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主義在中國早期傳播的歷史考察

摘 要： 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早期傳播，是中國近現代思想文化史上具有重要意義的大事，它改變了中國思想文化發展的性質、方向和結構。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早期傳播，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和俄國十月革命、辛亥革命和五四運動的宏大時代背景下逐步展開的。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早期傳播，經歷了最初的零星分散傳入，之后的初步系統傳播，再到廣泛加速傳播等幾個歷史階段。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早期傳播，具有鮮明的中華民族復興旨趣、深沉的人民自由解放目的和廣泛的先進知識分子自覺引領，并且伴隨著持續的思想理論斗爭，包含著多重的中外文化互動，帶有濃郁的學術活動色彩。

關鍵詞：馬克思主義；先進知識分子；無產階級；中國共產黨

近代以來，無數愛國志士一直在探尋行之有效的社會變革理論和民族復興思想，面對國家蒙辱、人民蒙難、文明蒙塵的局面，振興中華成為全體中國人民的共同夢想。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從黨的百年奮斗中看清楚過去我們為什么能夠成功、弄明白未來我們怎樣才能繼續成功，從而更加堅定、更加自覺地踐行初心使命，在新時代更好堅持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 ① 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是中國近代資產階級民主思想啟蒙之后又一次重要的革命思想啟蒙運動，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歷史進程中具有奠基意義的重要社會文化和學術理論問題。研究探索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早期傳播，是一項重大而長期的使命，有助于我們不斷從中國共產黨的百年奮斗歷史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歷史中汲取智慧和力量。關于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早期傳播，學界已有一些研究， ②但對于馬克思主義在中國早期傳播的時間界定不盡相同，其歷史過程中的重要細節及其所反映出的文化交流印跡也展現出一定的不同特征。本文從1899—1927年這個時間段研究馬克思主義在中國早期傳播的社會歷史背景和總體歷程，探尋其基本歷史特征，從而進一步深刻認識中國共產黨百年奮斗的偉大成就，全面總結中國共產黨百年奮斗的歷史經驗，準確把握近現代中國文化性質結構的根本轉變。如有不當之處，尚祈批評指正。

一、馬克思主義在中國早期傳播的社會歷史背景

19世紀末期至20世紀初期，世界歷史和中國歷史所蘊含的各類深刻矛盾開始日益激化，促使世界和中國歷史都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危機。在資產階級民主主義思想受到嚴重沖擊的現實情況下，五四新文化運動中無產階級革命理論的傳播給予了中國社會新的思想方向，中國先進知識分子在持續探索中，面對新的社會歷史背景，開始越來越清晰地認識到馬克思主義的科學真理力量和工人階級的斗爭實踐力量。

（一）第一次世界大戰和十月革命勝利使人類歷史進入新紀元

人類的思想意識，尤其是那些事關前途命運的重大理論，總是與人類社會的重大實踐活動緊密相連。人們選擇什么樣的主義、理論和信仰指導自己的行動，總是要在大的時代背景下進行。世界進入近代以來，資本主義制度給人類社會生產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資產階級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階級統治中所創造的生產力，比過去一切世代創造的全部生產力還要多，還要大”，“過去哪一個世紀料想到在社會勞動里蘊藏有這樣的生產力呢？”

［德］馬克思、［德］恩格斯著，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共產黨宣言》，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32頁。隨著資本主義經濟的蓬勃發展，資本主義的意識形態和理論觀念開始廣泛影響世界思想文化進程。資本主義是一個深含尖銳的內在矛盾的剝削制度，在不斷沖擊封建主義和促進經濟社會高速發展的同時，又在用公開的、直接的剝削代替由宗教幻想和政治幻想掩蓋著的剝削，把人的尊嚴變成了交換價值。資本主義所蘊含的生產社會化和生產資料私人占有之間的矛盾不能化解，由此帶來的生產過剩及其經濟危機，殖民擴張及其侵略戰爭不斷重演。因帝國主義的多重矛盾爆發了第一次世界大戰，使33個國家的15億人口卷入其中，造成3000多萬人傷亡的空前浩劫。經過此次戰爭，中國先進分子也開始對歐洲文明之權威大生疑念。李大釗感嘆：“大地之上，鐵血橫飛，茍欲圖存，寧容鼾睡？”

李大釗：《北美之風云兒——羅斯福請愿出征》（1917年2月18日），《李大釗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475頁。中國人已經意識到，必須重新思考自己的“主義”。從資本主義制度確立之初，人們對它的質疑和反對之聲就不絕于世。西方的空想社會主義率先將這種批判上升到理論高度，并形成對美好未來的系統描繪。隨后，馬克思主義這一科學理論的產生從根本上揭示了資本主義的矛盾根源及其剩余價值規律，闡釋了無產階級的革命力量和共產主義理想，指明了人類社會的發展方向。

1917年，俄國十月革命的偉大勝利，給陷入迷茫的中國帶來了新的希望。《民國日報》在1918年元旦社論中說，“吾人對于此近鄰的大改革不勝其希望也”。孫洪伊：《吾人對于民國七年之希望》，《民國日報》，1918年1月1日，第1版。孫中山也曾對新生的蘇俄政府和列寧表示出“極大的敬意”。

廣東省哲學社會科學研究所歷史研究室、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中華民國史研究室、中山大學歷史系編：《孫中山年譜》，中華書局1980年版，第230頁。

在所有帝國主義都在爭奪中國主權與領土之時，蘇維埃政權卻發表宣言，表示要廢除一切不平等條約，放棄沙俄在中國的全部特權，支持中國人民爭取自由解放的斗爭。這些消息在中國社會引起強烈反響，先進知識分子們開始將目光轉向蘇俄及其社會主義。第一次世界大戰帶給人類的災難讓人類有了新的覺醒，十月革命的勝利讓人類歷史轉入新紀元。中國的先進分子相信“這個新紀元帶來新生活、新文明、新世界”。

李大釗：《新紀元》（1919年元旦），《李大釗全集》第2卷，第375-376頁。

這一“新紀元”，正是馬克思主義在中國早期傳播的最為直接的宏觀世界背景。

（二）辛亥革命失敗與五四運動爆發使中國歷史進入轉折期

鴉片戰爭后，中國逐步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當時世界上幾乎所有的資本主義強國都插足中國、侵略中國，他們與中國封建勢力相互勾結，共同阻礙中國社會進步，壓迫中國人民。曾經有過長期不懈奮斗和輝煌歷史的中華民族，不甘屈辱與落后，不斷展開反帝反封建的斗爭，不斷尋求使中國走向偉大復興之路。

辛亥革命促使中國延續了兩千多年的封建帝制宣告覆滅。在中國近代歷史上，辛亥革命是中國人民為救亡圖存、振興中華而奮起革命的一個里程碑，它使中國發生了歷史性巨變。但北洋軍閥以及舊官僚、立憲派共同竊奪了辛亥革命的果實，建立起代表大地主和買辦資產階級利益的北洋軍閥反動政權。軍閥的專制、割據、紛爭和混戰，給中國人民帶來無窮災難，人們對資產階級革命的理論產生了越來越多的懷疑。

辛亥革命的失敗和北洋軍閥統治的建立，使人們陷入了絕望、苦悶和彷徨之中。一些先進知識分子認為，以往少數先覺者的救國斗爭之所以成效甚少，是由于中國國民性不足所致，他們要發動新的啟蒙運動，使人們從封建思想的束縛中解放岀來。新文化運動的基本口號是民主和科學，他們主張“舉凡一事之興，一物之細，罔不訴之科學法則，以定其得失從違”。

陳獨秀：《敬告青年》（1915年9月15日），《陳獨秀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95頁。

而新文化運動所提倡的民主和科學，目的仍是為實現在中國“建設西洋式之新國家”。新文化運動左翼人士對資產階級民主主義的懷疑，推動著他們去探索挽救危亡的新理論新途徑。大國巨輪的轉向需要契機，需要強大的推動力，五四運動完成了這一歷史重任。巴黎和會無視中國主權的惡劣行為，使工農學商各界一致起來反對帝國主義，在最廣泛意義上使中國人民加速放棄向西方學習的理想，將學習蘇俄迅速地從理念變為政治實踐。“五四運動改變了以往只有覺悟的革命者而缺少覺醒的人民大眾的斗爭狀況，實現了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自鴉片戰爭以來第一次全面覺醒。經過五四運動洗禮，越來越多中國先進分子集合在馬克思主義旗幟下，1921年中國共產黨宣告正式成立，中國歷史掀開了嶄新一頁”。

習近平：《在紀念五四運動100周年大會上的講話》（2019年4月30日），人民出版社2019年版，第3-4頁。

五四運動以全民族的行動激發了追求真理、追求進步的力量，一批先進知識分子和革命青年開始以新的風貌傳播新思想新文化，這是馬克思主義早期傳播最為現實的國內社會歷史背景。

（三）傳統士大夫向近代知識分子的迭代更替使中國思想界加速轉變

在近代社會歷史轉型中，中國傳統士大夫也在加速轉化，新生的文化力量在加速成長，并成為新舊思想轉換的重要主體。20世紀初，中國出現了一個不同于舊式傳統士大夫的新型知識分子群體，即所謂的資產階級、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群體。這個群體是隨著清末國內學習西學與出洋留學熱潮的勃興而形成的。群體的主要來源，一是國內新式學堂的學生與教職員，二是出國學習的留學生，三是由有傳統功名的士人轉化而來的趨新人士。新型知識分子具有強烈的民族危機憂患意識、愛國救亡思想和社會變革精神，他們是中國社會文化理論選擇和創新的重要力量。

從戊戌變法到辛亥革命的資產階級社會運動中，新型知識分子群體在歷史演進中大體上形成了三重力量，一是以孫中山、黃興、章太炎為首的資產階級革命派的骨干，他們多為青年學生，較多地接觸了近代西方資本主義的思想文化，對世界大勢與國內民族危機有了更敏銳的認識，在民族危難加深之際，開始摸索救國救民的新道路，這些青年知識分子成為辛亥革命的中堅力量，也是不斷接受新觀念的重要力量。二是以康有為和梁啟超為首的資產階級改良派知識群體，他們盡管在思想文化上主張革命變革，但反對社會領域的革命斗爭，反對用革命手段推翻清朝統治，他們認為革命會引起下層社會暴亂，招致外國的干涉、瓜分，會使中國亡國滅種，所以要愛國就不能革命，只能改良和立憲。三是在革命與改良之外，還有一些文化人，他們掌握了部分新思想、新技術，但尚未深入參與激烈的社會變革領域。

五四運動以后，社會主義思潮在中國興起，馬克思主義開始在知識界中得到廣泛傳播。一批愛國的進步青年，尤其是那些具有初步共產主義思想的知識分子，經過持續的觀察與思考，逐步走上了馬克思主義的道路。中國早期馬克思主義思想運動中的知識群體，也主要有三種類型：一是以李大釗、陳獨秀為代表的五四以前的新文化運動的精神領袖，他們經歷了一個劃清資產階級民主主義與無產階級社會主義、科學社會主義和其他社會主義流派界限的過程。二是以毛澤東、蔡和森、周恩來等為代表的五四愛國運動的左翼骨干，他們以高昂的愛國激情“對一切主義開始推求比較”，

周恩來：《當信共產主義的原理——致諶小岑、李毅韜》（1922年3月）， 《周恩來書信選集》，中央文獻出版社1988年版，第41頁。

迅速地確立起共產主義的目標。三是以董必武、林伯渠、吳玉章等為代表的一部分原中國同盟會會員、辛亥革命時期的活動家，他們主動放棄資產階級革命思想而轉到無產階級革命理論陣營中來。在20世紀初期，中國知識分子群體的性質和結構加速轉變，成為馬克思主義早期傳播十分重要的文化主體背景和主觀條件。

從第一次世界大戰到俄國十月革命勝利，從辛亥革命到五四運動的爆發，從傳統士大夫向近代知識分子的更替，馬克思主義早期傳播的歷史文化背景廣闊而又清晰，宏大而又具體，實現偉大民族復興的目標執著而堅定。

二、馬克思主義在中國早期傳播的歷史進程

中華民族是具有博大精深的思想文化體系和精神價值體系的偉大民族，既有不斷吸納各種外來思想以豐富自己的歷史傳統，又有堅守自己的文化精神不隨波逐流的重要品格。對于一切新思想新觀念，中國的先進分子總是采取積極而審慎的態度。基于時代的需要和歷史的傳統，馬克思主義在中國早期傳播是迅捷的，也是理性的，呈現出不斷加速的歷史趨勢，也蘊含高度的文化自覺。從具體歷史進程來看，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早期傳播具有自身文化理論運行的清晰軌跡，遵循文化理論發展變化的秩序和規則。

（一）馬克思主義的零星分散傳入（1899—1917）

1840年的鴉片戰爭雖然使“閉關鎖國”的舊中國被迫打開了門戶，但文化領域的革新思潮是在甲午戰爭失敗后開始加速推進的，它促成了中華民族思想認識的亟變，正如梁啟超感嘆：“喚起吾國四千年之大夢，實在甲午一役始也。”

梁啟超：《戊戌政變記》，中華書局1954年版，第113頁。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的中國，亡國滅種的危機感迫使尋求自強的中華民族掀起在政治思想層面向西方學習的熱潮。在這一時期，各種“主義”陸續出現，為宣傳自己的主張，代表不同勢力的知識分子在大量譯介西方政治和史志類社會科學書籍的同時，紛紛成立報社和書館，促進了中國思想界的變革。此時進入中國的馬克思主義并不是作為一個獨立的思想體系出現，而是被夾雜在諸多西方社會科學思想中進行間接的、片段式的簡略介紹，其引用也并不是摘自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原文，而常常是源自其他國家的報刊和介紹社會思潮的書籍。

馬克思及其思想第一次被中國人所知，是從1899年《萬國公報》刊載的《大同學》一文開始的。《大同學》是李提摩太根據英國人本杰明·頡德于1894年寫的《社會進化》一書選擇性翻譯而成。1899年2月刊載的《大同學》第一章“今世景象”寫有：“其以百工領袖著名者，英人馬克思也。馬克思言曰：糾股辦事之人，其權籠罩五洲，突過于君相之范圍一國，吾儕若不早為之所，任其蔓延日廣，誠恐遍地球之財幣，必將盡入其手。”

蔡爾康撰文，［英］李提摩太譯：《大同學第一章：今世景象》，《萬國公報》，1899年總第121期。1899年4月刊載的《大同學》第三章“相爭相進之理”又寫有：“試稽近代學派，有講求安民新學之一家，如德國之馬客偲，主于資本者也。”

蔡爾康撰文，［英］李提摩太譯：《大同學第三章：相爭相進之理》，《萬國公報》，1899年總第123期。在這兩處提及馬克思的部分可以看到，在第一章中馬克思的國籍出現了錯誤，在第三章中錯誤得到了修正，但馬克思的譯名則變為馬客偲。《大同學》還譯介了《共產黨宣言》《資本論》的部分內容。

張遠航：《總序》，張遠航、路軍主編：《馬克思主義在中國早期傳播》第1卷，重慶出版社2023年版，第1頁。

《萬國公報》在當時頗有影響力，此文的刊載使國人注意到了社會主義思想，也第一次認識了馬克思。

以梁啟超、孫中山為代表的先進人物開始在著述中注意到馬克思主義。1902年，梁啟超在《新民叢報》第18號上發表《進化論革命者頡德之學說》，對馬克思做了十分簡要的介紹，稱之為“社會主義之泰斗”，而后他在文中表示，“雖然，馬克思赫胥黎雖能難人，而不能解難于人，于是頡德乃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梁啟超：《進化論革命者頡德之學說》，《新民叢報》，1902年第18期。

1903年，馬君武在《社會主義與進化論比較》一文中提及了馬克思的名字，即“拉沙勒與馬克司者皆黑格兒之弟子也……馬克司者，以唯物論解歷史學之人也。馬氏嘗謂階級競爭為歷史之鑰”。

馬君武：《社會主義與進化論比較》，《譯書匯編》，1903年第11期。

1906年，朱執信在《德意志社會革命家小傳》中介紹馬克思、恩格斯的生平和革命情誼的同時，還對馬克思、恩格斯的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領袖地位進行了肯定，強調了《共產黨宣言》被“萬國共產同盟會奉以為金科玉律”的重要地位，并對《資本論》做出了高度評價，稱之“學理上之論議尤為世所宗者，則資本史及《資本論》也”。朱執信還在文中指出馬克思主義與空想社會主義的區別：“前乎馬爾克言社會主義而攻擊資本者亦大有人，然能言其毒害之所由來，與謀所以去之之道何自者，蓋未有聞也，故空言無所裨。”

朱執信：《德意志社會革命家小傳》，《民報》，1906年第2、3號。

并在文后刊登了《共產黨宣言》的部分譯文。孫中山在1912年提及了馬克思：“有德國麥克司者出，苦心孤詣，研究資本問題，垂三十年之久，著為《資本論》一書，發闡真理，不遺余力，而無條理之學說，遂成為有統系之學理。”

孫中山：《在上海中國社會黨的演說》（1912年10月），《孫中山全集》第2卷，中華書局1982年版，第506頁。

在1899—1917年這段時間，是馬克思主義零散地、片段式地傳入中國的階段，是作為某種社會主義理論，用來反駁不同政治意見的工具。這一時期，介紹馬克思主義的知識分子們所站的立場和價值取向不盡相同，他們對于馬克思主義的理解也是相對片面的、不成系統的，出現誤解誤讀的情況很普遍，但這些人也切實介紹了馬克思主義，使其在中國思想界種下了一顆正待發芽的思想種子。

（二）馬克思主義的初步系統傳播（1917—1921）

在1917—1921年，馬克思主義初步傳播和發展的五年時間里，十月革命帶給世界局勢的變動和中國社會的發展，令先進知識分子發現了資本主義制度的諸多弊病，并且中國人在巴黎和會及五四運動中，進一步認清了資本主義的實質，不再盲目崇拜資本主義。在這一時期，許多中國的進步知識分子在接到十月革命成功的消息后獲得了救國道路的新思路，開始熱衷于社會主義理論。不同歷史現象的交叉、思想的矛盾和碰撞促使馬克思主義在諸多“主義”中脫穎而出，諸多原本信奉其他社會主義學派的知識分子，開始轉入馬克思主義的陣營，使馬克思主義傳播從自發轉變為自覺，展現了早期馬克思主義者肩負社會民族責任的歷史主動精神。

俄國十月革命為全世界受壓迫和受奴役的人們帶來了獨立與解放的曙光。十月革命勝利的消息傳入中國后，為正在開展新文化運動和尋求救國出路的中國人點亮了一盞明燈。“十月革命一聲炮響，給我們送來了馬克思列寧主義”。

毛澤東：《論人民民主專政》（1949年6月30日），《毛澤東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471頁。

1919年，李大釗首先在《晨報副刊》上開辟了“馬克思主義研究專欄”。李大釗在《階級競爭與互助》一文中就指出：“到了生產力非常發展的時候，與現存的社會組織不相應，最后的階級斗爭，就成了改造社會、消泯階級的最后手段。”

李大釗：《階級競爭與互助》（1919年7月6日），《李大釗全集》第2卷，第481-482頁。

1919年，《晨報》開始刊登馬克思的《勞動與資本》，連載考茨基的《馬氏資本論釋義》，《建設》也連載了《馬克思資本論解說》等。1920年5月，各大進步期刊紛紛開辟“勞動日紀念專號”用以向大眾傳播剩余價值理論，上海、北京等地也舉行勞動紀念活動，使剩余價值理論逐漸被普通民眾所知。李達更是在《勞工神圣頌》一文中直接指出：“勞動者是萬物的創造主，資本利息土地貨幣，都是勞動者創造的。”

李達：《勞動神圣頌》（1920年12月），《李達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41頁。

1920年9月，陳獨秀發表的《談政治》一文，是第一次用唯物史觀來詮釋政治，也標志著《新青年》性質發生質的變化，成為傳播馬克思主義的主要陣地。李達在1921年5月翻譯的《唯物史觀解說》更是中國第一本詳細闡述唯物論的文章。他在文章中指出，勞動者如果想要獲得自由，就需要認識到人類社會是物質決定意識，在哲學上認識到勞動者的重要性，這就是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在與資本主義的哲學思想進行交鋒時的重要意義。

李達：《唯物史觀解說》（1921年5月），《李達全集》第1卷，第400-401頁。

中國共產黨成立后，施存統在《覺悟》上發表《唯物史觀在中國底應用》一文，通過唯物史觀闡述社會主義的經濟基礎和生產方法，并提出“要改造中國的社會只有實行社會主義，要實行社會主義，只有遵守唯物史觀”，

施存統：《唯物史觀在中國底應用》，《覺悟》，1921年9月8日，第4版。

闡明了唯物史觀對科學社會主義的重要意義。中國共產黨在領導革命運動的進程中，常常通過創辦工人夜校、農民學校開展宣傳馬克思主義的理論教育，通過創辦《勞動音》《工人之路》《中國農民》《犁頭》等刊物宣傳革命理論，使工農群眾知曉革命理論和革命斗爭的意義。

在1917—1921年間，馬克思主義在中國開始了大量的早期傳播，從過去片段式、不系統的介紹方式轉為比較系統、層面眾多的傳播。這一階段的中國先進知識分子強調馬克思主義更加完整的理論體系，積極學習唯物史觀、剩余價值和科學社會主義，引領著中國先進文化和救國之路的前進方向，也揭開了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文化發展的序幕。

（三）馬克思主義的廣泛加速傳播（1921—1927）

馬克思主義和中國工人運動相結合促成了中國共產黨的誕生，從根本上改變了近代以來中國人民的革命斗爭沒有一個堅強的領導核心的局面。中國共產黨一經成立，就堅定地承擔起民族獨立和國家復興的重擔，也擔當起廣泛傳播馬克思主義科學理論的時代使命。中國共產黨人以偉大的歷史主動精神，將手中掌握的馬克思主義，努力傳遞到工人、農民和軍隊等群體中。

中國共產黨在1921年7月建立后，就以馬克思列寧主義理論為指導嘗試進行革命實踐。建黨初期黨的工作重心是領導工人階級的革命活動，形成了全國范圍內轟轟烈烈的第一次工人運動高潮。隨著黨的政治影響力開始擴散輻射，馬克思主義傳播開始從知識分子群體擴展到工農群眾。中國共產黨在共產國際的理論和資金支持下成立人民出版社，進行了大量馬克思列寧主義書籍的翻譯和出版。如在1921年7—12月出版的《工錢勞動與資本》《勞農會之建設》等；［德］馬克思著，袁湘譯：《工錢勞動與資本》，人民出版社1921年版；［俄］列寧著，李立譯：《勞農會之建設》，人民出版社1921年版。在1922—1923年間出版的《勞農政府之成功與困難》《國際勞動運動中之重要時事問題》《馬克思紀念冊》等書籍。［俄］列寧著，墨耕譯：《勞農政府之成功與困難》，人民出版社1922年版；［俄］季諾維埃夫著，墨耕譯：《國際勞動運動中之重要時事問題》，人民出版社1922年版；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編譯：《馬克思紀念冊》，人民出版社1922年版。馬克思主義的剩余價值理論、階級斗爭理論和唯物史觀也被逐漸傳播開來，開始被底層民眾所知曉。

1924年1月，第一次國共合作的正式形成，確立了聯俄、聯共、扶助農工的三大政策，承認工農運動的合法化，中國共產黨開始大力宣傳馬克思主義理論。經過中國共產黨人的馬克思主義宣傳教育，在大革命時期，唯物史觀、階級斗爭理論和剩余價值學說這些馬克思主義的核心思想，已經初步成為人民群眾反對封建思想的重要武器，使民眾認清了剝削和壓迫的階級根源，進而謀求階級的自由和解放。在工人補習學校和農民運動講習所，革命的工人和農民群眾開始明白自身的勞動價值和自己如何被剝削，真正懂得社會階級壓迫和斗爭的真實原因，開始樹立起正確的無產階級世界觀和革命信念。

自1899年至1927年，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早期傳播，經過了零散傳入、初步傳播、廣泛傳播的探索過程。馬克思主義開始從遙遠的西方，進入中國先進知識分子的思想體系之中，進入廣大工農群眾的觀念和行動中。在這期間，中國先進知識分子在革命斗爭實踐中，逐漸將馬克思主義同中國實際相結合，為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進一步傳播和發展奠定了基礎，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探索了新理論和新道路。

三、馬克思主義在中國早期傳播的基本歷史特征

中華文明在漫長的歷史演進中，曾積極主動地吸收借鑒各種不同類型的思想文化，使其與中國的優秀傳統文化相融合，推動了中華文化的創新與發展。近代以來尤其是五四運動以來，面對中華民族擺脫危難、爭取民族復興的強烈文化渴求，馬克思主義開始作為無產階級和全人類解放的思想武器在中國傳播，并與中國具體實際和文化傳統相結合。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早期傳播從多個層面展現出鮮明的民族性、階級性、世界性和理論性的基本歷史特征。

（一）馬克思主義早期傳播具有鮮明的中華民族復興旨趣

有著悠久且輝煌歷史的中華民族，在面對近代以來的屈辱和落后的境遇之后，廣大人民心中最強烈的愿望就是實現民族復興，一切思想文化運動的發起都圍繞著這一主題。中國先進知識分子積極推動馬克思主義在中國早期傳播，一開始就將它視作改造中國社會、改變國家命運的工具。在中國共產黨所領導的革命運動中，一切愛國先進分子都深切地感受到無產階級和廣大人民群眾的革命力量是巨大的，只有馬克思主義科學理論所指引的革命道路才是實現民族復興的正確道路，這是馬克思主義早期傳播的鮮明特征。

中國近代史是尋求民族獨立和民族復興道路的革命斗爭歷史。在西方列強的軍事侵略和文化滲透過程中，愛國知識分子和廣大群眾在很長的時間里都將資本主義制度作為改變中國命運的唯一方法。自洋務運動開始，中西文化的交流與沖突不曾停歇，許多先烈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但未如其所望使中國重新變得獨立富強。中國知識分子的這份迷茫在俄國十月革命勝利的消息傳入中國之后開始有了變化。中國的進步知識分子倏然覺醒，認清了曾經被中國人視為先進和文明的資本主義制度的侵略剝削的本質。五四運動是一場徹底的反帝反封建愛國運動，它在民族危亡時凝聚了偉大愛國力量，捍衛了民族尊嚴，迸發出實現民族復興的堅定信念，五四運動也“是一場傳播新思想新文化新知識的偉大思想啟蒙運動和新文化運動，以磅礴之力鼓動了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實現民族復興的志向和信心”。

習近平：《在紀念五四運動100周年大會上的講話》（2019年4月30日），第2頁。

隨著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先進知識分子看到了人類世界有著更加美好的社會主義未來。俄國十月革命和五四運動使原本對國家發展道路感到迷茫的進步知識分子開始關注工人階級和社會主義理論，并在思想的矛盾和碰撞中促使馬克思主義在諸多“主義”中脫穎而出，成為救國之道和復興之路的最終思想理論選擇。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早期傳播一開始就帶有清晰的民族復興的目的性，早期進步知識分子將馬克思主義作為救國的有效工具，而不是作為一般的知識理論和思想哲理。因此，不僅是馬克思主義的整體傳播具有救亡圖存與民族復興的特點，而且馬克思主義理論體系中的各項重要原理及思想觀點的傳播，也是出于救亡圖存與民族復興的需要，是在進行系統學習的基礎上，進行有選擇的傳播與宣傳。

（二）馬克思主義早期傳播伴隨持續的思想理論斗爭

對于自身民族歷史文化積淀深厚，又受到西方文化長期浸染的近代中國先進分子來說，接受新的科學文化理論體系，在思想文化上進行持久而激烈的論爭是必然的。先進科學理論的傳播，只有在思想文化的論爭中，才能真正確立起自己的地位。近代中國關于古今中外文化關系及其社會發展方向的討論，早在洋務運動、戊戌變法中就已拉開序幕，辛亥革命中更是隨著革命的實踐而展開。對于馬克思主義這一無產階級和人類解放的徹底的革命學說，傳播過程中的論爭更激烈和廣泛。

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系統化傳播之初，就出現了問題與主義之爭。堅持資本主義道路的胡適認為社會主義討論中的大多數人皆為空談。他反對中國人接受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指引去走暴力革命的道路。李大釗運用馬克思主義的哲學思想，闡明研究實際問題與宣傳主義理想并不沖突，同時初步提出了因地制宜——即馬克思主義進行中國化的理念。李大釗呼吁“一面宣傳我們的主義，使社會上多數人都能用他作材料、作工具，以解決具體的社會問題”。

李大釗：《再論問題與主義》（1919年8月17日），《李大釗全集》第3卷，第54頁。

李大釗強調，只有運用馬克思主義的科學思想進行徹底的革命，才可以改變國家的命運。馬克思主義的早期傳播在最早的大論戰中就顯示出科學理論的風采和力量。

1920年11月和12月，張東蓀發表文章，正式向馬克思主義宣戰，開啟了關于社會主義的論爭。他認為中國的社會文明進度遠遠落后于西方資本主義國家，不能直接走社會主義的道路，并稱馬克思主義者為“好高騖遠”的人。

陳獨秀：《關于社會主義的討論（一）東蓀先生“由內地旅行而得之又一教訓”》（1920年12月1日），《新青年》，1920年第8卷第4號。

邵力子和陳獨秀發文進行了抨擊。邵力子認為：“社會主義者和資本主義者不同的地方，只在用什么方法去增加富力開發實業，而不在應否增加富力開發實業的問題。”

陳獨秀：《關于社會主義的討論（四）力子先生再評“東蓀君底‘又一教訓’”》（1920年12月1日），《新青年》，1920年第8卷第4號。陳獨秀則明確指出：要“使中國人‘都’得著人的生活，非廢除資本主義生產制采用社會主義生產制不可”。

陳獨秀：《關于社會主義的討論》（1920年12月1日），《陳獨秀文集》第2卷，第85頁。

這次論爭使人們看清改良主義的資本主義內核，令進步知識分子充分認識到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兩者的不同以及馬克思主義的科學性。

1920年2月，易家鉞在《奮斗》發表了《我們反對布爾扎維克》一文，吹響了無政府主義向馬克思主義宣戰的號角，陳獨秀于同年9月在《新青年》第8卷第1號發表《談政治》一文，揭開了馬克思主義反擊無政府主義的序幕。陳獨秀面對無政府主義的主張指出，無政府主義這種“用一二人可以利用的群眾心理一時感情所造成之公眾意見，來代替那經過長久時間理性的討論及多數議決之法律”

陳獨秀：《論無政府主義》（1921年8月1日），《陳獨秀文集》第2卷，第187頁。

的想法根本行不通，有力批駁了無政府主義的錯誤思想。馬克思主義在激烈的思想理論斗爭中展現了自己的強大力量。即使在中國共產黨成立后，關于馬克思主義指導下的中國共產黨是否與國民黨合作，關于馬克思主義怎樣和中國實際相結合，都曾有過思想爭論。在馬克思主義早期傳播的歷史進程中，持續的思想理論斗爭，是馬克思主義早期傳播的顯著特點之一。

（三）馬克思主義早期傳播包含多重中外文化互動

馬克思主義早期傳播雖主要在中國大地和文化空間里展開，但馬克思主義早期傳播的思想動因和理論源泉、傳播的主體力量和文化機構、傳播的運行軌跡和斗爭方式，都不僅僅局限于中國內部，而是在十分廣泛的國際領域展開和推進。在新文化運動中，“以青春之我，創建青春之家庭，青春之國家，青春之民族，青春之人類，青春之地球，青春之宇宙”

李大釗：《青春》（1916年9月1日），《李大釗全集》第1卷，第318頁。

已成為先進分子的追求。他們認為：“今天的世界不是以前的世界了！以前的世界早已過去了！”

《〈解放與改造〉雜志宣言》（1919年10月15日），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研究室編：《五四時期期刊介紹》第1集，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第418頁。

最早出現馬克思名字的《萬國公報》，本是來華的美國監理會傳教士林樂知在上海創辦的《教會新報》，后改名為《萬國公報》，開始出版非宗教性質的內容。中國的馬克思主義早期傳播受到日本馬克思主義宣傳的很大影響。19世紀末，日本的社會主義思想活動逐漸興起，急于吸取西方進步思想的留日學生群體則在此影響下迅速將這些思想成果傳播到國內。1902年，廣智書局第一次出版了村井知至著、羅大維譯的《社會主義》。幸德秋水出版《廣長舌》以后，中國的商務印書館在同月內就進行了中文版的發行。1903年《近世社會主義》一書在日本出版時認為，發明社會主義真相之著作，吾國尚闕而不詳。該書也很快在中國翻譯出版。這是典型的中西文化和文人以及中西文化機構相互交流交融的結果。

1903年，梁啟超在和美國的一些社會主義者進行溝通后發表《中國之社會主義》一文并指出，“麥喀士曰：現今之經濟社會，掠奪多數人之土地勞力而組成之者也”。

梁啟超：《飲冰室讀書錄：中國之社會主義》，《新民叢報》，1903年總第46-48號合本。

1903年，馬一浮被選聘為清政府駐美使館兼留學生監督公署的中文文牘（秘書），遠赴美國圣路易斯城。馬一浮在此期間用英文翻譯了《法國革命黨史》《日耳曼社會主義史》等著作，在買到渴望已久的《資本論》英譯本后，如獲至寶。而后，馬一浮又買了德文版《資本論》帶回國內，送給摯友。據考證，這部德文版《資本論》是傳入中國的第一部馬克思的著作。

吳光編：《中國近代思想家文庫·馬一浮卷》，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3頁。

1919年李大釗首先在《晨報副刊》上開辟“馬克思主義研究專欄”，刊登了河上肇的《馬克思的唯物史觀》的譯文，后對堺利彥所著的《唯物史觀概要》進行了譯介。瞿秋白所著的《餓鄉紀程》和《赤都心史》，正是瞿秋白“自中國至俄國”及莫斯科生活之“見聞軼事”，瞿秋白看到的是“無產階級為自己利益，亦即為人類文化擔負的使命”。

瞿秋白：《赤都心史》，東方出版社2015年版，第264頁。

闡述“馬克思學說與中國無產階級”，“極端主張：唯物史觀、階級戰爭、無產階級專政”

蔡和森：《馬克思學說與中國無產階級》（1921年2月11日），《蔡和森文集》上冊，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78頁。

的蔡和森，正是在法國與毛澤東、陳獨秀等人的信件交流中宣傳馬克思主義的。五四運動后，馬克思主義理論的翻譯源頭，從此前單一的日本渠道轉變為俄國、日本和歐洲等多種渠道。中國共產黨成立后，馬克思主義傳播更是得到共產國際及蘇俄的大力支持和幫助，使馬克思主義傳播帶有了更加濃厚和更加自覺的國際共產主義色彩。

（四）馬克思主義早期傳播帶有濃郁的學術活動色彩

在近代以來中西文化交流日益深入及對傳統文化反思日益深化的進程中，傳統文化的轉型及學理化傾向在不斷增強，知識分子的學術意識也在不斷增強。馬克思主義早期傳播的骨干隊伍主要是具有近代思想的知識分子尤其是革命知識分子。馬克思主義早期傳播，雖然根本的志趣不在學理本身，而是挽救民族危亡，謀求民族復興，但在實際傳播方式和途徑上卻大量借助學術研究組織和學術研究方式展開，常常通過書刊著作，以學術討論來參與實際的思想理論斗爭，總是呈現出鮮明的學術理論色彩。五四運動時期的報刊文化快速發展，學術思想異常活躍，在五四運動后，一大批具有初步共產主義思想的革命知識分子，開始組織研究團體學習社會主義理論。

1919年5月，《新青年》出版了由李大釗主編的“馬克思主義研究號”，并刊載了李大釗的《我的馬克思主義觀》長文。

彭明：《五四運動史》（修訂本），人民出版社2019年版，第360頁。

1919年9月，周恩來、鄧穎超等人組織了進步團體“覺悟社”，開展對各種社會主義流派和馬克思主義的討論，并從事專題研究，還邀請一批學界名人發表講演。1920年3月，李大釗在北京大學組織了我國第一個馬克思學說研究會，有組織地研究和宣傳馬克思主義，成為在國內頗有影響的一個研究、宣傳馬克思主義的學術團體。1920年7月，毛澤東同志在長沙創辦文化書社，經銷和宣傳馬克思主義的書刊，引導進步青年學習和掌握馬克思列寧主義，研究俄國革命的經驗。1920年8月，陳望道翻譯的《共產黨宣言》由社會主義的宣傳者們自己建立的出版機構——社會主義研究社出版。1920年9月，《新青年》成為上海共產黨早期組織的機關刊物，公開宣傳馬克思主義。1920年11月，上海共產黨早期組織創辦《共產黨》月刊，介紹共產黨的基本知識及共產國際和各國共產黨的狀況。這些文化學術組織及其活動，都使馬克思主義的宣傳帶有鮮明的理論和學術色彩。

與此同時，惲代英在武漢組織了互助社和共存會，趙世炎在北京高師附中組織少年學會，王盡美在濟南組織了勵新學會，阮嘯仙在廣東組織了新學生社等學術團體。五四運動以后，此類進步組織在各地大量涌現，成為宣傳馬克思主義的一支重要力量。中國共產黨成立后至大革命時期，馬克思主義的傳播依舊大量借助學術組織和學術活動廣泛展開，無論是在黃埔軍校還是在農民運動講習所，都有馬克思主義的學術討論。馬克思主義早期傳播是在中外文化廣泛交流、交鋒和交融中展開的，其思想理論的時代性和世界性特征非常突出。馬克思主義早期傳播又是在強烈的民族復興愿望和復雜思想背景中展開的，其思想理論的理想性和斗爭性特征尤為明顯。

結 語

自近代以來，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就成為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最偉大的夢想。中國共產黨的百年歷史，不僅是一部浴血奮戰、可歌可泣的革命奮斗史，更是一部艱難探索、主動創新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傳播史和中華民族現代文明的建設史。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早期傳播，促進了中國共產黨的誕生，讓中國革命的面貌在馬克思主義科學理論的指導下煥然一新，為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拉開了新的歷史文化序幕，注入了新的歷史主動精神。中國共產黨從誕生之日起就高度重視在工人農民群體中宣傳馬克思主義的唯物史觀和無產階級革命理論，以此喚醒廣大工人階級和農民階級的思想覺悟，使其投身于民族解放和人民自由的革命斗爭中去。中國共產黨作為百年大黨，能夠進行恒久的奮斗，并取得舉世矚目的偉大業績，與馬克思主義早期傳播奠定的深厚歷史文化根基密切相關。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早期傳播歷史性地改變了中國文化的性質和結構。新文化運動作為一場意義重大的思想解放運動，動搖了中國傳統文化的統治地位，對中國人民認識和接受馬克思主義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馬克思主義科學理論的傳播、民眾階級意識的覺醒、革命面貌的煥然一新，都標志著中國的文化結構發生了根本性改變，反映了中國人民的進步愿望。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揚棄和對國外先進科學理論的吸收，都為中國后來的革命、建設和改革新局面開辟了道路，為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社會主義文化以及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奠定了重要歷史根基。

責任編輯：吳 彤

A Historical Examination of the Early Spread of Marxism in China

GONG Lanyi

（School of Marxism， Hangzhou Normal University， Hangzhou， Zhejiang， 311121，China

）Abstract：The early dissemination of Marxism in China represents an important event in the intellectual and cultural history of modern China， which has changed the nature， direction， and structure of the development of Chinese thought and culture. The early spread of Marxism in China occurred against the backdrop of several significant historical events， including the First World War， the October Revolution in Russia， the Revolution of 1911， and the May Fourth Movement. The early spread of Marxism in China unfolded through several historical stages， beginning with the initial scattered introduction， followed by the preliminary systematic spread， and concluding with the extensive accelerated spread. The early spread of Marxism was characterized by a distinct purport in the revitalization of the Chinese nation， a profound purpose of people’s freedom and liberation， and a wide range of advanced intellectuals’ conscious guidance， and it was accompanied by a sustained ideological and theoretical struggle， encompassing multiple interactions between Chinese and foreign cultures， as well as having a strong color of academic activities.

Key words：Marxism; advanced intellectuals; proletariat;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CPC）

基金項目：浙江省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研究中心常規課題“習近平總書記關于思想政治理論課重要論述研究”（24CCG04）；浙江省哲學社會科學項目“解放戰爭時期馬克思主義在浙江的傳播研究”（23NDJC179YB）

作者簡介：宮蘭一，杭州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為中共黨史、思想政治教育史。

①" 《中共中央關于黨的百年奮斗重大成就和歷史經驗的決議》，人民出版社2021年版，第2頁。

② 主要研究成果有田子渝：《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初期傳播史（1918—1922）》，學習出版社2012年版；王剛：《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起源語境研究：20世紀30年代前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及中國化》，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彭繼紅：《傳播與選擇：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歷程（1899—1921）》，湖南師范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