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瞬息的深海旅程》這篇小說,寫到全篇的四分之三處,標題仍懸而未決。中途有過別的標題,但都覺得不妥。小說進行到四分之三,我開始為標題躊躇了,無意間讀到特朗斯特羅姆的詩《序曲》,詩中寫到:“這穿越瞬息的直線旅程,翅膀伸展成/洶涌水面上魚鷹的棲息。”這兩句詩瞬間擊中了我,為這篇小說一錘定音。我覺得為小說找到了標題,于是就取名為《穿越瞬息的深海旅程》。
我腦海里最初涌現的,是一個叫烏川的鑄劍者,花費心力鑄造了一把復合青銅劍。這把復合青銅劍,就像契訶夫所說的墻上的那把槍,對作家來說,要找到合適的時機,扣動扳機,讓這把槍打響。同樣,為了行使復合青銅劍的使命,鑄劍者帶上這把復合青銅劍上路了,我把鑄劍者放到游戲項目之中,而這個游戲出自程序員李戡之手。
寫這篇小說的過程一度失控。不單是我的寫作失控,小說里程序員李戡編寫游戲代碼的過程,也陷入失控;在游戲的世界里,背著青銅劍跋涉在蒼茫群山中尋找父親的烏川,同樣是失控的。但這種失控,只是讓我停頓,有了猶疑和思考的余地,并沒有讓我懷疑這篇小說的正當性。一個程序員,一個鑄劍師,一把復合青銅劍,鑄劍師鑄造了青銅劍,程序員通過代碼實現鑄劍師的穿越深海之旅,這三者合力,三塊磁鐵,互相之間能夠產生磁性。作家這時候要做的是,沉浸其中,然后保持耐心,讓這三者各行其是,召喚出推進情節所需要的要素來,故事會自發地朝著某種結局走去。
小說家不是掌控故事走向的人,真正掌控故事走向的,是小說中人物自己的命運。
過往的寫作中,有兩位作家時常賦予我寫下去的定力。其一是村上春樹的跑步哲學:“今天不想跑步,所以才去跑。”寫小說也是如此,今天不想寫,那就更要寫,你必須克服不想寫的念頭,只要你堅持把手指放在鍵盤上,就會有東西流露出來;其二是海明威的忠告:“除非你知道第二天要從哪里寫下去,否則不能中斷每天的工作。”而在寫作《穿越瞬息的深海旅程》的過程中,給予我鼓舞的是多克托羅的一句話:“寫小說就像晚上開車,你只能看到車頭燈照得到的范圍,但你仍然可以走完全程。”
這篇小說的完成,帶給我對小說的認識是,初稿并非非得寫出開頭第一段,小說才能往下進行,而是可以毫無章法地寫,你可以先寫結尾,甚至先寫中間部分。在橫無際涯中確立邊際,在混亂中尋找秩序,把自己置身黑夜,勇敢地到黑夜中漫游,你寫下的每一個字,都是內心升騰的一抹星光,寫下去,你終將會看到群星閃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