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關鍵詞:海洋產業結構升級;海洋經濟增長;海洋在險增長;科技創新
中圖分類號:F124;P7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5-9857(2024)03-0143-10
0 引言
2021年國務院發布的《“十四五”海洋經濟發展規劃》(以下簡稱《規劃》)明確指出,我國要走依海富國、以海強國、人海和諧、合作共贏的發展道路,加快建設中國特色海洋強國。該《規劃》為推進海洋經濟走高質量發展道路提供了思路。《2022年中國海洋經濟統計公報》顯示我國海洋生產總值為94628億元,同比增長1.9%,約占國內生產總值的7.8%,海洋經濟已成為我國經濟發展新的增長點,有力應對了我國經濟增速放緩的局面。推動海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關鍵一步是建立現代海洋產業體系、實現海洋產業轉型升級[1]。2022年我國海洋第二、第三產業的增加值占比高達36.5%、58.9%,海洋藥物和生物制造業、海洋電力業等海洋新興產業保持良好的增長勢頭,以7.1%、20.9%的增長速度,顯著領先于傳統漁業、水產品加工業3.1%、0.9%的增長速度,呈現出海洋新興產業蓬勃發展、產業結構持續優化的態勢。海洋是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戰略要地,但其發展仍存在科技資源不足、涉海金融支持力度弱等諸多挑戰,導致其產業優化進程滯后于宏觀經濟發展[2-3]。因此,研究海洋產業升級對海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我國海洋經濟高質量發展在推進“海洋強國”戰略的進程中,仍面臨著機遇與風險并存的復雜環境。因此,從關注海洋經濟增長的風險視角入手,引入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在2017年提出的穩定性指標——在險增長(GaR),將海洋產業結構升級與海洋經濟增長置于GaR分析框架中,探究海洋產業升級對海洋經濟增長分布的影響以及科技創新在兩者關系中所起的作用,為我國持續推進海洋經濟高質量發展提供借鑒。
1 文獻綜述
探究海洋產業結構升級對海洋經濟增長影響的基礎是產業結構升級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已有研究表明產業結構升級對經濟增長存在促進作用,但顯著性不強[4],其原因可能是產業結構變動對經濟的影響存在階段性特征,而且相對于產業結構合理化,產業結構升級(高級化)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具有更大的不確定性[5]。從長期角度看,產業結構變動是我國經濟增長的格蘭杰(Granger)原因,產業結構升級在預測意義下能顯著促進經濟增長[6];從影響因素角度看,產業結構升級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受經濟發展階段和城市人口規模的約束[7]。部分學者將科技創新納入產業結構升級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因素范圍,一方面,從作用期限視角,發現了產業結構升級、科技創新對經濟增長影響大小不同,認為產業結構升級與技術創新分別是當前經濟增長短期、中長期的主要動力[8];另一方面,產業結構升級與科技創新對經濟增長產生協同效應,在產業結構升級過程中,產業技術水平持續提升,最終實現經濟持續發展[9]。
在海洋經濟領域,已有研究表明海洋產業結構升級是海洋經濟增長的Grange原因[2]。從投入、產出的角度看,海洋產業變動可以推進海洋經濟發展[10],尤其在海洋第二產業占海洋生產總值(GOP)比重超過門檻值時,能夠顯著促進海洋經濟增長,其原因可能在于隨著海洋產業結構不斷優化升級,海洋經濟增長的主要驅動力逐漸從海洋勞動與資本向海洋高質量勞動與科技轉化[11],使得海洋產業結構升級顯著推動了海洋全要素生產率提升,并且在增強海洋科技創新成果轉化與應用的過程中,對海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促進效果更加明顯[12]。也有研究表明,海洋產業結構升級不僅能夠獨立促進海洋經濟,還可以與科技創新協同推動海洋經濟發展[13]。此外,海洋產業結構升級對海洋經濟的影響效果在不同區域存在差異,在南部、東部海洋經濟圈的促進效果優于北部地區[12]。
為全面衡量經濟發展狀況,已有研究多從單一指標[14-15]與復合指標[16-17]兩種思路進行度量,而Adrian等[18]、張曉晶等[19]從經濟增長整體分布的角度出發,構建GaR 分析框架,致力于捕捉經濟增長的多種可能性。在實證方法選擇上,分位數回歸模型[18]、面板分位數回歸模型[20-21]、GARCH 模型[22]、分位數向量自回歸模型[23]等在已有文獻中均有應用。
綜上,海洋產業結構升級是影響海洋經濟的重要影響因素已成共識,但已有文獻大多在均值框架下開展研究,刻畫了海洋產業結構升級對海洋經濟增長的平均影響,事實上,海洋產業結構升級對不同經濟增長水平區域的影響可能存在異質性,即海洋產業結構升級對海洋經濟增長的影響可能遍布整個條件分布,尤其是極端情形下,海洋產業結構升級對海洋經濟增長的影響更值得關注。鑒于此,筆者首先借助面板分位數回歸模型構建GaR 分析框架,從海洋經濟增長分布變化的全過程研究海洋產業結構升級對海洋經濟增長的影響;其次,基于各分位點回歸估計結果,分析海洋經濟增長概率密度曲線和不同預測周期下GaR的變動趨勢,探究海洋產業結構升級對海洋經濟不同風險水平的趨勢影響;最后,考慮科技創新在海洋產業結構升級影響過程中的調節作用。
2 研究設計
2.1 研究假設
海洋產業結構體現了海洋不同產業在經濟發展中的構成比例,伴隨著產業結構升級程度不斷加深,一方面,資本、勞動力等要素逐漸從低效產業向高效產業轉移,一定程度上緩和了海洋空間資源趨緊、海洋資源低值化問題,提高了海洋優勢資源的利用效率;另一方面,產業結構升級能夠促進資源在高效率產業、新興優勢產業中得到良好利用,有效降低海洋產業生產成本,減輕經濟增長對資源的依賴,助力海洋經濟協調發展,多維度提升海洋經濟的發展質量,拉動海洋經濟的發展上限。此外,海洋產業結構升級能夠優化資金配置效率,推動信貸資金流向最具競爭力產業,充分發揮涉海金融的支持作用,減少寬松金融環境蘊藏的經濟脆弱性,進而起到防范化解宏觀經濟風險的作用。因此,提出假設1:
H1:海洋經濟增長整體分布受海洋產業結構升級的正向推動作用。
產業結構升級本質上是一個以自主創新為基礎推動力,致力于減少要素投入成本、改善生態環境損耗、增加產出價值和產品競爭力的發展過程。科技創新不斷優化已有產業、創造新產業,通過“創造性破壞”效應改良生產工具、制造工藝,幫助舊產業優化勞動分工、提高勞動力生產效率,發揮專業化優勢和產品競爭力,進而分化、衍生出新興產業,實現新舊產業更替升級,不僅能夠鼓勵新興產業發展,推動產業結構升級,進而充分發揮產業結構升級對經濟增長的正向拉動作用[12]。隨著新技術在產業中的推廣應用,產業結構升級不僅可以帶動經濟增長實現總量擴張,更能夠通過高率、新興產業發展帶動經濟增長出現結構性變化,彌補資本、勞動投入的邊際遞減效應,提高經濟發展的穩定性,推動經濟增長整體向好。由此,提出假設2:H2:科技創新正向調節海洋產業結構升級對海洋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
2.2 變量選取與數據來源
海洋經濟增長:選取2000—2020年我國11個沿海省(自治區、直轄市)海洋生產總值作為被解釋變量,并參考張曉晶等[19]、Prasad等[24]觀點,假設一段時間內海洋生產總值的時間序列為Gt ,其概率密度函數為f(Gt ) ,則存在最低的海洋生產總值GaR95,使得P (Gt ≤GaR95) =95%,即GaR95為海洋經濟增長概率分布的0.95分位點,是95%概率下的最低海洋生產總值,代表海洋經濟上升潛力。與之對應,海洋生產總值有5% 的概率低于GaR05,即GaR05為海洋經濟增長概率分布的0.05分位點,代表海洋經濟下行風險。
海洋產業結構升級:參考干春暉等[5]、紀建悅等[25]的做法,根據對海洋經濟貢獻大小對海洋產業賦予不同權重,海洋產業結構升級指數的度量方法如下:
Stru=s1 ×1+s2 ×2+s3 ×3
式中:si 為海洋第一、二、三產業增加值;Stru為海洋產業結構升級指數,數值上越接近3,意味著海洋第三產業增加值在海洋生產總值中比重越高。
控制變量:為降低遺漏變量帶來的內生性影響,結合王艷明等[26]、曹俐等[13]的相關研究,分別從海洋產業規模、實際外商直接投資、對外貿易水平、物價指數角度引入控制變量,提高模型的準確性,變量說明如表1所示。數據主要來源于歷年《中國海洋經濟統計年鑒》[27]《中國統計年鑒》[28]和各省份歷年統計年鑒[29-39]。
2.3 描述性統計與平穩性檢驗
由表2可知,海洋經濟增長與海洋產業結構升級的J-B檢驗量在1%統計水平下顯著,大概率不服從正態分布;偏度小于0,呈現尖峰厚尾的特征,適用面板分位數回歸模型探究尾部區間的關系。為避免出現偽回歸,對主要變量進行平穩性檢驗,根據ADF檢驗結果,核心解釋變量Stru及控制變量平穩,不存在單位根問題。
3 實證結果及分析
參考張曉晶等[19],從以下兩步驟進行GaR框架分析:第一步,借助面板分位數回歸模型,獲得各分位點的參數估計值,分析海洋產業結構升級對海洋經濟增長整體分布的影響;第二步,基于參數估計值,計算海洋經濟增長預測值,進而分析海洋經濟增長概率分布以及預期GaR 的變化趨勢。
3.1 基準回歸實證結果分析
首先,根據公式(1)探究海洋產業結構升級對未來短、中、長期(一至三期)海洋經濟增長的影響,實證結果見表3。觀察面板分位數回歸結果可知,在0.05分位點,海洋產業結構升級對GaR05的影響未通過10% 的顯著性檢驗;在0.25、0.5、0.75、0.95分位點,海洋產業結構升級的估計系數均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為正,對海洋經濟發展有明顯促進作用,且隨著分位點逐漸接近1,海洋產業結構升級對海洋經濟增長的推動作用也將不斷增大。這說明海洋產業結構升級對短、中、長期海洋經濟增長整體分布均有正向促進作用,且該推動作用主要體現在海洋經濟增長整體分布的中、高分位區間,即海洋產業結構升級對海洋經濟下行風險的抑制作用不明顯,但能夠有效提高海洋經濟增長的上升潛力。圖1直觀展示均值回歸結果與面板分位數回歸結果的差異。根據圖1顯示,海洋產業結構升級系數在前兩期與海洋經濟增長之間存在正相關關系,在第三期則不存在顯著關系,說明在均值水平下,海洋產業結構升級僅對中、短期海洋經濟發展有推動作用,而對長期海洋經濟增長無顯著影響。此外,均值回歸的結果與前兩期面板分位數回歸結果的重合部分主要在中、高分位區間,第三期則主要在低分位區間重合,說明均值回歸在解釋海洋產業結構升級對海洋經濟增長影響時忽略了海洋經濟增長整體分布的變化情況。總體而言,海洋產業結構升級對海洋經濟增長整體分布具有異質性影響,其對海洋經濟上升潛力的促進效果明顯,但對海洋經濟下行風險的改善效果不佳。假設1得以驗證。
其次,以當前海洋產業結構升級水平為基礎,計算未來短、中、長期海洋經濟增長的預測值并對其進行正態性檢驗,結果如表4所示。前兩期海洋經濟增長預測值均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拒絕原假設,且偏度小于0,說明中、短期海洋經濟增長不滿足正態分布,具有明顯的左偏特征,因此,應當重點關注海洋經濟增長概率分布的尾部區間。第三期海洋經濟增長預測值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下不拒絕原假設,說明我國海洋經濟從長期來看仍服從正態分布,具有長期利好的發展趨勢。
最后,擬合預期海洋經濟增長概率密度曲線,測算并分析預期海洋GaR 的變動情況。圖2描繪了海洋經濟增長概率密度曲線的變化趨勢:以當期海洋產業結構升級水平為基礎,海洋經濟增長整體分布將在向右移動,說明受海洋產業結構升級影響,未來短、中、長期海洋經濟持續增長且更加穩健。此外,低、中、高分位點海洋經濟增長估計值的變化趨勢不同:GaR05整體呈上升趨勢,GaR95在第三期明顯下降,0.25、0.5、0.75分位點估計值較為穩定,說明海洋產業結構升級雖未直接降低海洋經濟下行風險,但提高了海洋經濟的穩定性。
3.2 調節效應實證結果分析
參考杜軍等[40]的做法,以我國沿海省(自治區、直轄市)海洋科研人員數量與海洋科技課題數衡量科技創新水平(TC),在基準回歸模型的基礎上加入科技創新與海洋產業結構升級的交互項TC×Stru,考察科技創新對海洋產業結構升級與海洋GaR 關系的調節作用,估計結果見表6。由表6可知,一方面科技創新與海洋產業結構升級的交互項TC×Stru系數多數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科技創新能夠正向調節海洋產業結構升級對海洋GaR促進作用;另一方面,該調節作用在不同分位點存在差異。在0.05分位點,科技創新與海洋產業結構升級的交互項系數在前兩期顯著大于0,即科技創新協同海洋產業結構升級顯著提高中、短期GaR05,彌補了產業結構升級不顯著促進GaR05的不足,這表明在海洋經濟發展水平較低時,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有限,需要大量的科技創新彌補該不足,帶動海洋產業結構升級正向促進經濟增長,原因可能在于海洋產業結構升級初期對新技術的依賴性較小,更側重于量的增長,只有提高科技創新水平,助力海洋產業結構升級實現質的提升,才能減小經濟下行風險;在0.95分位點,科技創新與海洋產業結構升級的交互項系數在第二、三期顯著,即科技創新對海洋產業結構升級與海洋GaR95的正向調節作用主要體現在中、長期,這可能是由于新技術帶來的海洋資源配置效率和海洋產業生產效率的提升需要一段時間才可以轉化為生產力,實現海洋產業結構升級,進而推動海洋經濟發展。因此,科技創新水平不斷提升能夠助力海洋產業結構升級降低中、短期海洋經濟下行風險,同時提高中、長期海洋經濟上升潛力,推進海洋經濟高質量發展。假設2成立。
4 結論與建議
基于我國11個沿海省(自治區、直轄市)2000—2020年的海洋發展數據,構建面板分位數回歸模型,研究海洋產業結構升級對海洋經濟增長整體分布的異質性影響,并重點探討海洋產業結構升級對GaR05、GaR95的影響,分析海洋經濟下行風險、上升潛力隨海洋產業結構升級的變化情況及科技創新的調節作用。研究結論如下:首先,海洋產業結構升級對短、中、長期海洋經濟增長分布有正向影響,但不同分位點的影響存在差異。具體而言,海洋產業結構升級對海洋GaR05無顯著影響,對GaR95有明顯的促進作用,即海洋產業結構升級對海洋經濟上升潛力的促進效果明顯,但對海洋經濟下行風險的抑制作用不明顯。其次,科技創新能夠正向調節海洋產業結構升級對海洋GaR 的促進作用,通過提高科技創新水平,能夠助力海洋產業結構升級,從而降低中、短期海洋經濟下行風險并提高中、長期海洋經濟上升潛力,最終推進海洋經濟高質量發展。
基于上述研究結果,提出以下幾點建議:①將在險增長(GaR)指標納入海洋經濟管理體系,提高對海洋經濟下行風險和上升潛力的重視,從而才能更加準地把握海洋產業結構升級對海洋經濟整體分布的影響,并以此為據,制定科學有效的產業政策,最大化地發揮海洋產業結構升級對海洋經濟整體分布的推動作用。②完善海洋科技創新體系,為推進海洋產業結構升級提高動力支持。要求政府健全產、學、研合作機制,促進科研成果與市場需求匹配并加速變現、提升生產效率;重點突破海洋核心技術及產業關鍵共性技術,推動產業結構升級,釋放海洋產業生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