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微文化企業家利用小微文化產業政策的影響因素及其作用機制研究

摘要：小微文化企業是文化企業的構成主體。與大中型文化企業相比，小微文化企業更需要關鍵性資源的獲取，而文化企業家在小微文化企業爭取生存和發展資源中起到重要的引導和決定作用。小微文化企業家對文化產業政策的利用已成為影響小微文化企業獲得關鍵性資源的重要因素，是推動整個小微文化企業群體發展中不得不面對和解決的問題。小微文化企業家政策需求和小微文化產業政策內容的互適有助于政策利用。小微文化產業政策執行的網絡化有助于政策利用。小微文化產業政策環境的優化有助于政策利用。其中，小微文化企業家政策利用意愿對政策利用具有正向激勵作用，并受政策需求與政策內容互適性和政策執行網絡化程度的影響。小微文化產業政策導向的優化對政策利用產生積極促進作用并影響小微文化企業家政策利用意愿。

關鍵詞：文化企業家；小微文化企業；小微文化產業政策；案例研究

中圖分類號：F276.3; G124" " " " 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1003-8477（2024）05-0084-13

一、引言

根據2023年對小微文化企業①的研究，“中國目前小微文化企業數量占文化企業數量總額的98.5%以上，為文化企業提供63.3%的就業人數，小微文化企業每億元資產平均吸納196名從業人員，顯著高于大中型文化企業的平均125人，小微文化企業已成為文化企業的構成主體。”②然而，自2010年國家提出大力發展文化產業、把文化產業發展作為國家新的經濟增長點以來，雖然小微文化企業的發展環境得到不斷優化，但是，小微文化企業至今仍然面臨經營能力弱、企業關鍵性資源難以獲取等問題。2023年，小微文化企業的營業收入為38306.8億元，僅占文化企業總收入的45.7％，企業平均營業收入為495.3萬元，低于全國文化企業1066萬元的平均水平，遠低于大中型文化企業37328.8萬元的平均水平。1

是什么因素構成了小微文化企業的發展障礙？以往的研究主要強調企業內部和外部因素。在內部因素方面，強調在企業發展的不同生命周期，企業受到如缺乏經驗、管理技能、人力資源、金融資源短缺以及財務管理不善等因素的影響（Amel Dakoumi Hamrouni amp; Imen Akkari， 2020; Cardon M. S.， Stevens C. E. amp; Potter D. R.， 2021; 胡正福，2014）。[1]（p189-205） [2] （p1-14）[3]（p33-38）外部因素上，強調企業發展獲得的資金有限、市場條件差、缺乏機構支持以及合作和社交網絡（Mário Franco amp;Heiko Haase， 2020; Almus M amp;Nerlinger E A， 1999）。[4]（p503-521）[5]（p141-154）在企業發展外部因素中，有越來越多的研究涉及政府的文化產業政策，如稅收政策、金融政策等（Michael Hanley，2022; Jpse Maria Millen，2022; Michael Wyrwich，2020; Buckley， Anthony P.，2021）。[6]（p305-324）[7]（p863-906）[8]（p467-492）[9]（p129-148）但研究僅限于政策本身和政府行為，通常把小微文化企業作為被執行群體，而小微文化企業家和文化產業政策這兩個企業發展的內外部因素相互作用的機制卻很少被提及。特別是，小微文化企業家對小微文化產業政策的利用作為企業獲得關鍵性資源的重要途徑，少有研究關注這一問題。

為了回答小微文化企業家對小微文化產業政策的利用問題，筆者在理論整合的基礎上，一方面解釋小微文化企業家對小微文化產業政策利用有哪些影響因素；另一方面探究小微文化企業家與小微文化產業政策的作用機制。

二、理論基礎

在高度不確定的環境中，企業面臨的問題往往是非結構化的，無法通過簡單模仿或沿用舊方法來解決。這需要決策者根據對環境的認知并結合個人判斷來做出決策（約瑟夫·熊彼得，2012）。[10]因此，文化企業家在文化企業中的重要性逐漸受到重視，他們在文化企業政策利用和發展中起到了重要的引導和決策作用。鑒于之前的研究未能充分關注這一點，本文構建了一個包含文化企業家、小微文化企業和小微文化產業政策的理論框架，分析影響三者關系的理論基礎。

（一）資源基礎理論下的小微文化企業家利用小微文化產業政策與小微文化企業發展

資源基礎理論認為，企業是“資源的集合體”（Wernerfelt，1984）。[11]（p171-180）Grant和Robert指出：“企業的可持續競爭優勢主要來源于那些高價值、稀缺、不可替代且難以模仿的資源，而卓越的業績最終取決于對這些稀缺資源的巧妙配置。”企業家通過持續創新，形成動態的資源轉化和配置機制，將內外部資源轉化為企業的競爭優勢。“在難以預測且快速變化的環境中，企業的行為會因企業家處理信息的方式和偏好不同而有所差異。”（Barney J.，2021）[12]（p99-120）企業家處于組織結構的頂端，主導企業行為，其認知與企業發展的各個方面密切相關。因此，企業家在企業發展和政策利用中起著關鍵作用。文化企業家是創新者，他們既具備企業家的特征（約瑟夫·熊彼得，2012），[10]又能從新穎的文化活動中獲利。文化企業家不僅管理文化活動，還會發現和探索其潛力（Ruth Towse amp; Trilce Navarrete Hernández，2020）。[13]（p552-567）楊永忠指出，文化企業家將文化行為與經濟行為、學習與創新、組織與合作、自利與他利相結合，既具文化專家的風范，又有企業家的精神。文化企業家還扮演著戰略家、改革者和催化劑的角色，重新設計經濟模型，積極尋找文化與發展的契合點，把創意作為實質性資產（楊永忠，2014）。[14]

小微文化企業面臨融資困難、品牌營銷不足、經營管理能力薄弱以及人才短缺等問題。而對小微文化產業政策的利用，正是企業獲得關鍵性資源的重要途徑。目前對小微文化企業的關注集中于企業績效提升，包括管理變革、現金生成、市場重新定位、消減成本和裁員。（Nicholas Collett， Naresh R. Pandit amp; Jukka Saarikko， 2021; Cook G. A. S.， N. R. Pandit， amp; D. Milman， 2022; 張錚和熊澄宇， 2016）。[15]（p123-141）[16]（p275-293）[17]（p51-57）少有以資源基礎理論為指引，把小微文化企業內部重要因素——文化企業家和外部資源獲取方式——小微文化產業政策利用納入同一框架進行探討。在資源基礎理論框架下，文化企業家以其特有的創新精神、冒險精神、前瞻精神和行動精神以及其在小微文化企業中的決策地位，成為幫助小微文化企業獲得競爭優勢關鍵性資源的決定因素。

（二）互動理論模型下的小微文化產業政策與小微文化企業家

美國學者M.麥克拉夫林（Milbrey Wallin McLaughlin，1976）[18]（p339-351）在其代表作《互相調適的政策實施》中構建了相互調適模型。并指出：“成功的決策依賴于有效的政策執行，而有效的政策執行依賴于成功的互相調適過程。”相互調適模型包含以下邏輯：1.政策執行者與受影響者的需求和觀點不完全一致，但基于雙方的共同利益，可以通過說明、協商和妥協達成雙方接受的政策執行方式。2.相互調適是一個雙向交流的過程，而不是傳統的自上而下的單向流程。3.受影響者的利益和價值取向會反饋到政策上，從而影響政策執行者的利益和價值取向。圖1展示了一定環境下二者的互適過程及與政策的關系：

小微文化企業家作為文化產業政策執行的目標群體，其對文化產業政策的利用實際上就是其與文化產業政策實施的互相調適過程，決定了小微文化企業是否能獲得關鍵資源以謀求企業的生存與發展，也決定了國家文化產業政策實施的效果。

三、研究設計與方法

（一）方法選擇

本文探討小微文化企業家利用小微文化產業政策的影響因素及其作用機制，選擇“多案例對比研究的方法”（Kathleen M. Eisenhardt， 1989），[19]（p532-550）主要有以下四個原因。首先，現有理論難以解釋小微文化企業家利用小微文化產業政策的影響因素及其相互作用機制。本文采用多案例對比研究方法，“能夠更好地把握其內在機理和影響機制，從而建立和拓展理論”（Robert K. Yin， 2009）。[20]其次，“案例研究作為一種經驗性研究方法，能夠很好地解釋怎么樣和為什么的問題”（Robert K. Yin， 2009），[20]有助于清晰展示小微文化企業家利用小微文化產業政策的影響因素及其相互作用機制。再次，多案例對比研究設計允許小微文化企業家在不同主題的小微文化產業政策中進行應用，從而更好地識別因果關系。最后，多案例研究設計可以“通過反復驗證來增加探索性案例研究的有效性”（Robert K. Yin， 2009）。[20]

（二）案例選擇

選擇音樂產業內的企業作為案例企業，原因主要有以下三點：1.“2023年中國音樂產業市場總規模達到1550億元，已成為拉動文化產業發展的重要引擎”①；2.雖然我國音樂產業發展潛力巨大，但小微音樂企業作為為音樂產業提供多樣性和創新性的主體，在面對傳統唱片市場萎縮、原創作品不足、侵權盜版嚴重、產業鏈各環節利益分配不均、法律體系不完善等問題時，企業的生存和發展資源匱乏問題尤為突出。小微音樂企業，沒有足夠資源可以利用，不能像大的唱片公司通過演出等其他渠道對虧損的音樂制作業務進行交叉補貼。因此，相較于文化產業其他領域的小微企業，音樂領域小微企業更加需要文化產業政策的利用，以獲得企業關鍵資源，求得生存與發展；3.通過分析典型行業的小微文化企業家對小微文化產業政策的利用過程，能夠更詳細和準確地了解這一過程。Eisenhardt提出，最合適的多案例研究數量為4到8個，而Yin認為6到10個案例為宜。因此，根據研究問題和理論領域，本文選擇了6家企業進行研究。案例選擇標準如下：①本文選取的6家企業分別來自音樂產業的6個不同細分領域，這不僅有效減少了大行業背景的差異性，保證了行業一致性，還確保了各領域樣本的代表性。②本文選擇四川省的企業，以確保代表性并減少技術、制度和市場等外部環境的影響。四川作為西部地區經濟總量最大、產業門類最全、輻射市場最廣的省份，又成為國家“絲綢之路經濟帶”的重要支撐城市，承擔重要的文化交流與互促任務。四川省在“十四五”期間，力求成為全國具有重要影響力的文化建設示范區域，并建成與西部經濟發展高地相適應的文化強省。③在選擇案例企業時，考慮到小微文化企業家利用文化產業政策的多樣性，兼顧了不同利用程度的企業，以實現多重驗證效果。④在選擇案例企業時，充分考慮了信息的可獲得性和企業的代表性，從而提高案例研究的可信度和信息的充足性。表1展示了案例樣本的描述性信息。

（三）數據收集

本文在數據收集中遵循以下標準以提高效度和信度：1.采用“多來源數據進行三角驗證”（ Matthew B. Miles and A. Michael Huberman， 1994）。[21]針對本文的案例企業，一方面通過實地觀察和半結構化訪談收集一手資料，訪談對象包括文化企業家和企業高層管理者。訪談后，通過電話、郵件、微信等方式補充、核對和整理信息。為了避免因“印象管理和回溯性釋義”帶來的偏差（Kathleen M. Eisenhardt and Melissa E. Graebner，2007），[22]（p25-32）訪談僅作為數據來源之一，因為研究內容如利用文化產業政策的效果等涉及對企業自身發展的評價，受訪者在回答中可能摻雜個人情感。另一方面，通過二手資料的收集和整理獲取數據。表2展示了樣本企業的資料來源。2.建立案例企業研究資料庫。該資料庫包括：一手調研獲得的企業內部材料、訪談錄音、調研筆記以及整理后的其他途徑收集的二手資料。

（四）數據分析方法

為了更好地分析每家案例企業的企業家如何利用文化產業政策，并對比影響因素的作用機制，本文采用“案例內分析和案例間分析”，將分析過程分為數據縮減、數據陳列、下結論及驗證三個階段。首先，利用數據縮減和數據陳列完成每個案例的案例內分析。根據收集的數據和理論預設，對小微文化企業、文化企業家、小微文化產業政策和文化產業政策利用進行編碼和歸檔。其次，對6個案例企業的各個變量進行案例間對比和分析，歸納總結，從而識別變量之間的關系，確定小微文化企業家利用小微文化產業政策的作用機制并進行驗證。通過不斷比較6個案例企業作用機制的特征，分析其相同和不同之處，探討小微文化企業家利用小微文化產業政策的作用機制，清晰描述3個變量的定義及其相互關系。最后，基于案例內分析和案例間分析結果提出若干研究命題。

（五）數據分析與編碼

受訪者文本資料編碼如下：6個企業的深度受訪者被標號為A、B、C、D、E、F。在對小微文化企業家利用小微文化產業政策的影響因素進行編碼時，參考了本文開發的針對小微文化企業家的調查問卷，分析受訪者提供的與影響因素相關的訪談內容。對于其他變量，則依據小微文化企業家利用小微文化產業政策的研究文獻中的變量定義，作為參考點來分析受訪者的談話內容。表3列舉了所采取的數據編碼方式。

四、案例分析與主要發現

（一）案例內分析與主要發現

為了進行下一步的案例間變量關系解構和重構，筆者首先初步整理了各個案例收集的數據材料，然后分別對每個文化企業家政策需求與小微文化產業政策內容的適應性進行了分析、小微文化產業政策執行網絡、小微文化產業政策環境和小微文化企業家利用小微文化產業政策的情況進行了詳細描述和分析，形成結構化、編碼化的數據信息。

1.小微文化企業家政策需求與小微文化產業政策內容的互適性

在案例分析過程中筆者發現，音樂產業類小微企業存在獲得融資、規范市場以及引導收費與利益分配三種主題的政策需求。各案例企業的政策需求如表4所示。

筆者對2011年及以后的小微文化產業政策進行回顧，把這些政策分為國家制定和地方制定。其內容主要包括金融服務政策、稅收政策、人力資源政策、企業管理咨詢政策和小微文化企業發展平臺建設政策。然而，由于政策實行還是傳統的“上令下行”單向流程，小微文化企業家和政策執行者雙方的互適過程缺失，未建立起交流反饋機制，于是如“規范市場；引導收費與利益分配”的政策需求未能很好地和政策內容形成互適（如表5所示）。

2.小微文化產業政策執行網絡

（1）小微文化企業家的組織化

小微文化企業家的組織化可以優化產業內企業之間資源合理配置，形成信息和知識共享的聯盟體系，進而構筑互惠共生的整體框架，形成提升小微文化企業家利用小微文化產業政策的合理路徑。案例企業中，B、C和F企業從未參加過任何行業協會或小微文化企業聯誼組織的活動，屬于組織化程度低的企業。E企業偶爾參加活動，屬于組織化程度中等的企業。A和D企業定期參加活動，屬于組織化程度高的企業（如表6所示）。

（2）小微文化產業政策的執行機構

目前，小微文化產業政策執行機構比較單一，與小微文化企業家相關組織未能充分形成信息交互網絡。中央、地區政府和企業并未同步重視小微文化企業的政策利用問題，并未從各個層面形成多元化和網絡化的信息溝通機制以及與政策配套的政策執行軟支持。缺少對小微文化企業家的政策解釋培訓會；沒有配置負責小微文化企業政策執行的指導專員和對政策需求方各經濟團體的關系協調不夠。由于政策執行技術手段不足、傳播機制不健全，相關政策信息宣傳不到位，導致小微文化企業家對小微文化產業政策的認知有限、利用意識薄弱。六家受訪企業的企業家都不具備良好的政策爭取和利用習慣（如表7所示）。

3.小微文化產業政策環境

“政策環境，是指影響公共政策形成、存在和發展的一切因素的總和。”（錢再見，2007）[23]（p169）本文沒有分析政策環境的所有要素，只是基于相互調適理論分析直接影響小微文化企業家利用小微文化產業政策的政策環境。

（1）小微文化企業家的政策利用意愿

社會文化環境是政策環境的重要組成要素，決定著政策制定和實施可能面對的總的社會狀況和文化狀態。是一個國家或一個地區的教育、科技、道德、意愿等等的總和。小微文化企業家的政策利用意愿作為社會文化環境的重要因素，決定著企業面對的政策環境。從案例企業家的政策利用意愿調查中發現，企業家們的政策觀念需要轉變。他們由于從前經歷政策利用的失敗，大多數疏于政策信息的留意與政策爭取，普遍存在對政策利用成功的信心缺失問題。案例企業中，大部分企業家的政策信息獲取意愿都表現為強，原因是希望自己的企業在發展過程中得到政府的幫扶。在資料多次修改與提交意愿中，A和D企業的企業家表現為意愿強，主要是因為行業協會和小微文化企業聯誼會能夠給予指導；B、C和F企業的企業家表現為意愿弱，主要原因是不知道如何修改和到哪里尋求幫助。在成功利用政策的信心調查中，A企業的企業家信心強，原因是有成功利用政策的經歷；D企業的企業家抱有中等信心，原因是有政策申請資料提交的經歷；B、C和E企業的企業家表現為信心弱，原因是有政策利用失敗的經歷；F企業的企業家也表現為信心弱，主要原因是不知道從哪里獲得政策信息。（如表8所示）

（2）小微文化產業政策導向

就小微文化產業政策導向來看，國家層面上，政策安置多于政策激勵；地方層面上，把企業已有的業績作為獲取政策的主要標準，未能足夠包容初創型和成長型小微文化企業的冒險精神和創新精神。（如表9所示）

4.小微文化企業家政策利用情況

案例企業中，除了A企業的企業家有成功申獲政策的經歷和D企業的企業家有申請政策失敗經歷外，其他四家企業全部沒有利用政策的經歷。（如表10所示）

（二）案例間分析與主要發現

以每個樣本企業的數據描述分析為基礎，本文對各案例企業的實際情況：小微文化企業家政策需求與小微文化產業政策內容的互適性、小微文化產業政策執行網絡、小微文化產業政策環境和小微文化企業家利用小微文化產業政策進行評判和編碼。各要素的評價從高到低依次為：優、良、中、次、差。行業內的領先水平被評為“優”，略高于行業平均水平的被評為“良”，與行業平均水平相當的為“中”，略低于行業平均水平的為“次”，而處于行業落后水平的為“差”。其中小微文化產業政策執行網絡和小微文化產業政策環境都分別包含兩個影響因素，筆者進行了劃分（如表11所示）。

1.小微文化企業家政策需求和小微文化產業政策內容互適性與小微文化企業家的政策利用

通過6個案例企業的橫向對比分析，筆者發現小微文化企業家政策需求和小微文化產業政策內容互適性越高，企業家的政策利用效果越好，二者成正相關關系。盡管政策執行者與受影響者的需求和觀點并不完全一致，但基于雙方在政策上的共同利益，他們能夠合作，但只要雙方達成互適，就能夠實現高效的政策利用。

案例企業中，A和D企業的企業家政策需求和政策內容的互適性好，兩個企業的政策利用效果也分別是好和較好。兩家企業都有融資需求，在強烈的政策獲取動機下，盡管政策執行網絡不健全，但企業家仍然努力爭取。對于E企業，小微文化產業政策并未完全滿足企業家的需要，該企業家也沒有留出專門的時間來爭取政策，政策利用效果為中。其他三家企業由于自身需求和小微文化產業政策內容互適性差，所以企業家在利用政策遇到困難時，基本選擇放棄，利用效果均為較差。

結合上述案例和理論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命題：命題1：小微文化企業家政策需求和小微文化產業政策內容的互適有助于小微文化企業家政策利用效果的提升。

2.小微文化產業政策執行網絡與小微文化企業家的政策利用

橫向比較分析了6個案例，筆者發現小微文化產業政策執行網絡的建設，對小微文化企業家政策利用有顯著的正向作用。小微文化產業政策執行網絡包括文化企業家的組織化和文化產業政策的執行機構。政策執行網絡包含了企業本身和政策執行者雙重因素，能夠有效地從內、外兩方面解決問題，由此大大激發企業家利用政策的動力。

案例企業中，A和D企業自身組織化程度較高，加上政策執行機構的幫助，對企業家利用政策產生積極影響。A企業的企業家談道：“協會作為政府和我們溝通的橋梁，能夠給予我們大量政策信息，并從中獲得申請政策的幫助。”E企業的企業家，自身對從行業協會或企業聯誼會中獲取政策信息不夠重視，組織化程度中等，雖然有政策執行機構提供的基本幫助，但整體執行網絡有待提升，所以導致企業家政策利用效果中等。其他三家企業，由于自身組織化程度差，加之政策執行機構提供的援助有限，三個企業家對利用政策只是抱著可有可無的態度，甚至還有持懷疑態度。三個企業家的政策利用效果較差。

（1）小微文化企業家組織化與小微文化企業家的政策利用

小微文化企業家組織化程度對其利用政策的促進作用是通過幫助小微文化企業家獲得政策信息以及在申請政策過程中給予經驗介紹等方式來實現。一方面，行業協會或小微文化企業聯誼會作為企業家與政府溝通的中間機構，就其本身所處的位置來看，能夠比企業家更加準確、全面、有效地收集政策信息，成為企業家獲得政策信息的主要途徑。另一方面，在參與活動時，通過與其他企業家的交流，獲得在政策申請過程中解決問題的經驗，加大了成功申獲政策的可能性。

案例企業中，A企業的企業家在參加行業協會活動時得到協會整理后分發的關于小微文化產業政策的小冊子，最終成功申獲。在談到政策信息獲取渠道時，他表示：“平時沒有參加協會活動時，也會請公司員工關注小微文化產業政策，但由于不知道從哪里可以實時看到政策發布，只能通過一些搜索引擎查找信息。得到的信息要么很少，要么已經過時。這次拿到協會發的小冊子，把整個年度的文化產業政策都進行了歸納梳理，很實用。”

（2）小微文化產業政策執行機構與小微文化企業家利用政策

小微文化產業政策執行機構對小微文化企業家利用政策的促進作用是通過政策信息的公布、解釋和指導，增強小微文化企業家對政策的認知和政策利用的意識來實現。

在調查研究中，政策執行機構的設置情況均處于中下水平，雖然官方網站上實時發布政策信息，但對政策的解釋和指導內容相對較少。在對小微文化企業家政策利用的建議調查中發現，6名企業家都希望得到政策解讀和政策申請培訓輔導，3名企業家希望能夠有渠道向政府反饋自己的政策需求。由此可見，在實際操作過程中，并未從各個層面形成多元化和網絡化的信息溝通機制以及與小微文化產業政策配套的政策執行軟支持。

結合上述案例和理論分析，本文提出了命題2：小微文化產業政策執行網絡有助于小微文化企業家政策利用效果的提升。命題2a：小微文化企業家組織化程度的提高有助于小微文化企業家政策利用效果的提升。命題2b：小微文化產業政策執行機構的建設有助于小微文化企業家政策利用效果的提升。

3.小微文化產業政策環境與小微文化企業家利用政策

橫向和縱向比較分析6個案例，筆者發現小微文化產業政策環境的優化，對小微文化企業家利用政策有顯著的正向作用，并且受政策需求與政策內容互適性和政策執行網絡化的影響。小微文化產業政策環境包括小微文化企業家政策利用意愿和小微文化產業政策導向。二者作為影響小微文化企業家利用政策的內在和外在因素共同作用于企業家。

案例企業中，A和D企業的企業家利用政策的意愿分別為好和較好，加之中等的政策導向，兩家企業的政策利用效果為好和較好。E企業政策導向中等，對企業家利用政策的正向激勵很小，企業家的政策利用效果為中等。其他3家企業企業家本身的政策利用意愿較差又加之政策導向較差，企業家不具備內在和外在的激勵力量，3家企業的政策利用效果也較差。

（1）小微文化企業家政策利用意愿和小微文化企業家利用政策

小微文化企業家政策利用意愿對小微文化企業家利用政策具有正向激勵作用，并受政策需求與政策內容互適性和政策執行網絡化的影響。一方面，政策利用意愿越強，小微文化企業家去了解和爭取政策的動力越大，即使在爭取政策過程中遇到困難，也不會輕易放棄，從而對政策利用產生正向激勵作用。另一方面，政策利用意愿受到政策需求滿足、政策信息獲取、政策申獲幫扶等政策需求與政策內容互適性和政策執行網絡化的影響。

案例企業中，A和D企業的企業家政策利用意愿表現為好和較好。A企業經理表示：“我們也曾遇到遞交政府部門的申請資料不合格，行業協會相關人員幫助修改后就通過了。”B、C、F三家企業的企業家政策利用意愿分別為較差、較差和差。企業家們表示：“我們都希望得到政府的政策支持，只是不知道從哪里獲取政策信息，也不清楚如何申請政策。”3家企業的政策利用效果都不佳。

（2）小微文化產業政策導向與小微文化企業家利用政策

小微文化產業政策導向的優化對小微文化企業家利用政策產生積極促進作用并且影響企業家政策利用意愿。目前的小微文化產業政策安置性質多于激勵性質，把已有業績作為小微文化企業獲得政策的重要準入標準。一批初創的還沒有成績的小微文化企業不得不與申獲政策失之交臂。這在一定程度上對企業家的政策利用意愿產生了消極影響。E企業的企業家談道：“許多政策是要有業績才能申獲的，像我們這樣的初創企業沒有機會。”F企業的企業家說：“除非我們的作品已經紅了，得到市場認可，否則拿什么作為政策申請的成績？但我們最困難的時期就是創作期，有很多企業因為堅持不了都選擇了放棄。”

通過綜合上述案例和理論分析，本文提出了命題3：小微文化產業政策環境的優化有助于小微文化企業家利用政策。命題3a：小微文化企業家政策利用意愿對小微文化企業家利用政策具有正向激勵作用，并受政策需求與政策內容互適性和政策執行網絡化的影響。命題3b：小微文化產業政策導向的優化對小微文化企業家利用政策產生積極促進作用并且影響企業家政策利用意愿。

五、結論與討論

（一）主要結論

本文采用探索性案例研究方法，探討了影響小微文化企業家利用政策的關鍵因素及其作用機制。通過選取6個具有代表性的案例，分別進行案例內分析和跨案例分析。通過橫向和縱向對比，識別出三個主要影響因素，并提出兩個概念模型（見圖2和圖3）及相關命題。本文總結出以下三個主要結論。

首先，小微文化企業家政策需求和小微文化產業政策內容的互適性越高，小微文化企業家的政策利用效果越好，二者成正相關關系。通過互適過程，雙方在共同利益基礎上達成價值取向的認同，減少了企業家在政策理解和爭取時的困惑和阻力，使企業家對政策的利用更加高效。

其次，小微文化產業政策執行網絡的建設，對小微文化企業家利用政策有顯著的正向作用。執行網絡的建設使政策執行者與受影響者之間形成雙向交流的互適過程，從信息傳播、分析、指導、合作到評估，建立起一套完善的方式，有效引導小微文化企業家對利用政策的參與。本文通過案例間的橫向對比不僅發現政策執行網絡的建設對小微文化企業家利用政策有正向激勵作用，而且描繪出小微文化企業家的組織化程度和文化產業政策的執行機構相輔相成，從內、外兩方面有效激發企業家政策利用動力的全過程機制：一方面，小微文化企業家的組織化通過幫助企業家獲得政策信息以及在企業家政策申請過程中給予經驗介紹等方式，促進企業家利用政策；另一方面，小微文化產業政策執行機構通過政策信息的公布、解釋和指導，增強企業家對政策的認知利用政策的意識，從而促進企業家的政策利用。

最后，通過案例的橫向與縱向對比，本文發現小微文化產業政策環境的優化，對小微文化企業家利用政策有顯著的正向作用，并且受政策需求與政策內容互適性和政策執行網絡的影響。一方面，小微文化企業家政策利用意愿與企業家利用政策具有正相關關系，并受政策需求與政策內容互適性和政策執行網絡的影響；另一方面，小微文化產業政策導向的優化對政策利用產生積極促進作用并且影響企業家政策利用意愿。

（二）理論貢獻

本文主要包括3個方面的理論貢獻。第一是對小微文化企業家研究的貢獻。現有研究主要關注企業家精神、小微文化企業家管理能力。事實上，小微文化企業家通過政策途徑幫助企業獲得關鍵性資源對企業的發展也至關重要。

第二是對利用小微文化產業政策研究的貢獻。一方面，以往對利用小微文化產業政策的研究主要集中于政策本身的視角，而對小微文化企業家視角關注較少。本文聚焦小微文化企業家爭取政策支持過程中所面臨的問題，并提取了3個重要影響因素和分析了其間的作用機制。基本排除了以往從政策制定者和執行者角度研究而提出的影響因素，突出了小微文化企業家在利用政策中更加關心的問題。另一方面，目前對小微文化產業政策的研究多選用自上而下的史密斯執行模型和米特-霍恩系統模型，少有選取既考慮政策制定者和執行者又考慮政策受影響者的互適模型。（邁克·希爾，彼得·休普，2011；[24]Arturo Vega，2022）[25]（p359-375）由于我國文化產業發展尚屬新興階段，與國外文化產業發展有共同之處也存在明顯差別。政府需要根據我國自身的特點不斷探索和形成有效的產業政策。在這種情況下，選擇互適模型更有利于政策的制定與修正。

第三，以往對利用文化產業政策的研究并沒有將針對小微文化企業的文化產業政策單獨拿出來作為一個政策體系進行討論。

（三）實踐啟示

本文還具有重要的實踐意義。一方面，為了提高政策申獲的成功率，小微文化企業家需要充分關注自身的組織化程度的提高。另一方面，為了更好地利用政策，政府應加強建設政策執行網絡和不斷優化政策環境。

（四）研究局限

本文通過6個探索性案例提出了一個小微文化企業家利用小微文化產業政策的模型。由于案例具有特殊性，研究結果只是初步的探索性命題，僅在特定范圍內具有解釋力。這些假設命題需要在未來的研究中通過更大樣本的實證研究來驗證。此外，為了避免外部情境對研究結果的影響，本文僅選擇了一個省份的企業，這對外部有效性（External Validity）產生了一定的限制。最后，在涉及政策環境的研究中，本文沒有對“政策安置多于政策激勵”和“不僅要有務實觀念，更需要有容忍創新與失敗的觀念”進行詳細分析，是將來研究中值得深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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