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龍鳳呈祥》中魯肅的表演心得

《龍鳳呈祥》是京劇的傳統名劇，是根據小說《三國演義》中劉備過江迎娶孫權之妹孫尚香的故事而改編的。京劇《龍鳳呈祥》是一出生、旦、凈、丑各個行當齊全的大戲，其中一共有三位老生，一是喬玄，一是劉備，還有一個就是魯肅。魯肅闖帳是《龍鳳呈祥》的第十五場的一段戲，主要講述的是周瑜得知劉備帶領孫尚香回轉荊州后準備派兵追趕，而魯肅闖帳前來攔阻的故事。魯肅在《龍鳳呈祥》整出戲里上場的時間并不長，但在這一折闖帳中，他和周瑜都是主演。

都說要演好一個人物，首先要了解這個人物。其實我小時候對此并沒有太多的認識，直到工作后才意識到這一點的重要性。于是我通過各種渠道，先去仔細地認識和了解了三國的這段歷史和東吳的魯肅這個人物，再結合我們的京劇舞臺上的表演，重新認識了魯肅。

魯肅這個人是什么樣的呢？在真實的歷史中，魯肅和孫權，周瑜并稱為“江東三杰”，他不僅是繼周瑜之后的軍事統領，同時又是孫權的高級參謀和外交使者，也是孫吳集團的重要決策者之一。但是京劇的劇目一般是根據小說《三國演義》來改編的，而在小說家羅貫中的筆下，魯肅成了一個忠厚有余，才智不足的人物，每每成為他人戲耍的對象，充其量也就是一個二三流的人物。不過在《龍鳳呈祥》這出戲里，魯肅因為被算成了幫助劉備一方的好人，所以他的性格特點又被美化了一些，體現出來，是低調謙虛、老實忠厚、仁義守信、小心謹慎，但又有獨到的眼光。其實周瑜和魯肅都是聰明人，但周瑜被氣暈了頭，因為一次次的計算失敗，更是一心想要抓住劉備，而魯肅則看清了實際情況，認為從大局情況出發，還是應該放劉備回荊州，所以來闖帳勸阻周瑜。在我們京劇舞臺上，通過六句西皮散板的演唱，還有和周瑜的對話，大段的念白，以及身段、水袖的表演，生動地演繹出魯肅的人物形象。

這出戲是在我上戲校的時候學習的，已經有很多年了。當時的主教老師是王少生老師。王老師用一學期的時間，很認真負責地教會了我，但在學校學會后并沒有什么機會演出，直到畢業進團好幾年后，才開始有機會上臺演出這出戲。從一名學員到成熟的劇團演員是有一個很漫長的過程的，而這出戲的掌握也同樣有著一個漫長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還有兩位老師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一位是王少生老師的父親，已故的江蘇省京劇院老院長，著名表演藝術家王琴生老師，另一位是國家一級演員嚴陣老師。

現在的演員是很幸福的，一進團就能唱上戲，而我們那時畢業進團后，都要先跑好幾年的龍套，作為演出經驗積累的一種鍛煉手段。幾年后，要演《龍鳳呈祥》這出戲了，因為是在農村的演出，團里想培養年輕演員，就讓我來演魯肅這個角色。團里提前通知了我后，我就到王少生老師家中去請教，去的次數多了，就非常榮幸地得到了王琴生老師的指點。王老演的魯肅闖帳是非常有名的，我到現在還記得，在王老家的客廳里有一張很大的照片，就是以前王老飾演魯肅時拍的，照片上的王老單手翻起水袖亮相，那眼神，那感覺直到如今都讓我記憶猶新。那時候王老退休在家，平時沒事就寫寫字，看看書。看到我去家里學戲，就很自然、很熱心地給了我一些指導，王老指導我出場，亮相，怎么樣抖水袖，眼神該往哪看，身段要怎么走等等，特別是一上場的幾句唱應該是什么樣的情緒，從幕后的第一聲：“慢，慢，慢吶著！”開始，通過聲音先把觀眾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小圓場快步上場后，一個墊步，上水袖亮相，眼神左右一看，抖袖開唱：“明明知道劉備走，都督苦苦做對頭。”雖然是散板，但這兩句是比較快的，表現出魯肅急切的心情。后兩句：“凡事若不早料就，事后方知失計謀。”從早料就開始耍腔，特別是失計謀三個字是一個拖腔，唱完后抖袖，再另起唱：“進賬去勸都督小心防守”，最后一個“守”字看自己的嗓音條件決定腔的高低和長短，然后再次翻袖，轉身圓場進賬，回身看了一眼周瑜后，抖袖唱最后一句：“既逃走又何必再結冤仇。”唱完起叫頭，開始念白。

就是這樣一個并不復雜的上場，在王老的要求下我反反復復來了無數遍。不能上得太匆忙，雖然事情很急，但魯肅畢竟是有身份的人，絕對不是跑上來的，用壓住步稍快點的圓場上，一個墊步停住站穩，這就是上場后的第一個亮相。從一開始的生澀到后來的熟練，就是在老師的反復關照和提示下慢慢成形的。

中間和周瑜的對戲，就要和別的演員相互配合了，兩個人的氣口、快慢、語氣輕重等等，需要在一次次的排練中慢慢磨合。其實這出戲，魯肅唱得并不算多，更重要的是念白，在和周瑜的對話中，有三處比較有意思的念白，一處是：慢說是劉備，就是那張飛也愿意來呀。”念到飛字的時候挑上去，顯得有一點俏皮，讓觀眾在緊張的劇情中突然感到一絲詼諧。記得非常清楚的是，當我們在農村演出的時候，每每到此處都會引起臺下觀眾的一陣笑聲。另一處是：都督不要生氣，這生氣的日子還在后頭吶。配合手勢動作，念出一種既是嘲笑同時又是在說大實話的感覺，讓人看到魯肅帶有幽默感的性格特點，讓人不自覺地發笑。還有一處是：著啊，我本來是老實人，說的都是老實話啊。又讓人看到了魯肅的那種老實人的感覺，對應周瑜的著急，也會非常的有趣。前面和周瑜這些對話都是鋪墊，而作為一名老生演員，在這場戲中最重要的關鍵點的是從：“都督難道忘懷了？”開始一直到“這不是孔明他的計策嗎？”結束的一大段由慢漸快的念白，這是最考驗演員的基本功的。一開始魯肅在和周瑜講道理，就是在說故事，講述赤壁之戰時諸葛亮怎樣借東風，說到后面，從“駕舟追趕”這幾個字開始到最后的將近20個字，念得越來越快，像突突突的機關槍一樣，速度非常快，但又要把每個字都念清楚，讓觀眾聽明白，最后一句提升音高和音量，一下揚上去，一個干凈利落的反問，作為這一大段念白的收尾。念好了此處必有掌聲，念不好這段戲就是白演。所以從學會這段念白的時候開始，每天早上喊嗓子的時候，還有在平時壓腿背戲的時候，這段念白都是需要反復練習的，只有通過不斷地練習，才能讓自己更好地掌握。

平時通過電視還有劇場里的演出，我也會看到一些其他劇團的著名演員演這出戲，也會去虛心學習，看不同人的演出，對自己也是一種提高和幫助。而在團里，一開始是由嚴陣老師飾演的魯肅這個角色。平時嚴陣老師演的時候，我就會在后臺兩側看戲，還有的時候我會演個中軍，直接在臺上近距離地看戲學習，去模仿嚴陣老師在舞臺上的感覺。嚴陣老師還親自給我指點，在形體動作和節奏的把握方面，又給了我很多的建議。特別是下場的動作，當最后兩句：今日不聽我言語，損兵折將后悔遲！念到后悔遲三個字的時候，一字一頓，同時水袖是一字一擺，最后快速的繞圈抓住，轉身，背手，在“八，達，倉”的鑼鼓聲中背身抬腿亮相，站穩了后再下場，這一系列的動作要做好了是非常漂亮的，但也是非常有難度的，念白要和動作完美地配合，同時還要跟上鑼鼓，自己心里要有節奏，只能是自己平時加強練習，反復地來，做得越來越穩后才能在舞臺上很好地展現出來。

魯肅這個人物，是我很喜歡的一個角色。因為自身嗓音條件并不是非常的好，全本的大戲一般很難演下來，大段的唱就會有些吃力，相對而言我的念白和形體動作還可以，所以這樣的一段魯肅闖帳，是非常適合我的表演的。通過在戲校時期王少生老師的教學，通過工作后自己的不斷學習，通過王琴生老師和嚴陣老師的指導，多年以后，我終于可以很好地在舞臺上表現這個人物角色了。當然，我在各方面還是有很多的不足，和優秀的老演員相比還有很大的差距的，我也會在今后的演出中不斷地揣摩，不斷地學習，不斷地提高自己，希望能把魯肅這個人物演得越來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