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風景與動畫電影的民族性表達

自風景被發現以來，常作為電影展示時代社會背景與人物活動空間的視覺元素，或推動敘事進程，幫助影片實現文化認同等表意功能。在國產動畫創作構建動畫電影“中國學派”，展示氣韻生動的東方美學的藝術追求，不斷探索中華文化美學新題材，創新動畫表現形式的過程中，從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的水墨動畫《牧笛》到當下熱映的國風動漫《長安三萬里》，江南風景從未在動畫電影中缺席。

一、“江南元敘事”：江南性、風景與民族性

所謂“江南性”，即江南之所以為江南的獨特性質，它既涵蓋江南地理空間、風景風物等自然要素，也包含江南文化歷史、審美認同等精神質素。江南本身是多維的，它是自然、經濟、區劃或心理意義上的層級疊加，它的內涵總處在挖掘、生成中，外延也是變動不居的。江南性實際上是從差異性角度來界定的，意圖將“非江南化”的其他地域性特征排斥出去。從審美文化上來說，其核心品格是“詩性”。而“詩性”又“肇始于人與自然的交感”①，再通過維柯所說的“沒有推理的能力，卻渾身是強旺的感覺力和生動的想象力”②的先民以感官感知及觀念想象的形象思維加以轉譯，以己度物，衍生出天人合一、民胞物與的自然觀念。再延伸到社會生活與文學藝術中，又以超越現實功利的審美眼光，形成“寄情山水”的審美觀念與追求。因而，江南內涵的演進、深化與江南山水風景是息息相關的，代表傳統文化藝術中唯美、感性的一面。“最中國”“精神高地”等關于江南審美文化常見表述也可見其在中華美學中舉足輕重的地位，以至有學者認為在中華民族深處可能潛藏著一個“江南元敘事”③的構架，即只要談到詩性文化，就會聯想到江南“詩酒人生”的直觀經驗。

風景自魏晉時期從自然中被發現以來，就被無數的詩詞歌賦和山水田園畫不斷歌詠與形塑，并形成地域認同。“真正江南認同的形成，是南北朝”④，經由唐山水江南畫派的拓展以及“正是江南好風景”“江南好，風景舊曾諳”等詩句中形成的對于江南“好風景”的審美判斷，至宋代趙彥端詞句中有“江南如畫”，明代邵寶有“卻憶江南如畫里”的詩句，“江南如畫”的風景審美特質被提出。隨著風景研究的不斷深入，在自然風景的基礎上，延展出聲音文化、媒介圖像、倫理與現代性、國族風景等研究進路。這些研究從各個角度揭示風景作為人處其中“生活、活動、實現自身之存在”⑤的深層意義。

動畫電影以其迷離夢幻的風景與雄奇瑰麗的想象帶給觀眾超越現實世界的精神感受。長期以來，國產動畫電影以對中華文化傳統、元素符號和精神風骨的挖掘與表現，自覺建構動畫電影中民族化的“中國學派”。頗具民族特色的江南“風景”也隨之得到大量表現。電影從文化與審美角度反映“江南性”，但隨著城市化進程的深入，現實江南風景的生存環境也發生了變化：以往“一水護田將綠繞，兩山排闥送青來”的江南鄉村景致被洋房小樓所取代，水井、碾坊、手推車等傳統農具消失不見，裊裊炊煙與雞鳴犬吠的寧靜鄉村大多存在于想象之中，鄉村與城市、地域風景的差異也被逐漸抹平。因而，對于現實風景與科技造境具有依賴性的實拍電影使得江南風景長期被烏托邦化。動畫電影因其假定性的藝術特性，促進創作者想象力的解放，其對現實風景的提煉與再創造具有了極大的自由度。因而，其中的江南風景塑造從聲音景觀、自然風物、日常生活圖卷等維度呈現出“江南性”的藝術風格，為動畫電影的民族化表達探索并積累了經驗。

二、柔美婉約的聲音景觀與詩性審美建構

動畫電影作為非實景拍攝的影視類型，無法直觀地還原場景音，其后期配樂的聲音顯得尤為重要。“聲音風景”或“聲音景觀”，也譯為“音景”，這一概念是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由加拿大作曲家雷蒙德·默里·謝弗提出的他發現聲音塑造聽覺環境的重要意義。他甚至認為，世界本身就是一首樂曲。前工業時代的聲音是純凈而詩意的，而在工業時代之后，聲音摻雜了眾多機械、都市等噪音，這些強加的聲音使個體逐漸失去聽覺的自由。如此看來，動畫電影中再現江南審美文化的聲音景觀，如江南自然之聲、絲竹之音與行吟誦讀等“聲音之象”是未受到后現代噪音浸染的，純凈而自由的音象風景，由其營構出柔曼婉約的風景是詩意的。

從吳山明、卓鶴君等江南名畫師，到非物質文化遺產江南絲竹傳承人陸春齡，凝聚眾多江南藝術大師心血的動畫電影《牧笛》，無論是其中的風聲、溪水聲、蟬嘶鳥鳴等自然聲音，還是曲笛的配樂，都具有濃厚的江南風韻。《牧笛》中的蟬鳴與綠柳的聲景標識著故事發生在江南初夏，隨笛聲起舞的啾啾鳥鳴聲與應和笛聲的哞哞牛聲、潺潺的溪水聲則傳遞了江南田園的優美恬淡及人與自然之間“民胞物與”的詩性觀念。在微風穿過竹林的婆娑聲中，牧童選中江南特有的紫竹制作成竹笛，吹奏出婉轉悠揚的笛聲。背景的笛聲則是南方笛派的代表人物陸春齡以“曲笛”配樂。流行于蘇州地區的“曲笛”又有“蘇笛”之稱，是江南絲竹樂中的重要樂器，其聲潤麗清揚，使影片呈現出清新自然的江南氣息。

江南氣候溫潤，雖四季各異但雨大致相同，雨的朦朧與迷離的特質帶來了江南特有的雨文化。它可以與才子佳人纏綿的愛情相關，也能與“聽雨”“賞雨”的江南審美生活方式相聯系。動畫電影《蝴蝶夢：梁山伯與祝英臺》中多次出現雨聲的關鍵場景：梁山伯與祝英臺郊外游玩時，遇雨躲在荷葉下，在細雨滴答的雨聲中賞荷，雨聲成為愛情的催化劑；在太守的干預下，二人可遇不得見，此時雨聲綿密鏗鏘，寓示愛情的堅貞難舍；男女主人公徹底無緣再見時，雷電驟雨大作，磅礴的雨聲是愛情破滅的象征；得知梁山伯去世時，風聲、木窗開合聲、蒙蒙細雨聲交雜，綿延不斷的雨聲是愛情纏綿無盡的延續。影片中的雨聲始終與才子佳人的愛情線程緊密相關，既推進劇情敘事，也仿佛具有了某種靈性，兼具了江南“雨”的浪漫與愁緒。

此外，朗朗讀書聲、歌詩吟詠聲也是動畫電影流露江南氣質的重要音象風景。影片《蝴蝶夢》中眾人在私塾先生帶領下以齊誦、對答等形式誦讀《大學》《論語》《詩經》等經典篇目；《少年師爺之大禹寶藏》中小師爺與父親蕩舟西湖之上，父親徐徐吟誦著“舟行碧波上，人在畫中游”的句子，孩童稚氣低唱著“天地映九尊，四海蕩妙韻”的詩作，與湖中蛙聲、湖上雨聲相映成趣；《長安三萬里》中李白擊鼓為舞姬伴奏，意氣風發地朗誦“月寒江清夜沉沉，美人一笑千黃金”的歌辭，詩詞歌賦的行吟與誦讀為影片增添了聲畫合一的江南風韻。

動畫電影中的江南聲音，風聲雨聲讀書聲，歌詩吟詠絲竹聲，聲聲清入耳。這些聲音之間相互碰撞、交融，形成婉約柔美的音象，奏出美妙的江南之聲，使觀眾能夠“再次棲居在一個統一的感知世界里，在那里面，所有的感官是互動的，而不是對立、分等級的”⑥江南聲音世界中。

三、如詩如畫的自然風物與理想家園想象

南北方冷暖氣流在南嶺交匯，帶來江南連綿不絕的春雨、梅雨季，形成以水為核心的自然風貌。湖泊、河道組成的密布的水網，造就了江南四季分明的地理風貌，衍生出與水緊密連接的季節時令之風物。晉代以來三次大規模衣冠南渡，移居江南的中原士人發現了江南地區不同于中原的別樣的美。江南自然的柔媚風光與景物使得其本來季節分明的氣候卻始終給人一種如春的感受，這在歷代詩詞中得到無數的歌詠：是“春水碧于天”的澄澈春色，也是“夏淺勝春最可人”的淡雅夏景，或是“秋盡江南草未凋”的幽渺秋畫，以及“可憐冬景似春華”的靈動冬韻。而在畫作中，《瀟湘圖》《富春山居圖》等江南風景名畫同樣表現出江南風景山明水秀、疏林遠樹的恬淡與寧靜，形成江南自然風物如詩如畫的審美特質與民族審美中的理想家園追求。

在動畫電影中，這些湖泊、小河、垂柳、荷花等自然景象，以及園林、石巷、古鎮等“師法自然”的江南建筑，以明麗的色調、暈染的場景等“詩畫”特征與人物活動的互動，或塑造人物性格，或制造場景參與敘事，形成人與景的自然契合。西湖自古便流傳著“白蛇傳”“梁山伯與祝英臺”等民間故事，在取材于民間文化的動畫電影中，西湖意象傳遞出江南特有的地域風景美學。在《白蛇：緣起》中，西湖中綠荷紅菡萏，波漾烏篷船。煙雨蒙蒙的斷橋上，許宣撐著油紙傘，拾起綠珠釵，開啟了與小白相遇的記憶。畫面中的西湖，水汽氤氳生煙，湖光一色，高飽和度的綠色暈染出如在畫中的詩境，營造出浪漫美麗的邂逅場景，正如導演所說“還原宋時杭州最有風采的東西”⑦。西湖柔美的風景意象賦予小白溫柔含蓄又帶著堅韌的性格，其作為敘事空間對于人物性格與情緒有著中和與節制的作用，使得小白在多次的逆境中能夠保持隱忍的心態并最終與許宣重續前緣。西湖也為這個風雅浪漫、夢幻世俗的故事提供了發生的可能性。而在《青蛇：劫起》中的西湖則是現代的，銀裝素裹的垂柳、遠山高塔、亭臺樓榭等，白茫茫一片再現“斷橋殘雪”美景。畫面中還出現了漢服、短笛等傳統元素。逃出修羅城的小青在此放下執念，重回人間。實際上，“斷橋殘雪”與愛情相聯系。斷橋經歷了從自然風光到審美文化景觀的演變，尤其是南宋西湖畫院的畫家馬遠、夏圭，清代董邦達等關于斷橋、殘雪的繪畫創作，將自然風景提煉為文化符號。動畫電影中的西湖風景展現了現代文明和傳統文化的交融，傳統故事在當下語境中的現代演繹也依舊動人。

江南自然風物也以如詩如畫的審美特征成為民族審美心理結構中的“桃花源”，是無數人心目中的理想的棲居之地。因而動畫電影中的江南風景也多以精神家園的形象出現，表現了民族審美中對于美與詩意的追求。《羅小黑戰記》中的羅小白與羅根乘小船到達位于水鄉古鎮的妖靈會館，小河兩側的石街小巷靜謐而幽深，廊橋樓閣綠藤環繞，石橋城門古樸而厚重，水面綠荷輕舉，蛙聲陣陣。星夜湖漫天星空，老君山口老君與清凝仙子邂逅的雕像靈動而浪漫，整個會館風景唯美且溫婉，處處體現出對自然萬物靈韻凝聚的靈秀江南風物的呈現，并借羅小白之口說出“這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媽媽咪鴨》則是以“如畫中國”的各種風景貫串起小黃鴨的南遷之路和歸家之旅。“桃源谷”是它們遷移的夢想之地。這里波光粼粼，垂柳依依，水草豐茂，又有披蓑戴笠的放鴨人撐船蕩漾湖上，鴨群月下穿過石拱橋，路過隨風飄搖的蘆葦蕩，分明就是一幅江南水鄉風景畫，呈現出朦朧寫意的東方美感。《大護法》中花生人所居的地方黑暗壓抑，象征著光明的“外面的世界”，即花生小鎮周圍卻有高山流水，一片生機。影片以純手繪的水墨繪畫形式展現出群鳥烘云托月之景，輔以遠山近樹大片的青綠色塊，意境悠遠，一派氤氳的江南山水風光，塑造出頗具東方氣質的“光明”世界。此外，《濟公之降龍降世》中的人界、《飛奔去月球》中主人公菲菲實現奔月夢想的起點就在江南，這兩部影片中的金黃色油菜花與粉墻黛瓦交相輝映，山丘、流水、古鎮等元素點綴其中，濃墨淡彩如詩如畫的江南風情景致令人神往。

四、精致鮮活的日常風貌與美好生活呈現

傳統文化中潛藏著一種對于“生”與“活”的理解，“不知天地間，物物有一種生意”⑧，物都具有活潑潑的生機，而生氣、生意正是實現“活”的前提。江南物阜民豐。江南人在日常生活中營造美的氛圍，于生活細微之處頗見情趣，雅致且充滿煙火之氣。順應時令，或賞花游景品時鮮，如士人將對于時令鮮材的追求融入到詩歌中，“江南四月筍蒲清，海錯時鮮亦有聲”“出波莼菜滑，上市鮆魚鮮”。或重節慶民俗等，明代浙江山陰人張岱的《陶庵夢憶》及清代蘇州文士顧祿的《清嘉錄》等著作中均形象記錄了江南地區民間生活及節慶盛況，是江南風物清美的生活美學的再現。近代的生活美學家如沈復、金圣嘆、李漁、袁枚等均出自江南，他們從江南日常生活中發掘出閑趣與哲理。在江南的日常中顯現出人們生活的本真狀態，呈現的是人與萬物一體的詩意，這使得江南生活幾乎成為中國生活美學范式。因而，江南文化具有沁入日常生活的美學底蘊，或說其本身就是一種生活方式，其生活風貌突出體現了中華民族對于美好生活的敏銳感知和自覺追求。動畫電影中的江南市井風貌也往往表現出從感性、具體與細微的日常生活中提煉出精致醇厚的審美趣味。這些影片中既有以聲音風景傳遞江南日常生活的煙火之氣，也有以生活符號、節日歡慶等視覺風景描繪出江南乃至民族生動的市井生活圖卷。

《昨日青空》中的江南小城蘭汐，屠小意上學路上騎自行車的清脆鈴鐺聲，巷口聚集起的老爺爺們的二胡咿呀聲，以及與路邊煮蓮子的鄰居的招呼聲，呈現出一幅恬靜悠然的江南日常生活畫面。尤其是豆腐丸子下水時的咕嚕聲，食客早餐時的吸溜聲，做小籠包子時搟面、切面的篤篤聲，無不蘊藏著江南日常生活中熱氣升騰的煙火之氣。小籠饅頭還在動畫電影《江南》中多次出現，不僅參與到劇情的發展中，還通過劇情發展勾勒了江南地區人們對于品味小籠饅頭時的精致追求。影片開頭的廟會中，眾人提議“城隍廟的小籠饅頭最好吃”；為了接近鐵甲艦的管帶大人，阿榔和玉蘭兩次進屋送小籠饅頭和陳醋，還提示道“小籠饅頭一定要配鎮江陳醋”；在夢中娶親場景中，小籠包分店遍地；而在去追隨師父的路上被間諜捉住時，阿榔機智地借介紹小籠饅頭來脫困，并說道“小籠饅頭，又叫小籠包，講究的是滾燙的湯汁”。同時影片多處場景的配樂也為同名音樂《小籠饅頭》。《小門神》將故事發生地設置為江南小鎮。雨兒久未見到外婆，外婆端上一碗柴火小餛飩。特寫鏡頭中的小餛飩，鮮湯上漂浮著青蔥，湯碗上方蒸騰著熱氣。雨兒狼吞虎咽完后，畫面中還交雜著街坊鄰居的寒暄聲。地域特色和家人親情盡在一碗小餛飩中。在影片的最后，神荼和郁壘甚至將小籠包小吃店開到了神界。小籠包和小餛飩是江南典型的傳統面點美食，皮薄鹵足、鮮香美味，外形精巧、細膩。對于鮮的追求使其口味多隨時令改變，如春季的腌篤鮮、夏季的蝦仁、秋季的蟹黃等，極具江南生活的精致特點。以至于國外多將其視為中華傳統料理，如在獲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動畫短片獎的迪斯尼動畫短片《Bao》及日本動漫《Love live！ Superstar！！》等作品中，均有小籠包出現。

節日是日常生活的節點，即日常生活時序的中斷，意味著從日常凡俗世界進入到一個新奇自由的世界，較為集中地代表了人們的生活與時間體驗。江南節日歡慶與民俗也是動畫電影展示江南日常生活風貌的另一個重要場景。《江南》中的廟會，街上掛滿玲瓏剔透的花燈與帶字謎的紅燈籠，熙熙攘攘的人群，各種小吃叫賣聲、街頭傳統表演叫聲好交織成一片。《小門神》中在降服了兇猛的年獸之后，江南小鎮的人們迎來了久違的祥和春節，街頭張燈結彩，五顏六色的彩燈掛滿枝頭，人們提著各式宮燈走在大街上，家家貼上了新門神，絢爛的煙火照亮了夜空。《長安三萬里》中數度出現的揚州景象將熱鬧的節慶場景日常化，河邊火樹銀花，坊店燈火通明，歌樂舞姬載歌載舞，游士飲酒吟詩，再現了揚州日常生活繁盛、秀美的景致。“江南不只是中國的，也是東亞世界的共同文明因緣與文化想象。”⑨同樣，這些體現江南人濃厚生活情趣與世間情懷并最終凝聚為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符號的節日歡慶與民俗場景也正被東亞他國的動畫電影所表現，以此作為他們對于作為異域江南的想象。在日本動畫電影《白蛇傳》中，就以大篇幅熱鬧的舞龍、踩高蹺、轉碟、飛刀雜耍、民間魔術等與漫天煙花相應和的場景，襯托出被流放到蘇州的許仙落寞的心情。這一異域江南節慶的想象也與本土動畫作品中的江南節慶場景互文互構，共同形成從中華民族日常生活及節慶生活中提煉出的文化符號。

越來越多具有民族風格的國產動畫電影正有意識地從江南風景中汲取創作靈感，體現出動畫電影創作的地域文化與傳統文化自覺。《西游記之再世妖王》導演自述齊云山是其電影來源的最初種子，《姜子牙》聯合導演王昕也認為蘇州園林是他創作時的靈感來源。江南風景既是民族風景話語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其塑造與呈現形成動畫電影民族性表達的一種新路徑。地域風景的發掘以至于流派的形成是影視劇創作漸趨成熟的標志，因而以江南地域為背景的動畫電影在題材、主題或內容上往往具有某些突破性。如《少年師爺》將大禹身上承載的中華民族過門不入、公而忘私的精神與頂天立地、為國為民的紹興師爺傳統相結合，并將其以父子相傳而宣稱是“中國首部父子情的國產動漫大電影”；《江南》則以江南熱血少年的成長史展現近代民族軍工業的圖強之路，這部影片也被稱為是“首部民族工業題材的國產動畫電影”。但是，也應看到江南風景動畫更多表現為動畫片或動畫短片的形式，如滬語方言的《上海故事》，南京方言的《槑好時光》，或《中國唱詩班》等動畫系列作品，缺乏深入挖掘的江南風景審美限制了動畫作品長敘事的能力。而一些動畫電影中的江南風景也“走向了當代民俗宣傳畫一般的程式化，自覺作為故事的背景圖存在，也因此與劇情發展、與更高級的美學趣味無關”⑩。民族性動畫與地域性動畫是彼此交融的。當地域性動畫電影真正形成能與文學、繪畫等藝術形式相互呼應、互文的流派時，動畫電影的民族性也會得到更好的表達。

［基金項目：江蘇省社科基金項目“文化地理學視域下江南電影的‘風景’研究”（項目編號：21YSC005）階段性研究成果］

王海峰，常州大學周有光文學院講師、博士。主要從事影視美學與批評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