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務員數字勝任力：概念內涵、分析框架及評價指標體系構建

[摘" "要] 公務員數字勝任力是數字政府建設的微觀基礎。本文在辨析數字勝任力相關概念的基礎上，明確了公務員數字勝任力的概念內涵，認為它是公務員在數字政府場景中開展數字化行政與治理的綜合性能力，它的本質屬性是公務員公共服務動機、公共價值觀與數字技術互嵌過程中所建構的心理和行為復合體。基于經典勝任力模型的啟發，本文從心理勝任力和行為勝任力兩個面向出發構建了公務員數字勝任力的系統性分析框架，包含數字精神、數字品質、數字專業技能和數字行政與治理能力4個維度，并可以進一步解析出15項具體要素。最后，本文基于該分析框架構建了公務員數字勝任力評價指標體系。

[關鍵詞]數字勝任力" "公務員" "數字政府" "公共服務動機" "公共價值

[中圖分類號]" N4；D630.3 [文獻標識碼] A [ DOI ] 10.19293/j.cnki.1673-8357.2024.05.002

隨著大數據、移動互聯網、云計算和人工智能等新一代數字技術的飛速發展，數字政府成為未來政府改革的新方向[1]。 數字技術不僅根本性地改變了政府的存在形態和運作模式，也重塑了公務員的工作方式和業務場景，由此催生出了公務員數字勝任力議題。在數字政府的建設中，各級公務員是主要承擔者和關鍵行動者，他們的數字勝任力水平直接關系到數字政府建設的成敗。

隨著數字政府建設的全面推進，世界各國紛紛把公務員數字勝任力培育工作提上議事日程。英國在2017年發布的《英國數字戰略》（UK Digital Strategy）中提出，為了實現數字政府建設的目標，要通過學界、商界和社會組織的多方合作，培育世界上最具數字勝任力的公務員隊伍[2]。 美國在《聯邦數據戰略和2020年行動計劃》（Federal Data Strategy 2020 Action Plan）中強調，要通過培訓提升聯邦政府工作人員的數字技能，以解決數字政府建設中公務員的能力素質墮距問題[3]。 我國黨和政府高度重視公務員數字勝任力建設工作。2021年6月，國務院頒發《全民科學素質行動規劃綱要（2021—2035年）》，公務員被列為五大重點人群之一[4]。數字技術本身是前沿科技的重要組成，數字素養是科學素質在數字時代的突出表現和鮮明表達[5]。公務員數字勝任力在全社會數字化轉型和科學普及中發揮重要的示范引領作用。2021年11月，中央網絡安全和信息化委員會頒發的《提升全民數字素養與技能行動綱要》中明確指出，“要提升領導干部和公務員的數字治理能力”[6]，為公務員數字勝任力提升提供了頂層設計。2022年6月發布的《國務院關于加強數字政府建設的指導意見》（以下簡稱《指導意見》）中強調，“把提高領導干部數字治理能力作為各級黨校的重要教學培訓內容，持續提升干部隊伍數字思維、數字技能和數字素養，創新數字政府建設人才引進培養使用機制，建設一支講政治、懂業務、精技術的復合型干部隊伍”[7]。2023年2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數字中國建設整體布局規劃》指出，“構建覆蓋全民、城鄉融合的數字素養與技能發展培育體系”[8]。 由此可見，公務員數字勝任力的培養已經成為我國數字政府建設的重要內容，值得實踐工作者和研究者高度重視。

目前，學術界關于數字勝任力的研究主要集中于教師群體，研究主題包括教師數字勝任力框架的國際經驗引介[9-11]，基于我國國情的教師數字勝任力模型構建[12-13]，教師數字勝任力的時代價值、內在意蘊和提升路徑[14-15]，教師數字勝任力評價指標體系的構建[16-17]。對公務員數字勝任力的研究仍處于起步階段，需要進一步加強。本文通過對數字勝任力相關概念進行辨析，從數字政府建設視角界定公務員數字勝任力的概念內涵，結合公務員職業特點闡述了它的內在本質屬性，再基于經典勝任力模型構建系統性分析框架，厘清公務員數字勝任力的結構維度，據此提出公務員數字勝任力評價指標體系，供學術界和實務界參考。

1公務員數字勝任力的概念內涵

1.1數字勝任力概念辨析

勝任力是指能區分某一工作中優秀者與普通者的個人深層次特征，包括意圖、觀念、價值觀、知識和技能等方面[18]。數字勝任力是勝任力的二級概念，是勝任力在社會數字化轉型中衍生出的新術語。近年來，歐美國家開始采用“數字勝任力”來取代早先的數字素養。2006年，歐盟發布的《終身學習核心素養：歐洲參考框架》（Key Competences for Lifelong Learning： A European Reference Framework）首次提出數字勝任力這一概念，將其定義為21世紀公民“在工作、就業、學習、休閑及社會參與中自信、批判和創新性地使用信息技術的能力”[19]。2017年，歐盟發布的《歐盟教育者數字勝任力框架》（European Framework for the Digital Competence of Educators）中特別指出，教師數字勝任力是有競爭力地從事具體教師工作的綜合能力，包括教育者的專業勝任力、教育者的教育勝任力和學習者的勝任力3個維度[20]。

在數字勝任力概念被正式提出之前，有很多類似的概念被用來表征人的數字化素質和能力，其中數字素養與數字勝任力最為接近，對于兩者的關系，學術界存在較多分歧，有的學者認為兩者的內涵幾乎完全相同，可以交換使用，有的學者認為盡管兩者有較大的相似性，但是存在一定的差別[21]，本文贊同后一種觀點。智能型、密集型數字技術對復雜場景和個體思維的數字化塑造對人們的數字化素質和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需要一個更加明確、內涵更豐富、更具有統合性和包容性的概念來表征人們的數字化素質與能力，在這種情況下，數字勝任力概念應運而生。本文將兩者的差異闡述如下：第一，數字勝任力更強調高階能力屬性。從一級概念的基本內涵來看，相較于基礎性、常識性的技能或素養（Literacy），勝任力（Competence）是一種指向具體職業或領域的關鍵性、高級別的能力。如果素養是一般能力，那么勝任力就是高級能力[19]。例如，勝任力概念的提出者麥克利蘭（D. C. McClelland）認為，勝任力指人們勝任某項工作所需要的顯著能力，能從知識、技能、特質、價值觀等方面來區分優秀者與普通者[18]。由此可見，數字勝任力可以驅使員工在數字環境下利用數字技術達成高水平工作績效。第二，數字勝任力是由多種子能力聚合而成的，且具有層次結構的能力束。勝任力是勝任某項工作的能力要素組合，包含態度、價值觀、認知、知識和技能等隱性和顯性成分，不同能力要素權重不同，且相互影響制約，組成了一個完整的結構。因此，數字勝任力是一種復合型能力，不同子能力存在邏輯關聯，對綜合能力的貢獻各不相同。

根據勝任力的元定義，本文對數字勝任力的概念內涵界定如下：人們在工作、就業、學習、休閑及社會參與中自信、批判和創新性地使用數字技術的綜合能力，不僅包含動機、情感、理念和態度等隱性特質，還包含知識、技能等顯性行為傾向。具體職業領域的數字勝任力使得員工能夠勝任相關工作，并取得高水平工作績效。

1.2公務員數字勝任力的概念內涵

公務員數字勝任力是數字勝任力概念在公務員群體中的映射。公務員面臨的數字場景、職業使命和工作對象與教師、圖書館工作者等群體迥異，其數字化素質和能力也具有獨特內涵。參考一般性數字勝任力定義，本文認為公務員數字勝任力是指，在數字政府建設背景下，公務員為了適應數字時代公共管理日益復雜化的環境，在行政管理過程中積極、主動地學習數字技術，并規范、高效和創造性地應用數字技術的綜合能力。公務員數字勝任力不僅包括動機、情感、認知等隱性能力，還包括知識、技能等顯性能力，是覆蓋心理和行為的復合型結構體。在數字政府建設中，具備數字勝任力的公務員表現出高水平工作績效，可以為社會提供更優質的公共服務和創造更多的公共價值。

由于政府部門和公務員職業的公共屬性，公務員數字勝任力有其自身特點，結合我國相關政策精神具體分析如下。

第一，公共服務動機居于核心地位。公務員使用數字技術的動機是否出于公共服務目的決定了行政方向的正當性與否。公共服務動機指人們出于對公共服務工作的熱愛，而產生的實施公共服務行為的內驅力，是一種內在的心理動機[22]。換句話說，當高水平公共服務動機的人進入公共部門和從事公共服務工作，方能表現出良好的人與組織匹配性，才能更好地實施公共服務行為。公共服務動機理論的提出者佩里 （James L. Perry）指出，對于政府部門而言，公務員的高公共服務動機比高水平績效更重要[23]。由此可見，公務員的公共服務動機是勝任數字化行政與治理的先決條件。

第二，公共價值理性駕馭工具理性。穆爾 （Mark H. Moore ）指出，政府存在的終極目的是創造公共價值[24]。在政府數字化轉型過程中，數字技術作為賦能工具被引入政府管理以更好地創造公共價值。數字政府應當以更好地尊重和保障人權為終極價值追求，數字技術是實現“善治”的方法和手段，其本身并不是目的。在價值評判上，公務員對數字技術在政府管理中的作用應當秉持公共價值觀，這樣才能保證數字技術工具理性的有效發揮。《指導意見》指出，數字政府建設要“將堅持和加強黨的全面領導貫穿數字政府建設各領域各環節，確保數字政府建設正確方向”，要“堅持以人民為中心，始終把滿足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作為數字政府建設的出發點和落腳點”[7]。公共價值實質上與中國共產黨的“人民至上”“以人民為中心”的執政理念相契合[25]。堅持公共價值理性就是對以上理念的貫徹。因此，數字技術的公共價值觀構成了公務員數字勝任力的根基。

第三，數字共情能力是應有之義。數字政府建設對普通公民的數字素養也有較高要求，然而數字鴻溝已經成為不可忽視的棘手問題。在數字化行政與治理過程中，公務員要與形形色色的公民打交道，每個公民的數字素養水平都不相同 。《指導意見》指出，要“圍繞老年人、殘疾人等特殊群體需求，完善線上線下服務渠道，推進信息無障礙建設，切實解決特殊群體在運用智能技術方面遇到的突出困難”[7]。《提升全民數字素養與技能行動綱要》指出，要“不斷彌合城鄉、區域和人群間的數字鴻溝”“推動形成社會各界積極幫助老年人、殘疾人融入數字生活的良好氛圍，構建全齡友好包容社會”[6]。 我國政策多次提及彌合數字鴻溝，對于公務員來說，出于職業道德和倫理，他們有責任、有義務幫助數字弱勢群體適應數字化轉型，讓數字政府建設成果更公平地惠及全體人民。數字共情能力是公務員數字勝任力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

第四，保持動態學習和創造性。《全民科學素質行動規劃綱要（2021—2035年）》指出，領導干部和公務員要“加強前沿科技知識和全球科技發展趨勢學習，突出科學精神、科學思想培養，增強把握科學發展規律的能力”[4]。一方面，數字技術本身是前沿科技的重要組成。隨著數字技術的更迭升級，公務員要不斷學習新知識和新技能，確保自身的數字勝任力與時俱進。另一方面，在數字時代，社會環境呈現復雜化和高度的不確定性，面對棘手的公共事務管理問題，公務員更需要根據實際情況創造性地應用數字技術，不斷提升治理效能。

第五，相通性和差異性共存。公務員是一個龐大的職業群體，不同部門、不同崗位和不同級別公務員數字勝任力的核心內容存在較大差異，在數字勝任力上既有相通性，也有差異性。《干部教育培訓工作條例》指出，要“把干部教育培訓的普遍性要求與不同類別、不同層級、不同崗位干部的特殊需要結合起來，增強針對性”[26]。《公務員培訓規定》指出，“推進分類分級培訓”[27]。 在公務員數字勝任力的理論分析和培訓實踐中，也需要重點關注這些內容。

2公務員數字勝任力分析框架：一個多層次洋蔥模型

公務員數字勝任力的結構維度是什么，不同維度之間存在什么聯系，如何構建公務員數字勝任力分析框架，這些是公務員數字勝任力理論研究的核心議題。

2.1理論基礎

最早的勝任力模型是麥克利蘭構建的冰山模型[18]。該模型指出，人的綜合能力好像一座漂浮在海平面上的冰山。水面以上的冰山代表人的外顯能力，主要包括知識、技能，易于被觀察，可以通過培訓來發展。水面以下的冰山代表人的內隱素質，主要包括動機、人格特質、情感和自我認知等，不易被觀察，難以在后天習得。但內隱素質對人的綜合能力和工作績效發揮著決定性作用。之后，在冰山模型基礎上，博亞特茲（Richard Boyatzis）提出了勝任力洋蔥模型[28]。他把人的勝任力比喻為層層包裹的洋蔥，并將其分為三個層次。里層表示人的動機、特質和性格，中層表示人的態度、價值觀、自我形象和社會角色，表層表示人的知識和技能，其中動機是最核心的要素。從外到內，素質和能力越來越難以測量、評估和培養。以上兩個模型有相通之處，它們都把人的勝任力區分成了顯性和隱性兩個部分，都強調了隱性素質對顯性能力形成的基礎作用，但是洋蔥模型更富有層次性。

2.2公務員數字勝任力洋蔥模型的構建

基于勝任力洋蔥模型的啟發，本文采用理論演繹的方法構建公務員數字勝任力洋蔥模型。公務員數字勝任力從內到外包含多個層次，可以劃分為內隱素質和外顯素質兩大部分，其中內隱素質指的是公務員勝任數字治理工作應當具備的動機、意識、觀念和思維等心理素質，為了方便后文分析，本文稱之為心理勝任力。外顯素質指的是公務員在數字化業務場景中展現出來的操作技能和職業行為傾向，是總勝任力的外化表現形式，本文稱之為行為勝任力。在公務員數字勝任力中，行為勝任力容易被觀察和測量，心理勝任力難以被觀察和測量，但是對行為勝任力發揮了準備性、基礎性和前提性作用。關于公務員數字勝任力的具體要素內容，既往公務員數字素養研究比較成熟，比如丁夢蘭和閆嘉玲從信息域、交流域、內容創建域、安全域及問題解決域[29-30]，張紅春從數字心理素質、數字技能素質、數字行政能力和數字治理能力[31]，王張華從數字意識、數字精神、數字能力和數字責任[32]，徐曉日從數字化工具操作能力、數字化信息處理能力、數字化溝通協作能力、數字化安全管理能力、數字化學習創新能力和數字化公共服務能力[33]維度，構建了公務員數字素養分析框架。

本文基于對公務員數字素養研究成果的分析，結合洋蔥模型關于勝任力的元定義和分類， 以及現實中公務員數字化行政和治理的特點，最終確定了數字意識，數字公共服務動機，數字認知，數字思維，數字共情，數字倫理，數字效能感，數字知識掌握能力，硬件和軟件操作能力，數據檢索、保存及管理能力，循數決策能力，數字溝通與協作能力，數字公共服務能力，數字安全和數字創新能力15項具體要素，涵蓋了公務員心理勝任力和行為勝任力的各個方面（見表1）。以上大多數要素在以往研究中得到了討論，獲得了學界的公認，具有比較高的可信度。另外，勝任力洋蔥模型認為動機是最核心的要素，據此可以合理地推出公務員公共服務動機應該是數字勝任力最核心的要素，本文嘗試引入數字公共服務動機這一新的要素，這也是本文分析框架區別于以往分析框架的顯著特征。此外，數字共情、數字效能感和循數決策能力等要素也是相對比較新的要素。

公務員數字勝任力包含15項具體要素，要素眾多且分散，不利于人們體系化認識公務員數字勝任力的內在結構。經典的勝任力洋蔥模型將勝任力劃分為3個層次，因此有必要將公務員數字勝任力進一步層次化和結構化。心理學研究發現，人的心理和行為產生發展具有明顯的遞進性和層次性，先有初級心理再有高級心理，先有初級行為再有高級行為，遵循以上邏輯，本研究對15項具體要素進行歸類，最終從初級到高級形成了數字精神、數字品質、數字專業技能和數字行政與治理能力4個層次，即數字意識和數字公共服務動機2個要素組成了數字精神，數字認知、數字思維、數字共情、數字倫理和數字效能感5個要素組成了數字品質，數字知識掌握能力、硬件和軟件操作能力以及數據檢索、保存及管理能力3個要素組成了數字專業技能，循數決策能力、數字溝通與協作能力、數字公共服務能力、數字安全能力和數字創新能力5個要素組成了數字行政與治理能力。公務員的數字精神、數字品質、數字專業技能和數字行政與治理能力從內到外依次形成了模型的內核、內層、外層和表層，公務員數字勝任力洋蔥模型得以構建（見圖1）。

該模型具有3個特征。一是遵循“心理接入—行為接入”的邏輯[36]，先有心理上的接納，再有行動上的發生，符合人的認知和行為規律。二是多層次性和交互性。整個模型從內到外、從隱性到顯性分成了4個層次，包含了三大前提和后置關系。心理勝任力是行為勝任力的基礎；數字精神是基本心理勝任力，數字品質是高級心理勝任力，前者是后者的基礎；數字專業技能是基礎行為勝任力，數字行政與治理能力是高階行為勝任力，前者同樣是后者的基礎。模型各個子要素不是孤立的存在，而是密切聯系和相互影響的，形成了一個高度一體化的能力系統。心理勝任力的各個子要素不僅內部相互作用，而且整體作用于行為勝任力，行為勝任力的各個子要素不僅內部相互作用，而且整體反作用于心理勝任力。例如，公務員出于公共服務動機使用數字技術，有助于形成良好的數字價值觀、數字共情能力和數字倫理觀，進而有利于優化數字公共服務。數字技術賦能公共管理問題的創造性解決可以極大地提升公務員數字效能感，也能進一步激發其公共服務動機。三是通用性和差異性。我國公務員群體內部分工明確，職責差異顯著，不同級別和不同崗位對數字勝任力的具體要求不同。因此，整個公務員群體的數字勝任力既有共性一面，又有差異性一面。該模型中的數字精神、數字品質和數字專業技能是通用性數字勝任力要素，是每一個公務員都應當具備的數字勝任力。數字行政與治理能力是差異性數字勝任力要素，因公務員的級別和崗位不同而產生較大差異。

3公務員數字勝任力具體要素闡釋及評價指標體系構建

上文所構建的公務員數字勝任力洋蔥模型為人們系統化理解公務員數字勝任力提供了一個概念性分析框架，但是各個具體要素還比較籠統，有必要具體闡釋其內涵，為構建公務員數字勝任力評價指標體系提供指南。

3.1具體要素闡釋

3.1.1 心理勝任力

（1）數字精神

數字精神是指公務員對于數字技術的認識及其應用的意識和動機等的最基本的心理狀態，是數字勝任力的內在靈魂。

①數字意識。數字意識指公務員在數字政府建設過程中對數字技術、數據資源和數字應用等的覺察度和注意力。公務員的數字意識意味著對數字政府的注意，是自身數字化行政行為發生的起點。已有的一項對山東省基層公務員數字素養的抽樣調查發現，大約30%的基層公務員還沒有認識到數字技術在基層政府工作中的重要性，這表明仍有很多基層公務員的數字意識有待提高[37]。

②數字公共服務動機。數字公共服務動機是公共服務動機在數字治理場景中的映射，是推動公務員為達到公共服務目標而實施數字化行動的內驅力。在數字政府建設過程中，擁有數字公共服務動機的公務員，能夠敏銳地意識到數字技術在公共管理中的潛在價值，在為人民服務目標的指引下積極主動地參與政府數字化轉型改革。

（2）數字品質

數字品質指公務員在開展數字化行政與治理過程中所展現的思想、品性、認識等特質。

①數字認知。數字認知是公務員在數字政府建設過程中產生的與數字技術相關的認識與觀念的總和，包含了知識形成、規律總結、價值判斷和情感傾向等一系列意識活動。一項對浙江省公務員數字素養的抽樣調查發現，高達54.3%的公務員認為自己并不了解大數據、人工智能、區塊鏈、云計算等新一代數字技術發展狀況及其影響[29]，這說明需要進一步加強對公務員數字技術的科普工作。

②數字思維。數字思維是指借助數字技術工具來實現對問題的求解、對行為的理解或對路徑的設計、規劃、評估等更清晰具體的任務目標。數字政府建設不僅是技術的革新，還要求公務員打破傳統政府思維的路徑依賴，形成全新的數字思維[38]。

③數字共情。數字共情是指公務員在開展數字化行政與治理過程中，能夠體察到數字弱勢群體的需求和感受，為其提供必要的幫助，使得他們擁有相等的機會來獲取公共服務。在政府數字化轉型過程中，相較于數字技術應用的“硬能力”提升，公務員共情已經成為與之相配套的“軟能力”指標[39]。

④數字倫理。數字倫理是一種面向數字技術相關活動的新興倫理場域，指與數字化轉型、數字化信息與技術的開發和應用相關的價值理念和行為規范[40]。公務員的數字倫理關涉一種重要的數字價值觀，在超越法律層面上規范公務員數字化行政行為，對于塑造數字社會中的新型倫理秩序發揮了重要作用[41]，有助于促進數字技術工具理性和價值理性的有機統一。

⑤數字效能感。公務員數字效能感指的是公務員應用數字技術開展數字化行政與治理活動的自信程度。作為一種內在力量，自我效能在相當大的程度上影響人們參與數字技術以及數字融入的程度[42]。調查顯示，高達30%的基層公務員對數字化辦公持消極悲觀態度，并表示自己不愿意主動學習數字技術[37]，這說明需要著力提高基層公務員的數字效能感。

3.1.2 行為勝任力

（1）數字專業技能

數字專業技能是指公務員開展數字化行政與治理所需要的數字專業技術能力，是數字行政與治理能力的基礎。

①數字知識掌握能力。數字知識是一切與數字技術、數字政府有關的科學原理、方法、規律等的總稱。在數字政府建設中，公務員對這些新知識的掌握程度直接影響數字治理效果[34]。

②硬件和軟件操作能力。公務員應該能夠熟練地操作各種常見數字硬件設備和數字軟件應用，缺乏常見硬軟件的操作能力，將無法勝任日常基本工作[33]。

③數據檢索、保存及管理能力。數據檢索、保存及管理能力是指公務員按照數據生命周期規律管理數據的能力。數字政府是基于政務數據流范式構建的一種縱向到底、橫向到邊的整體性政府平臺[43]，公務員的數據治理能力已經成為一項基本功[44]。

（2）數字行政與治理能力

數字行政與治理能力是一種高階數字勝任力，是公務員利用數字技術開展職業活動的終極形態，是對其他前置性勝任力的綜合應用與現實檢驗，也是數字勝任力議題的最終歸宿[31]。

①循數決策能力。循數決策能力是指公務員依據數據開展決策，從而實現決策科學化、個性化、定量化、及時化和精確化[45]。這種決策模式的特點在于決策主體不是基于個人主觀臆斷和經驗，而是從客觀事實和數據出發尋找決策證據。

②數字溝通與協作能力。數字溝通與協作能力是指公務員在工作中利用數字技術與其他人和其他部門開展溝通與協作的能力，主要包括信息公開、數據開放共享、網絡問政和在線協作等方面。調查發現，高達42.6%的公務員認為自己不能借助網絡等數字技術發表觀點并有效引導輿論。高達30.5%的公務員認為自己不能借助網絡等數字技術更好地了解民情民意、開展互動和回應社會關切[29]，可見數字溝通與協調能力是當前公務員數字勝任力的薄弱環節。

③數字公共服務能力。數字公共服務能力是指公務員利用數字技術優化公共服務的能力。數字技術打破了時空阻隔，使公共服務供給模式與數字技術的融嵌更加緊密，公務員作為公共服務產品的提供者和交付者，必須適應供給模式的數字化轉軌，形成數字公共服務供給能力[46]。

④數字安全能力。數字安全能力是指公務員能夠安全合規地使用數字基礎設施和公共數據的能力。一項對四川省的公務員數字素養調查發現，68.36%的公務員認為自己能夠確保所用數字設備的安全，66.57%的公務員認為自己能夠很好地保護數據環境中的個人信息、數據和隱私，74.93%的公務員認為能夠在數字環境中保護自己及他人利益不被損害方面做得很好[30]。可見，還有很多基層公務員的數字安全能力處于相對較低水平，公務員數字安全能力亟待加強。

⑤數字創新能力。數字創新能力是指公務員能夠以數字化方式創造性地解決問題的能力。調查發現，61.79%的公務員認為自己能夠很好地利用數字工具創新性地解決工作中的問題[30]。可見數字創新能力作為高階勝任力對公務員期待比較高，需要大力培養才能適應時代發展需求。

3.2評價指標體系構建

根據前文的公務員數字勝任力分析框架和對各具體要素的闡釋，本文構建了公務員數字勝任力評價指標體系。在該指標體系中，一級指標2個，二級指標4個，三級指標15個（詳見表2）。

數字素養與技能概念本身的多樣性和多學科交叉融合性，以及概念化界定的側重點不同，使得操作性測評的重點及方式方法都不盡相同[40]。相較于傳統的公務員數字素養的評價指標體系，本文所構建的公務員數字勝任力指標體系表現出以下新特點：一是評價指標體系更加系統化、層次化和結構化。本研究基于經典勝任力模型構建公務員數字勝任力洋蔥模型，從四大維度設置評價指標體系，涵蓋了公務員的動機、價值觀、知識、技能和職業行為的各個方面，且不同維度之間存在邏輯遞進性和交互性，尤其引入數字公共服務動機、數字共情等新的評價指標，注重對公務員數字人文精神的考察。二是突出數字技術在公務員職業場景中的應用。傳統的公務員數字素養評價指標體系較多地參考公民數字素養通用分析框架或者其他群體數字素養分析框架來構建，缺乏對數字技術應用場景的系統關注，本文從公務員勝任數字化行政工作出發，將“數字行政與治理能力”確定為單獨的評價維度，以此強調數字政府建設背景下公務員職業勝任力新要求。三是評價指標體系具有一定的延展性。公務員是一個龐大的群體，不同級別、不同崗位公務員的數字勝任力內容差異巨大。整個公務員群體的數字勝任力既有共性一面，又有差異性一面。數字精神、數字品質和數字專業技能維度下的評價指標可以評價公務員通用性的數字勝任力。數字行政與治理能力維度的評價指標設置可以根據公務員的級別和崗位作出靈活調整。

4結論與討論

在數字時代，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微觀基礎是以公務員數字勝任力為支撐的數字行政和治理能力現代化。隨著數字政府建設的縱深推進，公務員數字勝任力已經成為學術界和實務界共同關注的熱點議題。從一般性數字勝任力定義出發，本文界定了公務員數字勝任力的概念內涵，指出其本質屬性是公務員公共服務動機、公共價值觀與數字技術互嵌過程中所建構的心理和行為復合體。在經典勝任力模型的啟發之下，本研究構建了一個覆蓋心理勝任和行為勝任的系統性分析框架——公務員數字勝任力洋蔥模型，就其結構維度而言，它包含數字精神、數字品質、數字專業技能和數字行政與治理能力4個維度，并可以進一步解析為15項具體要素。基于以上分析框架，本文嘗試構建了公務員數字勝任力評價指標體系。

本文初步構建了公務員數字勝任力分析框架，但是作為一項探索性研究，還存在很大的拓展空間，未來研究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發力。一是本文采用理論推演方法所構建的理論分析框架尚缺乏經驗層面的證據支持，未來研究可以運用實證研究方法檢驗該分析框架的效度，或者在沒有任何理論預設的情況下運用扎根理論研究方法探索公務員數字勝任力的結構維度，并與本文的分析框架進行比較。二是面向不同公務員群體的測量框架研究。本文構建的是一般性公務員數字勝任力分析框架，然而我國公務員群體非常龐大，要深入研究不同層級、不同類別和不同崗位上公務員的職位性質和特點，準確把握數字勝任力的共同性和差異性關系，進一步細化公務員數字勝任力評價指標體系的指標權重和評分細則，使測量框架面向不同評價客體擁有良好的實用性和延展性。三是公務員數字勝任力的影響因素研究。公務員數字勝任力是一個結構化的綜合性能力，受到社會宏觀環境，組織中觀情境和個人微觀特征等復合性因素影響，要系統地識別這些影響因素，據此開展公務員數字勝任力培育機制設計和制度安排。總之，當前我國數字政府建設全面鋪開，各地數字治理創新紛紛呈現，未來我國公務員數字勝任力研究要根植于政府數字化轉型的鮮活實踐，不斷提煉出本土化的公務員數字勝任力知識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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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顏" "燕" " 和樹美）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大數據驅動的城鄉社區服務體系精準化構建研究”（20amp;ZD154）；江蘇省研究生實踐創新計劃項目“政府數字化轉型背景下江蘇省鄉鎮公務員數字素養的現狀與優化路徑研究”（KYCX2023-20）；連云港市社會科學基金重點項目“數字技術賦能連云港市基層社會敏捷治理研究”（24LKT0002）。

作者簡介：郭高晶，南京大學圖書情報與檔案管理博士后流動站研究員，江蘇海洋大學文法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研究方向：數字政府、公共部門績效評價、公共政策分析等，E-mail：guogaojing@126.com。胡廣偉為通訊作者，E-mail：hugw@nju.edu.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