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 2023年春節前夕,3年疫情剛過,成都將軍街一家靠做夫妻肺片的餐飲小店,食客迎來了井噴。
男 這人流量,用我們重慶話說就是“解放碑的鐘—不擺了”。打烊后,憨厚老實的上灶師傅吞吞吐吐地對正在清點賬目的女老板說,“過完春節,我就不回成都了。”
女 “你腦殼有病?我們好不容易熬過了3年疫情,現在店里的生意愣個好,白花花的銀子你不想要呀?”女老板被上灶師傅突然“將軍”,氣得火冒三丈。
男 為此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鬧得不可開交,左右商戶,來往行人紛紛到店前駐足觀看。不知道情況的,還以為老板拖欠了店員的工資,其實是一對剛結婚不久的小夫妻鬧矛盾。
女 “他是我老公,來自重慶市高新區走馬鎮的艾孝多(矮小哥)。”
男 “我高得很!她是我成都老婆馬鳳娥(馬蜂窩)。”
女 “哪個是馬蜂窩?我是馬鳳娥!”
男 “惡!”
女 “艾孝多,今天當著大家的面,你給我說清楚,我是你的成都老婆,難道你重慶還有個堂客?”
男 “老婆,你說些啥子哦!我的意思是,你是我在成都娶的媳婦。”
女 “這個解釋,還勉勉強強。”
男 她們兩口子為什么鬧矛盾,這還得從8年前說起。艾孝多在餐飲技校畢業后,回到家鄉走馬鎮開始了他的人生之路,跟著他爹學習做傳統美食九大碗。
女 他爹老艾廚藝在走馬堪稱一絕,見兒子學成歸來,打心眼里高興,于是手把手地傳其技藝,以期子繼父業。
男 沒過多久,艾孝多就成為當地有名的掌勺師傅,不論是辦席的,還是旅游的,都喜歡吃他的九大碗。用重慶話說就是“幺不倒臺”。
女 我們成都話講就是“洋盤”。
男 看似這簡簡單單的九大碗,從宰雞宰鴨,到切菜拼盤,再到上籠蒸菜,最后收汁擺桌,做起來非常繁瑣。艾孝多覺得做這些傳統菜沒什么價值,費力不討好,于是決定到成都闖天下。老艾見兒子心意已決,無法挽留,臨行前,千叮嚀萬囑托,并拿出自己省吃儉用的積蓄,“娃兒,錢不多,你闖成都也需要租房子,買點換洗衣服。如果將來你在外面實在是混不下去啦,你就回來,家里大門永遠給你敞開。”
女 艾孝多在成都高不成低不就,世界完全沒有想象的精彩。他這失業了,差點流落街頭。
男 “好在將軍街馬鳳娥家的餐飲小店收留了我,讓我從零開始。”
女 “還有點良心。想當年,餐館在我父女倆起早摸黑的操持下,在成都將軍街站穩了腳跟。”
男 “什么餐館?巴掌愣個大地方,里面就擺得下兩三張餐桌,人多時,只有擺在街上。在我們重慶就是地地道道的蒼蠅館。”
女 “不管叫餐館,還是蒼蠅館,憑物美價廉,總能讓食客流連忘返。”
男 “生意好,主要是靠我的手藝。”
女 “算了吧!都曉得味道好,靠火大,油多,味精起坨坨。跟你講,主要是我們店的菜,每次我都要淘洗3遍。”
男 “曉得店衛生,我不跟你爭,店是你家的,鈔票我又不能分。”
女 “這店啷個不是你家的呀?你是我家的上門女婿,你也有一份呀?”
男 “那是后面,前面我能巴上點邊嗎?”
女 “怎么巴不上邊,在我心中你就是天。你愣個帥氣逼人,我不是天天都把你沾。”
男 “算了吧!你老漢用美人計,把我鉤倒,拿天下最少的工資,做人間最苦最累的活路兒。”
女 “我天天跑上跑下的,我得一分錢工資沒得?”
男 “因為你是老板。”
女 “我是老板?那就安逸了,我都想只收錢,不買菜、不跑堂、不洗碗,可能嗎?”
男 “菜我還不是幫倒你哩,碗我還不是幫倒你洗。”
女 “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愛上你。”
男 “你老漢像防賊娃子一樣,把我們兩個盯到,生怕我占你便宜。”
女 “老漢怕我女娃兒家的上當受騙。”
男 “難怪你老漢在調夫妻肺片料汁時,每次都背到我。”
女 “他還不是怕教會徒弟,餓死師父?”好景不長,馬鳳娥的父親突然中風。從此,艾孝多挑起了餐館的大梁。
男 在病危期間,老馬拉住女兒和艾孝多的手說道:“你們兩個要真的好下去,好好地把這個店開下去,我不行了,這是夫妻肺片的調配比例。”“馬師傅,不,爸,您放心,我會好好地照顧鳳娥,撐起這個店,撐起這個家。”
女 “你在我老漢臨終前的承諾要算數,春節我跟你回重慶,過完節我們回成都繼續做夫妻肺片。”
男 “在哪里不一樣嗎?走馬不大,我們一樣可以創造神話,我一人頂天立地,你在家小家碧玉。”
女 “你少來騙我,你愣是不想要我和肚皮頭的娃兒了呀?”于是才有剛開始的那一幕。
男 “你大聲夸氣地哭啥子,你是不是要敲鑼打鼓,讓周圍團轉的街坊鄰居都知道嗎?”
女 “你反正都是要走的人了,還怕臟班子嗎?你老實告訴我,你老家是不是有人了?”
男 “是,不是!你說些啥子哦!這3年我除了在餐館,就是在醫院,我連走馬都沒回去過一次。”
女 “艾孝多,那你給我講清楚,你是啥子原因不回成都?”
男 “我的家鄉走馬,是千年古鎮,過去是成渝驛道,現在又劃入高新區,要建啥子科學城,我覺得應該回去搶占先機。”
女 “現在我們成都生意做得好好的,還回去做啥子呀?”
男 “我忘不了家鄉的味道,走馬的煙火,特別是我家的九大碗。”
女 “九大碗哪里都吃得到。成都是省城,這里的菜,大家愛,這里的味,惹人醉。”
男 “是,但我家的九大碗你還沒吃過。”
女 “你專門弄一桌給我吃噻!”
男 “吃很容易,但家鄉的味道你卻不知。跟你說過,我父親是走馬古鎮做九大碗的大師傅,但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只是他的養子,他用九大碗壘起了我成長的家園,他用八菜一湯給了我闖蕩江湖的底氣。如今他老了,加上臥病在床,他膝下無兒無女,你說我不回去,哪個去照顧他,哪個去傳承他的技藝?我要兌現當年的承諾,他伴我長大,我陪他變老。”
女 “老公,你應該早說噻!”
男 “我怕你不同意,所以才扯了這個把子。”
女 “承諾必須兌現,關門,我跟你回家!”
合 這正是,父母養育恩如山,兒女孝義重于天。男兒一諾值千金,人間自此俱歡顏。
點評:
故事是一切敘事藝術的第一要素,且一切藝術都需要講故事。重慶的走馬鎮在明代中葉就是古渝州、老成都之間的重要驛道,西鄰璧山,南毗江津,因其“一腳踏三縣”的特殊地理位置,南來北往的行商小販、文人墨客、挑夫走卒等往返于此。一到傍晚,街市上往往呈現出一派摩肩接踵、人喧馬叫的熱鬧景象。南來北往的客人交流著旅途見聞和逸聞趣事,久而久之,逐漸形成了口頭創作并傳承的民間故事—“走馬故事”。
以走馬故事的形式講述走馬的故事,無疑是文化自覺與文化自信的充分體現。從敘述節奏上來看,該作品樸素明快,故事徐徐展開,角色迅速登場。符合了說書要說事,說事要說人的基本藝術規律。在人物對話中推進情節,幽默的巴蜀方言,戲謔的插科打諢,使得夫妻雙方的市井人物形象栩栩如生。情節單一,內容豐富,揆情說理,主題鮮明。講的是承諾,說的是孝道。
清代畫家石濤早年就提出了“筆墨當隨時代”的美學思想,影響深遠。我們曲藝界始終遵循“曲隨時代、藝為人民”的創作宗旨。這個“時代”不僅僅是指“時代”的故事,更要有“時代”的審美、“時代”的語境、“時代”的表達。本故事中的一些對話,例如“解放碑的鐘—不擺了”“白花花的銀子”“我一人頂天立地,你在家小家碧玉”等詞匯還是略顯違和,像“突然‘將軍’”類似的語句也不夠精準。
當“洋盤”“幺不到臺”等詞匯映入我眼簾的第一瞬間,我是很親切的。但隨著地方方言的逐漸流失,不排除一部分年輕人對這類詞匯是陌生、蒙圈的,那在這兩者之間必須去平衡它。個人覺得,可以將此類詞匯處理成歇后語,“外國人搓手串—洋盤”“一個節目接一個節目—幺不到臺”。畢竟這是語言的藝術,我們盡可能用藝術的語言去表達。
另外,這個故事運用男女雙檔,分工明確,如果再在人物“分配”上動一點心思,偶爾來一下“角色互換”,讓男講述者時而模擬女方的心理活動,女講述者時而刻畫男方的語言性格,那就更為生動了。
濃濃的巴蜀味,深深的成渝情,在打造成渝雙城經濟圈的當下,不知這是人物原型的巧合還是作者的巧思。總之,譜寫市井歡樂,講述孝悌忠信的故事讀來甚是巧妙。
(點評人:中國曲協評書評話藝術委員會委員、重慶市曲藝團藝術總監 袁國虎)
(責任編輯/邵玉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