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路徑研究

摘要：林業碳匯是應對氣候變化、實現碳中和目標最重要的途徑之一。識別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的主要路徑及其支撐要素，對擴大林業碳匯供給的政策設計具有重要參考價值。文章以福建省58個縣域為研究對象，基于歸因理論和因果復雜性視角，采用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法，從林業產業重視度、林業管理能力、資源環境和試點政策四個維度，識別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的主要路徑及其支撐要素組合。研究結果表明：（1）林業碳匯試點情況的一致性得分為0.92，大于閾值0.90，而林業系統人力資源在80%的程度上出現在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的不同路徑中，表明這兩個變量是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的重要解釋變量。（2）林業產業重視度、林業管理能力、資源環境和試點政策所含要素的不同組合，形成5條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的組態路徑，整體解的一致性水平為0.90，整體覆蓋度為0.64。（3）縣域林業碳匯高質量發展路徑包括政府主導型、林業系統推動型、綜合聯動型和項目試點型四種類型，分別有12個、4個、3個、2個縣域屬于以上四種發展類型。文章基于多要素視角構建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的理論框架，引入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法從縣域層面識別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的實現路徑及其關鍵支撐要素，有助于豐富和拓展現有縣域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的理論體系。文章提出繼續發揮試點政策的支持與促進作用、加快恢復各級林草機構的設置、發揮現有優勢要素的引導和帶動作用、因地制宜制定支持政策等政策啟示。

關鍵詞：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路徑；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

中圖分類號：X196； F326.27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3-338X（2024）4-045-18

基金項目：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青年項目“可變標桿面下的資源優化配置研究——以森林碳匯效率為例”（72001042），中國博士后基金面上項目“共識效率下林業碳匯共同開發項目的資源優化配置研究”（2021M700781），福建省社會科學基金青年項目“資源資本化視角下支持福建省森林碳匯價值實現的模式研究”（FJ2022C045）。

Research on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path of forestry carbon sink projects

——based on Qualitative Comparative Analysis of 58 counties in Fujian

ZHAN Chenyuan1， YI Xiangfa2， HUANG Yan3， DAI Yongwu3，4

（1. College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Fujian Agriculture and Forestry University， Fuzhou 350002；2. College of Digital Economy， Fujian Agriculture and Forestry University， Quanzhou 362406；3. College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 Fujian Agriculture and Forestry University， Fuzhou 350002；4. Research Center for Collective Forestry Reform and Development， National Forestry and GrasslandAdministration， Fuzhou 350002）

Abstract：Forestry carbon sink is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ways to combat climate change and achieve the goal of carbon neutrality. Identifying the main paths and supporting elements for the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forestry carbon sink projects has important reference value for the policy design of expanding the supply of forestry carbon sink. Taking 58 counties in Fujian province as research objects，based on attribution theory and causal complexity perspective， adopting fuzzy-set Qualitative Comparative Analysis method， this paper identified the main paths of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forestry carbon sink projects and their supporting element combinations from the four dimensions of forestry industry emphasis， forestry management capacity， resource environment and pilot policy. The results showed that：（1）The consistency score of the forestry carbon sink pilot situation was 0.92， which was greater than the threshold value of 0.90， and human resources in the forestry system appeared in different paths of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forestry carbon sink projects to a degree of 80%， indicating that these two variables were important explanatory variables for the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forestry carbon sink projects.（2）The different combinations of forestry industry emphasis， forestry management capacity， resource environment and elements contained in the pilot policy formed five grouped paths for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forestry carbon sink projects， with an overall solution consistency level of 0.90 and an overall coverage of 0.64.（3）The types of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paths for forestry carbon sinks in counties included government-led， forestry system-driven， integrated linkage and project-pilot types， with 12， 4， 3， and 2 counties belonging to the above four types of development paths， respectively. This paper constructed a theoretical framework for the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forestry carbon sink projects based on a multi-factor perspective， and introduced a fuzzy-set Qualitative ComparativeAnalysis to identify the realization path of the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forestry carbon sink projects and its key supporting elements from the county level， which helped to enrich and expand the existing theoretical system of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forestry carbon sink projects in counties. This paper put forward policy insights such as continuing to play the supportive and promotional role of pilot policies， accelerating the restoration of forestry and grassland institutions at all levels， playing the guiding and driving role of existing advantageous elements， and formulating supportive policies in accordance with local conditions.

Keywords：forestry carbon sink projects；high-quality development path；fuzzy-set Qualitative Comparative Analysis

1引言

為應對全球氣候變化，國家主席習近平在第75屆聯合國大會一般性辯論上宣布中國二氧化碳排放力爭于2030年前達到峰值，努力爭取2060年前實現碳中和。林業碳匯作為應對氣候變化、實現碳中和目標最為經濟可行、最具發展潛力的途徑之一，已被中國納入實現碳達峰碳中和目標的整體布局中（Phan et al.， 2014；徐晉濤等，2022）。中國具有豐富的森林資源，特別是人工林面積位居全球首位，具備開發林業碳匯項目的獨特優勢與巨大潛力（曹先磊等，2022）。但相較于國外，國內已成功開發備案的林業碳匯項目較少，以中國核證減排量（China Certified Emission Reduction， CCER）為例，截至2022年12月，通過全國溫室氣體資源減排交易系統獲取在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申請備案或注冊（含正在開發和審定中）的林業碳匯項目有97個，完成備案的項目有15個①。2023年9月25日，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深化集體林權制度改革方案》提出“支持符合條件的林業碳匯項目開發為溫室氣體自愿減排項目”“探索實施林業碳票制度，制定林業碳匯管理辦法”，這些措施為林業碳匯項目進一步發展提供了制度保障。

2016年8月12日，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國家生態文明試驗區（福建）實施方案》，明確支持福建省深化碳排放權交易試點，出臺碳排放權交易實施細則，設立碳排放權交易平臺，開展碳排放權交易，實施林業碳匯交易試點，探索林業碳匯交易模式。福建已完成了獨立機制下國際核證碳減排機制（Verified Carbon Standard， VCS）下的林業碳匯項目開發與備案，同時完成了福建林業碳匯（Fujian Forestry Certified Emission Reduction， FFCER）項目方法學、三明林業碳票項目方法學與南平“一元碳匯”項目方法學三種地方標準的備案與開發。根據福建省生態環境廳、三明市林業局與南平市林業局的數據，全省共計開發林業碳匯項目43項。福建省短時間內林業碳匯項目開發取得了重大成果，形成了發展優勢。縣域作為林業碳匯項目開發的基層單位，為福建省林業碳匯項目開發做出了巨大貢獻。那么具備哪些因素的縣域適合開發林業碳匯項目？決定林業碳匯項目開發能力高低的關鍵因素有哪些？

基于此，本文以福建省14個縣級市、44個縣（不含金門縣）共計58個縣域作為研究對象，首先，對林業碳匯項目發展的相關文獻進行回顧與評述，分析當前研究中存在的不足；其次，基于歸因理論與波特鉆石模型從內外部因素構建福建省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的匹配模型，探討并確定態度、認知、環境、機遇各維度下實現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的關鍵要素；再次，通過統計年鑒與政府公開報告收集各關鍵要素的相關數據，并運用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fuzzy-set Qualitative Comparative Analysis， fsQCA）法探索縣域實現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的差異化路徑；最后，依據分析結果，有針對性地提出政策啟示，為引導縣域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提供科學參考。

本文的創新之處在于：第一，基于多要素視角構建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的理論框架，探索促進縣域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中不同要素的聯動效應，豐富我國林業碳匯項目發展的理論體系，揭示不同縣域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的驅動機制。第二，以縣域數據為基礎，引入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方法，從組態視角探索實現縣域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的實現路徑及其關鍵支撐要素，為不同縣域因地制宜設計林業碳匯項目發展政策提供翔實可靠的依據，拓展縣域發展林業碳匯項目的研究方法。

2文獻回顧與評述

對比草地、濕地等其他生態系統類型，森林具有更強的碳匯能力和增匯潛力，增加林業碳匯被認為是減緩全球氣候變暖、實現“雙碳”目標最為經濟和有效的途徑之一（Phan et al.， 2014；Yang et al.， 2022），同時兼具經濟、生態和社會等多重效益。基于探討不同要素組合實現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機理的目的，本文對林業碳匯發展現狀、關鍵影響因素等國內外相關研究進行梳理。

2.1關于已有林業碳匯發展的研究

林業碳匯發展評價對于總體了解林業碳匯發展現狀、厘清不同地區林業碳匯發展水平較為關鍵。國內外學者關于林業碳匯發展評價的研究主要從國內外發展現狀、碳匯量測算與潛力預測等方面展開。

林業碳匯發展現狀方面的評價研究，主要集中在國內、國外單獨碳匯項目以及國內外項目的對比分析。張小全等（2005）介紹清潔發展機制（Clean Development Mechanism， CDM）下的造林再造林碳匯項目產生的背景，并分析在我國實施此項目的利弊；盛春光等（2023）對國際核證碳標準下的林業碳匯項目運行架構、開發流程以及項目登記交易規則等運行機理進行分析，得出我國在林業碳匯項目開發與備案可借鑒的經驗；Cao等（2020）以我國CCER林業碳匯項目為例，介紹了碳匯造林項目的成本收益結構并構建了碳匯造林項目成本測度模型；李怒云等（2007）依據無林地狀況、林木生長率、造林成本等指標確定了適合優先開發林業碳匯項目的區域；Bastin等（2019）對比世界各國森林資源數據發現，我國森林覆蓋率與單位面積森林蓄積量遠低于世界平均水平，具備巨大的林業碳匯發展潛力；曹先磊等（2018）、胡原等（2022）對我國各種類型的林業碳匯項目開發現狀進行分析發現，我國林業碳匯項目開發以造林項目為主、森林經營項目為輔，項目集中在華中和西南地區，項目周期以中短期為主，同時項目開發增速有所放緩。李茂林等（2015）、孫清芳等（2017）、高沁怡等（2019）對國內外主要林業碳匯項目類型及其特征進行比較分析，得出我國林業碳匯未來的發展策略。

2.2關于林業碳匯發展影響因素的研究

林業碳匯項目發展涉及眾多利益相關方，受多種因素影響，準確尋找關鍵的影響因素十分重要。國內外學者關于林業碳匯發展影響因素的相關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不同主體、外部環境等方面。

主體因素方面，主要從地方政府、地方林業系統等方面展開分析，闡述不同主體對林業碳匯發展的重要性。政府推動是我國林業碳匯項目供給的重要特征，從早期的碳匯林到林業碳匯項目的推動，政府都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政府政策是推動林業碳匯發展的核心（李怒云等，2006；Zhou et al.， 2017；龔榮發等，2018）。地方政府對林業經營者給予確實有效的幫扶政策有利于提高林業碳匯供給的穩定性，能夠促進林業碳匯的發展（Alig， 2010；蘇蕾等，2020）。地方林業系統方面，全陽等（2023）發現，林業系統從業人員對森林的維護與投資正向影響林業碳匯的增加；陳衛洪等（2019）認為，林業系統從業人員對碳匯的宣傳與培訓能夠正向引導林農參與項目；楊長進（2020）發現，在林業碳匯項目發展初期，國有林場發揮了不可忽視的作用，通過國有林場自身的資源條件開發項目為市場供給林業碳匯成為主流；林永民等（2024）發現，順昌國有林場基于林業碳匯開發出首個扶貧生態產品試點項目“一元碳匯”，進一步拓展了林業碳匯項目開發方法學；張林波等（2023）發現，國有林場開發林業碳匯項目有助于提升森林質量和林業碳匯增量，是實現國有林場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手段。

外部環境方面，主要從自然資源、經濟資源、需求環境及機遇試點方面展開研究。自然資源方面，明輝等（2015）認為，資源狀況是林業碳匯項目開發的重要基礎，森林質量、林地是否確權等因素能夠正向影響項目開發，把碳匯潛力較大的連片森林進行統一開發能夠獲得最大的碳匯收益；Man等（2016）通過案例分析發現，林業碳匯項目開發后的10～15年產生的碳匯量最高；侯瑞萍等（2022）發現，相對于次生林和低效林改造、退化林修復，人工碳匯造林與中幼林撫育能夠產生更高的碳匯量，能產生更高的生態效益、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經濟資源方面，Thomas等（2010）、Seres（2013）發現，開發林業碳匯項目的主體通常需要具備較強的經濟實力；姚仁福等（2022）發現，林業碳匯具有開發初期重投資、回報收益較久的特點，地區經濟發展能夠正向推動林業碳匯發展。需求環境方面，Vass（2017）發現，在嚴格控制排放的情況下，企業基于成本最小化或利潤最大化會增加對林業碳匯的需求；龍飛等（2020）研究發現，林業碳匯需求主體包括強制控排企業和自愿減排企業，企業的潛在碳匯需求能夠正向刺激林業碳匯的發展；張倩等（2023）發現，相對于其他碳市場，林業碳匯的價格相對較低，企業出于消減成本的考慮會選擇林業碳匯抵消排放，從而促進林業碳匯發展。試點機遇方面，Zhang等（2017）基于中國30個省級層面數據研究碳匯交易試點政策對CO2排放量的影響，發現碳匯交易試點政策能夠促進省域低碳發展；陳麗榮等（2020）發現，通過試點項目能夠產生新型的林業碳匯項目開發模式，為國有林區開發碳匯項目提供借鑒；呂金蔚等（2022）發現，以政策試點推動林業碳匯項目開發，是實現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的路徑之一；羅順蘭等（2023）發現，四川成為首批林業碳匯項目試點區后，其林業碳匯項目發展水平位于全國前列；Zhao等（2023）研究中國林業碳匯發展的制約因素與跨區域溢出關系發現，成為政策試點可以促進地區林業碳匯發展。

2.3關于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在路徑研究的運用

定性比較分析法在誕生之初主要用于社會學、政治學等社會學科（Ragin，1989）。近年來，因定性比較分析法能夠較好地處理多變量間復雜的因果關系，受到經濟學、管理學領域學者的關注（杜運周等，2017），成為產業發展、產業轉型等方面研究路徑的重要方法。袁旭梅等（2023）使用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法對河北省136個縣市高創新水平路徑研究發現，創新資金、創新人員、創新型企業、創新條件、經濟水平和金融環境6個要素最終形成3條高創新水平路徑；李立清等（2023）使用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法對30個縣域農業數字化轉型進行研究發現，技術、組織和環境三個維度的7個要素組成了4條高數字化轉型的路徑；王婉等（2023）利用30個省份的截面數據，通過統計年鑒獲得5個條件變量，探索高綠色技術創新效率出現的3條路徑。

2.4文獻評述

總體來看，學界對林業碳匯項目發展給予了足夠的重視，積累了較為豐富的成果，為本文探索多要素如何促進縣域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提供了研究基礎，但仍存在待改進之處：一是林業碳匯發展存在問題或影響因素的研究文獻主要為定性分析和案例研究，缺乏基于具體林業碳匯項目或區域層面大樣本數據的經驗研究，無法系統識別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的關鍵影響因素及其組合模式；二是國內外現有研究缺少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的理論分析框架，存在理論研究和項目發展實踐相脫節的問題，導致對策建議多在宏觀層面或只是泛泛而談。三是對林業碳匯項目發展的影響因素的分析不夠全面，已有文獻主要關注單個因素對林業碳匯項目發展的線性關系。但是縣域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是多變量交互作用的結果，需要探索多變量協同下實現縣域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的差異化路徑。綜上，本文以歸因理論構建理論分析框架，采用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法探索縣域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的實現路徑及其關鍵支撐要素，為本領域研究提供全新的研究視角。

3理論分析框架與研究方法

本文研究目的在于探索福建省縣域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的實現路徑。首先，基于歸因理論與現有研究構建縣域林業碳匯項目開發影響因素聯動效用對項目發展水平影響的理論分析框架；其次，根據分析框架中的結果變量與條件變量進行數據收集；最后，運用必要條件分析與定性比較分析法對收集的數據進行分析，驗證福建省縣域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實現的多元化路徑。

3.1理論分析框架

弗里茨·海德（Fritz Heider）于1958年提出歸因理論，又稱樸素歸因理論。歸因是指人們對自己或他人的行為進行分析，推斷出這些行為原因的過程。林業碳匯項目開發是指項目主體利用其認知和行為，將獲得的新資源與現有資源進行配置，達成項目設計、項目審定、項目備案、項目實施、項目監測、項目核證和減排量簽發七個流程的一系列相關活動的集合（金婷等，2021）。根據上述概念，林業碳匯項目開發過程是開發主體采取一系列決策的集合，這些決策不僅受到自身內部認知和行為的影響，還受到基于現實基礎的外部資源的約束，而其產生的結果體現在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上，因此可以基于歸因理論對開發主體的決策進行歸因，得到影響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的因素。

歸因理論認為某一決策行為發生的原因整體上可以分為內在因素與外在因素兩部分。行為者自身的內在因素包括態度、能力、認知等，外在因素包括環境、資源、機遇等。政府態度不僅會影響政府自身決策和具體工作的展開，同時直接或間接影響執行對象的決策和行為（司林波等，2021）。為解決環境規制失靈問題，中國政府相繼頒布生態保護與環境治理等目標評價考核辦法，將生態政績指標納入地方政府政績考核評價體系，引導地方政府重視生態環境保護。林業產業作為社會經濟發展基礎性行業，兼具社會、經濟和生態三重效益，林業產業對當地勞動力的吸納、當地GDP的貢獻、當地生態環境的保護都能夠決定縣域政府的重視度。林業碳匯不僅能夠降低溫室氣體濃度，還能帶來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特別是對林農增收、改善生態環境和保護生物多樣性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陸霽等，2013）。林業碳匯項目發展需要具備符合開發條件的土地、水源、樹種等自然資源，同時還受當地經濟發展環境與碳匯需求環境的影響（姚仁福等，2022）。資源環境的數量和質量直接影響項目發展的效率和效果。當某個縣域具備良好林業碳匯項目發展的資源環境時，縣域政府對林業產業重視度的提升將促進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通過政策或行政力量促進資源的供給和配置，建立林地流轉、合作、碳匯抵消等機制，降低林業碳匯項目開發備案的難度與風險，實現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吳偉光等，2022）。據此，提出假設H1。

H1：林業產業重視度和資源環境的聯動效應正向促進縣域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

試點政策也是影響縣域行為決策的重要外在因素。在碳達峰碳中和目標與生態文明建設的背景下，林業碳匯是實現總體目標的重要手段之一，林業碳匯項目的發展現狀已經成為地方各級政府特別是縣域政府的政治任務與績效（席子立等，2024）。但是不同縣域的資源稟賦與林業產業發展的情況不同，造成發展狀況不同。試點政策是上級部門給予下級部門有限突破和創新的重要手段，能夠在給試點單位提供資金支持的同時帶來政績（何艷玲等，2017）。在試點政策的背景下，能積極發揮林業系統與國有林場的作用，通過對林業局公務員、林業事業單位人員和林業站人員的培訓，形成一批具備林業碳匯計量、林業碳匯項目管理、碳匯金融交易等技術的復合型人才（蘇蕾等，2020；秦國偉等，2022）。在實際林業碳匯項目發展過程中，縣域林業系統人才承擔了項目開發過程中樣地選取、文件設計、開發備案、減排量交易等具體流程，同時向社會傳遞了重要的產業發展戰略方向、政府扶持力度、行業前景等信號，促進林農、新型經營主體積極參與林業碳匯項目開發。試點政策還能引導國有林場發揮林業碳匯項目開發及方法學方面的獨特優勢。對于內外在條件較差的地區可以提供發展機會，試點政策有利于促進林業碳匯項目開發備案，縮小地區差距；對于發展較好的地區則有助于進一步創新突破，提出新的林業碳匯項目開發方法學，貢獻發展經驗。據此，提出假設H2。

H2：林業管理能力和試點政策的聯動效應正向促進縣域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

在上述分析的基礎上，建立縣域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的理論分析框架，如圖1所示。該模型框架包括林業產業重視度、林業管理能力、資源環境、試點政策四個維度，各維度彼此協同，相互作用于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

3.2研究方法

本文采用fsQCA方法探索福建省縣域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的組態路徑。fsQCA方法基于模糊集理論，通過將定性變量轉化為模糊集，并運用布爾代數和邏輯運算符來進行比較和分析的方法（Ragin，2008）。與傳統分析方法相比，fsQCA方法具有三個關鍵優勢：第一，等效性，即殊途同歸，意味著同一個結果的產生可能由不同路徑或組合造成。通過文獻梳理可以發現，在內外在因素的四種維度下，不同的要素組合均出現了提高林業碳匯開發水平的結果。第二，非對稱性，即結果條件出現與否，分別需要不同的原因解釋。林業碳匯項目開發具有程序復雜、周期長等特點，且受自然、技術、市場、政策、經濟等諸多因素影響（金婷等，2021）。fsQCA能夠分析變量如何組合，并探索各變量的存在與否導致不同的結果。在所識別的組合路徑中包含著不同的變量，這些變量間可能存在自相關與多重共線性，fsQCA通過將變量組合看作一個整體集合來研究，結果更符合實際情況。第三，在研究樣本方面，該方法能覆蓋非常小（<50例）到非常大（數百例）的樣本量，并通過典型案例來展示結果發生的細節，能避免案例分析的片面性（杜運周等，2017）。當前社會科學的相關研究已經出現多要素共同對結果產生影響的問題，可以利用fsQCA方法整體和系統的分析思路，解決社會科學中復雜的變量關系。

fsQCA方法需要經過三個步驟才能獲得有意義的結果。第一步，構建條件變量。研究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所選擇的條件變量都需要理論支撐。第二步，對變量校準并轉換成真值表。將原始變量轉換為[0 ， 1]區間內的集合隸屬度分數，表示案例對于某個條件或結果的隸屬程度，1代表完全隸屬，0代表完全非隸屬；再通過設置完全隸屬、完全非隸屬級及交叉點，將變量轉換為校準集，表示案例在多大程度上屬于一個集合。第三步，先通過單因素必要性檢驗確定是否存在必要條件，再通過fsQCA得出不同的組態路徑，分析不同組態之間的等效性和非對稱性，解釋條件組合對結果的影響機制和邏輯。

對條件變量進行必要條件分析包括一致性檢驗和覆蓋度檢驗。

必要條件一致性檢驗如式（1）所示。

式（1）、式（2）中，Xi表示第i個條件變量的集合隸屬分數，Yi表示第i個結果變量的隸屬分數，min（Xi， Yi）表示Xi和Yi的最小值。其中，一致性得分用于衡量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與單個條件變量的關聯程度，當一致性得分大于0.90時，該條件變量為實現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的必要條件，當一致性得分大于0.80時，該條件變量為結果出現的充分條件。覆蓋度得分是用于衡量一個條件或一個條件組合對實現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的實證重要性或權重。覆蓋度分值越高，說明該條件或條件組合對結果的影響范圍越廣，越能反映造成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的多樣性和等效性，單條件變量或條件組合的覆蓋度分值不一定要求很高，因為實現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結果可能由多種條件組合導致，而不是由單一因素決定。

4數據來源、變量選取與描述性統計

根據本文構建的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匹配模型框架選取研究變量時，以福建省全省縣域作為樣本，因泉州市和金門縣無相關數據予以剔除，對剩余的58個樣本進行描述性統計與數據處理。

4.1數據來源

福建省是全國集體林權制度改革的策源地，同時也是地方碳匯交易試點區。為了探索林業碳匯項目開發的基層組織縣域如何實現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按照2011年“十二五”規劃綱要關于“逐步建立碳排放交易市場”的要求，考慮到林業碳匯項目開發與回報周期較長，同時保證分析結果的準確性，本文將研究的時間跨度定位在2012—2021年，因此選擇2012年《中國縣域統計年鑒》對福建省縣域的劃分，剔除泉州市和金門縣后共計58個縣域作為研究對象。數據來源于《中國縣域統計年鑒》《福建統計年鑒》《福建林業統計年鑒》及各政府部門官網。

4.2變量選取

本文的變量選取結合了波特菱形理論與林業碳匯項目開發涉及的條件。根據Marx（2010）對案例數與條件變量數量的模擬，本文的案例數為58個，需要7個條件變量進行定性比較分析?；诖?，本文根據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匹配模型的四個層面確定7個條件變量，并對每個條件變量做出具體解釋。

4.2.1結果變量

林業碳匯兼具生態、社會、經濟三重效益，林業碳匯項目開發備案數是衡量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的一個重要指標（曹先磊等，2018；彭紅軍等，2022）。正在開發的林業碳匯項目暫時只能產生生態效益，只有完成備案的林業碳匯項目才能簽發減排量，進入市場交易實現三重效益（呂金蔚等，2022；張倩等，2023）。因此，可以根據各縣域當前的項目備案情況表征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DL）?；诹謽I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是生態、社會和經濟三重效益的體現，本文選取各縣域2022年12月31日已開發備案的林業碳匯項目數加總表征結果變量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DL）。

4.2.2條件變量

考慮到本文理論分析框架中林業產業重視度、林業管理能力、資源環境和試點政策維度對應每個要素（條件變量）的綜合性，以及數據的可獲得性和可靠性，在已有研究文獻的基礎上，對每個要素選取具有代表性的表征變量來予以量化，以方便后續的軟件處理。變量說明及數據來源如表1所示。

（1）林業產業重視度（FI）。在新時代生態文明建設背景下，對于地方官員的政績考核已經由原來的“唯GDP論”逐漸調整為經濟績效與生態績效并重的“綠色GDP”（邵帥等，2016）。林業產業作為經濟社會發展的基礎性行業，其高質量發展與縣域重視度密切相關。林業產業占縣域GDP比重的大小、為縣域政府取得的榮譽，都決定著縣域政府的林業產業重視度。發展林業碳匯項目對加快我國林業生態建設、改善縣域生態環境、增加就業和發展經濟等方面都具有促進作用（陳建成等，2014；秦國偉等，2022）。因此，本文參照吳丹丹等（2021）的做法，以縣域所獲得的省級、國家級林業相關稱號加權計算來表征林業產業重視度（FI）。其中，省級稱號賦值為1，國家級稱號賦值為2，進行加總計算，如對全國集體林權制度改革先進典型縣賦值為2，省級森林城市賦值為1（張廣海等，2017）。

（2）林業管理能力?？h域林業管理能力主要由林業系統與國有林場構成。林業系統人力資源（FP）是縣域林業管理能力的一部分，由縣域林業局公務員、林業事業單位人員和林業站人員構成?？h域林業碳匯項目的開發、林業碳匯信息的宣傳與技術培訓、碳匯減排量的備案與交易都由林業系統從業人員負責，林業從業人員對縣域林業碳匯增量有正向影響（薛龍飛等，2017；劉海燕等，2023）。因此，本文參照董婭楠等（2018）的研究，使用2012—2021年縣域林業系統在崗職工年均人數來表示林業系統人力資源（FP）。國有林場發展水平（FF）也是縣域林業管理能力的重要構成部分。國有林場是培育和保護森林資源的林業生產性事業單位，擁有大面積的連片林地，具備專業的營造林技術，在碳匯造林和森林經營項目上有獨特的發展優勢；國有林場林地權屬清晰，能夠顯著減少林業碳匯項目開發向林農收集林權的隱形成本。在林業碳匯發展初期，國有林場利用自身的資金與林地資源成為林業碳匯項目開發的主要力量（楊長進，2020）。隨著林業碳匯項目的推進發展，國有林場兼具林業碳匯項目開發方法學的設計與林業碳匯的供給（林永民等，2024）。因此，本文用2021年縣域國有林場所經營林地面積來表示國有林場發展水平（FF）。

（3）資源環境。林業碳匯項目發展主要依靠獨特的縣域資源環境，不同的資源條件能夠影響其難易程度。中幼林資源（FA）是縣域發展林業碳匯項目的重要自然資源。經過福建省備案認證的碳匯方法學對納入項目的林地有著明確要求。其中碳匯造林項目要求面積666.67hm2以上權屬清晰的無林地；森林經營項目要求面積2000hm2以上權屬清晰的人工中幼林。同時，無林地造林與中幼林經營具有較高的碳匯增量，是影響林業碳匯項目收益的主要因素（明輝等，2015；杜之利等，2021）。因此本文選擇2012—2021年縣域中幼林撫育年均面積表示中幼林資源（FA）。隨著縣域經濟發展水平（ED）的提升，屬地領導會增加對自然環境的關注，屬地居民開始追求高質量生活，因此對居住環境提出了更高要求。林業碳匯能夠吸收二氧化碳提高人居環境，但是林業碳匯項目開發周期和回報周期較長，需要大量資金與人力資源（金婷等，2021；范水生等，2023）。同時，我國還未形成全國性的碳匯交易市場，碳匯交易發生在各省內的自愿市場上，因此進一步增加了林業碳匯項目的回報周期。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可以同時滿足縣域領導與居民的訴求，在經濟發展水平高、縣域經濟發展良好的地區，能夠推動林業碳匯項目的發展（姚仁福等，2022）。因此，本文參照劉民坤等（2021）的研究，選擇2012—2021年縣域人均GDP年平均值來表示經濟發展水平（ED）。工業是吸納勞動力和發展縣域經濟的重要領域，同時也是增加溫室氣體的主要排放源，工業企業生產經營中的碳排放約占社會總體排放的70%。相對于其他碳市場，林業碳匯價格較低，企業出于消減成本的考慮會選擇林業碳匯抵消自身的碳排放，隨著縣域工業企業數量與規模的發展，會增加碳匯需求，根據供求關系，縣域有動力發展林業碳匯項目用于抵消本地區的工業排放（龍飛等，2020；張倩等，2023）。因此，本文參照陳福中等（2023）的研究，選擇2012—2021年本地區成規模工業企業年均數來表示工業減排需求（IE）。

（4）林業碳匯試點（PP）。試點政策是上級部門給予下級部門有限突破和創新的重要手段，成為上級授權的試驗點，就會獲得相應的經濟和政治資源的支持，促進縣域政府建立健全林業碳匯計量監測體系、開發新的項目方法學、制定林業碳匯管理辦法等高質量地發展林業碳匯項目（何艷玲等，2017）。福建省縣域曾經獲得過省級、國家級兩次試點機會：一是2017年福建省政府印發《福建省林業碳匯交易試點方案》，選擇20個林業碳匯項目交易試點，對試點地區提供50萬元的項目補助。二是福建省三明市、龍巖市、南平市被列為全國林業碳匯試點市，積極推進六個試點方向建設任務。因此，本文參考章高榮（2017）的做法，選擇縣域獲得上級單位林業碳匯試點情況加權計算表示林業碳匯試點（PP），其中省級試點賦值為1，國家級試點賦值為2。

4.3描述性統計與變量校準

參照前人的做法，采用直接校準法將完全隸屬、交叉點和完全不隸屬3個關鍵錨點分別設定為95%分位數、50%分位數和5%分位數，其中關鍵錨點值校準后恰好與案例原值相同的，對95%分位數和50%分位數所處錨點值進行加0.10的調整，對5%分位數所處錨點值進行減0.10的調整，描述性統計與變量校準如表2所示。

作為結果變量的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以縣域已開發備案各林業碳匯項目數加總來衡量，最大值為4，最小值為0，均值為0.76，表示58個縣域發展水平差異明顯，較多縣域并未完成林業碳匯項目備案。條件變量中，林業產業重視度在58個縣域均值為4.62，但是最大值與最小值相差12倍，說明福建省大部分縣域對林業產業重視度較高，但縣域間差異明顯。林業系統人力資源均值為240.60，但是最小值為0，最小值對應的是縣級市晉江市，表明福建省整體縣域林業系統的人力資源在較高水平，但存在山區與沿海縣域的差距；國有林場發展水平均值為21.35hm2，最大值為69.54hm2，最小值為0hm2，表明福建省各縣國有林場發展情況整體較好，但部分縣域沒有國有林場。中幼林資源方面，年均中幼林撫育面積最小值為14.95hm2，最大值為22010hm2，沿?？h域與山區縣域的差距明顯，但縣域均值為6059hm2，以上三個指標的分析與福建省“八山一水一分田”的現實情況符合。經濟發展水平方面，縣域均值為6.94萬元，最大值與最小值相差292%，表明福建省各縣域經濟發展水平差距較大；工業減排需求方面，各縣域近十年均值為202.70，但最大值與最小值差距較大，縣域工業減排需求差異明顯；林業碳匯試點方面，均值為1.19，交叉點為0.90，表明有一半左右的縣域成為政策試點，試點力度較強。

5數據分析結果

在對收集的數據進行校準的基礎上，運用fsQCA3.0軟件對58個縣域的數據進行單因素必要性分析和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得出福建省縣域林業碳匯項目高開發水平的不同路徑組態。

5.1單一條件變量的必要性分析

通過fsQCA3.0軟件的計算，得到各條件變量的分析結果。必要性分析如表3所示。

由表3可以發現，林業碳匯試點（PP）的一致性得分為0.9175，滿足必要條件要求。因此，林業碳匯項目試點是縣域取得高林業碳匯項目開發水平的必要條件。林業碳匯試點是縣域在林業碳匯項目開發方面的外部機遇。試點單位可以享受上級單位在政策與資金方面的補助，有助于當地探索林業碳匯項目開發方法學、建立多主體參與的林業碳匯項目的經營模式、生態補償的體制機制，推動林業碳匯參與碳中和，拓寬林業生態產品價值實現路徑。其余6個條件變量不構成影響林業碳匯項目開發的必要條件，表明這6個條件變量單獨對林業碳匯項目開發的解釋力較弱，需要進一步對條件變量進行組態分析。

5.2條件組態的充分性分析

相對于單一條件變量的必要性分析，組態分析嘗試解釋由兩個或兩個以上條件構成的不同組合對結果產生的充分性，若從集合視角闡述，就是分析由多個條件構成的組態對應的集合是否為最后結果的子集。本文對fsQCA結果的呈現參考Fiss（2011）所推薦的方式，即通過中間解與簡約解的嵌套關系對比，識別每個解的核心條件：既在中間解也在簡約解出現的條件為該解的核心條件，其與結果變量的因果關系較強；只在中間解出現的條件為邊緣條件，表現出較弱的因果關系。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組態路徑分析如表4所示。7個條件變量形成了5條組態路徑，結果的總體覆蓋度為64.84%，所有路徑的解（組態一到組態五）和整體解的一致性均大于0.85。參照過去的研究，當解的總體覆蓋度大于50%，且一致性大于0.80，就可以認為是一個優解，說明以上分析的組態對結果具有說服力。

按照各路徑中核心條件變量在各維度出現的情況，歸納總結為實現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的四種模式，分別是項目試點型、綜合聯動型、政府主導型和林業系統推動型。

項目試點型包括組態二。具體為林業碳匯試點（PP），該路徑表示在其他條件變量較弱的情況下，無論縣域對林業是否重視都可以依靠成為上級單位的試點而獲得的強大資源調配能力，從而實現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該組態的一致性為0.9508，原始覆蓋度為0.2818，該路徑能夠解釋28.18%的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案例，代表縣域為寧德市霞浦縣和周寧縣。本條路徑是5條路徑中唯一只有一個核心條件的路徑，表示在其他條件相對省內其他縣域相對弱勢的情況下，依舊可以依靠政策試點這種有效的風險管理工具，通過較小的成本與較低的風險試驗在此類縣域開發林業碳匯項目產生的影響。例如，寧德市霞浦縣相對于福建省內其他縣域，林業基礎資源較弱，但成為試點后，于2017年發展林業碳匯項目，2019年完成林業碳匯項目備案與減排量簽發8.35萬t CO2e。

剩余4條高開發水平路徑中，組態的核心條件都含有內部因素林業管理能力維度中的林業系統人力資源和外部因素政策試點維度的林業碳匯項目試點。

綜合聯動型包括組態四和組態五，表示在多個因素組合作用下實現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組態五中，組合為：林業產業重視度*林業系統人力資源*經濟發展水平*林業碳匯試點（FI*FP*ED*PP），表示在國有林場發展水平較低、符合項目開發中幼林資源較低和本地工業企業減排需求較低的情況下，只要縣域林業產業重視度高、林業系統人力資源充足，并且縣域經濟發展狀況良好同時獲得上級林業碳匯試點，就能夠取得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該組態的一致性為0.9134，原始覆蓋度為0.2307，該路徑能夠解釋23.07%的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案例，代表縣域為三明市泰寧縣。組態四中，組合為：林業產業重視度*林業系統人力資源*中幼林資源*工業減排需求*林業碳匯試點（FI*FP*FA*IE*PP），表示即使在縣域經濟發展與國有林場發展水平較低的情況下，只要縣域具有高林業重視度、林業系統人力資源充足，并且符合林業碳匯項目開發的中幼林資源較高和本地工業企業減排需求較高且獲得上級林業碳匯試點的情況下，就能夠取得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該組態的一致性為0.9033，原始覆蓋度為0.2855，該路徑能夠解釋28.55%的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案例，代表縣域為三明市永安市和南平市建甌市。例如，永安市從2014年開發福建永安國際核證碳減排標準（VCS）林業碳匯項目，并于2016年獲得備案與減排量簽發，現已完成兩期減排量簽發，共計55.06萬t CO2e，已完成26.30萬t CO2e交易，獲利305.60萬元；同時在2021年完成開發三明林業碳票，完成備案簽發減排量2.13萬t CO2e。

政府主導型包括組態一。具體的組合為：林業產業重視度*林業系統人力資源*國有林場發展水平*林業碳匯試點（FI*FP*FF*PP），強調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主要受縣域內部因素影響，表示無論中幼林資源和工業需求是否存在，以林業系統人力和林業碳匯試點為核心，輔以國有林場高發展水平與林業高重視程度，就能夠獲得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該組態的一致性為0.8944，原始覆蓋度為0.5098，該路徑能夠解釋50.98%的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案例，代表縣域有南平市浦城縣、順昌縣、建陽區、光澤縣、武夷山市和政和縣，三明市尤溪縣、大田縣和寧化縣，龍巖市永定區和武平縣，以及泉州市安溪縣共12個單位。作為唯一覆蓋度最高的組態路徑，這條路徑涉及的縣域主要集中在福建省南平市、三明市、龍巖市等重點集體林區，這部分縣域擁有良好的內部因素，對林業的重視程度高，同時縣域林業管理能力較強，擁有大量的林業人力資源并且能夠獲得國有林場的協助。

林業系統推動型包括組態三。具體的組合為：林業系統人力資源*國有林場發展水平*林業碳匯試點（FP*FF*PP），表示無論縣域對林業的重視程度如何，以當地林業系統的人力資源結合外部的林業碳匯試點為核心，輔以國有林場的高發展水平達成林業碳匯的高開發水平。該組態的一致性為0.9580，原始覆蓋度為0.4268，該路徑能夠解釋42.68%的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案例，代表縣域有南平市政和縣、蒲城縣、武夷山市和松溪縣。其中政府主導型和林業系統推動型驗證假設H2成立，但剩余的類型并不能驗證假設H1。

5.3穩健性檢驗

為了保證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路徑及其影響因素組合結論的穩健性，通過兩種方式進行檢驗：一是調整閾值，將不一致性的比例減少（Proportional Reduction in Incinsistency， PRI），閾值從0.80調整為更為嚴格的0.85，再次進行組態分析。結果顯示，總體一致性和總體覆蓋度均未發生變化，證明結論穩健。二是將頻數閾值從1調整至2，再次進行組態分析。穩健性檢驗結果如表5所示，總體一致性水平與總體覆蓋度相較于前兩次有所降低，但仍符合一致性高于0.80、總體覆蓋度高于50%的標準，處于可以接受的范圍，說明結果穩健可靠。

6研究結論、討論與政策啟示

本文基于歸因理論構建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的匹配模型開展實證研究，以福建省58個縣域為樣本，運用定性比較分析法得出福建省縣域實現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的有效組合，在此基礎上得出研究結論并進行討論，最后得出針對性的政策啟示。

6.1研究結論

本文利用福建省58個縣域作為研究樣本，通過梳理影響縣域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因素，并運用定性比較分析法解釋了各因素組合與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之間的復雜因果關系，得出三點研究結論。

第一，林業碳匯試點是福建省縣域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的必要條件。成為林業碳匯試點，縣域政府能夠從上級單位獲得部分的政策支持和傾斜。通過試點帶來的機遇，對于比較優勢較差的地區能獲得發展機會，促進林業碳匯項目開發備案，縮小地區差距；對于比較優勢較好的地區有助于進一步創新突破，促進高質量發展。

第二，福建省縣域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組態路徑存在較高的相似性。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形成的5條組態路徑，有4條路徑的核心條件變量為林業管理能力維度的林業系統人力資源。當縣域出現資源環境基礎較差、林業產業重視度較低或國有林場發展水平較弱時，可以通過林業人才專業的知識技術促進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

第三，福建省縣域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是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且存在多條實現路徑。林業產業重視度、林業管理能力、資源環境和試點政策四個維度的要素相互作用，共同形成了四種縣域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類型，包括政府主導型、林業系統推動型、綜合聯動型和項目試點型，分別解釋了12個、4個、3個、2個縣域如何實現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其中政府主導型覆蓋了最多的縣域，具體的實現路徑為：林業重視度*林業系統人力資源*國有林場發展水平*林業碳匯試點（FI*FP*FF*PP），表明福建省實現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的縣域具有相似性。具體來看，政府都對林業產業有較高的重視度，同時具有發展良好的國有林場和高質量的林業系統人力資源提供專業的技能促進林業碳匯發展。

6.2討論

與已有研究相比，本文增進了對縣域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的理解和解釋，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

第一，林業碳匯項目試點是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的必要條件。這與Zhang等（2017）、賈智杰等（2022）和Zhao等（2023）的研究結論類似。Zhang等（2017）發現，碳匯交易試點政策能夠促進省域低碳發展；賈智杰等（2022）發現，碳匯交易試點刺激了低碳發展的相關需求；Zhao等（2023）發現，成為碳匯交易試點可以促進國內地區林業碳匯發展。

第二，林業系統人力資源是促進縣域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的核心條件變量，這與薛龍飛等（2017）、秦國偉等（2022）的結論類似。薛龍飛等（2017）發現，林業系統從業人數對森林增匯具有正向影響；秦國偉等（2022）認為，林業碳匯方面的專業型與結合經濟金融復合型人才是林業碳匯可持續發展的重要保障。

第三，福建省縣域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是單因素條件變量與多維度條件組合協同作用的結果。林業產業重視度、林業管理能力、資源環境中的單個條件不構成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的必要條件，這些條件變量與林業碳匯試點共同構成實現縣域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的路徑。這與呂金蔚等（2022）、彭紅軍等（2022）、秦國偉等（2022）的研究結論存在差異。呂金蔚等（2022）發現，森林適度規模經營、降低林業碳匯交易門檻和健全林業碳匯補償機制是林業碳匯高質量發展的路徑；彭紅軍等（2022）發現，林業碳匯產品價值實現路徑可概括為政府生態補償路徑、林業碳匯金融路徑和林業碳匯產業化路徑；秦國偉等（2022）通過回顧中國林業碳匯發展過程，從宏觀構建符合國情的林業碳匯管理框架、堅持先試點后推廣等林業碳匯發展的實施路徑。

本文對如何促進縣域達成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路徑的相關領域研究具有一定的貢獻，但仍存在局限性。本文所選取的案例局限于福建省縣域，有待增加不同資源稟賦的中部、西部及國有林區等縣域展開進一步研究。同時，如何采用其他方法來驗證fsQCA的結論也需要進一步研究。因此，采取其他研究方法結合fsQCA方法共同驗證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的原因，以及多元化選擇廣大林區樣本來進行異質性分析是后續深入研究的方向。

6.3政策啟示

基于本文的結論與討論，在不同內外在因素的影響下，促進福建省縣域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的要素組態路徑具有多樣性，根據研究結論可以得出三點政策啟示。

第一，繼續發揮林業碳匯試點政策的支持與促進作用。鼓勵非試點縣域積極申請成為試點地區，促進地區形成合力，進一步推動福建省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或與試點縣域合作開展林業碳匯項目，通過此方式試點縣域充當引領者為其他縣域提供經驗和示范效應，不僅有助于擴大林業碳匯項目的覆蓋范圍并提升項目的整體影響力，而且可以為其他地區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提供經驗借鑒。

第二，加快恢復各級行政單位林草機構的設置，促進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林業系統人力資源是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影響因素，但是機構改革后出現林業系統數量減少、規模降低的現象。為促進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應將林業局由市、縣、區自然資源和規劃局加掛牌子調整為單獨設置，發揮林業局在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的獨特優勢。同時，全面恢復設置鄉鎮林業站，發揮基層林業系統組織協調、技術支持、培訓宣傳、資源管理等多方面作用，為林業碳匯項目的順利實施和可持續發展提供重要支持。

第三，充分發揮現有優勢要素的引導和帶動作用。部分縣域存在短期內難以克服的發展短板，但可以通過探索優勢要素，參照四類已確定的高質量發展類型因地制宜地選擇林業碳匯項目發展方式。通過制定差異化的政策支持，縣域能夠更好地推動林業碳匯項目高質量發展。個性化的政策制定不僅能夠提高項目發展的可行性，還能夠促使各縣域在碳匯工作中發揮優勢，實現資源的最優配置，推動整個地區的碳減排與生態文明建設工作取得更加顯著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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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康燕）

①數據來源：全國溫室氣體資源減排交易系統（https：//www.ccer.com.cn/）公布，整理所得。