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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現代文學漢語中的語言異質元素及其詩學功能

2024-01-01 00:00:00文貴良
文藝研究 2024年5期
關鍵詞:語言

摘要在語言構造上,現代文學漢語與古代文學漢語的重要差異之一,是吸收了大量的語言異質元素,如字母詞、域外語言原詞和域外語言原句等。字母詞(主要是拉丁字母詞) 能夠隱藏信息和身份,強化虛構性,創造典型符號,進行戲謔和諷刺;域外語言原詞能表達域外生活情景并增加真實感,引入域外文明和知識,呈現都市現代性,抒發現代情感;引文類域外語言原句能夠將漢語文本帶入世界文學格局中,而自創型域外語言原句則主要用來刻畫人物?,F代文學漢語適當采用語言異質元素,不會損傷現代漢語或現代文學漢語的主體性。

晚清以降,中國文學的現代轉型伴隨著文學語言的現代轉型而進行。文學語言的現代轉型主要包括兩個方面:一方面是文言式微、白話崛起,原來處于邊緣和低等位置的書面白話成為文學的主要語言;另一方面是域外語言作為語言異質元素不斷進入現代書面漢語。對于前一個方面,中國現代文學研究界關注比較多,而對于后一個方面,語言學界有些研究成果,但文學界卻極少系統研究這些異質元素的詩學功能。

“現代文學漢語”指現代文學作品中的漢語,不同于現代漢語。現代漢語一般指普通話,又叫現代漢民族共同語?!秶鴦赵宏P于推廣普通話的指示》(1956) 規定:“普通話是指以北京語音為標準音、以北方話為基礎方言、以典范的現代白話文著作為語法規范的普通話?!边@樣看來好像文學漢語與現代漢語沒有多大區別,但實際并非如此。比如,韓邦慶《海上花列傳》中的蘇白、周立波《暴風驟雨》中的東北方言、李劼人《死水微瀾》中的四川方言、劉半農《瓦釜集》中的江陰方言都屬于文學漢語?,F代文學漢語也不同于現代書面漢語,后者相對于現代口語而言,范圍廣得多。筆者此處關注的是現代文學漢語。

所謂“語言異質元素”,指的是與某一種語言異質的其他語言元素。一般說來,現代文學漢語中出現的語言異質元素包括西式標點符號、外來詞和歐化語法等。其中“外來詞”一語讓人想起的是音譯外來詞、意譯外來詞或音譯加意譯相結合的外來詞。但有些詞語,如阿Q不能算外來詞,這是魯迅創造的一個詞語。Q是拉丁字母,屬于漢語的異質元素?!鞍”這個名詞屬于字母詞,但不能算外來詞。筆者在此要論述的“現代文學漢語中的語言異質元素”包括三種形式:字母詞、域外語言原詞和域外語言原句。這些語言異質元素引入現代文學漢語后具有哪些詩學功能,是筆者最為關心的問題。

一、字母詞及其詩學功能

拉丁字母詞是字母詞的一種類型。語言學界認為,字母詞就是含有字母的詞語。但這個定義很籠統,還需要進一步描述字母詞的特征:純字母詞或者字母與漢字組合,讀字母名稱音,形體大寫,縮略,構成成分為2—5個字母,非成詞單位,非構詞成分。漢語中的字母詞主要是拉丁字母詞。侯敏主編《實用字母詞詞典》中把字母詞分為四類,只有“希臘字母開頭的字母詞”沒有采用拉丁字母,而“拉丁字母開頭的字母詞”“阿拉伯數字開頭的字母詞”“漢語開頭的字母詞”三類字母詞中的字母都是拉丁字母。希臘字母開頭的字母詞數量很少,絕大部分字母詞是以拉丁字母為中心組成的字母詞。拉丁字母詞按照拉丁字母在字母中出現的個數以及組合要素,主要有三種類型:第一,獨體的拉丁字母詞,即一個拉丁字母成為一個詞,比如魯迅小說《一件小事》中的S門;第二,合體的拉丁字母詞,即由兩個或兩個以上的拉丁字母組合成的詞語,如《圍城》里出現的“S. O. S.”(求救)、“Q. E. D.”(證明完畢),當代生活中的NBA、WTO、ChatGPT等;第三,混體的拉丁字母詞,即由拉丁字母與阿拉伯數字或者漢字組合成的詞語,比如阿Q、X光線、14K、5A級等。據筆者的研究,現代文學漢語運用拉丁字母詞有如下詩學功能:

(一) 隱藏信息和身份

中國現代文學作品中經常出現拉丁字母詞。例如,郁達夫《銀灰色的死》中有S.S.、Y君、W氏,郁達夫《南遷》中有C夫人、E某、年輕的B、近視眼K、N老人、婦人M、W君、O學生,傅雷《夢中》中有N城、K表伯、S妹、Z家、T家、M,張資平《一群鵝》中有R、J和H三個留日學生,陳衡哲《一支扣針的古事》中有C姑娘、西克夫人的朋友FM,魯迅《頭發的故事》中的N先生,豐子愷《閑居》中的C調、F調,茅盾《未能名相》中的阿Q相、阿P相、阿R相、阿X相等。除了像C調、F調這類屬于專業術語的字母詞外,更多的拉丁字母詞表示人名、地名或場所名稱。這些名稱在日常生活中很常見,因此在文學作品中頻頻出現。問題在于,采用拉丁字母詞而不用漢字詞,到底有何詩學功能?僅僅歸結為作者追求某種時尚,是一種過于簡單的解釋。在漢語語境里,拉丁字母詞本身的含義并不能在漢語的語義系統中得到確認。純由漢字組成的人名和地名,總能或隱或顯地帶上某些地域特征或文化信息。而拉丁字母詞仿佛“抽空”了人名和地名的所有意義,是只剩下聲音的符號標識。這是作家有意的遮蔽,即掩蓋人物和地名的相關信息,不想或不必讓讀者知道,避免引發讀者的聯想,從而讓聚焦點落在作品敘述的人物和故事上。在多數情況下,拉丁字母詞作為人名或地名時顯然在隱藏某些信息。魯迅《吶喊·自序》中,S會館實際指紹興會館;“到N進K學堂”中的“N”指南京、“K學堂”指江南水師學堂。汪靜之《題B的小影》中的“B”指曹珮聲,是詩人愛慕的女性之一。朱自清《飄零》中出現了C大學、P大學等地名,小說家W、“我”的友人P和W的友人K等人名?!讹h零》重點講述W的故事,這位小說家估計實有其人。作者為了隱藏信息,將相關友人的名字以及大學名稱都用拉丁字母詞代替。

中國現代作家有時喜歡用拉丁字母詞作筆名,據曾健戎和劉耀華的統計,中國現代作家用作筆名的字母詞有130個(不包括重復的)。其中,筆名有用一個字母的,如何干之筆名“A”、張申府筆名“R.”、王森然筆名“W.”;有用兩個字母的,如惲代英筆名“D. Y.”“F. M.”、馮雪峰筆名“O. V.”、朱自清筆名“P. S.”;有用三個字母的,如瞿秋白筆名“C. T. P.”、錢鍾書筆名“D. T. S”、余所亞筆名“S. O. A”。有時一位作家有多個字母詞筆名,巴金的字母詞筆名有“Bakin”“B. B.”“P. K.”,魯迅的字母詞筆名有“E. L.”“EL ELEF”“L.”“L. S.”“R. S.”,李大釗的字母詞筆名有“TC生”“T. C. L.”“T. L. ”“T. Se生”“LCC生”“S日生”“S. C.”“SC生”“πSL生”。有時不同作家擁有同一個字母詞筆名,文振庭、鄭振鐸、施存統都曾用筆名“C. T.”,許廣平、李立三、李達都曾用筆名“H. M.”,馮雪峰和胡風都曾用筆名“O. V.”。

若涉及復雜的人事糾葛,作家有時會借助拉丁字母詞以隱藏人物信息。1925年因為北京女子師范大學學潮,周作人與陳西瀅論戰時寫道:

我當初聽人家傳說過叫局的話,都是紳士與學者,現經陳先生來查問,我便再去調查,得到結果如左。一個A君,我們間接從B君聽來的,但B君現在往歐州(洲) 去了,無從再去問他。一個X君,C君聽D君轉述他的話,但可惜X君的真姓名C君說已經記不起了。A君與陳源先生是別一個人,X君的姓名雖然忘記,惟據C君說也不是陳先生。所以我就于二十二日寫一封信給陳先生,告訴地(他) 在所說的兩個人里面查得并沒有他。

周作人在此用五個拉丁字母詞代替五個人名。他為什么要這么做?他在這篇文章中一方面含沙射影地批評學者和紳士說現在的女學生是可以“叫局”的,另一方面也批評學者陳源。對于北京女子師范大學風潮論爭中“女學生可以叫局”這一流言的分析,可參看錢江涵的博士學位論文。周作人所說的A、B、C、D、X五個人物確有所指嗎?實際上很難落實。據錢江涵考證,在陳源和周作人之間傳話的人,能確定的只有張鳳舉。因此,周作人采用拉丁字母詞,確有如下功能:第一,掩蓋真名,如果寫出真名等于出賣了傳話的人,這種做法不厚道;第二,故布疑陣,五個拉丁字母所代替的五個人物很難找到一一對應的現實人物,但A、B、C、D、X擺出來,仿佛真有其人,所敘故事仿佛真有其事;第三,簡潔明了。這五個人物,用中國傳統的方法代替,如用“張三”“李四”等,也未嘗不可,但字數增加,語體也略顯俗陋。

(二) 強化虛構性與創造典型符號

上文所論的拉丁字母詞一般指人名、地名或者其他專有名稱。不過,與漢語詞匯相比,這些拉丁詞語都有些“蒼白”,幾乎不帶任何文化信息。但如果在虛構敘事作品中,這種被抽空文化信息的特征,反而強化了小說的虛構性。郁達夫小說《落日》(1923) 講述Y和C之間帶有同性戀傾向的情感故事,其中有段描寫:

C的哥哥,與Y是上下年紀。他(C的哥哥) 去年夏天將上美國去的時候,Y正從日本回來。那時候C和他哥哥的居所,去Y的寓舍,不過幾步路,所以Y和C及C的哥哥,時常往來。C自從見了Y以后,不知不覺的受了許多Y的感化。后來他哥哥上了赴美國的船,他也考入了N地的C中學,要和Y分別的時候,卻獨自一個灑了許多眼淚。Y以為他是小孩子脾氣,在怕孤寂,所以臨別的時候,說了許多安慰他的話。C聽了Y的叮囑,反而更覺得傷痛了,竟拉了Y的衣裳,大哭了一場,方才分開。

C去N地后,Y也上A地去教了半年書。去年年底,Y因被一個想謀校長做的同事嫉妒不過,便辭了職,到上海來閑住。他住在上海,一直到今年暑假,終找不著適當的職業。

Y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作者郁達夫之姓的第一個拼音字母,其《銀灰色的死》(1921) 發表時的署名就是“T. D. Y”。但畢竟小說沒有明說,不能妄下結論。Y和C的性別是從敘事中透露出來的,均為男性。上述兩段文字,因為加入多個拉丁字母詞,從視覺上改變了漢語書面語的面相,仿佛有許多樹枝叉于其中;如果進行朗讀,從聽覺上改變了漢語書面語的聲音特質。更重要的是,使用字母詞表達出了一種現代情緒:Y和C相會于上海,在W公司的摩天大樓上觀賞秋天的落日。小說描寫兩位男性于漂泊中相互依戀但又不得不分離的情感,至于這兩個人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這種情緒是現代人的情緒。

張資平的《雙曲線與漸近線》(1923) 也采用了多個拉丁字母詞:

由K縣至P埠的路程,要先由K縣乘船到N市,再由N市乘火車到S埠,由S埠再乘汽船開往P埠。

這篇小說講述鄭均松和梅茵兩人的師生戀故事。故事發生的最初地點在K縣。K縣往南四五百里,有個S埠,是南中國地圖上東海岸線和南海岸線的交點。從K縣到S埠,無法直達,要經過N市;先乘船到N市,再從N市乘火車到S埠。小說寫鄭均松陪梅茵到S埠,主要寫兩人在火車上的糾葛:鄭均松拒絕了梅茵的愛意。到S埠后,鄭均松留下來,而梅茵再乘汽船往南洋P埠。故事的結局是兩人各自成家,過著平常人的日子,逐漸淡忘了往日的激情。K、N、S和P四個地點,對于小說敘事來說,構成一種曲折的旅程,這四個字母詞有助于敘事的虛構性;如果用真實的地名,會增加現實的維度,給敘事帶來更多的信息,但就這篇小說來說,其實不需要那么多的信息。這段曲折的旅程,倒很能暗示鄭均松和梅茵兩人從師生戀中解脫出來的艱難歷程。

拉丁字母詞進入漢語語句后,事實上增加了敘事的虛構性。而且,如果經過作家的抽象化,拉丁字母詞還有可能成為典型的表征符號,魯迅筆下的“阿Q”就是最成功的例子。在現代文學漢語的拉丁字母詞中,阿Q可能是使用頻率最高的。阿Q被視為中國國民性乃至人類性的符號,這是怎么實現的呢?阿Q的姓名由漢字“阿”和拉丁字母“Q”組成,這個中西合璧的名字耐人尋味。周作人回憶魯迅喜歡Q這個字母,原因是Q像腦袋上拖一根小辮子。而魯迅一生對頭發十分關注,在小說集《吶喊》中,就有《風波》和《頭發的故事》兩篇?!讹L波》中,七斤聽說皇帝又要坐龍庭了,因為剪掉了辮子而虛驚一場?!额^發的故事》里,N先生基本可以斷定就是魯迅自己。在日本留學時,魯迅剪掉辮子以明反清之志,并拍照留念,且題詩一首。他1909年從日本回國時,首先在上?;▋稍b一條假辮子。后擔心有人拉扯辮子更加難堪,魯迅一個多月后就不再裝假發了。在《頭發的故事》中,有學生問N先生,頭發是有好還是沒有好?回答是沒有好。那么是剪掉好還是不剪掉好?回答是不剪掉好。這不是矛盾嗎?這里面有魯迅深刻、痛苦的記憶。

魯迅為什么不直接用漢語名字,非要造出一個像阿Q這樣不中不西、亦中亦西的怪名字呢?造一個姓名,首先是姓。阿Q的姓很模糊。他有一次自稱姓趙,但被趙太爺一頓指責,于是他的姓就模糊了。姓在中國文化符號系統里,既是含有文化基因的密碼,也是個人身份的確證。中國人通過確定的姓,不僅確證一個人存在的合法性,也確證著這個人源遠流長的家族史。沒有姓的中國人,其存在便無法被言說。阿Q的姓模糊后,就被排斥在“姓”的符號系統之外,成為一個孤立者。與有姓的人相比,阿Q就是一個非存在。阿Q的名字也很模糊?!拔矣植恢腊的名字是怎么寫的。他活著的時候,人都叫他阿Quei,死了以后,便沒有一個人再叫阿Quei了……”聲音讀“阿Quei”,但漢字是哪個字,無法確定。漢字的同音字太多,又沒有合理的線索。如果出生在八月,“Quei”就可以寫成“桂”,因為八月桂花香;如果有兄弟名阿富,“Quei”就可以寫成“貴”,因為富貴一體。湊其他的同音字,也不合適。在此種無奈的情況下,敘述者采用英國流行的拼寫方式,寫成“阿Quei”,略作“阿Q”。魯迅寫作《阿Q正傳》是在1921年,此時注音字母方案已經得到民國教育部的認可,但他沒有采用其注音字母來拼寫“Quei”字,而是使用威妥瑪的拼寫方式。

敘述者對阿Q名字中的“阿”字能肯定聊以自慰,這對中國的姓名文化進行了絕妙的諷刺。無姓,不能確定籍貫,就解除了阿Q身上的地方性,為實現普遍性創造了條件。無名、無姓、無籍貫的阿Q,不屬于任何具體的地方。一方面,它對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家族觀念是一種顛覆和嘲笑。因為中國文化十分在意一個人的姓名,姓、名、字、號,一個不能少;遇到皇帝的名字要避諱,遇到父母的名字要默讀。關于姓名的種種規定和禁忌,目的是建立一套有關尊卑、高低秩序的倫理話語。另一方面,姓名的模糊反而成就了阿Q的普遍性。魯迅的目的是要使得讀者無法通過阿Q的名字推測他是哪個地方的人,是否是魯迅生活中的朋友或敵人。他要讓阿Q具有普遍性,成為國民性的符號,從而畫出國人的靈魂。阿Q實現了高度的抽象化,為典型人物的出場做了準備。柏拉圖認為:“并非每個人都能提供名稱,只有名稱制造者才能提供,他就是立法家,在世上所有藝人中,有這種技藝的人最少?!濒斞妇褪沁@樣的立法者,他將漢字與拉丁字母組合起來創造出“阿Q”一詞,堪稱典范性立法。

(三) 戲謔與諷刺

陌生的異質元素都是戲謔或諷刺的絕佳材料。人們在生活中常把陌生的異質元素用來諷刺或揶揄對方。善于論戰的中國現代作家也不例外,他們經常通過創造拉丁字母詞來痛擊對手。

在“革命文學”論爭中,太陽社、創造社成員大多是海外歸來的留學生,他們用歐化的語言嘲笑魯迅,比如李初梨稱魯迅為“中國的Don Quixote”“我們的Don Quix?ote魯迅”,簡稱“Don 魯迅”。Don Quixote是塞萬提斯長篇小說《堂吉訶德》的主人公,他的全名是“吉訶德·德·拉·曼卻”,被認為是喪失理性的典型形象。“魯迅先生”本是尊稱,但借用西班牙語“先生”一詞“Don”,使得“Don 魯迅”讓人聯想到發瘋的堂吉訶德,具有強烈的諷刺性。由這一名稱,還衍生出“惹出了我旁門文壇的老騎士魯迅出來獻一場亂舞”“老態龍鐘的亂舞”“神經錯亂者的‘吶喊’”等諷刺性表達。魯迅回擊對方時同樣采用了拉丁字母詞:

我在“革命文學”戰場上,是“落伍者”,所以中心和前面的情狀,不得而知。但向他們屁股那面望過去,則有成仿吾司令的《創造月刊》,《文化批判》,《流沙》,蔣光X (恕我還不知道現在已經改了那一字) 拜帥的《太陽》,王獨清領頭的《我們》,青年革命藝術家葉靈鳳獨唱的《戈壁》;也是青年革命藝術家潘漢年編撰的《現代小說》和《戰線》;再加一個真是“跟在弟弟背后說漂亮話”的潘梓年的速成的《鴻(洪) 荒》。但前幾天看見K君對日本人的談話(見《戰旗》七月號),才知道潘葉之流的“革命文學”是不算在內的。

魯迅這封信是對“革命文學”論爭的對手——創造社和太陽社——的諷刺。對方集體作戰,而魯迅孤軍奮戰,他擅長尋找對方弱點并一一擊破。魯迅開頭所用“向他們屁股那面望過去”這種很俗的表達,與“成仿吾司令”“拜帥”“青年革命藝術家”等莊重的稱呼并置,諷刺性已經很強了。魯迅還以其敏銳的目光在蔣光慈的改名上找到突破口。蔣光慈之前曾用“蔣光赤”這個名字,1928年“革命文學”論爭后,改成“蔣光慈”。魯迅將表示不確定的拉丁字母X嵌入姓名中,很有可能得益于西方科技名詞“X光線”的啟發?!癤光線”又名倫琴射線,是德國物理學家倫琴于1895年發現的,晚清時被引入漢語。魯迅1903年《說》一文介紹之前介紹了“X光線”,稱為“X線”,還提及了可能存在的“Y線”“Z線”。魯迅由“X光線”而逆向取名“光X”是很有可能的。他創造出“蔣光X”這一名字后,得到一些批評蔣光慈的人的喜愛:

蔣光X的《麗莎的哀怨》引起了馮憲章之一頓沒頭沒臉的捧拍,也就不希奇了。

蔣光X便馬上取了這樣的題材,樂得不可開交的寫了一篇《老太婆與阿三》。

《失業以后》是蔣光X所編……

魯迅沒有在“蔣光X”上止步,又創造出“蔣光Y”。他在《奔流》第2卷第5期《編輯后記》中寫道:“至于革命文學指導者成仿吾先生之逍遙于巴黎,‘左翼文藝家’蔣光Y先生之養疴于日本,(or青島?) 蓋猶其小焉者耳?!边@句話通過寫成仿吾和蔣光慈將創造社和太陽社諸君一并掃入,魯迅的語言表達確實具有強大的殺傷力。在這里,不稱“蔣光X先生”而稱“蔣光Y先生”,延續了之前對蔣光慈換名的諷刺。而魯迅在《“硬譯”與“文學的階級性”》一文中又使用了“蔣光Z先生”:“在‘中國新興文學的地位,早為讀者所共知’的蔣光Z先生,曾往日本東京養病,看見藏原惟人,談到日本有許多翻譯太壞,簡直比原文還難讀……他就笑了起來,說……”三個拉丁字母詞形成了一個系列,強烈諷刺了蔣光慈的換名,以及在魯迅看來他從事革命活動與提倡革命文學之間的搖擺態度。

阿Q、“Don魯迅”這類拉丁字母詞往往帶有貶義,充滿嘲諷和戲謔。中國人的姓名由漢字組成,完整的漢字姓名是對家族、血緣以及人格的尊重。如果整體用一個拉丁字母或幾個拉丁字母的組合來代表一個人的姓名,很容易成為戲謔的手段。

在漢語中,拉丁字母詞的基本詩學功能是隱藏,即掩蓋、刪略、抽空。由隱藏而強化敘事的虛構性、實現高度抽象化以及完成戲謔與諷刺,提升了拉丁字母詞的詩學功能。拉丁字母詞的功能遠不止上述所論及的這些,現代作家也喜歡用拉丁字母詞來模擬聲音,魯迅《不周山》中,女媧所創造的人的聲音有“Nga! nga!”“Akon, Agon!”“Uve, Ahaha!”;有時也用拉丁字母詞描摹形狀,如郁達夫《銀灰色的死》中表示時鐘形狀的X字。

二、域外語言原詞及其詩學功能

晚清以降的漢語實踐中,有時域外語言原詞夾雜在漢語句子中,形成中西語言的匯聚。域外語言原詞,指的是域外語言詞語的原有形態。這類詞匯直接進入書面漢語,是現代文學漢語的語言現象之一。隨著中外交流日益深入和互聯網技術的不斷提升,這種語言之間詞語互借的現象可能會越來越頻繁。筆者關心的問題是,文學作品的書面漢語借用域外語言原詞后,到底會產生怎樣的詩學效果。

(一) 表達域外生活情景,增加真實感

19世紀中期,中國的士大夫和讀書人開始走出國門。尤其是外交官和留學生群體,喜歡記下域外的所見所聞,或抒發旅居異國的復雜情感。從是否采用域外語言原詞的角度看,他們的相關描寫主要有三種情形。第一種,晚清時期的外交官如黃遵憲、何如璋、張彝德等,自身并不懂外語,對域外人物和事物多采用音譯名詞。第二種,雖然懂域外語言,但寫作者并不采用域外語言,而是堅持用漢語表達。魯迅《藤野先生》記敘作者在日本的留學生活,他與藤野先生等人的對話,肯定使用日語,但全部轉用漢語表達。老舍曾經在英國倫敦任教,其長篇小說《二馬》描寫馬則仁和馬威父子在英國的生活,與他們打交道的多是英國人,但描寫人物的語言時,作家盡可能“轉譯”為漢語表達。第三種,年輕的“五四”新文學作家尤其是留學生喜歡采用域外語言原詞。創造社詩人王獨清能用法語寫詩,他的詩作中,拉丁語、英語和法語等詞匯絡繹不絕,其代表詩作之一《我從Café中出來》中的Café就是法語詞匯。

趙伯顏的小說《畸人》(1926) 描寫歐洲留學生的海外生活,不僅出現了A城、C君、P君、N村等拉丁字母詞,而且出現了一系列的域外語言的原詞:Heine (海涅)、Bridge (一種英國式的紙牌游戲)、Ball (舞會)、Der Harem auf Reisen (歌曲名,原文如此)、one step (一步舞)、foxtrot (狐步舞)、Mein liebes Butter (我親愛的黃油)等,這些域外原詞的出現,一定程度上表現了中國留學生的域外生活情景。

(二) 采用域外專名原詞,引入域外文明和知識

晚清以降,介紹西方科學知識和文明的述學文章,往往會采用專名原詞,以保證介紹的準確性。這一問題的合理性不言自明。而在文學作品中,域外專名原詞也時常出現。這里舉三個例子。

豐子愷的散文《顏面》和《閑居》談及音樂問題時,就采用了鋼琴(Piano)、樂章(movement)、主題(theme)、F調的adagio (柔板) 變為allegro (快板)、C調的an?dante (行板) 等多個專業術語; 還采用了孟檀爾伸(Mendelsson)、裴德芬(Beethoven)、曉邦(Chopin)、修芒(Schumann)、斐爾德(Schubert)等人名。

錢鍾書的《圍城》中出現了不少域外語言原詞,如愛利惡德(T. S. Eliot)、拷背延耳(Tristan Corbiére)、來屋拜地(Leopardi)、肥兒飛兒(Franz Werfel)、賓諾莎(Spinoza) 、太米藹斯(Timaeus)、語文狂(Verbomania)、詹姆斯(WilliamJames)、介殼類(Crustacés)、擺倫(Byron)、達文齊(Leonardo da Vinci)等。

李金發的詩集《微雨》《食客與兇年》中采用了大量域外語言原詞(也包括拉丁字母詞和域外語言原句)?!段⒂辍分泻欣∽帜冈~或域外語言原詞的標題有:《給Zeaune》《A Lowisky》《A mon ami de là?bas》《給X》《給女人X》《給Charlotte》《X集》《Elegie》《Falien 與Heliw》《Tannh?user 的詩人》《給Doti》《游Posedam》《Something……》《Eucore à toi》;《食客與兇年》中含有拉丁字母詞或域外語言原詞的標題有:《X》《Erika》《你的Jeaunesse》《Ode》《Sois heureux!》《Néant》《Sonnet》《Millendorf》《Spleens》《L’impression》《Printemp sva》《O Sappho!》《A Henriette d’Ouche》《“Mu?sicieu de rues” 之歌》《Chanson》《Elégie》《Harmonie》《游Wannsce》《贈Br. 女士》《Belle journée》《Sagesse》《Mensch!》《Souvenir》。僅從這些標題就能看出李金發對法語的喜愛與熟悉。此外,李金發作品中還出現了大量帶有文化信息的域外語言原詞,比如brandy (白蘭地酒)、Bordeaux (波爾多葡萄酒)、divin (神)、elegie (頌歌,哀歌)、chariot (四輪馬車)、Madeleine (小甜糕)、charlotte (果醬吐司)、Rossignol (夜鶯)、harpe (豎琴)、sonnet (十四行)、infante (公主)、Nymphe (仙女)、sirène (海妖)、Bacchus (酒神) 以及Satyre (森林神) 等。

在豐子愷和錢鍾書筆下,域外語言原詞多放進括號中,括號里的原詞多是專有名詞,而括號前的漢語詞語多為音譯詞語。這種加括號的方式,雖然沒有為整個故事增添更多的情節元素,但固定了音譯詞語的意義維度。這種加括號的原詞往往出現在小說的敘事語言中,而不是人物的口頭語言中,后者一般不加括號,而是直接說出原詞。例如《圍城》中的鮑小姐說:“方先生,你教我想起我的Fiance (疑為Fiancé之誤寫——引者注),你相貌跟他像極了!”而李金發筆下的域外語言原詞一般是直接出場,不加括號。

(三) 時尚與消費:都市現代性的呈現

消費品大量出現,也許是現代文明的表征之一。穆時英作為描寫上海的新感覺派作家,特別喜歡采用域外語言原詞,關于舞蹈、音樂方面的有:“Fox?trot的旋律”“跟著Rumba的節奏”“跳著Tango的她”“哼著Minuet in G的調子”“Hula舞”“Jazz風”“唱著Rio Rita”“彈著mandolin,吹著saxophone”。有關煙酒食物方面的有:“抽著Craven‘A’牌香煙,吃完了Chicken à la king”(皇家奶油雞)“喝多了Cocktail的眼”“喝著Vodka”“吃著Sunkist (新奇士橙) ”以及“Cafe Napoli咖啡館”等。關于化妝品方面的有:“nuit espagnole的香水”“一陣Cyclamen的香味”“預備了Kissproof的點唇膏”“嘴上新擦的Tangee口紅”。

這些域外專名原詞涉及的信息來源廣泛。Fox?trot,中文譯名“狐步舞”,產生于美國。Rumba,中文譯名“倫巴”,拉丁舞的一種,產生于非洲,流行于拉丁美洲。Tango,中文譯名“探戈”,源于非洲,流行于南美洲,成為國際標準舞大賽中的一種。Hula,中文譯名呼啦舞,可能源于夏威夷島,別稱草裙舞。Jazz,中文譯名“爵士樂”,起源于美國。Vodka,即俄羅斯伏特加酒?!癈afe Napoli咖啡館”也許帶有意大利拿波里(即那不勒斯城) 的風味。穆時英小說中的消費品或文化時尚,表明20世紀30年代的上海已經是世界性的都市。音樂、舞蹈、電影、香煙、香水以及食物等方面的域外語言原詞為小說帶來二三十年代歐美最時尚的趣味,從而體現了上海這座東方魔都的現代色彩,表明穆時英筆下的男女青年是上海都市中的摩登人物。從消費即文化的角度看,這些域外語言原詞吹來了歐美自由而浪漫的氣息;從消費即身份的角度看,這些消費品的消費者是當時的布爾喬亞(資產階級) 尤其是小布爾喬亞知識分子;從消費即生存的角度看,這些消費者則體驗著現代性的東西?!跋M是一種有生命的體驗”,對于新感覺派筆下的人物來說,他們通過消費歐美時尚以及世界產品,釋放欲望的同時也產生對未來的迷茫之感和無法把握自己生存的漂浮之感。在詩學的意義上,域外消費品專名原詞帶來了域外文化的民族性、審美的超前性和物質的技術性,增添了現代書面漢語的異域風味。

(四) 以域外語言原詞塑造人物或抒發感情

魯迅《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中的“Ade,我的蟋蟀們!Ade,我的覆盆子們和木蓮們!”讓人記憶深刻。這句話適合誦讀,一個重要原因是運用了域外語言原詞Ade。Ade是德語詞,意為再見。剛要進入私塾的魯迅肯定不知道這個德語詞,是他長大后才學會的。從全文要保持一種較為純粹的童年視角來看,用這個詞語不夠妥當,但這暗示了對百草園的懷念是從童年魯迅一直延續到成年魯迅的。在現代文學漢語中,運用域外語言原詞進行表情達意并不陌生。梁遇春從費希特(John Gottlieb Fichte) 的Ego(自我) 與non?ego (非我) 的兩分法仿造出you與non?you兩個詞語,把世界分為“你”與“非你”兩部分,表達出作者對“你”的重視。

域外語言原詞也常常用來刻畫人物形象。錢鍾書《圍城》中張吉民是一位美國花旗銀行的買辦,有個洋文名字Jimmy。張吉民每一張口必用英文詞語,第一次見到與他女兒相親的方鴻漸時,他就用了一系列英文,如“Hello!”“Doctor方”“go downtown”等,最典型的是如下一段:

張先生大笑道:“我不懂什么年代花紋,事情忙,也沒工夫翻書研究??墒俏矣衕unch;看見一件東西,忽然what d’you call靈機一動,買來準O. K. 。他們古董掮客都佩服我,我常對他們說:‘不用拿假貨來fool我。O yeah,我姓張的不是Sucker,休想騙我!’”關上櫥門,又說:“咦,headache——”便捺電鈴叫用人。

這些英語詞匯并無特別的新意,錢鍾書以敘述者的口吻對此進行了諷刺:這些無謂的英文單詞還比不上嘴里的金牙,金牙還可以裝點;而英文詞只能是牙縫里的肉屑,全無用處。但恰是無用的英文單詞竄入張吉民的漢語表達中,能凸顯其買辦身份。這個人物將英文單詞夾在漢語中,將買辦在國人面前的驕氣與都市市民的俗氣呈現無遺。

三、域外語言原句及其詩學功能

為了論述的方便,筆者將進入現代文學漢語中的域外語言原句分為兩類:一類是引用類的,即引用域外語言原句進入現代文學漢語;另一類是自創類的,即中國作家自己創造的域外語言原句。

現代文學與傳統文學有個很不一樣的地方,即常會引用域外語言原句,或作為題記,或置入正文文本。這種互文形態構成了域外文本與漢語文本的映照,通過域外文本的引入而聚焦漢語文本。郭沫若的詩劇《女神之再生》引用歌德的德語詩作為題記,聞一多的詩歌《西岸》引用丁尼生的英文詩作為題記,王獨清的詩歌《吊羅馬》引用歌德的德文詩作為題記。現舉聞一多的詩歌《劍匣》為例加以說明,這首詩引用丁尼生的詩作為題記:

I built my soul a lordly pleasure?house,

Wherein at ease for aye to dwell.

……

And“While the world runs round and round,”I said,

“Reign thou apart, a quiet king,

Still as, while Saturn whirls, his steadfast shade

Sleeps on his luminous ring.”

To which my soul made answer readily:

“Trust me in bliss I shall abide

In this great mansion, that is built for me,

So royal?rich and wide.”

這個題記出自丁尼生的《藝術之宮》(The Palace Of Art,1832),詩人在詩中為自己的心靈建造了一座華美的藝術之宮,但心靈最后決定舍棄這座逍遙宮,寧愿住到山間的小屋中。不過,心靈并不主張推倒這座藝術之宮,而是希望清洗了心靈之罪后回來。聞一多《劍匣》借抒情主人公的“自殺”抒發某種情緒。這位抒情主人公精心打造了精美無比的劍匣,將寶劍放入劍匣中。顯然,詩人將寶劍歸寢劍匣,象征著拋棄了世俗的功業。而他最終在劍匣的光輝中“自殺”,并非指真正的自殺,而是象征著全身心投入藝術中。詩人所鑄造的劍匣仿佛丁尼生筆下的藝術之宮。因此,聞一多的唯美主義主張通過藝術之宮與劍匣之間的互文得以彰顯。域外語言原句作為題記或正文中的引文,使得域外文本和漢語文本互相映照,這是中國現代文學與域外文學發生關聯的方式之一,也是世界文學的文本構成方式之一。

自創的域外語言原句,是中國作家所創作的域外語言句子,多是完整、獨立的語句。當然,自創域外語言原句最完整的集合體是整篇外語文章或整部外文著作,但這不是筆者此處要論述的問題。筆者關心的是現代文學漢語作品中自創的域外語言原句是否損傷現代文學漢語作品的完整性和獨立性。上文提及的趙伯顏《畸人》中就出現了一些域外語言的原句:

Hoch!Hoch!

Halt!……Halt!(止……止)

主人公“我”說的話:

“‘Das Leben ist doch so!’——人生不過是如此?。 ?/p>

曹禺《日出》(1936) 中留學歸來的張喬治常使用中西結合的語句:

露:(嚴厲地) Georgy,你今天晚上簡直是發瘋了。

喬:(食指抵住嘴唇,好萊塢明星的樣子) 噓!(耳語) 我告訴你,你放心。我并沒有發瘋,我先是在你床上睡著了,并且我喝得有點多,我似乎在你床上—— (高聲) 糟了,我又要吐。(堵住嘴) 哦,Pardon me,mademoiselle,對不起,小姐。(步,又回轉身) 哦先生,請你原諒。Pardon Monsieur (狼狽地跳了兩步,回過頭,舉起兩手,如同自己是個聞名的演員對許多熱烈的觀眾,做最后下臺的姿勢,那樣一次再次地搖著手,鞠著躬。) 再見吧,你們。Good night,Goodnight,my lady and gentleman,oh,good?bye,au revoir,Madame,et monsieur,I,I,I Shall,I Shall,(哇的一聲,再也忍不住了,他堵住嘴,忙跑出門。門關上,就聽見他嘔吐的聲似乎有人扶著他,他哼哼嘰嘰地走遠了。)

趙伯顏《畸人》的主人公“我”說德語,主要用來表達生活情景。曹禺《日出》中的張喬治將英語和法語組合后夾入漢語中。這種醉酒糜爛生活中的醉話,一方面炫耀著留學身份,另一方面也暗示此人“靈魂的空虛與道德的墮落”。

自創的域外語言原句的詩學功能無疑是多種多樣的。既然是自創的域外語言原句,必定由具體人物說出,因此與人物密切相關。例如,梁遇春散文《KISSING THEFIRE》為悼念詩人徐志摩而作,而“KISSING THE FIRE”是徐志摩生前點煙時說的一句話,意為“吻著火”。徐志摩用英語創造的詩意形象,一方面顯示了自己英文水平很高,另一方面則表達了他對生活的熱愛。梁遇春以此為題,寄寓著作者對熱愛生活但不幸英年早逝的詩人的沉痛悼念之情。

四、與語言異質元素的詩學功能有關的問題

中國文學的現代轉型涉及多方因素,而語言異質元素顯然是重要因素之一。英國詩人艾略特非常重視文學的傳統:“傳統是一個具有廣闊意義的東西?!倍Z言是最強大的傳統之一,但它又是不斷發展的。德國哲學家洪堡特認為:“語言絕不是產品,而是一種創造活動。因此,語言的真正定義只能是發生學的定義。語言實際上是精神不斷重復的活動,它使分節音得以成為思想的表達?!蔽膶W語言本身“喜新厭舊”,總是在追求陌生化。語言異質元素進入文學漢語,正是通過陌生化推動漢語詩學的現代轉型。

從上文的分析來看,拉丁字母詞、域外語言原詞和域外語言原句作為現代文學漢語的異質元素進入文學作品,給文學漢語的詩學表達帶來了種種新意。從上述三類不同的語言異質元素展開分析,是為了論述的方便,并突出各類語言異質元素最為鮮明的詩學功能。當然,有些詩學功能可能是三類語言異質元素所共有的,比如戲謔與諷刺、刻畫人物某些特質以及表達作者情感等,因此,對這三類語言異質元素的詩學功能分析,不妨看作“秦時明月漢時關”式的互文顯義,即某一類異質元素的詩學功能,也許其他兩類異質元素同時具備。還要注意的是,語言異質元素進入現代文學漢語,有時是與傳統的漢語元素結合在一起的。梁遇春的《淚與笑》,不僅引用了莎士比亞和格雷,也引用了蘇軾。郭沫若的《女神之再生》雖然引用歌德的詩句作題記,但這一詩劇的題材是中國古代的。現代文學漢語中的語言異質元素,是在中西文化、文學的碰撞交流中發生的,所以有必要對相關問題做些補充說明。

第一,語言異質元素進入文學漢語,會不會摧毀文學漢語的主體性?從人類歷史來看,不同語言之間的互相滲透是正?,F象。隨著網絡媒介的不斷發展,這種相互滲透的廣度和密度都在擴展。漢語對語言異質元素的吸收只會越來越豐富,那是否會對漢語造成“污染”,甚至最終“摧毀”漢語?筆者不擔心這樣的后果。有西方學者認為,語言帝國主義被認為是文化帝國主義(cultural imperialism) 的亞類型,與媒介帝國主義(media imperialism)、教育帝國主義(educational imperialism) 和科學帝國主義(scientific imperialism) 并列。確實,從晚清以來的歷史看,西方語言進入漢語,尤其是英國殖民統治香港時期的英語,以及日本殖民統治臺灣時期和“偽滿洲國”時期的日語進入漢語,有著鮮明的帝國主義色彩。但也有西方學者指出,中文與拉丁文、巴利文、阿拉伯文等語言都曾經是“神圣語言”,這幾種語言的“擴張范圍在理論上是沒有限制的”。我們不必迷惑于西方學者的論述,對于當代中國人來說,應根據中國的發展需求和中國人的生存需要來思考語言問題,并理性看待漢語中的語言異質元素,簡單地拒斥與盲目地照收都很不明智。錢玄同在20世紀20年代指出,“國語”是合北京話、各地方言、外國語和古語而成的。但他明確認為,中國國語自然以本國語言為主體,雖然對外來新事新物不妨直接采用外國語言,但本國語言為主、外國語言為輔的主次之分是不容置疑的。我們要相信漢語具有強大的篩選功能。高本漢認為,“中國的語詞,好像一套建筑木料,都是同一的形式模樣,集合攏來,構成所謂語句”。所謂中國語詞像“建筑木料”的比喻,表達了漢語詞匯造句的靈活性。這種靈活性讓漢語能輕松吸收域外新詞而不改變自己的語法規則,當然,這也能讓漢語輕易拋棄自身不喜歡的新詞。此外,中國政府也可以通過立法等方式,規定各級政府及相關機構如何使用語言異質元素,但對日常語言交流以及文學作品中的語言不必做強制規定。文學作品中出現了阿Q、蔣光X等拉丁字母詞,但現實生活中并沒有涌現出趙A、錢B、孫C等人名。文學漢語采用域外語言異質因素側重詩學功能的追求,其目的是豐富漢語的表達,因而不會損害文學漢語的主體性,更不會損害漢語的主體性。漢語也好,文學漢語也好,其包容性越大,就越能夯實自身的主體性基礎。

第二,漢語作為母語的文學表達,對語言異質元素的吸收是否要有度?現代文學的用語是漢語,那么在采納語言異質元素時需要考慮數量問題,但“黃金比例”是什么,很難有數據來支撐。不過,可以通過分析具體的個案窺其一二。《阿Q正傳》講述的是浙江紹興一帶村鎮的故事,人物雖有讀過書的“假洋鬼子”,但大多是沒有讀過書的農民。小說中的拉丁字母詞阿Q,是敘事者用來記錄名字的聲音的工具。筆者認為魯迅創造這個詞語非常成功,不但沒有影響整篇小說的漢語表達,而且增加了符號的普遍性價值。茅盾的長篇小說《子夜》中偶爾出現一些原詞,也很適當。小說開頭描寫上海夜景的“Light,Heat,Power”,富有現代都市氣息。白薇的話劇《假洋人》中“艷服女”和“紳士”偶爾說兩句日語,才能顯示他們假裝日本人的可能與可笑。錢鍾書《圍城》中出現漢語的異質元素比較多,這跟小說的題材和人物身份有關。描寫上海買辦張吉民,不夾入許多英語單詞不足以表現其自傲自驕;描寫孫柔嘉英語班上的學生胡鬧,不用英語不足以表現學生的謔罵和孫柔嘉的困境。因此,《圍城》中的語言異質元素雖然多,卻非常適當。整體而言,郁達夫的小說《南遷》、李金發的《微雨》《食客與兇年》《為幸福而歌》等作品采用語言異質元素的量太多。相反,劉吶鷗和穆時英等人的新感覺派小說雖然也吸收了大量的域外原詞,但不會顯得太生硬。主要是因為李金發筆下的域外原詞多是人名、專名或者實詞,而新感覺派小說中的域外原詞多是各種品牌。

第三,與數量緊密相關的問題是讀者對文學作品中語言異質元素接受的可能性。一般說來,創作文學作品并非自娛自樂,而是要讓更多的人閱讀與鑒賞。因此,從接受的角度看,讀者的接受可能對語言異質元素的數量預設限制。說到底,中國文學的讀者絕大部分是中國人。因此,中國文學對語言異質元素的采用必須考慮中國讀者接受的閾值。從胡適、陳獨秀等人提倡白話文學到抗日戰爭爆發,這一階段內的文學作品特別喜歡采用語言異質元素。當時大部分新文學作家要么曾留洋求學,要么在國內學習了一兩門外語,像沈從文這類不懂外語、具有較大影響力的作家相對較少。這一時期作家預想的讀者是青年知識分子,而不是粗通文字甚至目不識丁的底層民眾。隨著左翼文學的興起以及抗戰的爆發,出于宣傳抗日和啟蒙民眾的需要,新文學所預想的讀者納入了那些底層民眾。七月派的詩歌、路翎和趙樹理的小說、李季的詩歌都極少出現語言異質元素。誠然,作家必須考慮到讀者的接受問題,但有時出于刻畫人物的需要,需要采用語言異質元素時也不必猶豫。錢鍾書《圍城》中,語言異質元素豐富多樣,因為這部小說屬于學人創作的學人小說。作者學貫中西,懂多門外語,他所刻畫的人物群像主要是兩類,一類是方鴻漸、蘇文紈、趙辛楣、曹元朗、褚慎明等留學生群體(孫柔嘉雖不是留學生,但是大學生,懂得英語),另一類是張吉民、陸太太等買辦人物。讓這些人物時不時說出些域外語言,更能體現特殊時期某一部分“無毛兩足動物的基本根性”。

作者單位 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中國現代思想文化研究所

責任編輯 李松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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