劉一清講授。
上海夏令講學會講授者另一重要來源是復旦大學,除邵力子、葉楚傖和陳望道等人同時在復旦大學和上海大學任教之外,其他講授者多與合作運動相關,尤其是平民學社。平民學社是復旦大學學生宣傳合作運動的團體,參加上海夏令講學會的成員包括復旦商科學生毛飛、張廷灝、陳承蔭、許紹棣、凌瑞拱、張子石、鄒安眾、溫崇信、端木愷,心理學系學生阮永釗。盡管溫崇信、端木愷并未參與講授,但他們是講學會的重要籌備者,又是時任復旦大學學生自治會的主席和副主席,且兩人在1924年上海學聯改組后分別擔任評議長和副會長。由于合作運動提倡者薛仙舟與國民黨人陳果夫的密切關系,從而也使平民學社與國民黨深度勾連。1924年7月,平民學社解散。不久,國民黨、共產黨和平民學社學生在上海建立中國合作運動協會。復旦大學商科主任兼教務長李權時教授也是中國合作運動協會發起人之一,并為夏令講學會講解“租稅原理”和“中國財政問題”。夏令講學會第五周的講解,基本由平民學社成員擔任,側重合作運動相關內容,并與他們的商科學業背景緊密相關,從而構成暑期夏令講學會的重要內容之一。
從夏令講學會講授者的身份來看,汪精衛、葉楚傖、戴季陶都是國民黨上海執行部常務委員,葉楚傖還是國民黨上海執行部青年婦女部部長,何世楨則是青年婦女部秘書,而惲代英、韓覺民、施存統、沈澤民、邵力子、鄧中夏、劉伯倫等共產黨人均為國民黨上海執行部成員。從這個意義上看,上海夏令講學會是國共合作的產物,但由于葉楚傖、戴季陶、何世楨等國民黨右派的反共主張,使國共斗爭與上海學聯、上海大學及《民國日報》產生關聯,從而延伸到上海夏令講學會。
《覺悟》作為《民國日報》的副刊,自五四運動之后極力提倡新思想,成為名盛一時的刊物,推動了學生運動發展。從講授者與《覺悟》的關系來看,在上海夏令講學會舉辦之前,已在《覺悟》刊文的25人:何世楨、邵力子、陳望道、董亦湘、施存統、葉楚傖、瞿秋白、沈玄廬、李春蕃、安體誠、楊賢江、吳稚暉、胡愈之、蕭楚女、鄧中夏、劉伯倫、毛飛、許紹棣、張廷灝、周建人、繆斌、惲代英、沈澤民、葉楚傖、沈雁冰,其中葉楚傖、邵力子、陳望道、施存統、沈澤民、劉伯倫等人又是《民國日報》的編輯。正是《覺悟》與講授者和青年讀者的密切關系,使其成為擴展夏令講學會影響力的絕佳載體。
(二)夏令講學會的講授內容廣泛,貼近中國現實問題。其中政治、法律、勞工、青年、帝國主義等論題,既是當時社會的熱點,也是國民革命需要應對的問題。相較1923年暑期講學會而言,1924年夏令講學會的講授內容呈現出諸多鮮明特點。一是融入了更多的政治性內容。1923年上海暑期講學會盡管也有何世楨講解的“全民政治”,但多為藝術、禮儀等常識性內容。而1924年上海夏令講學會關涉國民革命的政治性內容明顯增多,如戴季陶所講的“三民主義”,何世楨的“比較政治”,汪精衛的“中國革命史”,陳承蔭的“俄國革命史”等。而中國共產黨人則更為關注社會現實政治,如惲代英主講“中國政治經濟狀況”,特別是講學會第四周,施存統的“勞動問題概論”、蕭楚女的“中國農民問題”、鄧中夏的“中國勞工問題”、楊賢江的“青年問題”、陳濤的“工會論”、劉伯倫的“各國勞動狀況”等。以上所涵括的勞工問題等,都是需要中國革命所解決的社會問題,更是中國共產黨早期革命重心所在。為更好地普及政治性內容,講學會又規定這些課目“無論是否會員,均可聽講,以期普及”。
二是凸顯馬克思主義理論的相關內容。其中,瞿秋白的“社會科學概論”、董亦湘的“人生哲學”和“唯物史觀”、施存統的“社會進化史”、李春蕃的“帝國主義”、安體誠的“經濟思想史”引介馬克思主義理論,并運用其分析框架解讀社會現象、分析中國社會問題。以安體誠的“經濟思想史”為例,其第六章內容“近代的經濟思想史”主要講授“社會主義經濟學的思想”:一至三節依次是“由空想的社會主義,到科學的社會主義”、馬克思的思想介紹、“社會經濟組織上個人主義與社會主義之根本差異”。李春蕃對“帝國主義”問題的闡釋,則是基于這一時期反對帝國主義文化侵略的革命需求。瞿秋白的“社會科學概論”則對唯物史觀的解釋“清晰異常”,此后又成為上海大學社會學系學生學習的重要資料;當瞿秋白介紹蘇俄新經濟政策時,由于是親身經歷的,聲情并茂,吸引了眾多聽講者。
三是夏令講學會講授內容與上海大學社會學系課程有較高的關聯度。在瞿秋白主持下,上海大學社會學系開設的課程,諸如“社會進化史”“社會問題(勞動、農民、婦女等)”,甚至選修課中的“簿記學”“科學方法論”等,專注于系統性地講授馬克思主義與社會科學理論,并強化科學理論所依托的社會科學研究方法的訓練。上海夏令講學會的很多課目都與此對應,如韓覺民主講的“科學方法論”、鄒安眾主講的“簿記”等。
總體來看,正是由于上海大學雄厚的師資力量,特別是中國共產黨人的參與,極大提升了上海夏令講學會的社會影響,推動了馬克思主義的廣泛傳播。
三、夏令講學會的社會影響
1925年10月,社會主義青年團上海地委報告指出,“上海學聯自五四以來,素被反動派所把持”;1924年秋季,“我們倡言反動派之不盡職責,于是由我們同志出面聯絡南洋、暨南、大夏、上大、南方、春申、中華職業、亞東醫大、兩江女師、勤業女師、同又、啟秀女學、景平女學、法大等校學生會自動召集各校代表大會,結果一致公決否認前學生會,根據學總章程,改分部制(原分理事、評議兩部)為委員制,于是代表大會執行委員會重要分子悉為我們同志抓到,上海學聯受我們團體之指揮,實為此次開始。”在1924年夏令講學會期間,中國共產黨人傳播馬克思主義和社會科學理論,構建反帝同盟等學生組織,奠定了此后改組上海學聯的基礎。從這個意義上看,將夏令講學會放置于更長時段的學生運動與政黨政治中加以考察,有助于深入理解夏令講學會的影響。
(一)夏令講學會為中共改組上海學聯提供契機。中國共產黨將學生會視為“在學生中宣傳主義最好的場所”,試圖改組學生會,對上海學生運動也高度關注。1923年9月23日,社會主義青年團上海地委改組之后舉行了第一次會議,“指定閻鴻鈞、韓覺民、徐夢秋、許得良、羅赤人五人,組織學生運動委員會;并指定鴻鈞充委員長,限令從速召集會議。”1924年1月10日,團上海地委在給團中央的工作報告中指出,學生運動成績不佳,除團員集中在一兩個學校,“勢難向外發展”“學生大多不問外事”“上海學生聯合會有若無,大不易活動”。3月22日至4月1日,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中央二屆二次擴大會議在上海召開,會議通過的《上海報告決議案》提出:“應注意學生運動”,設法整頓上海學聯,認為此種工作,最好督促國民黨青年部,要他們命e567356aea323b58ca12abba65a6dbb1令在校黨員,向各校活動,改組學生聯合會。此次會議還確定了“學生會中設立團的小組”。依照這一規定,5月,團上海地委開會決議:“在上海學生會中之同志,應組織一小組,學生會中之各種活動,該小組應先討論。”6月28日,團上海地委的報告也指出,上海學聯中“有我們的同志的4校,代表6人”。盡管此時中國共產黨對上海學聯的影響還較弱,但上海學聯內的團小組,一定程度上為中國共產黨開展活動奠定了組織基礎。而在上海大學開展夏令講學會,眾多馬克思主義理論素養深厚的上海大學老師得以參與其中,為中國共產黨黨團組織開展活動提供了便利條件。如時任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上海地方委員會秘書、上海大學英文系教師的張秋人邀請李春蕃參加夏令講學會,時任團上海地委委員的沈澤民、張廷灝都參與講授,推動了中共及其群團組織在上海學聯內的組織活動。
(二)夏令講學會促進中共在相關組織中的影響。1923年之后,中國共產黨利用各種時機介入學生運動,以期強化對學生運動的領導。夏令講學會期間,中國共產黨也試圖通過構建學生團體,強化對上海學聯的影響。1924年7月21日,上海夏令講學會成立了社會問題研究會,參會者約百人,簽名加入研究者40余人,由唐公憲主持,黃仁記錄,推舉委員5人:李春蕃、唐公憲、黃仁、劉一清、徐恒耀,隨后請施存統講社會問題之起源及研究方法。8月2日,上海非基督同盟成立,推舉上海大學的李春蕃、張秋人、高爾柏、徐恒耀、唐公憲擔任委員。8月19日,《覺悟》“非基督教專刊”創設,由李春蕃、高爾柏擔任編輯。中國共產黨人在社會問題研究會和上海非基督教同盟委員會中占絕對多數,且出現重合交叉,為推進這些組織的活動提供了便利。
1924年8月4日至18日,全國學生聯合會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在復旦中學召開,上海夏令講學會成為上海學聯與全國學生聯合會及其他學生團體開展活動的機遇。上海學聯選派陳承蔭、劉一清和端木凱參加全國學生聯合會。全國學生聯合會開幕當日,上海大學于右任、邵力子、鄧中夏、惲代英、施存統等應邀參會,邵力子等致辭。8月7日,全國學生聯合會召開會議,“決用本會與當地各團體聯絡,發起組織上海反帝國主義大同盟,先派交際股與上海學生會所辦之夏令講學會發起反帝國主義大同盟接洽,并作共同發起者。”8月11日,上海反帝國主義大同盟在上海大學舉行第一次籌備會,參加人員有:北京反帝國主義大同盟代表周明達,中國學生總會李亞農,中華讀書合作社黃仁,上海夏令講學會孫斌、朱義權、何幼生,徐家匯平民教育促進會繆斌,中國孤星社安劍平,非基督教同盟代表唐公憲,上海大學社會問題研究會劉一清,以及上海夏令講學會社會問題研究會、世界語研究會等十余個團體,推舉繆斌為籌備委員會主任,黃仁、孫斌為臨時文書委員。8月23日,上海反帝國主義大同盟成立大會召開,公推劉一清為主席。這些豐富活動既提升了夏令講學會的社會影響,又吸引了青年學生的關注,擴展了組織影響,為中國共產黨推進學生運動創造了條件。
(三)上海夏令講學會通過報刊平臺提升了馬克思主義傳播的廣度。1924年5月,上海學聯改組,與國民黨的關系極為密切。特別是國民黨上海執行部的葉楚傖掌控《民國日報》,為上海學聯改組之后的活動提供了諸多便利。而加入中國共產黨,又身為國民黨人的邵力子,此時既是上海大學代理校長,又是《覺悟》主編,因此夏令講學會開幕之后,《覺悟》即刊登了部分講義。7月14日,《覺悟》“講演”欄刊載了瞿秋白的《新經濟政策》,并注明此講演為“上海夏令講學會演講稿之一”。此文最后還附錄說明:“夏令講學會各種講演稿,將由該會輯印專書,于本年十月底出版。”7月15日、16日,《覺悟》連載陳望道的《美學綱要》。7月25日至18日,《覺悟》刊載了董亦湘的《唯物史觀》。8月7日至9日,《覺悟》連載了蕭楚女的《外交問題》。8月10日至14日,《覺悟》刊載韓覺民的《科學方法論》。8月15日至18日,《覺悟》刊載楊賢江的《教育問題》。10月6日、8日,9日至17日,《覺悟》刊載李春蕃的《帝國主義概論》。盡管此文與講演有差異,但仍可視為夏令講學會內容的延續。11月29日、30日,12月2日、3日、5日、7日、8日,10日至13日,《覺悟》刊載安體誠的《經濟思想史》。1925年1月27日至31日,《覺悟》登載楊賢江的《青年問題》。除《覺悟》之外,上海夏令講學會的內容還刊載于《國民日報》的其他副刊,如陳望道演講的《婦女問題》刊登于《民國日報·婦女周報》。許紹棣的《信用與信用合作》,刊載于1924年9月12日《民國日報·平民》。在這些刊發的講義中,講者多為共產黨人,且講義內容介紹馬克思主義的居多。從《覺悟》刊登夏令講學會講義的時間來看,前后持續近半年時間,在一定程度上擴展了講學會的社會影響。
綜上可見,上海夏令講學會豐富的講學活動和多樣的社會活動,吸引并推動了知識青年的革命轉向。曾在上海大學學習的吳云就說,此次夏令講學會“盛況空前”。曾親歷五卅事件的上海大學學生姚天羽認為,講學會不單讓各校利用暑假來學習知識,更重要的是借此團結許多革命青年,為中國革命事業增加生力軍。中華職業學校的黃仁,在參加夏令講學會之后,“由此益熟知中國現代政治及經濟之真像[相],豁悟曩之徒欲振興工業之偏見為非是。毅然舍去所學,入上海大學社會學系。”據1924年參加夏令講學會的姜長林回憶:“辦夏令講學會的目的,是宣傳革命理論,選擇發展對象,也就是物色積極分子,做好發展組織的準備工作。我本人就是在這次夏令講學會以后入黨的。我自己感到參加這次講學會后,思想境界高了許多。”此次夏令講學會對參與的知識青年產生了深遠影響。
四、結語
在暑假舉行講學會,是五四運動之后流行的做法。不過,1924年上海夏令講學會能產生廣泛的社會影響,則有多種因素。其一,上海作為近代中國的媒介中心,上海夏令講學會的廣告通過《申報》《民國日報》(上海版)、《新聞報》《時事新報》《時報》等報刊廣泛傳播。尤其是在青年學生讀者中擁有較高知名度和影響力的《覺悟》刊載夏令講學會的講義內容,使講學會的影響得以向全國擴展。其二,從講授內容來看,涉及青年問題、勞動問題、帝國主義問題及馬克思主義理論問題,超越了課程教育的內容,從而引發社會關注。其三,上海夏令講學會開展時期,中國共產黨深度介入反帝國主義大同盟、非基督教同盟等學生組織構筑及活動,從而提升了夏令講學會的社會影響。
從1924年初到年底,上海學聯經過兩次改組,第二次改組之后,中國共產黨基本掌控了上海學聯。在《覺悟》刊載的文章中,不管如何批評上海學聯在黃仁事件和江浙戰爭期間的無所作為,但都將暑期夏令講學會視為上海學聯“復興”的代表事件。此后,中共借助黃仁事件和江浙戰爭等事件,重組上海學聯,使之真正成為“代表多數人的意見而活動的總機關”。究其根本,由于中國共產黨反帝主張適應了這一階段的社會訴求,而國民黨右派控制下的上海學聯則因在反帝問題上首鼠兩端從而陷入被動。在上海夏令講學會舉辦期間,中國共產黨主導構筑的非基督教同盟、上海反帝國主義大同盟等機構,無疑為其推進上海學聯改組奠定了基礎。從這個意義上看,上海夏令講學會成為中共介入上海學聯改組的關鍵階段。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覺悟》閱讀史研究(1919—1925)”(21BZS150)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朱文哲系南方醫科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柯浩偉系南方醫科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碩士研究生
(責任編輯:彭兆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