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報:兩館的建筑設計比較特殊,其實這種建筑形式作為美術館在建筑界中也是具有一定爭議的。您覺得兩館是一座成功的建筑嗎?
顏館長:作為一個大型文化場館建筑,兩館可以說是成功的,它在深圳中心區成為了市民心目中一個大型的文化地標建筑。任何建筑和展覽做完后都是有遺憾的,我們要做的就是盡可能地避免這些遺憾。但有的藝術家可能會覺得兩館這個場館不好用,因為建筑自身的空間特點太重了。我也一直強調,設計要順著建筑,甚至要跟建筑之間發生一些對應。美術館建筑的內部空間應該要營造出與展覽對話的狀態,而不是建筑空間語言與展覽相對立。多年的布展經驗中,無論在什么場館,我們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消解兩館本身空間特色對展覽造成的影響,需要在每一次布展中花心思進行設計編排。
導報:在早期兩館設計方案討論的過程中,有遇到什么讓您印象深刻的問題嗎?
顏館長:我是后期參與到兩館的設計方案討論中的,一開始國內對于如此大美術館的卸貨區域并不熟悉,規劃部門對此造成的交通壓力也不清楚,經過我的建議和大家的討論,后來在兩館負一層設立了大貨車室內停車場卸貨區,現在就能較好的滿足場館的需要。這也是美術館建筑和其他類型建筑的不同之處,這些展覽類建筑更新頻率比較高,差不多三到五個月就需要更換內部展品,所以對貨運的要求很高。
還有當時對美術館區域貴賓廳的設計,路線過于復雜,實際上使用起來并不方便,入口位置在建筑的側面,門也比較小,其實對于國內人們的使用習慣而言,這是功能性設計的一個缺點。
所以這些功能使用問題的出現,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在設計初期缺少核心運營團隊的介入。很多建筑師往往處于一個參觀者的角度,還是需要更多一些和運營團隊的合作、探討、碰撞。越早有運營團隊的介入,可能就會越早解決一些建筑內部在實際使用中發現的問題。
導報:在兩館布展設計時,您是怎么看待建筑本身與展覽之間產生的碰撞與摩擦呢,是機遇還是障礙?
顏館長:我認為這是一個雙刃劍,每一次的布展對我們來說都是一個非常大的挑戰。正是在兩館這樣較大的展覽空間內,我們必須要重新對每個空間細節進行整合梳理,每一次展覽都要為藝術家的每一件作品度身定做空間,讓空間適合作品,而不是讓作品適合空間。同時,要讓空間敘事盡可能地與藝術家的表達相匹配,也要不斷思考如何讓觀眾對兩館不感到厭倦,??闯P?。
兩館提供的公共空間是產生想象力的地方,每一個藝術家、建筑師,甚至是每一個參與到兩館項目的人,這個空間都會激發他們很多的想象力與創作的欲望,這樣又能催生出很多有意思的想法,讓兩館成為現在受到深圳市民喜愛的公共建筑。
就像戴耘的個展,我們試圖將戴耘的作品巧妙地融入和滲透進建筑的各個部分,比如主展廳中間設置了一個“異空間”,用一個巨大的幾何體圍合住原本展廳中的斜向鋼柱,使用燈光照射和干冰煙霧巧妙地將展廳原本存在的鋼柱轉化為一個若虛若實的光柱,削弱了鋼柱本身笨重的存在感。另外展廳中央還有一塊懸置的水磨石充氣物,通過石與云的交融,打造出一個虛實結合的空間,也在某種程度上形成了對建筑空間和“云雕塑”的呼應。
目前針對四五樓通高的15米大展廳,我們還是比較頭疼,擔心大展廳頂部結構吊頂缺少結構支撐,對于大型展品的懸掛就具有一些難度,這也是比較大的一類挑戰。此外,照明燈具的懸掛點位可能數量有些不足,會對日后的布展帶來一些困難。
所以在兩館的每一次布展,既會遇到困難,又會是一次次挑戰自我的機遇,也讓兩館有了不斷提升的可能性。
導報:在這樣一座復雜的展館中,您覺得怎樣才能合理有效地平衡展覽的學術性和觀賞性?
顏館長:美術館也好,展覽館也好,這些建筑最重要的一個功能就是宣傳教育,重點是怎么才能讓老百姓輕松地理解美術作品。所以我經常說,一定要把展覽用平實的話、用心地去述說,最好能夠引起觀眾的思考。
比如梁思成和林徽因的展覽,當時我們展出了很多書信、手稿、草圖,以及一些用品,想讓觀眾沉浸地觀展,就必須給他們一個合適的氛圍。所以我們在展廳的入口設計了一條曲折的小巷,穿過小巷就能看到一片寬闊的、平靜的水面,大家一看到這片湖,心會逐漸靜下來,摒除雜念,才會開始沿著湖邊慢慢地一點一點觀看展品。
還有馬巖松在做個展的時候,我們一開始就討論說不要把它做成建筑模型展,觀眾在看展的時候會更傾向于體會建筑的剖面而不是建筑外觀,因為剖面可以看到建筑內部的結構功能,有時可以看到建筑的形成邏輯,然后產生一些思考。這樣,在展覽中觀眾與展品能夠進行很多有趣的互動,也包括那個環形桌面的設計,最后觀眾的留言把它全部都寫滿了。
導報:在舉行大型活動的時,面對大量的人流或是不同的展覽同時開放,是否有一些機會或者困難?
顏館長:國內的博物館和美術館與歐美在這一點上有比較大的不同,其實不論是在機場、火車站這樣的交通樞紐類建筑,還是在美術館、公園、博物館這樣的休閑類建筑,在國內人流量大一直是普遍存在的問題。但我想強調的是,美術館不可能按照機場、火車站的方式設計布局,這會改變建筑本身的功能實用性,我們不能因為要解決一個極端類的實際問題,而在最初方案設計時就放棄最傳統、最原始的使用功能。最好、最合理的辦法就是利用現有的資源去加強管理。
大型節假日時,館內一天將近要接待幾萬人,幸好兩館設計中入口大樓梯底下形成了一個灰空間,我們在下面設置蛇形排隊安檢,這樣大家等待的時候不會覺得太熱。但是這樣又需要對入口廣場直接走上大臺階的動線進行一定的阻隔,我們還在探索是否有更美觀的方式。
導報:兩館內除展覽功能和后勤辦公功能外,還添置了商業功能,請問這些功能之間是怎么進行流線區分的?
顏館長:其實這也是我想強調的一個問題。兩館留給商業的部分不夠完美,以至于商業區的入口只能開在大樓梯側面相對狹窄的區域,這些位置相對隱蔽,這其實會比較大地影響商業功能的使用,不容易形成商業氛圍而吸引廣場上的人流。當然,在視覺上,商業氛圍和美術館的藝術性需要找到比較好的方式來協調,現如今我們還在處于探索階段,在思考如何能夠將兩館的商業部分與展覽部分融合的更好。
導報:前面您介紹了很多工作的難點、也給建筑做出了批評,最后想問:兩館中您最喜歡的空間或者形體是哪兒?
顏館長:我覺得云中心的設計是我最喜歡的,像一個泛著銀色光芒的柔軟“云朵”,它作為兩館中的核心標識和交通要素,通過廊橋與各個展廳相連,在計劃里,不同的樓層有咖啡廳、書店以及禮品店等功能。它在規劃館和藝術館之間的空間開放性也是兩館公眾性最好的詮釋,我一直說,公眾性是一個美術館連接城市與居民的關鍵因素。并且,從形態上來說,這朵“云”的曲面和兩館建筑融合的很好,也反映出兩館是一個整體的理念。我最喜歡的是,每天早晨開館之時,東面的太陽光線照進兩館,與云中心表皮的鏡面金屬光澤結合起來,陽光反射到周邊的墻面、天花和地面上,在那一刻的視覺效果是非常奇妙的,形成了非常獨特的讓人流連忘返的空間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