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議《方志發(fā)展史（修訂本）》的特色

地方志是中華文化的瑰寶，幾千年來代代相續(xù)，從未中斷，在延續(xù)中華文明、走向世界參與構建中國話語和敘事體系、增強中華文明傳播力和影響力、實現(xiàn)中國式現(xiàn)代化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都發(fā)揮著無可替代的作用。為了更好地傳承方志文化，寧波大學沈松平教授繼《方志發(fā)展史》教材出版十年后，重新修訂出版了《方志發(fā)展史（修訂本）》（以下簡稱《修訂本》）。《修訂本》系浙江省普通本科高校“十四五”重點立項建設教材，較原教材不僅進一步豐富了內容，將近十年方志發(fā)展的情況作了補充，而且在很多方面都有所突破、創(chuàng)新，既可以作為大學教材，又可以為方志工作者深入了解方志發(fā)展歷史提供參考。當前全國各級地方志工作機構正在科學謀劃三輪修志，部分省市已經(jīng)開始進行試點，《修訂本》的出版恰逢其時。縱覽《修訂本》，以下三個方面的特色較為突出。

一、全面系統(tǒng)概述了方志發(fā)展的歷史

談到方志發(fā)展史，就回避不了方志的起源。而方志的起源，又有多種說法，“迄今未有一致的結論”。作為教材，《修訂本》的作者不是簡單地從個人觀點出發(fā)給出一個結論，而是首先采取多說并存的方式，把各種觀點全面、客觀地展示給讀者。據(jù)《修訂本》記載，有方志起源于《周官》說、方志起源于《禹貢》說、方志起源于《越絕書》《吳越春秋》《華陽國志》說、方志起源于漢代圖經(jīng)說、方志起源于兩漢地記說、方志多源說等等。《修訂本》通過對每種觀點細細分析之后，認為“事物的起源與開端是不一樣的”；“起源的多源性和源遠性，是我國方志起源的兩個顯著和基本的特征”。因此，作者得出結論，“方志之名，始見于《周官》，顯然是沒有疑義的”，“最初的方志是由地理書演變而來的，至宋代方志才定型，體例大變，形成我們今天看到的分地綜合性記載的地方志體例”，而“《華陽國志》《越絕書》《吳越春秋》，那已經(jīng)是雛形的方志了”。同時，《修訂本》還認為，“方志多源說，也有一定的市場”，“理應引起研究者的重視”，體現(xiàn)了作者嚴謹?shù)闹螌W態(tài)度。

《修訂本》在概述方志發(fā)展史中，非常重視方志的變革。尤其是對民國時期方志的發(fā)展，記述得尤為細致。這個時期結束了中國延續(xù)兩千多年的封建統(tǒng)治，一些史學家呼吁要用新的體例、新的方法對志書進行改變。據(jù)《修訂本》記載，1918年，史學家鄧之誠發(fā)表《省志今例發(fā)凡》一文，提出國體改變，省志體例也必須改變，新編省志體例應該由圖、表、紀、志、傳組成。民國時期，志書中的大事記編寫已非常普遍，且別具一格。如“《川沙縣志》首創(chuàng)一地大事年表，必取國內外大事并列的做法”。在篇目分類上，開始嘗試按現(xiàn)代知識體系劃分，以傅振倫主編的《北碚志》為例，地理考包括疆域、政區(qū)、聚落、氣象、地質、地磁、地形、土壤、礦物、生物、人口等項內容，與當代志書何其相似。對我們現(xiàn)代修志仍有一定的啟迪作用。

在記述中華人民共和國時期修志時，《修訂本》用了很大篇幅，記述了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中華人民共和國方志編修的序幕。這里面既有1954年9月一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上，郭沫若、馬寅初等著名學者提出“早早動手編輯地方志”的議案，也有黨和政府非常重視來自學者和群眾的意見和要求，尤其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第一代領導人對地方志事業(yè)的關注，推動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方志事業(yè)的起步。《修訂本》還順應時代發(fā)展的潮流，將下限延長至全國“兩全”目標完成之時的2020年，重點突出黨的十八大以來，在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指引下，推動依法治志和地方志由一項工作向一項事業(yè)轉型升級，志、鑒、庫、館、網(wǎng)、用、會、刊、研、史十業(yè)并舉，實現(xiàn)歷史上首次省市縣（市、區(qū)）三級地方志書和綜合年鑒全覆蓋，創(chuàng)造出世界文化史上的盛舉。

二、對存世志書進行了精彩的述評

對歷史上存世的志書進行述評，是《修訂本》的又一個特色。通過對這些志書的點評，分析其優(yōu)劣、得失，可以將舊志的體例體裁古為今用，為今天的修志工作提供借鑒。

第一個點評的是《華陽國志》，作者是東晉人常璩，該志12卷，約11萬字，從遠古敘至東晉穆帝永和三年（347），所載范圍為今四川、重慶、陜西漢中及云南部分地區(qū)，即當時蜀漢政權、成漢國統(tǒng)治的疆域。其中一至四卷以地域為綱，敘述上述地區(qū)的建置沿革；五至九卷以編年體形式記載西漢末年至東晉初年先后割據(jù)于此的政權的史事；十至十二卷記人物。有的學者認為是地方史，但大多數(shù)學者則認定它是一部地記，是我國現(xiàn)存最早的地方志。《修訂本》認為，從內容和體裁來看，該書確實有特殊之處。《華陽國志》與當時流行的一般地記相比，多出了一個記述地方割據(jù)政權的編年史內容。而事實上宋代以后定型方志，亦往往有編年紀或大事記之類，記載一府一縣之大事，所不同者不過是詳略與性質有別而已。“總之，《華陽國志》總體而言應是一部地記，也是完整留傳至今的唯一一部秦漢三國兩晉南北朝地記，也是留傳至今的最早的雛形方志”。

《修訂本》在選擇歷代名志進行點評時，注重從方志體例的變化出發(fā)選擇舊志，覆蓋了舊志全部七種體例。

《吳郡志》，即蘇州志，作者范成大（1126—1198），蘇州人。該志設50卷，分39門：沿革、分野、戶口稅租、土貢、風俗等，屬平列體志書。《修訂本》認為，“該志最大的特點是材料豐富，記事簡明”，“其內容文字較吳地前志及圖經(jīng)明顯增加，門類擴大，堪稱吳地志書由圖經(jīng)向定型方志過渡的典型代表作”。〔雍正〕《寧波府志》也是一部平列體志書，該志設36卷：輿圖、建置、星野、疆域、形勝、風俗、山川等。該志作者萬經(jīng)（1659—1741），寧波人。《修訂本》認為，“該志體現(xiàn)了浙東學派的學術風格，是我們今天研究浙東學派修志思想的重要窗口”，“該志的首要特色是厚今薄古，重視當?shù)匚墨I和實地采訪。但遺憾的是，該志對天一閣文化的記載卻有所缺失”。

《新安志》，即徽州志，作者羅愿（1136—1184），歙縣人。該志采用分綱列目體，共10卷，其中卷一州郡，下分沿革、分野、風俗、封建、境土、治所等；卷二物產(chǎn)、貢賦；卷三歙縣；卷四休寧、祁門；卷五婺源、績溪、黟縣；卷六、卷七先達；卷八進士題名、義民、仙釋；卷九牧守；卷十雜錄。《修訂本》認為，該志的編纂特色在體例上屬于府、州志和屬縣的聯(lián)合體，或稱州后附縣體，州郡和所屬各縣分別自為門目，互不相混，這就為后來編修府州志樹立了范例，深得后世學者的好評。〔萬歷〕《紹興府志》同為綱目體志書，肇修于明萬歷十三年（1585），共50卷，分別為疆域志、城池志、署廨志、山川志、古跡志、物產(chǎn)志等。因纂修人張元忭、孫鑛都是當時的著名學者，皆為“中朝之望，良史之才”，故該志歷來被視為古代名志。該志體例上對方志發(fā)展有特殊貢獻，一是大量使用輿圖，圖文并茂；二是在志書中首度設立專篇記述一地前人修志思想，評點舊志得失。

〔康熙〕《平鄉(xiāng)縣志》為編年體志書，也是《修訂本》較原教材新增加的內容。該志不分門類，不設篇目，僅以時間為序，把一地的史實和資料編入書中，打破了志書慣用的橫排豎寫的結構。《修訂本》認為，“編年體志書循時間順序逐年紀事的寫法可將各類事件一并納入，局限很少，且語無重出……，對編纂者別出心裁的創(chuàng)造要求不高也無須考慮篇目設置的問題，避免出現(xiàn)諸如綱目體可能存在的各門類篇幅不均的弊病，但是編年體志書也存在缺點……如記事往往是一個個孤立的記載，敘人則分散于各處”。“也正是因為該志是編年體志書，不如傳統(tǒng)綱目體或平列體那樣橫排門類、事項全面，造成了某些內容的缺載”。

《景定建康志》即南京志，作者馬光祖（1200—1273），曾三次擔任建康知府。該志共50卷，為典型的紀傳體志書，卷首有序、修志本末等，正文分錄、圖、表、志、傳、拾遺6個大類，每類下又分細目，是目前存世最早的一部南京地方志。〔嘉慶〕《廣西通志》全志279卷，首1卷，分典、表、略、錄、傳5體，22門。《修訂本》認為，該志的編纂特色，首先在體例上基本仿正史紀傳體，稍加變通，一定程度上承襲了章學誠《湖北通志》的基本思想。

〔萬歷〕《湖州府志》，作者唐樞（1497—1574），湖州人。該志分土地、人民、政事三門，每門各綴子目，如土地類，下分郡建、疆域、山川、鄉(xiāng)鎮(zhèn)、物產(chǎn)、古跡、陵廟等；人民類，下分戶口、功貴、風俗、甲科、流寓、方藝等；政事類，下分守令、縣令、賦役、學校等。《修訂本》認為，該志最大的特點就是體例別具一格，屬于明代才出現(xiàn)的“三寶體”結構志書。這種編纂體例較之以往常見的綱目體、平列體，像是開辟了一條新思路，即如何把當?shù)佚嬰s事物的分類再提高一級予以高度概括，以體現(xiàn)志書收錄內容和體例的嚴謹性。但這種體例上的創(chuàng)新，因難以表述一地自然和社會的復雜內容，正確反映各事物之間的相互關系，而遭到廣泛的批評。

〔乾隆〕《永清縣志》的作者是一代方志學大師章學誠。該志凡6體，共25篇，另有文征5卷。《修訂本》認為，該志體現(xiàn)了章學誠“方志分立三書”的編纂思想，屬于典型的“三書體”志書，仿紀傳體正史體例，以紀、表、圖、書、政略、列傳6體編纂“主體志”，另外還設有文征，匯集當?shù)厝怂骱屯獾厝藶楫數(shù)厮鞯淖嘧h、文章、詩詞歌賦、碑文等。

《遵義新志》的作者是張其昀（1901—1985），該志是他在抗戰(zhàn)時期隨浙江大學流亡遵義期間所修，采用的是清代末期從西方引入我國的章節(jié)體，共11章，17萬多字，繪制地圖22幅。作者認為，該志是專家修志的典范，主編和參與撰寫各分志的人員都是當時相關專業(yè)的一流專家學者。張其昀針對“眾手成志”的趨勢，適時提出“專家修志”的想法，主張“眾手成志”與“專家修志”相結合，既保證了志書資料搜集的完整性和權威性，也提升了志書的質量，是一個很好的修志辦法，不僅在當時令人耳目一新，對于今人編修新方志也是一個很好的啟發(fā)。

三、應用現(xiàn)代信息技術拓展了內容空間

《方志發(fā)展史（修訂本）》與2013年版的原教材相比，落實了教育部“四新”建設的要求，把傳統(tǒng)歷史教學與現(xiàn)代信息技術相融合，并運用到該修訂教材的編寫中，進一步豐富了教材內容，融合了課程思政，還發(fā)揮作者的教學優(yōu)勢，結合教學特點，在第一章至第九章內容前設計了學習目標，包括教學重點、關鍵詞釋、思政融合點，在每章內容后設置了思考與討論、拓展閱讀，以幫助學生課前預習，掌握本章要旨和重要知識點，課后復習教學內容、拓展閱讀等。打開二維碼，呈現(xiàn)的是作者授課的短視頻，如同身臨課堂一般，一下拉近了學員與老師的距離，使課程內容更加鮮活，更加引人入勝。

學習目標。每章前都設置二維碼學習目標，用于提示本章的教學重點。如第一章序論中，學習目標的提示語要求掌握方志的性質，理解地方志與地方綜合年鑒的關系，認識方志的功能和類別，了解幾種常見的方志目錄提要書以及舊志整理出版情況。在關鍵詞釋中，給出了方志、專志、重大事件志、總志、《中國地方志聯(lián)合目錄》等關鍵詞，要求學員掌握。其余八章，也都如此。

歷代方志。在第二章至第九章，每章前面均設置視頻二維碼，都是作者親自授課，介紹歷代方志編修情況，并對部分代表性方志進行述評，點評其特點、優(yōu)劣。相對于該教材而言，這些二維碼視頻更加直觀，內容更加簡捷、易懂，特別適用于初學的學員。

思政融合點。該書通過二維碼，多處設置思政融合點，將思政元素有效地融入教學全過程。如該教材在緒論中設置思政融合點：介紹中華民族優(yōu)秀文化特有遺產(chǎn)——地方志；第八章民國方志設置思政融合點：民國時期地方志纂修在國家認同、民族認同（文化認同）構建中的作用；第九章中華人民共和國方志編修概況設置思政融合點：中華人民共和國歷代領導人對地方志工作的批示和關懷、黨的十八大以來地方志由一項工作向一項事業(yè)轉型升級的歷史性變化等等，寓思想政治教育于歷史回顧與敘述之中，使學員在學到知識的同時，也深刻地受到了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教育和思想政治教育。

課后思考與拓展閱讀。為了幫助學員回顧學過的課程內容，鞏固學習的知識，作者在每章末精心設置了課后思考與拓展閱讀二維碼，出了若干道思考題；在拓展閱讀方面，作者還精選了一批論著，為學員進一步深造提供了路徑。

時至今日，方志學的學科建設、專業(yè)建設仍任重道遠。方志學僅是專門史下的一個三級學科，尚未形成完整、系統(tǒng)的方志學理論體系，距離正式成為一門獨立學科，尚有一段距離，需要建立、完善包括各分支學科在內的較為成熟的方志學理論體系，這是我們今后努力的方向。應集全國方志學師資之力，持之以恒地、系統(tǒng)地、有步驟地加以推進和完善。沈松平教授在方志學學科建設、專業(yè)建設方面潛心努力多年，寧波大學也擁有目前國內高校中唯一的一個方志學本科專業(yè)方向，這次借浙江省普通本科高校“十四五”重點立項教材建設的東風，重新修訂出版《方志發(fā)展史》教材，筆者更愿意把它看作是一朵報春花，預示方志學學科建設、專業(yè)建設真正滿園春色的到來。

（作者簡介：王鐵鵬，中國地方志學會學術委員，北京市地方志編纂委員會辦公室原主任。）

欄目編輯：計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