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式現代化背景下的企業家精神

［摘"要］

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在此背景下探討企業家精神，有助于更好地發揮企業家在中國經濟發展中的作用。通過大數據文本挖掘方法，對中西方主流媒體關于企業家的報道和習近平總書記關于企業家的重要講話數據進行編碼分析，結果表明：國家層面對企業家精神的預期具有鮮明的時代性與實踐性，會隨著中國經濟發展階段、內外環境的變化、需要解決問題的不同而有所側重；中西方企業家精神差異主要源于發展階段、歷史文化傳統等方面的不同；盡管中國企業家在“增強愛國情懷”和“勇于創新”方面表現較好，但在“承擔社會責任”“拓展國際視野”和“誠信守法”方面與國家對企業家精神的預期仍有一定差距，需運用中國式現代化理論進一步提升中國的企業家精神。

［關鍵詞］

企業家精神"中國式現代化"大數據文本挖掘

［中圖分類號］""""F27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8—3642（2024）05—0097—10

一、研究背景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快速發展，GDP總量從1978年的3 679億元，增加到2023年超過120萬億元，由世界排名第九位躍居至第二位，特別是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國經濟對世界經濟增長的平均貢獻率超過30%，創造了世所罕見的經濟快速發展奇跡和社會長期穩定奇跡，綜合國力和國際影響力實現歷史性跨越；但同時也出現了一系列長期積累及新發現的突出矛盾與問題，諸如“經濟結構性體制性矛盾突出，發展不平衡、不協調、不可持續，傳統發展模式難以為繼”等。企業家作為經濟主體，在中國經濟建設中發揮了重要作用［1］，但時常會有企業家由于企業家精神的缺失，存在自主創新不足、違法違規經營、忽視環境保護、缺乏社會責任感、大局意識薄弱等現象，使企業陷入轉型乏力、國際競爭力不強、社會責任感不強等困局，對企業與國家的經濟發展造成不利影響。正確認知中國企業家精神，發揮企業家在中國經濟發展中的作用，引導企業走出困局，破解中國經濟發展中的矛盾與問題，對于促進企業健康發展乃至實現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尤為重要與迫切。

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從現在起，中國共產黨的中心任務就是團結帶領全國各族人民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實現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并進一步指出高質量發展是中國式現代化建設的首要任務，強調要弘揚企業家精神。在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道路上必然面臨新的現實挑戰，從而對企業家精神提出新的更高預期。在中國式現代化背景下明晰國家對企業家精神的預期，明確當前中國企業家精神的特征與現實問題，既有利于引導企業家認知與完善企業家精神，也有利于發揮企業家在中國經濟發展中的作用，具有重要的理論與現實意義。

企業家精神的探討一直是國外成功學一個長盛不衰的話題。長期以來，不同學者從不同視角對企業家精神進行解讀并以此推銷自己的成功學理念，例如，熊彼特、德魯克等管理學學者認為企業家精神的核心是創新［2］，經濟學家坎蒂隆和奈特認為冒險精神是企業家精神與生俱來的特質［3］，赫希曼注重企業家身上的合作精神［4］，而在馬克斯·韋伯的解讀中企業家精神閃耀著對宗教與事業忠誠的光輝［5］。

相較于國外的研究與討論，中國學者對于企業家精神的研究在改革開放后出現，即便研究起步時間較晚，但對于企業家精神的探討幾乎未曾中斷。同西方學者一樣，中國學者也從不同視角對企業家精神進行了解讀。早期，學者們主要將企業家精神同中國經濟發展聯系起來，以服務于中國建立社會主義商品經濟的經濟體制改革為目標，重視技術創新和創新應用，認為創新、競爭與拼搏、人才意識、效益觀念、憂患意識與奉獻精神等是企業家應具備的精神。進入21世紀后，企業家精神的研究開始側重企業家行為機制與企業績效等方面，例如，有學者根據已有研究成果探討了國有企業的企業家行為模型，描述了企業家精神的甄別機制；還有學者研究證明了企業家創新創業精神對經濟增長具有因果性正效應［6］，探討了制度轉型環境下企業家精神的不同類型［7］。

黨的十八大以來，企業家精神的塑造受到高度重視，習近平總書記在多個場合強調要弘揚企業家精神并提出“增強家國情懷”等外延，掀起了學界對企業家精神探討的熱潮，特別是2021年，企業家精神被列入中國共產黨人精神譜系第一批偉大精神后，企業家精神的探討更加深入、成果更加豐富，既有新常態下對企業家精神的內涵界定［8］，也有數字經濟背景下企業家精神、企業行為與企業績效的關系研究［9］。

盡管中外學者對企業家精神的探討已接近百年，且企業家精神不斷被賦予新的內涵，但總體而言，已有研究仍停留在規范研究和定性研究之中，鮮有定量或實證研究；即使有相關定量或實證研究，也非單獨對企業家精神進行定量，而是引入其他變量。同時，將中國式現代化與企業家精神相結合，探討中國企業家精神的現狀與發展依據的研究鮮見。 相對既有研究，本研究的可能邊際貢獻主要為：一是采用大數據內容分析法對大量中西方新聞報道進行編碼分析，通過中西對比客觀地分析當前中西方企業家精神的現狀及其異同，從發展階段、歷史文化傳統等方面對其予以解釋；二是在中國式現代化的時代背景下對中國企業家精神進行重新探討，分析當前中國企業家精神現狀與國家對企業家精神預期之間的差距及原因，并嘗試運用中國式現代化理論解決這一問題。

二、中國式現代化背景下對企業家精神的預期

回溯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發展歷史，中國對企業家精神的預期在不同時期有所不同，有著深刻的時代烙印。 改革開放初期，面對進行經濟體制改革和消除保守思想束縛的要求，中國對企業家提出倡導創新、擯棄因循守舊、崇尚科學、善于接受新事物的企業家精神預期［10］；20世紀90年代后，中國面對日趨激烈的國際市場競爭和新技術革命，對企業家精神提出大膽革新、勇于挑戰、博學超前的預期［11］；進入21世紀后，特別是面對加入世貿組織后到“世界市場的汪洋大海中去游泳”的挑戰，對中國企業家提出知識素養、創新能力、指向未來的企業家精神預期［12］；2008年，在中國經濟持續高速增長的情況下，對企業家精神與經濟增長進行探討，提出了創新性、抗風險性、工作態度、自身價值感等企業家精神預期［13］。

黨的十八大后，中國經濟進入新常態，中國經濟巨輪轉向高質量發展新航道，習近平總書記以深邃的歷史眼光和寬廣的全球視野對中國企業家提出了“增強愛國情懷”“勇于創新”“誠信守法”“承擔社會責任”“拓展國際視野”五點希望，明確了新時代歷史方位下中國企業家應當具備的企業家精神。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高度重視企業家精神建設，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對企業家精神提出希望和建議。

為了明晰黨的十八大后中國企業家精神內涵的發展脈絡，本研究通過“中國共產黨新聞網”打造的“習近平系列重要講話數據庫”梳理出習近平總書記2012—2022年關于企業家的重要講話和論述共364篇，通過篇目排重、保留主題段落等方式最終得到有效數據115條。采用DiVoMiner文本數據挖掘與分析平臺，邀請四位編碼員制定編碼簿并對115條有效數據進行編碼。為確保分類的準確性和研究員對文本內容理解的一致性，經霍爾斯蒂系數計算得出四位研究員信度為091，表明分類信度優異［14］。編碼結果結合時間類目，繪制2012－2022年習近平總書記關于企業家的重要講話桑基圖（圖1）。

如圖1所示，2012－2022年習近平總書記關于企業家的重要講話中，對企業家精神的預期總體呈上升趨勢，并且對企業家精神的預期與中國經濟發展階段有較大關聯。除2016、2018、2020年三個年份外，習近平總書記重要講話中涉及企業家精神的頻次平穩上升，各方面占比相差不大；2016年較2015年有較大上升，且受2016年發生的中美貿易摩擦影響，中國面臨美西方國家的關鍵技術領域“卡脖子”問題，導致“勇于創新”和“增強愛國情懷”方面占比較高；2018年恰逢改革開放40周年，企業家在改革開放后對中國經濟社會發展作出巨大貢獻，是改革開放繞不開的話題，因此，本年度習近平總書記重要講話中涉及企業家精神頻次大幅提升；2020年是全面決勝建成小康社會的收官之年，因此，習近平總書記講話中突出強調了承擔社會責任和增強愛國情懷兩大企業家精神。

綜上分析可以看出，中國對企業家精神的預期具有鮮明的時代性與實踐性，會隨著中國發展階段、內外環境的變化、需要解決問題的不同而有所側重。開啟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新征程后，中國經濟將迎來新的機遇與挑戰，中國式現代化將賦予企業家精神更豐富的內容、更高的要求。換言之，中國式現代化背景下的企業家精神應是全方位、多維度的構建，遵從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增強愛國情懷、勇于科技創新、堅持誠信守法、承擔社會責任、拓展國際視野等核心要點，既是企業家在新時代的歷史使命，更是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必然要求。

三、中西方企業家精神對比

本研究基于新聞報道的權威性和易獲取性，以“企業家”作為關鍵詞檢索，收集到2020年10月27日至2022年 10月27日期間人民網新聞報道 7 659篇，中國經濟網“企業家”欄目全部報道文章1 017 篇；以“entrepreneur”作為關鍵詞檢索，收集到2011—2022年美國福克斯新聞網（Fox News）、美國廣播公司（ABC）、美國全國廣播公司的有線財經頻道（CNBC）新聞報道共1 663篇。為確保新聞報道的主題高度相關，通過人工檢查、關鍵詞詞頻統計等方式刪除了標題中不含“企業家（entrepreneur）”和全文“企業家（entrepreneur）”詞頻低于5 次的新聞報道，同時排除內容高度重合的新聞報道，最終得到人民網及中國經濟網的新聞報道1 152篇，福克斯新聞網等國外媒體新聞報道787篇。在此基礎上，利用以TF-IDF算法為原理的自動切詞工具對整理出的中西方新聞報道進行詞頻統計，停用動詞、形容詞、代詞以及如“我們”“我國”等常用詞，新增“習近平經濟思想”“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等專有名詞后形成新聞報道高頻詞統計。同時，分別選取中西方新聞報道前50位高頻詞并按詞頻占比降序排列進行編號，并在DiVoMiners平臺中結合出現語境，由編碼員就含義指向進行編碼。

（一）中國企業家精神現狀

如表1所示，近十年，中國媒體新聞報道中的關鍵詞可分為關注發展、關注世界、關注科技創新和關注社會責任四類，按總詞頻占比降序排列依次為關注發展（4368%）、關注科技創新（116%）、關注社會責任（381%）、關注世界（343%）。據此，本研究認為，中國企業家當前具備關注發展、關注科技創新、關注社會責任、關注世界四大企業家精神，具體分析如下。

在“關注發展方面”高頻詞總占比達到4368%，說明在中國媒體報道視角下，中國企業家精神主要集中于企業家推動企業發展方面。毋庸置疑，企業家發展才能是企業家應當具備的首要企業家精神，有研究認為，企業家精神在個體層次和組織層次上表現為確保組織生存和推動組織發展［15］。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提出，企業家在經濟運行中的作用便是聯合勞動和社會資本的控制者，即憑借經營管理才能支配企業生產，推動企業發展。同時，中國企業家將企業發展放在首位也是與中國當前的發展階段相適應的。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發展是黨執政興國的第一要務”“加快建設世界一流企業”，堅持推動企業高質量發展是對黨的二十大精神的貫徹，是中國企業家精神的題中之意。此外，“品牌”“高質量”“產業鏈”等詞成為高頻詞，說明中國企業家面對近年來國際環境變化和新冠疫情沖擊而積極擔當作為，配合國家戰略提升中國產業鏈和供應鏈水平，在新發展格局和新發展階段努力推動企業高質量發展。

在“關注科技創新”方面，“技術”“創新”“轉型”“智能”等詞語在新聞中大量出現，詞語總頻次占比為116%，排序為第二，體現出在中國主流媒體話語體系下勇于帶領企業攀登科技高峰的企業家是社會推崇的榜樣。早在1844年，恩格斯在其著作《英國狀況十八世紀》中就指出，十八世紀英國相關創新發明使社會的運動活躍的結果便是英國工業的興起。馬克思、恩格斯在其著作中曾多次對科技創新的內涵進行闡釋并逐步形成馬克思恩格斯科技創新思想，從科學角度論證科技創新需要圍繞社會需要開展、科技創新促進經濟增長等觀點［16］。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高度重視科技創新工作，堅持把科技創新擺在國家發展全局的核心位置，提出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科技創新在全社會蔚然成風。此外，中國在芯片等多個領域遭遇關鍵核心技術“卡脖子”問題，中興事件、華為事件不斷警醒中國企業家，關系企業發展前途乃至國家發展大局的關鍵核心技術是“要不來、買不來、討不來”的，唯有通過科技創新攻關，努力實現關鍵核心技術自主可控，才能將發展主動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從5G技術突破實現從與西方并跑到領跑世界，到越來越多的“中國芯”被應用到“中國制造”上，再到中國高鐵已成為飛馳在世界各地的“中國名片”，中國企業家響應黨和國家號召，積極推動企業進行科技創新的畫像被一次又一次的科技創新描摹得愈加清晰。

在“關注社會責任”方面，高頻詞總詞頻占比為381%，相較于“關注發展”和“關注科技創新”兩方面而言略顯稀少；但不可否認的是，中國相當部分企業家積極承擔社會責任，得到了媒體的肯定。具體而言，“環境”一詞在詞頻中最高，可以說明中國企業家在發展過程中越來越重視生態環境保護，越來越重視對于綠色發展理念的貫徹落實。“建設生態文明是中華民族永續發展的千年大計”，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以前所未有的力度抓生態文明建設。在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指導下，中國企業家勇于擔當作為，積極落實“雙碳”目標，響應《中國企業綠色行動2030倡議》，加快綠色轉型。“社會”“疫情”“助力”等高頻詞則可說明中國企業家積極投身于脫貧攻堅戰和疫情防控阻擊戰并作出較大貢獻。“消除貧困”“實現共同富裕”是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習近平總書記進一步指出，共同富裕是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特征。在脫貧攻堅戰中中國企業響應黨中央號召，“萬企幫萬村”行動蓬勃開展，數百名企業家受到全國脫貧攻堅先進個人表彰；在抗擊新冠疫情斗爭中，“人民需要什么我們就造什么”成為中國企業家積極承擔社會責任的生動寫照。從“達則兼濟天下”到“做良心企業家”，對企業家承擔社會責任的預期不僅厚植于中國傳統文化語境之中，更存在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的道德規范之中。

在“關注世界”方面，在中國媒體報道話語下，“全球”“世界”“國際”成為高頻詞，總詞頻占比為343%。從“使者相望于道，商旅不絕于途”的絲路盛況到“舶交海中，不知其數”的商貿繁華；從“馳命走驛，不絕于時月；商胡販客，日款于塞下”通商繁忙到“連天浪靜長鯨息，映日帆多寶舶來”的萬船云集，中國古代從事商業者始終以國際視野進行商業貿易。馬克思、恩格斯認為，存在商鋪生產則會產生海外貿易，“隨著生產分為農業和手工業這兩大主要部門，便出現了直接以交換為目的的生產，即商品生產，隨之而來的是貿易，不僅有部落內部和部落邊界的貿易，而且還有海外貿易”。從唯物史觀角度看，經濟全球化是社會生產力發展的必然結果，無法抗拒的必然趨勢。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經濟全球化潮流不可逆轉，任何國家都無法關起門來搞建設，中國也早已同世界經濟和國際體系深度融合”，同時強調，“中國堅持對外開放的基本國策，堅持打開國門搞建設”。幾乎可以說，對中國企業家“拓展國際視野”的希望來自中國歷史悠久的對外貿易傳統，來自人類社會發展的客觀規律，更來自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客觀要求。

（二）西方企業家精神現狀

如表2所示，國外媒體新聞報道中的關鍵詞按總詞頻占比降序排列依次為關注發展（1893%）、關注個人財富（1756%）、關注科技創新（482%）、關注合作（465%）。據此，本研究認為，西方企業家當前的企業家精神為關注發展、關注個人財富、關注科技創新、關注合作，具體分析如下。

西方媒體同樣將“關注發展”作為企業家精神的重要內容，高頻詞占比為1893%，“目標（mark）”“商貿（business）”等描述企業發展的詞語大量出現，充分表明了企業發展對企業家的重要性。西方主流觀點認為，企業在本質上是一種資源配置機制，企業家推動企業發展就是通過內部資源配置達到成本最低和效益最高。此外，西方傳統觀點還認為，企業家在促進企業發展的過程中扮演著“不確定性承擔者”的角色，如果企業家敏銳把握住市場機會，就可使企業賺取利潤、取得發展，反之則需承擔損失風險，因而企業發展狀況是企業家才能的重要體現。“創始人（founder）”一詞成為該主題下的高頻詞，體現出西方部分企業在發展過程中注重理念的延續，德國知名企業拜耳（Bayer）、美國著名飛機制造商波音（Boeing）、瑞典知名電信服務商愛立信（Ericsson）等企業以創始人家族名作為企業名稱并延續至今便是例證。

在“關注個人財富”方面，該主題下的詞頻總占比為1756%，“百萬（million）”“十億（billion）”“金錢（money）”等描述財富的詞語在新聞中大量出現，且百萬富翁、億萬富翁等詞常常出現在新聞標題中，體現出在西方媒體話語下企業家身價高低成為衡量企業家是否成功、是否會受到推崇的一大重要指標。以金錢作為衡量企業家乃至人是否成功的標準植根于西方的歷史文化下形成的金錢觀之中。西方傳統金錢觀認為，金錢是人類社會運行的根基，人類社會的一切丑惡、美好都源于金錢，金錢是個人生存的依據，也是維系社會的紐帶。從某種意義上說，西方歷史本就是一部追逐金錢的歷史，從古希臘依據公民財產多寡進行等級劃分的梭倫改革到“風能進，雨能進，國王不能進”所宣示的私有財產神圣不可侵犯；從大航海時代的殖民掠奪和黑人“三角貿易”到如今充斥西方政壇的“金錢政治”，無不展示著金錢在西方傳統觀念中與成功的關系。因此，從西方價值觀看，以“個人財富提升”作為一個優秀西方企業家必備的特質無可厚非。此外，“股票（shares）”一詞也成為媒體報道中的高頻詞，本文認為，這反映出西方相當部分企業家的成功或許源于在股票市場中的投機行為或一時的運氣，而非如制造業企業家一樣需要長時間的經營才能獲得成功。

在“關注科技創新”方面，該主題下詞頻總占比為482%，說明西方媒體對企業家推動科技創新的話題較為關注。熊彼特認為，企業家精神的核心就是創新，只有企業家進行創新，“創造性地破壞”原有經濟運行軌道，推動經濟內部結構的變革，才能實現經濟的發展，否則經濟的進步只是數量的積累而非質的飛躍。同樣，菲爾普斯在《大繁榮》一書中指出，現代經濟活力來源于創新活動、新事物和新商業觀念的流行，是創新帶來了國家的繁榮。透過歷史也可清楚地看出，福特公司改進生產線后使得家庭汽車夢變為現實，汽車成為20世紀初期美國經濟繁榮的代表符號。此外，在熊彼特思想的影響下，西方各國企業家紛紛注重科技投入，科技創新層出不窮，推動了20世紀90年代西方國家的經濟騰飛。值得關注的是，“發射（launch）”一詞成為高頻詞，表明西方媒體對企業家個人興趣或志向推動的科技創新也較為關注。企業家馬斯克創辦SpaceX并不斷推進科技創新，發射各類太空探測器以實現自己的太空夢想，這也成為西方媒體關注的焦點。

在“關注合作”方面，該主題下的詞頻總占比為465%，表明在西方媒體報道價值觀念下，企業家積極開展商業合作是西方企業家精神的應有特質。西方企業家重視合作特性從某種程度上源于西方文藝復興后形成社會共識的契約精神和近現代的伙伴關系，從伊壁鳩魯到霍布斯，從洛克到盧梭，契約精神不僅影響了西方的政治主張，更影響了西方企業家的商業思維；特別是契約主體的獨立自主與平等精神契約精神，可一定程度上提高商業合作雙方的合作互信，在合理利己主義下形成利己與利他相統一的互利［17］。從20世紀90年代的校企合作到如今越來越多的跨國企業合作和跨界合作，西方企業家始終重視合作精神，并將此作為推動企業發展乃至創新的重要方式。

（三）中西方企業家精神現狀對比

通過對比發現，中西方媒體報道均重視“關注發展”“關注科技創新”兩大企業家精神。 除此以外，中國媒體還較為重視“關注世界”“關注社會責任”兩大企業家精神；西方媒體則還重視“關注個人財富”“關注合作”兩大企業家精神。盡管中西方媒體均將“關注發展”和“關注科技創新”作為重要的企業家精神，但形成原因存在本質差別。

中國企業家精神更加注重推動國家和社會發展，西方企業家精神則強調企業家個人成就感。中國企業家精神中的“關注社會責任”體現出中國優秀企業家普遍具有強烈的社會責任感［18］，認為社會責任對企業發展具有重要作用［19］，這與中國的歷史文化傳統有密切關系。中國具有悠久的義利觀文化傳統，“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等觀念長期以來培育著中國企業家的社會責任感。春秋時期艱苦創業、三次致富又散盡千金布施錢財、救濟百姓的陶朱公范蠡被尊為“商圣”，成為千百年來中國從商者的榜樣。此外，中國政府一直大力倡導社會主義義利觀、“八榮八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等道德標準，對中國企業家強化社會責任感具有引導作用。西方具有悠久的承擔社會責任傳統，亞當·斯密在發表《國富論》前就發表過《道德情操論》，認為正義與仁慈是“利他”所具備的兩種美德，推崇“利己”與“利他”［20］，長期以來西方也出現了諸如巴菲特、比爾·蓋茨等踐行“利他”的企業家，但西方媒體并未對具有社會責任感的企業家進行較多報道，反而對個人財富龐大或快速積累的企業家給予較多正面報道。換言之，西方媒體輿論認為，個人財富是企業家精神的重要范疇，與中國的媒體輿論評價形成鮮明對比。

中國企業家“關注科技創新”的出發點不僅是解決自身發展需要，更有為國分憂的因素，西方則更多是滿足企業家的個人求知欲望。近年來，中國在芯片、航空發動機等關系國計民生和國家安全的領域遇到關鍵技術“卡脖子”問題。在此情況下，中國眾多企業家主動作為，進軍“卡脖子”領域，華為、中興、格力等企業加大科技投入，開展“中國芯”技術攻關；南科燃料電池、蘇州納微科技等企業也對各自領域的“卡脖子”技術發起攻關。從媒體報道視角來看，西方企業家進行科技創新則在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個人愛好，美國太空技術公司（Space X）的創始人埃隆·馬斯克從研制火箭到天馬行空的星際移民，個人愛好與個人夢想支撐著馬斯克推動企業進行科技創新；史蒂夫·喬布斯認為自己能夠進行科技創新的原因是找到了自己鐘愛的事業。誠然，以個人志趣愛好作為科技創新的出發點無可厚非，個人愛好與國家發展需求本就不是二元對立關系，但中國有在長期歷史發展過程中形成的以儒家思想為核心的道德規范，使得中國企業家作出決策時都有個人與國家的雙重考量［21］。因而，對中國企業家而言，在進行決策時不僅需像西方企業家一樣考慮個人需求，更需兼顧國家發展需求。

此外，中國媒體將“關注世界”作為企業家精神，西方媒體則認為“關注合作”是企業家精神。中國企業的跨國經營起步較晚，20世紀80年代后才初步出現［22］，此后積極參與國際分工合作，堅持“引進來”和“走出去”并重，在全球供應鏈中的地位逐步提升，但也面臨諸多新的挑戰［23］。此外，面對當前世界經濟中的風險和不確定性，中國積極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也對中國企業家參與全球化提出更高要求，因此，中國企業家“關注世界”的企業家精神是當前發展的需要。“關注合作”雖然更多地被西方媒體強調，但在中國當前發展階段，特別是中國企業在參與全球分工合作面臨諸多新挑戰的情況下，“關注合作”也應成為中國企業家需要具備的企業家精神。

四、中國式現代化背景下當前企業家精神的不足

同建設現代化一樣，世界上既不存在定于一尊的企業家培育模式，也不存在放之四海而皆準的企業家精神標準。中國企業家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企業家，是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重要參與者，因此，中國企業家精神不僅應有世界各國企業家共同的優秀特征，更應當符合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特征、本質要求、戰略安排和重大原則，具有符合中國現實國情和文化傳統的中國特色。本研究依據習近平總書記重要講話內容和共產黨員網對中國共產黨人精神譜系中企業家精神的解讀，將表1中國媒體關于企業家報道中的詞頻分為“增強愛國情懷”“勇于創新”“誠信守法”“承擔社會責任”“拓展國際視野”五個方面。

在“增強愛國情懷”方面，“愛國情懷”不僅應當包含在革命戰爭年代企業家在國家危難之際慷慨解囊、為國分憂，更應具備和平發展時期的時代特征。習近平總書記曾指出，企業家愛國有多種實現形式，但首先是辦好一流企業，帶領企業奮力拼搏、力爭一流，實現質量更好、效益更高、競爭力更強、影響力更大的發展，因此，本研究將含有愛國、推動企業發展的詞都歸入“增強愛國情懷”之下。在“勇于創新”方面，將帶有組織創新、技術創新、市場創新，重視技術研發和人力資本投入的詞都置于其下。在“誠信守法”方面，選取企業家重視產品質量、以信用對產品質量進行監管、遵守國家相關法律等詞進行表征。在“承擔社會責任”方面，選取企業家在脫貧攻堅、應急救援、民生事業等心懷“國之大者”，作出相關貢獻，積極回饋社會方面的詞進行表征。在“拓展國際視野”方面，選取企業家在國際市場上鍛煉成長，利用好國內和國際兩個市場、兩種資源，參與國際市場開拓，推動企業發展等行為方面的詞進行表征（表3）。

如表3所示，中國媒體對中國企業家精神的報道主要集中于“增強愛國情懷”和“勇于創新”兩方面，而“承擔社會責任”和“拓展國際視野”報道相對較少，“誠信守法”方面則未在報道中體現，表明從媒體報道視角來看，當前中國企業家在“增強愛國情懷”和“勇于創新”方面表現較好，在“承擔社會責任”“拓展國際視野”和“誠信守法”方面與國家對企業家精神預期仍有一定差距。特別是“誠信守法”方面，并未得到主流媒體較多正面報道，反而時常出現企業因進行壟斷，破壞市場秩序而受到處罰的新聞報道。

這些不足與差距，究其原因在于當前中國企業家在經濟發展中存在以下問題。一是注重經濟效率提升，市場法治約束意識不足。一方面，部分企業憑借較大的市場占有率在市場中采取壟斷行為，為追逐自身發展而破壞公平競爭的市場環境；另一方面，由于制度規則的失靈，權力監督的缺位，致使部分企業違法亂紀現象嚴重。二是重視自我發展，對促進行業間、地域間協調發展的重視程度不足。企業忽視上下游企業合作發展、重視東部市場忽視西部市場等情況仍然存在。三是重視現有資源的開發與利用，忽視了資源約束與生態系統等問題，對綠色發展探索不足。部分企業無證排污、以欺騙手段獲取排污許可證、超許可排放污染物等違法行為仍然存在。四是重視國際化發展，但向價值鏈高端攀升的自主性創新動力不足。部分企業只重視國際貿易，但對接國際先進技術，利用國際資源發展先進制造業，攀登高端產業鏈、價值鏈，推動企業轉型升級的意識還有所欠缺。

五、結論與討論

本研究通過詞頻分析法對1 939篇中西方主流媒體關于企業家的報道和115條習近平總書記關于企業家的重要講話的數據進行詞頻統計。分析發現：首先，國家對企業家精神的預期主要包括增強愛國情懷、勇于創新、誠信守法、承擔社會責任、拓展國際視野。其次，中西方媒體報道均注重“關注發展”“關注科技創新”兩大企業家精神。除此以外，中國媒體較為重視“關注世界”“關注社會責任”兩大企業家精神；西方媒體重視“關注個人財富”“關注合作”兩大企業家精神。盡管中西方媒體均將“關注發展”和“關注科技創新”作為企業家精神，但形成原因卻存在本質差別，這緣于中西方歷史文化和發展階段等方面的不同。最后，在中國式現代化背景下，國家對企業家精神提出更高要求，但當前中國企業家精神在“增強愛國情懷”“勇于科技創新”方面表現較好，在“誠信守法”“承擔社會責任”“拓展國際視野”方面仍有不足。

在“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時代背景下，企業家應以國家對企業家精神預期作為立身之本，對于“增強愛國情懷”“勇于科技創新”兩方面應繼續保持與發揚，完善“誠信守法”“承擔社會責任”“拓展國際視野”三方面不足則要用中國式現代化理論予以指導。

首先，中國式現代化是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現代化。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共同富裕本身就是社會主義現代化的一個重要目標。我們不能等實現了現代化再來解決共同富裕問題”，同時，高質量發展是“共富”的實現路徑。這就要求中國企業家要進一步加強“承擔社會責任”的企業家精神，做在高質量發展中促進共同富裕的實踐者。2021年召開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指出，實現共同富裕目標，首先要通過全國人民共同奮斗把“蛋糕”做大做好，然后通過合理的制度安排把“蛋糕”切好分好。企業家關注企業自身發展，不斷推動企業效益提升，在高質量發展中將效益作為企業的核心目標，不僅是實現企業家個人價值的需要，也是對企業員工等利益相關者負責的需要，更是將“蛋糕”做大的題中之意。同時，中央財經委員會第十次會議指出，要正確處理效率和公平的關系，構建初次分配、再分配、三次分配協調配套的基礎性制度安排。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中國企業家的財富源于中國改革開放的歷史進程，源于國家，源于人民，富而思源不僅存在于道德規范中，更應存在于實際行動中。中國企業家積極承擔社會責任，投身于鄉村產業振興，積極參與以慈善捐贈為主的第三次分配不僅是富而思源的道德要求，更是將“蛋糕”分好的生動寫照。

其次，中國式現代化是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協調的現代化，物質富足、精神富有是社會主義現代化的根本要求。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企業家要做誠信守法的表率，帶動全社會道德素質和文明程度提升。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創造人類文明新形態是中國式現代化的本質要求，民族的偉大復興必然包含民族文明的復興，人類文明新形態必然根植于民族的優秀傳統文化之中。道德傳統是文化的重要體現，誠信是道德的重要內容，守法又是最起碼的道德要求。因此，誠信守法的中國式企業家精神本質上是中國式現代化的要求。此外，由于企業家群體在社會中易受關注且具有較強影響力，企業家誠信守法，率先垂范，有利于形成風清氣正的良好社會氛圍，有利于提高全社會文明程度。

再次，中國式現代化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實現中華民族永續發展必須堅持節約優先、保護優先、自然恢復為主的方針。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綠色GDP”概念，作出“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破壞生態環境就是破壞生產力，保護生態環境就是保護生產力，改善生態環境就是發展生產力”等重大論斷，形成了包括綠色發展觀、綠色政績觀、綠色生產方式、綠色生活方式等內涵在內的生態發展觀，為我國企業進行綠色轉型和高質量發展指明了方向。中國式現代化背景下的企業家應胸懷“國之大者”，踐行綠色發展理念，推動企業生產朝著減污降碳方向轉型升級，以堅定不移的決心和持之以恒的精神攻堅克難，奮力實現“雙碳”目標。

最后，中國式現代化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社會主義現代化，既有各國現代化的共同特征，更有基于自己國情的中國特色。中國式現代化不但是解決中國發展問題的康莊大道，更為人類實現現代化提供了新的選擇。中國正推動積極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這就要求中國企業家努力拓展國際視野，更好利用國內國際兩個市場、兩種資源，不斷提高企業發展水平，對接國際先進技術，加快數字化轉型升級，促進價值鏈向高端攀升，同時向國際社會展現良好的新時代中國企業家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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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賀曉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