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簡《保訓》釋義

摘" 要：以整理者的嚴式釋文為底本，結合學界的研究成果，重新釋讀清華簡《保訓》。在研究方法上，注重運用“二重證據法”，將《周易》《尚書》《逸周書》等傳世文獻與《保訓》相比較，又征引馬王堆帛書《老子》、清華簡《五紀》等出土文獻與《保訓》相印證，從思想史、文化史的角度來發掘《保訓》的真義，并將之作為章句訓詁的依據。《保訓》是周文王的臨終遺訓，文王追述了黃帝之質樸、舜之良善、微之理智、湯之義勇，并將自己所秉持的誠實、公正、寬容、不懈之道傳給武王，叮囑武王要心存敬畏、勤政用賢。《保訓》對于中國上古史尤其是思想史研究具有重要的文獻價值。

關鍵詞：清華簡；《保訓》；周文王；遺訓；釋義

一、引言

據相關研究成果和中國知網數據，清華簡《保訓》自2010年12月發布以來，至2022年12月，公開發表的相關論文約有260篇。從成果數量來看，《保訓》是已公布的清華簡中學界最為關注的篇目。而就深度和廣度而言，筆者認同曾振宇的看法：“無論在文字的釋讀、隸定、抑或思想史層面的研究上，都存在較大分歧，實際上很多問題尚有待于進一步研究。”[1]

在《保訓》研究熱潮中，筆者曾兩度撰文參與討論。十余年來，隨著清華簡諸篇的陸續發布，尤其是《五紀》的面世，更多的歷史信息，包括“中華人文初祖”黃帝、“道德文化始祖”舜帝的事跡得以展現出來。同時，隨著研究工作的深入，筆者對《保訓》部分簡文的涵義也有了新的認識。現將最新的研究成果整理成文，一方面根據新材料提出新觀點，另一方面也更正舊文中關于簡文釋讀的某些見解。不足之處，敬請方家指正。

二、《保訓》文本

關于《保訓》之釋文，《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壹（下冊）》整理者曾做過“嚴式釋文”[2]（P143），這里將其作為底本。括號內為筆者的釋讀意見，或從整理者，或從其他學者，或出自本人，并在“注解”部分加以說明。個別簡文的隸定與底本不同者，先列出簡文的圖版，再于括號內標明筆者意見。部分標點符號為筆者所加。此外，我們認為，底本的竹簡編連順序有誤，簡【五】與簡【七】應互換位置，即保持原序號不變的情況下，竹簡的編連順序應為：【一】、【二】、【三】、【四】、【七】、【六】、【五】、【八】、【九】、【十】、【十一】。

（隹）惟王（五十祀），年，不（愈）。王念日之多鬲（歷），恐（講）述保訓。

戊子，自（演易）。“己丑，昧【一】[爽。未足。”王曰。令太子發至，王]若曰：“發，朕疾（重）甚（深），恐不（否）。女（汝）及（記）【二】訓。昔（質）——前（軒）（轅）傳保，必（俾）受之以詷（鐘）。今，朕疾（執）允、病（平）、恐（廣）、弗念終，女（汝）以著（豆）【三】受之。欽、才、勿淫！昔（素）——舜舊（居）。作（少人，仁）親。耕、于（漁）、鬲，茅（懋）。恐（恭），救（咎）中，自詣（稽）厥志。【四】允，翼翼不解（懈），甬（用）作三降（功）之德（得）。帝堯嘉之，甬（頌），受厥緒。‘於（淤），呼（禍），祗（濟）之！【七】陰，陽之；勿（物）咸川（順）；不逆。’舜既得中，言。不（否），易實（日）、（驗）名；身茲（滋）備；惟【六】不諱于庶。萬眚（姓）之多，欲厥（乂）、有施于上下遠執（邇），乃易（責）位、執（設）稽、測【五】才，昔（讓）。微叚（假）中（眾）于河，以復有易。有易伓（服）厥罪，微無害乃追（歸），中（終）于河（和）。【八】微寺（持）‘弗忘（妄）’，傳貽（之）（子孫。系）至于成。康（湯）祗、備、不解（懈）、甬（勇），受大（太）命——於（怨）、（呼），發（伐）！敬（解）才（災）。【九】朕聞茲不（焚）舊命、未（味）有所（羨）、今（近）女、祗（侈）服、母解！其（已）有所由——矣（去）不（報）、【十】及（祫）爾（而）身（甚）！受大（太）命，敬、才、毋淫！日不足，惟宿（夙）！不羕（詳）。”【十一】

三、《保訓》注解

筆者對《保訓》的注解以釋詞、釋句為基礎，涉及到句讀、語法、修辭以及篇章旨意等方面。對字義、句義和篇章旨意的解析不能脫離語義環境，如文本的思想觀念、時代背景等，因此，筆者在釋詞、釋句過程中，將《周易》《尚書》《逸周書》等傳世文獻以及馬王堆帛書《老子》、清華簡《五紀》等出土文獻中的相關內容與《保訓》加以比較，從思想史、文化史的角度來發掘《保訓》的真義，并將之作為詞句釋義的依據。

（一）隹（惟）王（五十祀），年，不（愈）。王念日之多鬲（歷），恐（講）述保訓。

1.惟：語助詞。隸定字“隹”，整理者讀為“惟”，從之。

2.王五十祀：王，周文王。五十祀，五十年。簡文“”，整理者隸定為“五十=”，認為“=”是合文號，故讀作“五十”。筆者認為“=”是重文號，“五十=”應釋為“五十十”，讀作“五十祀”。“十”為禪母緝部字，“祀”為邪母之部字，禪、邪鄰紐，緝、之通轉，“十”“祀”音近可通。

3.年：過年。此指周歷正月。

4.不愈：不治，病逝。愈，病愈，痊愈。隸定字“”，從疒，余聲，整理者讀為“豫”，筆者讀為“愈”。“余”為喻母魚部字，“愈”為喻母侯部字，喻母雙聲，魚、侯旁轉，“余”“愈”音近可通。

5.念：回顧。《爾雅·釋詁》：“念，思也。”

6.日之多鬲（歷）：往日經歷。日，往日，從前；多，諸多。歷，經歷。《說文·止部》：“歷，過也。”[3]（P32）此指下文中黃帝、舜、微、湯之事跡。隸定字“鬲”，從整理者意見，讀為“歷”。

7.恐（講）述保訓：講，論說。隸定字“”，“恐”字古文，筆者讀為“講”。“恐”為溪母東部字，“講”為見母東部字，溪、見旁紐雙聲，東部疊韻，“恐”“講”音近可通。述，傳述。隸定字“述”，整理者讀為“墜”，筆者認為應如字讀。保，持，此指所保之道。隸定字“保”，整理者讀為“寶”，筆者認為應如字讀。訓，教誨，此指教導之言。《說文·言部》：“訓，說教也。”[3]（P46）“講述保訓”，即“講保述訓”，講道作訓。

（二）戊子，自（演易）。“己丑，昧[爽。未足。”王曰。令太子發至，王]若曰：“發，朕疾（重）甚（深），恐不（否）。女（汝）及（記）訓。”

1.戊子：戊子日。

2.自（演易）：自，親自，自己；演，推演。“自演易”是指文王親自演卦，推斷日期。簡文“”，整理者隸定為“=”，釋“”為“潰”，又以“=”為合文號，讀為“靧水”。李銳、李零、李守奎等學者，均將“”釋為“演”[4]（P12-13），筆者從之。筆者認為“=”是重文號，“=”應釋為“演演”，讀作“演易”。“演”為喻母真部字，“易”為喻母錫部字，喻母雙聲，真、錫通轉疊韻，“演”“易”可通。

3.己丑：己丑日。

4.昧[爽]：黎明，拂曉。簡文自“昧”字下殘缺十一字。“爽”字為整理者所補，從之。

5.[“未足。”王曰。令太子發至，王]若曰：未足，不足，意為時間緊迫。王曰，文王說，提示語后置。令，傳令。太子，姬發。若，如此，這樣。筆者認為，《保訓》乃《老子》的來源文獻之一，此處“未足王曰令太子發至”九字，系筆者據帛書《老子（甲本）》“文未足故令之有所屬”[5]（P313）句補。后一“王”字則為整理者所補，從之。

6.朕疾（重）甚（深）：朕，文王自稱。疾，病。重，嚴重。隸定字“”，此從李守奎意見[4]（P16）。深，深入。隸定字“甚”，筆者讀作“深”。“甚”為禪母侵部字，“深”為書母侵部字，禪、書旁紐雙聲，侵部疊韻，“甚”“深”音近可通。

7.恐不（否）：恐，恐怕。否，不好，壞。隸定字“不”，通“否”。“恐否”意為恐不祥。

8.女（汝）及（記）訓：汝，你，此指姬發。隸定字“女”，整理者讀為“汝”，從之。記，記住，牢記。隸定字“及”，筆者讀作“記”。“及”為群母緝部字，“記”為見母之部字，群、見旁紐雙聲，緝、之通轉疊韻，“及”“記”音近可通。

（三）“昔（質）——前（軒）（轅）傳保，必（俾）受之以詷（鐘）。”

1.昔（質）——前（軒）（轅）傳保：質，質樸、真實，義同上博簡《恒先》“恒先無有，質、靜、虛”[6]（P288）之“質”。隸定字“昔”，筆者讀作“質”。“昔”為心母鐸部字，“質”為章母質部字，心、章鄰紐雙聲，鐸、質通轉，“昔”“質”音近可通。軒轅，黃帝。簡文“”，

趙平安隸定為“夗”，認為“前夗”乃“軒轅之借音”[4]（P18），從之。傳，傳授。保，持，守。隸定字“保”，整理者讀為“寶”，筆者認為應如字讀。“傳保”，黃懷信云：“謂傳所當保守者于后任。”[4]（P19）從之。

2.必（俾）受之以詷（鐘）：俾，使。隸定字“必”，筆者讀作“俾”。“必”屬幫母質部，“俾”屬幫母支部，幫紐雙聲，質、支通轉，“必”“俾”可通。鐘，青銅鐘。隸定字“詷”，筆者讀為“鐘”。“詷”古同“同”，定母東部字，“鐘”為章母東部字，定、章準旁紐雙聲，東部疊韻，“詷”“鐘”音近可通。清華簡《五紀》

云：“……五兵既成、既礳、既礪、既銳……”[7]（P124），表明黃帝時已有成熟的金屬鑄造加工技術。

（四）“今，朕疾（執）允、病（平）、恐（廣）、弗念終，女（汝）以著（豆）受之。欽、才、勿淫！”

1.今，朕疾（執）允、病（平）、恐（廣）、弗念終：今，今生，此生。執，秉持。隸定字“疾”，筆者讀作“執”。“疾”屬從母質部，“執”屬章母緝部，從、章鄰紐雙聲，質、緝通轉疊韻，“疾”“執”音近可通。允，信實，誠實。《說文·兒部》：“允，信也。”[3]（P174）平，公正，平允。隸定字“病”，筆者讀作“平”。“病”屬並母陽部，“平”屬並母耕部，並母雙聲，陽、耕旁轉疊韻，“病”“平”音近可通。廣，寬容，寬廣。隸定字“恐”，筆者讀作“廣”。“恐”屬溪母東部，“廣”屬見母陽部，溪、見旁紐雙聲，東、陽旁轉疊韻，“恐”“廣”可通。念，考慮，想。隸定字“念”，整理者讀為“堪”，筆者認為應如字讀。終，終了，終結。“弗念終”，不考慮半途放棄，堅持到底。

“朕執允、平、廣、弗念終”，義同《周易·坤》：

“六二：直、方、大、不習，無不利。（此處標點為筆者所加）”[8]（P475）《詩經·大雅·文王》：“穆穆文王，於緝熙敬止。”[8]（P187）《逸周書·文傳解》：“厚德廣惠，忠信愛人。”[9]（P238）

2.女（汝）以著（豆）受之：汝，此指姬發。隸定字“女”，整理者讀為“汝”，從之。豆，青銅豆。隸定字“箸”，整理者讀為“書”，筆者據郭店簡《老子》“或命之或豆”[10]（P111），讀為“豆”。“箸”為定母魚部字，“豆”為定母侯部字，定母雙聲，魚、侯旁轉，“箸”“豆”音近可通。受，接受。“汝以豆受之”，即文王囑咐姬發將“允、平、廣、弗念終”六字銘刻在青銅豆上。

3.欽、才、勿淫：欽，恭敬。《說文·欠部》：“欽，欠貌。”[3]（P176）才，人才，這里用作動詞，意為任用賢才。淫，放縱。“勿淫”，意為謹言慎行，不可放縱情欲。“欽、才”，義同句末之“敬、才”。“勿淫”，義同句末之“毋淫”，亦同《逸周書·文傳解》：“不為驕侈，不為靡泰，不淫于美。”[9]（P238）

筆者認為，自“戊子自演易”至“欽才勿淫”這段內容，經老子（周太史儋）轉述后，被納入《老子》，即帛書《老子（甲本）》：“文不足，故令之，有所屬：見素抱□□□□□。”[5]（P313-314）其中，“抱”字后殘損，筆者據帛書乙本、郭店簡本補作：[樸，少私寡欲]。

（五）“昔（素）——舜舊（居）。作（少人，仁）親。耕、于（漁）、鬲，茅（懋）。”

1.昔（素）——舜舊（居）：素，本質，這里代指人之本性（善），即清華簡《虞夏殷周之治》“有虞氏用素”[11]（P162）之“素”，義同《禮記·大學》“止于至善”[8]（P452）之“至善”。隸定字“昔”，筆者據上述引文讀作“素”。“昔”屬心母鐸部，“素”屬心母魚部，心母雙聲，鐸、魚對轉疊韻，“昔”“素”音近可通。居，處，守。隸定字“舊”，筆者據郭店簡《老子》“視素”之“視”、帛書《老子（甲本）》“見素”之“見”，讀作“居”。“舊”屬群母之部，“居”屬見母魚部，群、見旁紐雙聲，之、魚旁轉，“舊”“居”可通。

2.作（少人，仁）親：作，作為。少人，少年人。簡文“”，整理者釋為“小人”，以“=”為合文號。筆者認為，“=”確實是合文號，“少人=”應隸為“少人人”，讀作“少人仁”。“人”“仁”皆為日母真部字，可通。仁，親近。《說文·人部》：“仁，親也。”[3]（P159）親，親人。“仁親”指舜善待親人。

此句義同《周易·乾》：“初九：潛龍，勿用。”[8]（P473）《尚書·堯典》：“瞽子。父頑，母嚚，象傲，克諧以孝，烝烝乂，不格奸。”[8]（P217）上博簡《容成氏》：“孝養父母以善。”[12]（P259）亦可與之參照。

3.耕、于（漁）、鬲，茅（懋）：耕，耕田；漁，捕魚。鬲，炊器，此指制陶。隸定字“鬲”，整理者讀為“歷”，筆者認為應如字讀。懋，勤勉。《說文·心部》：“懋，勉也。”[3]（P218）隸定字“茅”，明母幽部字，“懋”為明母侯部字，明母雙聲，幽、侯旁轉疊韻，“茅”“懋”音近可通。

此句義同《周易·乾》：“九二：見龍在田，利。見大人。（此處標點為筆者所加）”[8]（P473）《尚書·堯典》：“師錫帝曰：‘有鰥在下，曰虞舜。’”[8]（P217）上博簡《容成氏》：“昔舜耕于鬲丘，陶于河濱，漁于雷澤。”[12]（P259）亦可與之參照。

（六）“恐（恭），救（咎）中，自詣（稽）厥志。允，翼翼不解（懈），甬（用）作三降（功）之德（得）。”

1.恐（恭）：恭，莊重，有禮，此指舜禮敬家人。隸定字“恐”，筆者讀作“恭”。“恐”為溪母東部字，“恭”為見母東部字，溪、見旁紐雙聲，東部疊韻，“恐”“恭”音近可通。

2.救（咎）中，自詣（稽）厥志：咎，責備。隸定字“救”，筆者讀作“咎”。“救”為見母幽部字，“疚”為群母幽部字，見、群旁紐雙聲，幽部疊韻，“救”“咎”可通。中，內，此指內心，“咎中”意為內心自省。稽，查。志，志向，志愿。“自稽厥志”，是說舜恭謹莊重，不放縱情欲。《尚書·堯典》：“女于時，觀厥刑于二女。厘降二女于媯汭，嬪于虞。帝曰：‘欽哉！’”[8]（P217）可與之參照。

3.允，翼翼不解（懈），甬（用）作三降（功）之德（得）：允，信實，認真。翼翼，勤謹。懈，放松，怠惰。隸定字“解”，通“懈”。用，因此，于是。隸定字“甬”，從整理者意見，讀作“用”。作，造就。功，功績，成績。隸定字“降”，筆者讀作“功”。“降”為見母冬部字，“功”為見母東部字，見母雙聲，冬、東旁轉，“降”“功”音近可通。得，獲得。隸定字“德”，通“得”。“三功”，舜的三項政績。《尚書·舜典》：“慎徽五典，五典克從。納于百揆，百揆時敘。賓于四門，四門穆穆。”[8]（P218）可與之參照。

此段義同《周易·乾》：“九三：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九四：或躍、在淵。無咎。”[8]（P473）

（七）“帝堯嘉之，甬（頌），受厥緒。‘於（淤），呼（禍），祗（濟）之！陰，陽之；勿（物）咸川（順）；不逆。’舜既得中，言。不（否），易實（日）、（驗）名；身茲（滋）備；惟不諱于庶。”

1.帝堯嘉之，甬（頌），受厥緒：嘉，贊許。頌，謳歌，頌揚，這里指百姓擁護舜。隸定字“甬”，筆者讀作“頌”。“甬”為喻母東部字，“頌”為邪母東部字，喻、邪鄰紐，東部疊韻，“甬”“頌”音近可通。受，接受，繼承。緒，事業，《詩經·魯頌·閟宮》：“纘禹之緒。”[8]（P208）

《尚書·舜典》：“帝曰：‘格汝舜！詢事考言，乃言厎可績，三載，汝陟帝位。’舜讓。于德，弗嗣。正月上日，受終于文祖。”[8]（P218）其中，“舜讓于德弗嗣”六字之標點為筆者所加，大意是說：舜推讓于堯之子丹朱，百姓選擇朝見舜，而不朝見丹朱。可與之參照。

2.於（淤），呼（禍），祗（濟）之：淤，淤塞，指天下遭受洪水之災。隸定字“於”，整理者讀作“嗚”，筆者讀作同音字“淤”。禍，災禍，此指百姓遭難。濟，救，此指治理水土，消除水患。隸定字“祗”，筆者讀作“濟”。“祗”為章母脂部字，“濟”為精母脂部字，章、精鄰紐，脂部疊韻，“祗”“濟”音近可通。“濟之”，救之，義同《周易·乾》“元亨利貞”[8]（P473）之“亨”，及《禮記·中庸》之“繼絕世”[8]（P429）。

《尚書·堯典》：“湯湯洪水方割，蕩蕩懷山襄

陵。”[8]（P217）《尚書·舜典》：“禹，汝平水土，惟時懋哉！”[8]（P218）可與此句參照。清華簡《五紀》：“唯昔方有洪，奮溢于上，灌其有中，淤其有得，以乘亂天紀。后帝、四干、四輔乃叢乃舉，稱讓以圖。（個別釋文為筆者所改定）”[7]（P90）亦可與之參照。

3.陰，陽之：陰，陰暗，此指文明衰落。陽，與陰相對，光明，這里用作動詞。“陰，陽之”，義同《周易·乾》“元亨利貞”[8]（P473）之“元”（“復興”），及《尚書·大禹謨》“正德、利用、厚生、惟和”[8]（P220）之“正德”“厚生”，亦同《禮記·中庸》之“舉廢國”[8]（P429）。此句大意是說：洪水之災造成天下文明衰落、人口減少，因此，需要繁衍人口，使文明復興。

4.勿（物）咸川（順）：物，事，事業，即《尚書·洪范》所言“食、貨、祀”等“八政”[8]（P252）。順，正常，有秩序。“物咸順”的意思是振興各項事業，義同《周易·乾》“元亨利貞”[8]（P473）之“利”，及《尚書·大禹謨》“正德、利用、厚生、惟和”[8]（P220）之“利用”。

5.不逆：逆，抵觸。“不逆”，不爭，和睦相處，義同《周易·乾》“元亨利貞”[8]（P473）之“貞”，及《尚書·大禹謨》“正德、利用、厚生、惟和”[8]（P220）之“惟和”。

6.舜既得中，言：中，中樞。“得中”指舜即帝位。《尚書·舜典》：“正月上日，受終于文祖。”[8]（P218）可與之參照。言，政令，這里用作動詞，發布政令。

7.不（否），易實（日）、（驗）名：《說文·口部》：“否，不也。”[3]（P28）此指因洪水之災，天下阻隔不通，制度混亂。隸定字“不”，同“否”。日，時日，此指歷法。“易日”，意為校準歷法。隸定字“實”，筆者讀作“日”。“實”為船母質部字，“日”為日母質部字，船、日旁紐，質部疊韻，“實”“日”可通。驗，驗明。隸定字“”，從“見”得聲，“見”為見母元部字，整理者讀作幫母元部之“變”，筆者讀作疑母談部之“驗”。見、疑旁紐，元、談通轉，“見”“驗”音近。名，名稱。“驗名”，意為查驗、核實名稱。

《尚書·舜典》：“在璇璣玉衡，以齊七政……輯五瑞。既月乃日，覲四岳群牧，班瑞于群后……協時月正日，同律度量衡。”[8]（P218）可與此句參照。清華簡《五紀》：“后帝清畡，修歷、五服。自日始，乃旬；建五服。五服既，敷序、算、筆、度。（部分釋文、句讀為筆者所作）”[7]（P110）亦可與之參照。

8.身茲（滋）備：身，身體，這里用作動詞，指立身行事。滋，益，更。隸定字“茲”，通“滋”。備，謹慎，認真。《說文·人部》：“備，慎也。”[3]（P161）隸定字“備”，整理者讀為“服”，筆者認為應如字讀。

9.惟不諱于庶：惟，只，表示毫無例外。諱，諱言。隸定字“諱”，整理者讀作“違”，筆者認為應如字讀。庶，百姓，眾人。“惟不諱于庶”，意為處理政務公開透明。《尚書·舜典》：“月正元日，舜格于文祖，詢于四岳，辟四門，明四目，達四聰。”[8]（P218）可與之參照。

此段義同《周易·乾》：“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人。”[8]（P473）

（八）“萬眚（姓）之多，欲厥（乂）、有施于上下遠執（邇），乃易（責）位、執（設）稽、測才，昔（讓）。”

1.萬眚（姓）之多：萬姓，萬民。隸定字“眚”，從整理者意見，讀為“姓”。多，眾多。此句的意思是人民眾多。

2.欲厥（乂）、有施于上下遠執（邇）：欲，愿，想要。乂，安定。隸定字“厥”，筆者讀為“乂”。“厥”為見母月部字，“乂”為疑母月部字，見、疑旁紐雙聲，月部疊韻，“厥”“乂”音近可通。施，給予，加。上下，在上者與在下者。遠邇，遠近百姓。隸定字“執”，從整理者意見，讀為“邇”。“上下遠邇”，即清華簡《五紀》中的“天地神祇、萬貌”[7]（P90）。

《尚書·舜典》：“正月上日，受終于文祖。在璇璣玉衡，以齊七政。肆類于上帝，禋于六宗，望于山川，遍于群神。輯五瑞。既月乃日，覲四岳群牧，班瑞于群后。”[8]（P218）《尚書·益稷》：“臣作朕股肱耳目。予欲左右有民，汝翼；予欲宣力四方，汝為。”[8]（P223）可與此句參照。

3.乃易（責）位、執（設）稽、測才，昔（讓）：乃，于是，就。責，責任，這里用作動詞，確定責任。隸定字“易”，筆者讀作“責”。“易”為喻母錫部字，“責”為莊母錫部字，喻、莊鄰紐，錫部疊韻，“易”“責”可通。位，官位，職位。“責位”意為確定責任、設置職位，即建立職官體系。設，設置。隸定字“執”，從整理者意見，讀為“設”。稽，考核。“設稽”即設立考核制度。才，才能。“測才”即測定是否稱職。讓，讓位，讓賢，此指舜讓位于禹。隸定字“昔”，筆者讀作“讓”。“昔”為心母鐸部字，“讓”為日母陽部字，心、日鄰紐雙聲，鐸、陽對轉疊韻，“昔”“讓”音近可通。又，此處簡文作“”，隸定字“昔”字下有一小圓點“·”，整理者未釋。張顯成指出，小圓點可能是章句

號[4]（P78）。筆者認同這一意見，認為“昔（讓）”字屬上句。

此句義同《周易·乾》：“上九：亢（抗）龍，有悔，用九（教）。見（現）群龍。無‘首’，吉。（此處標點為筆者所加）”[8]（P473）“亢”“抗”皆為溪母陽部字，可通。“九”為見母幽部字，“教”為見母宵部字，見母雙聲，幽、宵旁轉，“九”“教”可通。“見”，同“現”。

“抗龍，有悔，用教”所言，乃《尚書·大禹謨》記載的禹征有苗不克之事：“帝乃誕敷文德，舞干羽于兩階。七旬，有苗格。”[8]（P221）亦與“萬姓之多，欲乂、有施于上下遠邇”相對應。“現群龍”，是指大舜命令各類人才擔任相應的官職，與“責位、設稽、測才”相對應。“無首”，是指舜辭去“元首”之位，讓帝位于禹，與“讓”相對應。從歷史事實的角度來看，《尚書·大禹謨》：“帝曰：‘……欽哉！慎乃有位，敬修其可愿。四海困窮，天祿永終。’”[8]（P221）可與“萬姓之多，欲乂、有施于上下遠邇”相參照。《尚書·舜典》中所記載的舜帝設置各種職位、任命官員等情況，可與“責位”相參照[8]（P218-219）。《尚書·舜典》：“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8]（P219）可與“設稽、測才”相參照。《尚書·大禹謨》：“帝曰：‘格，汝禹！朕宅帝位三十有三載，耄期倦于勤。汝惟不怠，總朕師。’”[8]（P220）可與“讓”相參照。

（九）“微叚（假）中（眾）于河，以復有易。有易伓（服）厥罪，微無害乃追（歸），中（終）于河（和）。微寺（持）‘弗忘（妄）’，傳貽（之）（子孫。系）至于成。”

1.微叚（假）中（眾）于河，以復有易：微，人名，湯六世祖。假，借。隸定字“叚”，整理者讀為“假”，從之。眾，兵，軍隊。隸定字“中”，筆者讀作“眾”。“中”為端母冬部字，“眾”為章母冬部字，端、章準雙聲，冬部疊韻，“中”“眾”音近可通。河，河伯。復，復仇。有易，指有易氏，據整理者所引資料，易人之君綿竹殺微父王亥，微借兵于河伯以復仇。

2.有易伓（服）厥罪：服，承擔，擔負。隸定字“伓”，整理者讀為“服”，從之。罪，罪行。“有易服厥罪”，此指易人認罪，交出了兇犯。

3.微無害乃追（歸），中（終）于河（和）：無害，無害于易人，沒有濫殺無辜。歸，返，返回，這里指撤兵。隸定字“追”，整理者讀為“歸”，從之。終，結束。隸定字“中”，筆者讀作“終”。“中”為端母冬部字，“終”為章母冬部字，端、章準雙聲，冬部疊韻，“中”“終”可通。和，和平，和解。這里是指易人認罪之后，微理智從事，消除仇恨之心，停止戰爭。隸定字“河”，筆者據“殲厥渠魁，脅從罔治”（《尚書·胤征》）[8]（P229）之傳統理念，讀作“和”。“河”“和”同為匣母歌部字，可通。

4.微寺（持）“弗忘（妄）”，傳貽（之）（子孫。系）至于成：持，秉持。隸定字“寺”，整理者讀作“志”，此從沈培意見[4]（P57）。妄，狂亂，不理智。《說文·女部》：“妄，亂也。”[3]（P263）隸定字“忘”，王連成讀為“妄”[4]（P57），從之。“弗妄”，無妄，不妄為。之，代詞，指微所持之“弗妄”之道。隸定字“貽”，筆者讀作“之”。“貽”為喻母之部，“之”為章母之部，喻、章準雙聲，之部疊韻，“貽”“之”音近可通。子孫，后代。簡文

“”，整理者將“=”視作合文號，讀作“子孫”。筆者認為，“=”是重文號，“子”“系”二字重文，“孫=”應釋為“子子系系”，讀作“子孫系”。系，接續，繼續，此指微之后人世代秉持“無妄”之道。成，成功。

《逸周書·文傳解》：“吾語汝，我所保所守，守之哉！”[9]（P237）清華簡《厚父》：“今民莫不曰余保教明德，亦鮮克以誨。”[13]（P110）可與“微持‘弗妄’，傳之子孫”相參照。《周易·坤·文言》：“積善之家，必有余慶。”[8]（P475）《詩經·商頌·長發》：“帝命不違，至于湯齊。”[8]（P210）可與“系至于成”相參照。

（十）“康（湯）祗、備、不解（懈）、甬（勇），受大（太）命——於（怨）、（呼），發（伐）！敬（解）才（災）。”

1.康（湯）祗、備、不解（懈）、甬（勇），受大（太）命：湯，商湯。隸定字“康”，整理者讀作“湯”，從之。《說文·示部》：“祗，敬也。”[3]（P1）備，慎。隸定字“備”，整理者認為“即‘服’”，筆者認為應如字讀。懈，懈怠，松懈。隸定字“解”，通“懈”。勇，勇敢。隸定字“甬”，筆者讀作“勇”。“甬”“勇”同為喻母東部字，可通。受，領受。太，至高的，代指天。隸定字“大”，通“太”。命，任命。“太命”即天命。

《詩經·商頌·長發》：“湯降不遲，圣敬日躋。昭假遲遲，上帝是祗，帝命式于九圍。”[8]（P210）清華簡《厚父》：“惟時（是）、下民，鴻（黃）帝之子（嗣）感天、之臣，民乃弗（文）——慎厥德，用敘在服。（句讀及括號內釋文為筆者所作）”[13]（P110）可與此句參照。

2.於（怨）、（呼），發（伐）：怨，恨，此指夏桀天怒人怨。隸定字“於”，整理者讀為“嗚”，筆者認為應讀作“怨”。“於”為影母魚部字，“怨”為影母元部字，影母雙聲，魚、元通轉疊韻，“於”“怨”可通。呼，喚，此指百姓向上天傾訴對夏桀的怨恨。隸定字“”，整理者讀為“呼”，從之。伐，討伐。隸定字“發”，筆者讀為“伐”。“發”為幫母月部字，“伐”為並母月部字，幫、並旁紐雙聲，月部疊韻，“發”“伐”可通。

3.敬（解）才（災）：解，解除。隸定字“敬”，筆者讀為“解”。“敬”屬見母耕部，“解”屬見母錫部，見母雙聲，耕、錫對轉，“敬”“解”可通。災，災難。隸定字“才”，整理者讀作“哉”，筆者讀作“災”。“才”為清母之部字，“災”為精母之部字，清、精旁紐雙聲，之部疊韻，“才”“災”音近可通。

（十一）“朕聞茲不（焚）舊命、未（味）有所（羨）、今（近）女、祗（侈）服、母解！其（已）有所由——矣（去）不（報）、及（祫）爾（而）身（甚）！”

1.朕聞茲不（焚）舊命：茲，此，此時，指殷末商紂之時。焚，此指炮烙之刑。隸定字“不”，音“否”，筆者讀作“焚”。“否”為幫母之部字，“焚”為並母文部字，幫、並旁紐雙聲，之、文通轉疊韻，“否”“焚”音近可通。舊命，舊日所命，即老臣，此指忠臣。隸定字“舊”，整理者讀作“久”，筆者認為應如字讀。“焚舊命”，意為排斥忠臣而信任奸佞。《尚書·泰誓上》：“焚炙忠良。”[8]（P247）《尚書·泰誓中》：“播棄犁老。”“剝喪元良，賊虐諫輔。”[8]（P248）可與“焚舊命”相參照。

2.未（味）有所（羨）：味，五味。《說文·口部》：“味，滋味也。”[3]（P25）此處特指酒。隸定字“未”，筆者讀為“味”。“未”“味”皆明母物部字，可通。羨，貪慕，貪求。隸定字“”，李零讀作“羨”[4]（P63），從之。“味有所羨”，意為酗酒，即《尚書·泰誓中》“淫酗肆虐”[8]（P248）之“酗”。

3.今（近）女：近，親近，喜愛。隸定字“今”，筆者讀作“近”。“今”為見母侵部字，“近”為群母文部字，見、群旁紐雙聲，侵、文通轉疊韻，“今”“近”音近可通。女，女色。隸定字“女”，整理者釋為“汝”，筆者認為應如字讀。“近女”，指商紂王寵愛妲己。《尚書·牧誓》：“今商王受惟婦言是用。”[8]（P250）《尚書·泰誓下》：“作奇技淫巧以悅婦人。”[8]（P249）可與之參照。

4.祗（侈）服：侈，華麗。隸定字“祗”，筆者讀作“侈”。“祗”為章母脂部字，“侈”為昌母歌部字，章、昌旁紐，脂、歌旁轉，“祗”“侈”音近可通。服，

服飾。“侈服”，即《尚書·泰誓上》“惟公室、臺榭、陂池、侈服”[8]（P247）之“侈服”，代指生活奢靡，揮霍無度。

5.母解：母，此指孕婦。《說文·女部》：“母，牧也。從女，象懷子形。一曰：象乳子也。”[3]（P260）隸定字“母”，整理者釋為“毋”，筆者認為應如字讀。解，剖開，分解。《尚書·泰誓上》：“刳剔孕婦。”[8]（P247）可與“母解”相參照。

6.其（已）有所由——矣（去）不（報）、及（祫）爾（而）身（甚）：已，完結，此指天命終結。隸定字“其”，筆者讀作“已”。“其”為群母之部字，“已”為喻母之部字，群、喻鄰紐雙聲，之部疊韻，“其”“已”音近可通。由，因由，根據。去，廢除。隸定字“矣”，筆者讀作“去”。“矣”為匣母之部字，“去”為溪母魚部字，匣、溪鄰紐，之、魚旁轉，“矣”“去”音近可通。報，報答，此指祭天，同《尚書·牧誓》“昏棄厥肆祀弗答”[8]（P250）之“答”。隸定字“不”，筆者讀作“報”。“不”為幫母之部字，“報”為幫母幽部字，幫母雙聲，之、幽旁轉疊韻，“不”“報”音近可通。祫，祭祖。《說文·示部》：“祫，大合祭先祖親疏遠近

也。”[3]（P2）隸定字“及”，筆者讀作“祫”。“及”為群母緝部字，“祫”為匣母緝部字，群、匣鄰紐雙聲，緝部疊韻，“及”“祫”音近可通。《尚書·牧誓》：“今商王受……昏棄厥肆祀弗答，昏棄厥遺王父母弟不迪。”[8]（P250）《尚書·泰誓上》：“惟受……弗事上帝神祇，遺厥先宗廟弗祀。”[8]（P247）《尚書·泰誓下》：“今商王受……郊社不修，宗廟不享。”[8]（P249）可與“去報、祫”相參照。清華簡《系年》首章：“昔周武王監觀商王之不恭上帝，禋祀不寅……”[14]（P136）亦可與“去報、祫”相參照。隸定字“爾”，筆者讀作“而”。“爾”為日母支部字，“而”為日母脂部字，日母雙聲，支、脂通轉疊韻，“爾”“而”音近可通。《說文·甘部》：“甚，尤安樂也。”[3]（P95）此指商紂王沉溺于享樂。隸定字“身”，筆者讀作“甚”。“身”為書母真部字，“甚”為禪母侵部字，書、禪旁紐雙聲，真、侵通轉疊韻，“身”“甚”可通。《尚書·泰誓上》：“今商王受……沈湎冒色……。”[8]（P247）可與之參照。

（十二）“受大（太）命，敬、才、毋淫！日不足，惟宿（夙）！不羕（詳）。”

1.受大（太）命：受，領受。太，至高無上，即天。隸定字“大”，古通“太”。

2.敬、才：敬，謹慎，嚴肅。才，人才，賢才，這里用作動詞，意為任用賢才。隸定字“才”，整理者讀為“哉”，筆者認為應如字讀。“敬、才”即上文之“欽、才”。

3.毋淫：淫，放縱。“毋淫”，不可放縱情欲，即上文之“勿淫”。

4.日不足，惟宿（夙）：日，日出。不足，指時間不足。夙，黎明。隸定字“宿”，古通“夙”。“日不足惟夙”，意思是黎明即起，即“勤”。

5.不羕（詳）：詳，詳說。隸定字“羕”，整理者讀為“詳”，從之。“不詳”，結束語，義同《尚書·大禹謨》“朕言不再”[8]（P221）。

四、《保訓》寬式釋文與白話譯文

綜上，筆者在整理者所做嚴式釋文的基礎上，結合學界研究成果，對清華簡《保訓》做寬式釋文如下：

惟王五十祀，年，不愈。王念日之多歷，講述保訓。

戊子，自演易。“己丑，昧[爽。未足。”王曰。令太子發至，王]若曰：“發，朕疾重深，恐否。汝記訓。質——軒轅傳保，俾受之以鐘。今，朕執允、平、廣、弗念終，汝以豆受之。欽、才、勿淫！素——舜居。作少人，仁親。耕、漁、鬲，懋。恭，咎中，自稽厥志。允，翼翼不懈，用作三功之得。帝堯嘉之，頌，受厥緒。‘淤，禍，濟之！陰，陽之；物咸順；不逆。’舜既得中，言。否，易日、驗名；身滋備；惟不諱于庶。萬姓之多，欲乂、有施于上下遠邇，乃責位、設稽、測才，讓。微假眾于河，以復有易。有易服厥罪，微無害乃歸，終于和。微持‘弗妄’，傳之子孫。系至于成。湯祗、備、不懈、勇，受太命——怨、呼，伐！解災。朕聞茲焚舊命、味有所羨、近女、侈服、母解！已有所由——去報、祫而甚！受太命，敬、才、毋淫！日不足，惟夙！不詳。”

在前文注解的基礎上，筆者將清華簡《保訓》譯為白話文如下：

文王五十年，正月，文王病逝。臨終之前，文王回顧歷史，講道傳訓。

戊子日，文王親自演卦，推斷時日。“己丑，[拂曉。時間不多了。”文王說。令人召來太子發，文王]這樣說：“發，我病重深，恐不祥。你要牢記我的遺訓。黃帝所傳之道為‘質樸’，命令后人將其銘刻在銅鐘上。此生，我持守誠實、公正、寬容、不懈之道。你把我的話銘刻在銅豆上。要心存敬畏、任用賢才，不可放縱！舜所持之道乃‘善’。少年時，舜善待親人；從事耕種、捕魚、制陶，無不盡心盡力。成家之后，舜禮敬家人，內心自省，不放縱情欲。被堯啟用擔任公職后，舜恪盡職守，勤勉不懈，所負責的三項政事都取得了成功。堯嘉許舜，百姓擁護舜，舜于是即帝位。‘洪水肆虐，為禍天下，救民！繁衍人口，使文明復蘇；興辦各項事業；教百姓和睦相處。’舜既登帝位，遂發布政令。因洪水之災，天下隔絕不通，舜于是校準歷法、查驗五服名份、修正度量衡標準；言行更加謹慎；處理政事無不公開透明。天下族群眾多，舜以安定有序為念、使天地神祇萬民各得其所，于是制定官職體系、設置考核制度、測定官員才能，年老時讓位于禹。微借兵于河伯，以向易人復仇。易人認罪，微未濫殺無辜而撤兵，與易人和解。微所持之道為‘理智’，將其傳給子孫。微之后人世代信守此道，終于有所成就。湯恭敬、謹慎、不懈、義勇，因此承受了天命——天下人怨恨夏桀，悲呼于天，湯于是討伐夏桀，解除了百姓的苦難。我聽說當今商王信任奸臣而炮烙忠良、酗酒、沉迷女色、揮霍奢靡、解剖孕婦！喪失天命是有原因的——不祭天，不祭祖，而且肆意妄為！你承受天命之后，要心存敬畏、任用賢才，不可放縱！黎明即起！不再細說。”

五、余論

據我們統計，《保訓》共253字（含缺字及合文）。其中，自“惟王五十年”至“王若曰”共39字，這一部分乃《保訓》之“序”，是周公所作的補述，由周公口述，史官筆錄，概述了《保訓》的主要內容，交代了文王作訓的背景。由于這部分內容平白易懂，因此，文本中的同音字、諧音字較少。自“發，朕疾重深”至“不詳”共計214字，出自文王口述，乃史官記錄，是《保訓》的核心內容。文王遺訓顯然不是倉促間擬就，而是深思熟慮、字斟句酌之作，用詞極為簡練而概括性極強，因此，史官在記錄時，無暇推敲文王所發出的語音具體對應哪個字，所以文本中出現了大量的同音字、諧音字。

就《保訓》的文獻價值來說，筆者認為，除了古文字學方面的研究價值之外，《保訓》亦為中國上古史尤其是思想史研究提供了新的信息。如老子將黃帝、舜、文王所傳之道總結為“見素保樸少私寡欲”八字而納入《老子》；關于舜的智慧與事跡的記載，也與《周易·乾卦》的卦辭、爻辭一一對應等。這些都豐富了中國上古思想史研究的內容。同時，《保訓》中記載的史事，大多能與《尚書》中的記載相互參證。其中，黃帝之囑被銘刻于大鐘，文王之囑被銘刻于青銅豆，殷之先祖微奉行“理智”之道、不濫用武力等信息，都屬前所未見，為從多角度研究中華文明的起源與發展提供了新的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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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terpretation of Tsinghua Bamboo Slips BaoXun（《保訓》）

Ma Wenzeng

（Institute of Philosophy， Beijing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Beijing 100101， China）

Abstract：Based on the original text made by the researcher and research results of other scholars， the author reinterprets the Tsinghua bamboo slips BaoXun（《保訓》）. In terms of research methods， compares the documents such as ZhouYi（《周易》）， ShangShu（《尚書》） and YiZhouShu（《逸周書》） with BaoXun（《保訓》） according to the “dual attestation”， and cites the newly unearthed documents such as Mawangdui silk book LaoZi（《老子》） and Tsinghua bamboo slips WuJi（《五紀》） to confirm with BaoXun（《保訓》）， in order to explore the true meaning of BaoXun（《保訓》） from the angle of thought and historical facts， and take it as the basis of text interpretation.It is believed that BaoXun（《保訓》） is Zhou Wenwang’s testament， In his last teachings， Zhou Wenwang recalled Huang Di’s idea of “sincerity”， Shun’s idea of “kindness”， Wei’s idea of “rationality” and Tang’s idea of “bravery”， and passed on the idea of “faithfulness， fairness， conscientiousness and persistence” to Zhou Wuwang， urging Zhou Wuwang to be “reverent” ， “diligent” and “virtuous”. BaoXun（《保訓》）is of great documentary value to the study of China’s ancient history， especially the history of thought.

Key words：Tsinghua bamboo slips；BaoXun（《保訓》）；Zhou Wenwang；testament；expound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