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鴨來了

1

農歷四月底，正是青藏高原一隅臨潭各種飛禽孵卵繁殖的最佳時節。

田野里，小麥和青稞的嫩苗已長到一拃高，蓋住了肥沃的土地，開始拔節躥長。墨綠的小麥，油綠的青稞，竟比地塄坎上的青草高出了一大截。

雌野雞鉆進毛刺叢下面盤著窩兒或是在茂密的雜草叢里孵著小雞，沒有絲毫露頭的機會；而公野雞則抖擺著一身華麗的羽毛，扯長紅艷油亮的脖子，使勁地賣弄自己并不嘹亮的歌喉，不經意間招來了一只覓食野狐的追捕，拖著肥胖的身軀“咯咯”地叫著棄家飛向遠處。

穿村而過的低洼河灘里，一只悠閑的黃鴨悠然地流走在清寂而潺潺的河水中，低頭尋覓貼在河底的漏網之魚。幾只綠頭鴨笨拙地走在河灘的水草里，在滋泥里尋食水蟲或是蚯蚓之類。還有各種不知名的小鳥低掠飛旋在河面上，迅疾地捕捉蚊蟲。幾個孩童挽了褲腿在河流的下游鳧水玩耍，大呼小叫的，竟然沒有驚飛覓食的鴨類，反而驚著了在河灘地上放牛的老者，他丟開手里牽著的牛韁繩，走來站在河邊看著這些鳧水的孩童，想起了自己多年前戲水玩耍的那一幕幕場景，把自己笑成了一朵花兒。

這是一幅多美好的春光圖景??！

這美好的春光圖景就在我的記憶深處一一放映，重新攝影定格，重塑記憶。

敏家咀河灘里有許多泉眼，滲淌著一股股清澈的溪流，最終在村南匯成了一條小河，蜿蜒曲行幾十里流入了洮河。尤其是下河灘，因為泉多人們叫它泉灘。泉灘的東面有片南北長東西窄的長坡，上面長滿了酸刺，酸刺叢里雜生著長不成大樹的河柳。酸刺和河柳的繁殖力十分強大，只要它們的根穿到哪里，哪里就被根上新生的嫩芽頂破地皮，長出一叢酸刺和河柳。再說酸刺和河柳的樹籽掉在地上也能長出一叢嫩苗。所以酸刺和河柳長得繁盛的地方，牛羊是進不到里面的。只有一些小鳥在酸刺和河柳上盤巢，野雞野鴨啥的鉆到酸刺和河柳底下孵卵，野貓啥的不屑鉆林也不敢鉆林，倒也十分的安全。

在那個缺少燒柴的年代，人們不但把山上的毛刺連根挖了，而且把地塄坎上的蒿疙瘩也刨挖光了。冬季一到，山溝田間凡是長草的地方，人們成群結隊地拿了镢頭和鐮刀，把一切枯枝和雜草挖盡割光。冬天一過，整個田野的塄坎上光禿禿的，像剛剃了頭發的光頭，光亮得讓人有幾分不耐煩。然而，泉灘東面長坡上的酸刺林村里安排閑人塔里布長年守護著，竟也躲過了人們的偷襲和砍伐，成了鳥兒和許多小動物的天堂。

春初，河里的冰剛一解凍，許久不見的黃鴨和綠頭鴨就先飛了來，落在酸刺林邊上的河水里，鳧水覓魚、捕魚充饑、暢游戲耍，在酸刺林間的草叢里盤窩孵卵。黃鴨體型比家鴨稍大，全身赤黃色，翅上有白色翅斑和銅綠色翼鏡，嘴、腳、尾均是黑色。它們生性機警敏感，遇到人畜和危險時，則猝然起飛，翱翔藍天，叫聲激越清亮。而身材小巧的綠頭鴨則雄雌異形異色，公鴨頭頸部基色為栗褐色，從兩側眼周開始直到頸側分布著一條綠色的色帶，下背和腰部褐色，尾上覆羽黑色，翼鏡為翠綠色，胸部和上腹部淡褐色，尾下覆羽為奶黃色。雌鳥通體褐色，翼鏡仍為翠綠色。綠頭鴨腿腳橙黃色，爪黑。它們生性膽小，十分警惕，若有人畜接近即驚飛遠走。

有人見到有幾對黃鴨和綠頭鴨從酸刺林中不時地起飛和降落，就好奇它們在那里暫居還是孵卵。便穿了厚厚的棉衣掩住頭臉向酸刺林中擠去，還沒擠進去兩三米，便被酸刺尖銳的針刺戳得退了回來，坐在一邊的空地上從手上、頭上、臉上和腳上拔出了許多細小的針刺。以后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都不敢往里面鉆了，怕不小心讓酸刺針尖扎破眼珠子。

黃鴨和綠頭鴨仍然不時地起飛和降落，把酸刺林當作了它們的天堂。說實話，方圓幾里地，也就那里最適合它們繁衍和生存。其他地方的草芽兒早被牲畜們啃光了。只有那片酸刺林牛羊是進不到里面的。雖然林縫里的青草長得很長很旺，但牛羊只能望林興嘆，鉆不到里面，吃不到饞眼的青草。而那些山羊，望著酸刺林就很生氣地爬在林邊的樹干上，吃酸刺葉和河柳枝葉，每天吃一點，年年吃下來，長坡上酸刺林的周圍就圍著長成了一圈長不大的酸刺和干柳條。矮矮密密的，像扎堵的籬笆。

牛羊望林興嘆，而遠處飛來的黃鴨和綠頭鴨媽媽卻在林縫里安全地孵出了小鴨，領著它們從林下的草縫里踩出一條小路走了出來，一只跟一只像下餃子似的跳進了河水里，跟在鴨媽媽身后像拴浮在水面上的一串小皮球。幾只黃鴨媽媽和綠頭鴨媽媽領著眾多機靈的小鴨在河面上暢游，覓食，遇到危險的時候，鴨媽媽就領著它們各自的小鴨迅疾地滑過水面，鉆進林縫里，再也尋不見它們的蹤跡。當外面的世界顯出許久的安靜時，它們又在鴨媽媽的帶領下一只一只地鉆出林縫，仍然像下餃子似的跳進水里，一個猛子扎到水底，從遠處浮出，輕輕地甩掉頭上的水珠，向再遠處游去。當有人驚詫它們的時候，公鴨就飛旋在人們的頭頂，嘎嘎地叫著，吸引著人們的注意力，給母鴨和小鴨創造逃生的機會。

那個時候，家里養著一頭麻脊梁耕牛，父親閑了的時候，就牽上牛到酸刺林那兒放牛，他放牛的目的是想看看野鴨的習性和生活。后來我想，這也許是他驅趕寂寞和艱辛生活的一種方式吧。

兒童們是不愿到那個地方的河道里去玩的，因為河道的沉沙和淤泥里有酸刺枯枝，時不時地會扎傷頑童們的腳板。只要兒童們不去那個地方鳧水和玩耍，就不會驚擾到鴨類的生活。

有好奇之人，想到了好奇之法，買來了十幾只家鴨娃兒，放養在了泉灘里，他想是讓家鴨能引戀一些野鴨娃兒?？煞硼B了多日，他家的鴨娃兒一天比一天少，原來鷂鷹瞅上了那些笨拙的鴨娃。當鷂鷹飛旋掠食的時候，野鴨娃都被鴨媽媽領著藏進了酸刺林里，鷂鷹瞅著扎身的酸刺林只能干瞪眼。而那些只沒有鴨媽媽領著的家鴨娃兒卻遭了殃，不去躲藏也不會躲藏，鷂鷹俯沖下來抓小鴨的時候，它們嚇得縮成了一團擠在了一起。鷂鷹一爪子下去，一只家鴨娃兒就被帶走成了鷂鷹的飯點。最終家鴨娃兒一只也沒有剩下，全成了鷂鷹的肚腹之物。

酸刺林中孵養的黃鴨和綠頭鴨全長大了，沒有折損一只，來來去去游蕩在清澈的河道里，捕捉魚蝦和小青蛙，啄食水草。

更有好事者想家養一些黃鴨和綠頭鴨的鴨娃兒，因此想方設法地捕了幾次，但都沒有成功，它們不是鉆進了酸刺林就是沖天起飛，讓好事者的想法沒有得逞。

赤黃和褐色的鴨娃兒在平靜的河面上迅疾地游滑、覓食，長得很快，一天一個成色。

秋天到來時，它們全長大了。

秋末冬初，它們一夜之間在河面上突然一只不剩地消失了，不知飛到哪兒去了，沒人知道它們確切的行蹤。

2

那年，集體的這片酸刺林被村里按戶劃分掉了。劃分掉的酸刺林再也沒有專人守護了，一些懶人就把自己的林地一點一點地砍伐掉當成了燒火柴。

當有人拿起斧頭的那一刻起，這片酸刺林也算是終結了它的生命。只要有人開頭，那就會有人跟著去砍。自己的林地自己砍，誰也不能說誰。有年老的長者站出來說，這片林地不應該砍，是村里花了多少心血才守護住的一點林地啊，可人們誰聽老者的話呢，你砍我也砍，生怕你在砍伐時過界順帶著砍了我的林地。

只一個冬天，這片進不了人和牛羊的酸刺林就被人們砍光了。開春更有一些狠人，扛著镢頭鐵锨連酸刺根都刨了，當成了燒火柴。要是酸刺根不刨掉的話，這片酸刺林還能再生，說不定過上十年八年，這里又是一片茂盛的連人畜都鉆不進去的酸刺林了。

開春不久，秋末那些帶著鴨娃遠走高飛的黃鴨和綠頭鴨又回來了。它們飛旋在那片天翻地覆的林地上空，嘎嘎地叫著，不相信這里會連它們棲息的一點兒酸刺也沒有了。它們只是到遠處過了一個寒冷的冬天，一個冬天就把這片林地給丟了。

沒有棲息地的黃鴨和綠頭鴨浮在河道里的水面上，再也沒有了那種暢游的感覺。它們相約歇歇腳就走，可它們還沒有做出何時要走的決定時，一個偷獵者出現了。偷獵者手握一把鋼砂槍，從河道里慢慢地走下來，不驚動絲毫。一聲槍響之后，幾只黃鴨和綠頭鴨倒在了河灘里，剩余的黃鴨和綠頭鴨驚慌失措地起飛逃命，飛向了遠方。

黃鴨和綠頭鴨再也不會來了。這里成了它們的傷心之旅，絕命之地。

林地丟了，那片肥沃的長坡荒了。林地荒了，就沒有人再管自己那片割成長條形的地塊了。有人不管三七二十一駕二牛抬杠，開墾成耕地種了大豆和青稞。那年大豆和青稞因河邊土地墑情好長得十分茁壯，那家人有了好收成，一個冬天臉上都掛著喜悅的笑容。林墾地的收成好，有人就眼紅了，還沒開春，有人站出來不讓那家人種了。有幾個人出來那么一擋，那長坡地也就種不成了，逐漸地荒了，長滿了各種荒草，終究成了牛羊的天地。

每年的開春，黃鴨和綠頭鴨還是飛回來，來了也只是停留那么一兩天。老者們說，黃鴨和綠頭鴨停留幾天只是歇歇腳而已，這里已經沒有它們留戀的任何東西。

這里沒有了它們的棲息之地。

林毀了，林邊流水汪汪的幾處泉眼一個冬天過完就逐漸地干涸了，變成了漂著翠綠水蘚的小水潭，生養了許多的小青蛙，蹦蹦跳跳的。潺潺的河流變成了溪流，在水底下自由游動的食指粗細的面魚和狗魚不見了，像是絕跡了似的。攪動河床邊的深水處，也不見魚兒竄出來，只會冒出一兩只白肚子的青蛙來。

酸刺林不在了，魚兒不見了，野鴨也留不住了，倒是把青蛙繁殖了起來，整日藏在水草縫里呱呱地叫著，有多高興。

3

又過了些年，國家號召在全國范圍內治理荒山荒溝，營造薪炭林，同時倡議全民種草種樹。而且種草種樹國家還給補貼，有了政策的支撐，村里就想到了被毀的那片酸刺林。于是召開村民大會，一致決議在那片原先的林地上重新植樹，種植易活的酸刺、河柳和松樹，重新保護起來，給村里植留一片綠地。人們知道了沒有林地的危害性，自從那片酸刺林伐毀之后，泉灘的幾處泉水干涸了，河流變成了小溪，魚兒也絕跡了，野鴨遠走高飛不來了，人們少了許多生命的思考和生活的樂趣。

一片林地要毀就在一瞬間，但要重新營造長成林，卻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今年植點松樹，明年撒幾把酸刺籽，后年再種點河柳，還要守護著不讓牲畜薅踏，人為破壞。植了幾年成效都不是太大，終究長不成林。有老者站出來說，松樹河柳靠里栽，酸刺外栽三道成籬笆。人們按老者的方法栽了，過了三年，林地外圍的酸刺瘋狂地生長，長成了三道稠密的籬笆。牛羊進不進去，就是人也鉆不到里面去。沒有了牛羊的薅踏，林地里的松樹、河柳和酸刺幾年的工夫就長得像模像樣了。

林地長起來了，泉灘里干涸的幾處水潭里又冒出了幾股清泉，沖走了沉淀的泥沙和枯草，清清澈澈地沿著原來的水路流進河里，唱著歡歌一路尋覓著歸途而去。

這片林地長起來后，各種野生動物就先尋覓而來，在此藏身。首先是幾只狍鹿來到了泉灘，再接著來了一只四不像。野雞及其他不知名的飛鳥也都飛了來，一時間泉灘變得非常地熱鬧。那幾只狍鹿和四不像就一直藏身在那里，見到人畜的時候就鉆進林眼里，清晨和傍晚時分，它們就出來啃草，在泉眼里喝水解渴。

泉灘那里的河水漫過以往的河沙的時候，淺淺的靜水處就有魚在擺籽兒。真不知道這些魚是從下游的哪兒游來的，或是從洮河里游上來的，反正魚說來就來了，說有就有了。

父親在放牧奶牛的時候，見到針尖大小的籽魚，在淺淺的靜水里你追我逐，忽兒聚攏忽兒四散。黑色的蝌蚪也混在籽魚中間，自由地游來游去。

父親想，魚來了，原來飛走不來的黃鴨和綠頭鴨也該來了。

這幾年機械代替了牛耕，牛羊也就養得少了，泉灘里的水草長得掩過了腳面。父親就不再到山上放牧奶牛了，而是給它拴上長長的浪繩放養在泉灘上，到傍晚時分再去把它牽回來，省了許多的時間和氣力。有天父親去牽奶牛時，看到一群黃鴨和綠頭鴨游蕩在河面上，急匆匆地吮食蝌蚪和籽魚。

父親遠遠地看著鴨群，輕輕地長嘆了一聲，如釋重負地說道，你們終于回來了。

父親后來說，他像是等待親戚似的等待著野鴨群。

父親還說，野雞來了，驅都驅不走。狍鹿和四不像來了，它們有了棲身之地。野鴨來了，它們也有了棲身、進食和孵卵之處。

一方水土養活一方人，一片水域養育一群鴨，這是不爭的事實。

泉灘從此有了黃鴨和綠頭鴨的歡鳴聲。

4

自此泉灘有了黃鴨和綠頭鴨，父親有閑的時候，就會牽上奶牛到泉灘里去放，順帶著觀察黃鴨和綠頭鴨的成長和生活習性。黃鴨和綠頭鴨的鴨娃兒何時出窩了，何時下水進河了，何時能自己捕撈蝌蚪和小魚了，父親說得一時不差。要是幾天不去看看，父親就吃飯不香，睡覺不實。母親笑著說父親把自己活成了鴨癡。

上河灘原來是不長樹木的，是寬寬敞敞的S型河灣，長著一灣短短的水草。那個時候牛羊放山的時候，牛倌和羊倌在河灣里圈著牛羊，邊吃水草邊等待最后一家牛羊的到來。后來，人們為了圖清閑也都不養牛羊了，那里的水草沒有了人畜的踐踏，像澆了油似的瘋長，到夏季時都長到半身高了。后來，黃鴨和綠頭鴨也就從泉灘的河道里追尋著魚兒來到了上河灘，在那里的草叢里下蛋、孵鴨娃兒，從此也在上河灘里安家落戶了。

近年來，村里在上河灘的西邊修了健身廣場和公園，人們在清晨或是黃昏時三三兩兩走在廣場和公園的林蔭道上，看著河道里戲水的黃鴨和綠頭鴨，不驚不咤，記起許多以往的趣事來。

父親每每打來電話，就說上河灘里的野鴨增加了，給你掰著手指數說黃鴨是多少只，綠頭鴨是多少只，好像在數說自己家里養的羊或是雞似的，有多高興就有多高興。有時候，父親還讓我周末帶著孩子們來看野鴨。

臨潭，高寒缺水，一年當中，像外地人戲稱的半年是冬季，還有半年大約在冬季。其實，這里也就六、七、八、九四個月氣候溫暖，加之缺水少河，因此人們沒有養鴨的習慣。所以，孩子們是很少見到鴨類的，不要說是野鴨了。女兒婷婷聽說要到鄉下老家去看野鴨，很是興奮，興奮之余臉上寫滿了驚詫，鄉下老家竟然還有野鴨。

我笑著對婷婷說，有樹木的地方有人家，有水草的地方有野鴨。敏家咀從來就不缺水草。當年先輩們選居住地的時候，選擇了這樣一片泉眼涌冒水草豐茂的地方，所以才有了野鴨的棲息。

婷婷小聲地說道，能不能捉來幾只養在家里。

我低聲對婷婷說，不能，因為黃鴨和綠頭鴨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是不能捕捉的，只能眼看不能動手。

婷婷吐了吐舌頭，笑著說，那就真的不能動手，只能眼看了，可要是眼饞了咋辦呢？

我笑著說，那就閉眼回家，寫篇作文，把記憶留存在腦海里。

婷婷做了個鬼臉說，周末作業多，寫作文恐怕來不及。說完一溜煙似的跑到門外去了。

我和妻子帶著婷婷到鄉下老家的時候，已到了下午時分，太陽暖暖地照著，上河灘廣場和公園里沒有人影兒，空曠靜寂的河道里不時傳來幾聲黃鴨或是綠頭鴨的嘎嘎聲。一只黃鴨領著六只赤黃的鴨娃兒，一只綠頭鴨領著八只褐色的鴨娃兒，在新修的淺淺的攔河水壩里自由地游來蕩去，時而靜浮在水面上，在水波的蕩漾中起起伏伏；時而一個猛子扎進水里，追逐一只暢游的魚兒。婷婷挽起褲筒，從河堤的臺階上下到水中，大呼小叫地呼喚著鴨媽媽和鴨娃兒。小鴨子看到婷婷朝它們走近時，它們像箭一樣從水面上順著水勢滑向下游，跑得急了，鴨媽媽則嘎嘎地叫著沖天而起，旋在河道上面，凄厲地叫著。鴨娃兒則穿過河道中央的一個涵洞，然后不知是鉆進了水草底下還是鉆到了河邊的林縫里，不見了它們的影兒。

婷婷上了岸，褪下挽起的褲腿，望著飛旋在虛空里的黃鴨和綠頭鴨，焦急地跺著腳，說，我把鴨娃兒嚇著了，嚇得跑散了。

我輕聲對婷婷說，這是鴨娃兒躲避危險的一種自然本能，有鷂鷹或黑鷹飛旋在河道上空的時候，它們都要躲避的。它們經不起天敵的任何捕擊。你放心，等一切安靜下來的時候，它們會在鴨媽媽的召喚下重新從躲藏的地方鉆出來，歸攏到鴨媽媽的身邊。

婷婷聽我這樣一說，臉上才露出了一絲放心的笑容。

我、妻子和婷婷坐在公園亭子里，給她說起了敏家咀以往的一些故事。

太陽從亭子的南面移到西南面時，父親和母親相攜著來到了公園里，笑著說，河面上那么多的鴨娃兒，你們沒看嗎？

婷婷聽爺爺和奶奶這樣一說，忽地起身，跑到了河邊。

河面上有三只黃鴨、四只綠頭鴨領著各自的鴨娃兒在暢游覓食。

父親說，今年沒有下過暴雨，河道里也沒有發過洪水，面魚和狗魚特別多，所以引來了這么多的黃鴨和綠頭鴨來這里筑巢繁殖鴨娃兒。

反觀以往的歲月，現在的敏家咀山青了，樹綠了，泉眼重新出水了，河水也清了。一些從來不會光顧的飛禽和野生尋覓到了這兒，與人類為鄰。

這種野生與人和諧共處的畫面會永久銘刻在女兒婷婷的記憶深處，給她的人生留下一段往復回放的美好鏡頭。

責任編校：鄔彥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